宁真卖梨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唐、宁姐妹和白玉堂一路到了东流镇,便各自告辞。
正如展昭所料,唐凤是清风寨寨主唐连风的独生女儿,亦是清风寨少主。她来此说是为了寻人,实则为了寻仇,因唐父不放心她独行远路,特请了她的义姐宁真与她作伴。清风寨在此处早已布了眼线,堂口就设在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外面看着与寻常院落无异,等唐、宁二人一到,便有专人接应。到底是家有家法,帮有帮规,唐凤年纪虽轻,在这些个手下面前可是毫不含糊,一进门就传话院里所有人进屋面见,待屋中坐定,喝了几口茶,人也都到齐了。
一位管家模样的人一一禀明了这院里的人物身份和所司之事。原来连管家一起不过十七人,管家姓冯,是二当家冯西山的远房亲戚,近年为寻找害死唐凤母亲之人,带着一批弟兄四处漂泊,半年前才终于打探出此人已在东流镇落脚,传信回了清风寨。为掩人耳目,又奉命盘下了这处民宅,平日里都扮作家丁丫鬟模样照看这所宅子,只等唐凤来。
唐凤遣退了众人,只留下冯管家,问道:“你是说,我要找的人,现在已经武功尽失?还成了富得流油的什么员外?”
“是,我们也不知他究竟经历何事,不但武功尽失,而且那时他还是个彪形壮汉,如今却清瘦斯文。不过身形气质虽相差甚远,眉眼却还和当年是有几分相似的。多年前我和他交过手,对他印象深刻,确认是同一人没错。”冯管家怕唐凤不信,连忙解释:“还有小路子年纪虽轻,也是见过他的,当年就是我把小路子从他手里救下来的。”话里说的小路子是他手下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兄弟,方才唐凤见过。
唐凤抬手示意他:“行,二叔的人一向妥当,我信得过。”又想起这些年爹爹思念娘亲之苦,恨不能立时报仇雪恨,冷冷问道:“依你看,好做吗?”
“做”是他们的行话,意思嘛冯管家当然懂,便道:“他虽没有武功,手底下的一帮护院却是高手,听说他还有一位武艺非凡的妻子,硬闯恐怕一击不成反而打草惊蛇。不过……”冯管家顿了顿:“文府年年都在镇上摆三天流水席大宴宾客,如能混在宾客中入府,机会就大多了。”
唐凤问:“你既请我这时候来,想必今年宴席日子已经近了?”
冯管家点头道:“正是这月廿一开始,还有六日。”
接连两日唐凤都挺忙,要么召了人在堂屋中谈话,要么就和手底下的兄弟们出门去;宁真则通常知会她一声,便独自出门闲逛。
这日,宁真从集市经过,路遇一卖梨的妇人。那妇人背着一大筐梨,手里提着杆秤,略弓着腰显得颇为吃力,走到宁真跟前叫道:‘姑娘,姑娘,买梨吧,又甜又解渴!”宁真见她跟自己说话,忙驻足回话道:“谢谢,我不渴。”
那妇人见她文静秀美,只道是哪家的小姐,便又劝道:“那就买上一些带回家吃,都是早上刚摘的,你看,多新鲜!”
宁真道:“可是大婶,我身上没带银子。”
这是实话。虽然她临行时师父封过一包银子给她,到了这里唐凤因怕她闲着无趣,便又给了她一笔银两,只让她随意去花,她却觉得吃穿用度一切都有人照应,并无使钱的地方,就把银子搁置在房里,未曾带出。
那妇人想来是没信,纠缠道:“三文钱一个,很便宜的。”
正说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快步走过来,走到妇人面前问:“有钱没?快给我。”妇人警惕地捂了捂腰间的钱袋:“你又要做什么去?”
男人不耐道:“你还管起我来了?拿来!”一边说一边去扯她腰间的袋子,妇人拗不过,拉扯了两下只好由他拿去了,只满脸忧色地说道:“可别去赌了啊,好歹给我们娘俩儿留点!”
“别给我摆个苦瓜脸,看着都晦气!”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宁真不由问道:“他是……”
“我相公。”妇人木然答道,背着梨继续往前走去,倒是宁真回过头目送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她的背影湮没在人群中。
待日头正中,宁真正要回时,却在一家酒楼外面碰见了打道回府的唐凤一行人。众人一同进去吃饭,唐凤知她不喜热闹,便叫兄弟们尽管吃喝,她则和宁真单独寻了个雅间。
席间宁真便问唐凤事情议得如何了,可有什么事要她做。
唐凤把情况长话短说了一遍,道:“今日无事,明日文府开始筹备宴席,你可同我去探探虚实。”
却说那卖梨的妇人到了自己往常摆摊的地方做买卖,午间仍守着脚边的大半筐梨,用烙饼就着清水吃了填肚。几个混混从赌坊出来,一时口渴,路过那卖梨的摊子,见了那妇人便一脸混笑地走过去,其中一人蹲下道:“齐家娘子,你这梨看起来挺甜的呀。”说着便拿起梨来咬了一口。
妇人急了,道:“干什么?你还没给钱呢!”
那几人无赖纷纷拿梨来吃,道:“吃你几个梨怎么了?你相公欠我们那么多钱还没还呢。”
“就是,这些啊连利息都不够。”
妇人心里一虚,随即高声道:“胡说什么?我不知道!你们再这样,我报官了啊。”
他们哪里惧怕:“你报啊!呸!我们想吃便吃、想扔便扔。”说着便抓起几个梨乱扔起来。
宁真和唐凤正巧到此,一个梨冲着宁真面门打来,宁真伸手截住,冷眼看了那几人一眼,把梨还给那妇人,然后说道:“你们几个,别把人家的梨到处乱扔。”
那领头的混混定睛一看,见是个美貌姑娘,却面若寒霜,眼神冷冽,虽有心轻薄却没来由的没了胆子,只道:“姑娘,你也不去问问,这条街面上,谁敢管我们兄弟几个的闲事?”
身旁的一个喽啰却是个没眼色的,嘻嘻笑着:“大哥,这妞挺漂亮的啊,不如带回去……”话没说完,只见宁真突然手中的剑带鞘舞了几个剑花,众人不及反应,只听着“啪啪”几声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待宁真停下来,那喽啰脸上便几道长长的血红印子,嘴角血流不止,他捂着脸回神过来,像领头的投去求救的眼神。
那领头也见过些世面,知道自己不是宁真的对手,一脚将喽啰踹翻在地,喝道:“不长眼的东西!”又回过来不情不愿向宁真抱个拳:“今天我们几个遇见了高人,自认倒霉。”说完就要带着一干人走。
唐凤伸手一拦:“赔钱。刚才的梨钱。”
那几人瞧了唐凤一眼,正踌躇着,宁真道:“依她。”
他们便不敢不依,各自从身上摸了些许铜钱出来,也不敢细数,全部交与那妇人了。
妇人眉目舒展开来,连声向姐妹俩道谢。
这时,又一年轻女子突然急匆匆的跑过来,远远就冲那妇人喊到:“齐家大姐,不得了了!你男人回家发好大脾气,把你儿子打得头都流血了,你快回家去看看吧!”
“啊?”妇人闻言变色,忙跟着年轻女子跑出去,跑了几步又折回来拉着宁真的手,眼里满是焦灼,道:“姑娘,帮我看着摊子,可好?我待会儿就回。”
宁真点点头,问:“是要帮你卖吗?”
“卖、卖,三文钱一个!”妇人顾不得许多,一边答话一边匆匆走了。
唐凤看着她走远的身影,对宁真叹道:“你倒做起好人了。”
宁真把早上的事情也说了一说,又道:“反正我也无事,就帮她好了。”
唐凤道:“行,不过我得先回去了,待会儿还要和冯管家商量点事。”
唐凤一走,旁边菜摊上的大婶就开始和宁真家长里短起来。原来那妇人夫家姓齐,她相公一向嗜赌成性,在爹娘在世时还有所收敛,自从爹娘过世后,更是整日浸淫在赌场中,幸好齐氏有门种果树的手艺,在自家坡地上种了一亩梨树,每年应季时便摘了来卖,其余时候替人纺布、缝衣,日子倒也过得下去,只可怜挣的钱大多被她男人拿去赌钱或者还债了,若是哪日运气不好,回家还要拿她和孩子出气。
宁真默默听完,问道:“既然如此,她为何不离开那个男人?”
那大婶便咯咯笑起来:“小姑娘,到底是你年轻,连这话也敢说,这一日夫妻百日恩,哪里还能离开呀?”
这时一个路人过来买梨,道:“这梨挺新鲜的呀,怎么卖?”
宁真道:“三文一个。”
路人拿出一串铜板来数着:“十文钱买你四个梨成不?”
宁真道:“四个梨十二文。”
“哪有这样做生意的?”路人抱怨了一句,却见宁真无动于衷,撇撇嘴不悦而去。
那大婶有些看不过去,搭话道:“小姑娘,照说齐家的托你看着,我不该插嘴,不过刚才那人买的多,就算便宜点也无妨的。”
宁真道:“可她说了是三文,既是她的梨,我就该照她说的卖。”
大婶眉头皱成一团,暗想这小妮子也太木了些。
又一个胖胖的妇人走过来,问:“这梨不知道甜不甜,我可以尝尝吗?”
宁真想了想道:“可以。”说着把摊上的小刀递给她。
那妇人倒不客气,挑了个儿大的直接切了一小半,几口吃了,抹抹嘴道:“不好吃……”扭头走了。
“真的吗?”宁真削下一块来,自己尝了尝。
一位公子缓步走到梨筐前:“我可都看见了,像你这么卖啊,不但卖不出去,还要亏本。”
宁真顺着眼前那袭薄绸长衫往上一看,原来是白玉堂。她不禁笑了:“是你。为何这样说?”
白玉堂并不答,只道:“真是出人意料,你居然在这里卖梨。”道:“可要白某帮忙?”
宁真立刻道:“嗯,你能来帮忙实在太好了,这事挺难的。”
白玉堂哈哈一笑:“看好了。”说完叉着腰朝着街面大声吆喝起来:“来看一看呐,尝一尝,又甜又解渴的脆梨,今天刚摘的啊,保脆、保甜……”
这一吆喝起来倒真来了不少主顾。挑挑拣拣 、讨价还价,几袋烟功夫,卖出去了一大半。
人多的时候宁真收钱收得眼花缭乱,也不知卖了多少数,收了多少数,颇有些忐忑问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白玉堂道:“放心吧。”
待天色将晚,附近的摊贩都陆续回家了,梨也卖得差不多了,白玉堂问:“你什么时候走?”
宁真道:“我答应帮她看着,自然要等她来了再走。”
白玉堂道:“好,那你饿不饿?我去买吃的。”
宁真笑笑:“饿了。”
两人吃过了饭,又从傍晚等到天黑,直到整个长长的巷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宁真看看天色,在街边石阶上盘膝打坐,道:“你走吧,不用在这里陪我。”
白玉堂道:“那她要是今晚不回来了呢?”
宁真道:“她总有回来的时候,她总要来拿她的背筐和这个。”她指了指偌大的筐底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子。
白玉堂道:“那你就一直等?”
宁真道:“在凤儿有别的事交待我之前,我会在这里一直等。”
白玉堂看了看寂静的空巷,月光洒着两边的屋角和墙檐上,在地上投出重重暗影,那最暗处藏着些什么,没有人看得见。他也在宁真身边坐下来,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宁真认真道:“你切莫觉得你走了,留我一个女子在这里有甚不妥,我自小在峨眉长大,常常天不亮就外出练剑,也曾夜行山路,而且我的武功在众师姐妹中是最高的,你大可放心。今日已误了你许多时辰,若还要耽误你回去歇息,便是我的不对。”
白玉堂敛眉看她:“你就这么想我走吗?”
宁真没料他这么问,略一迟疑,道:“也不是。”
白玉堂便抱剑在她身边坐下来:“原来你是峨眉弟子。听闻峨眉门规甚严,从不轻易放弟子出山,看来对你是个例外。”
宁真道:“门规虽严,我师父却是通情达理之人,她见我和凤儿姐妹情真,我有心助她一臂之力,自然应允;而且她老人家还说我年纪渐长,正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正说到这里,从巷口急匆匆走来一个人,提着个食盒,是唐凤。
唐凤见了二人,先是一愣,而后笑道:“呀,想不到白五爷也在。”
宁真道:“今天多亏了他,才把梨都卖完了。”
唐凤瞧了瞧白玉堂,又瞧向宁真道:“我晚饭时不在,方才回去,才听他们说你一直未回,想着你多半还守在这里,也不知是不是饿坏了,赶紧的给你送吃的过来。不过……”她眼珠子转了转,道:“既然白五爷在这里,你想必已经吃过了?而且吃得一定不错。”
宁真点点头。
白玉堂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哼,”唐凤楞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五爷怎么这么有空,放着要事不做,来帮别人卖梨呀?”
白玉堂干咳两声:“举手之劳嘛。”
“行了,”唐凤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姐姐,既然已经有人给你买饭、陪你等人,那我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我还是快快回去的好。”说完就真的提着食盒走了,走得还挺快。
白玉堂看着唐凤走远,道:“你这妹子懂起事来简直让人刮目相看。”
宁真不解道:“此话何意?”
白玉堂伸出手指往她额上弹了一记:“相比之下你就笨多了。”
宁真摸摸额头:“莫名其妙。”
白玉堂叹了口气:“对了,你们要找的人找到没有?”
宁真道:“找到了,清风寨早就有人在这边打探消息。不过,妹妹不让对人说我们找的是谁。”
“哦,”白玉堂打个哈哈:“我以前只是听闻清风寨在两江一带势大,没想到在边陲小镇也有耳目,实在令人佩服。”
又过了一阵,齐氏才匆匆从巷子口小跑进来,见了宁真,一边拍着胸口喘气一边道:“姑娘,真好,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等着我。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宁真忙把东西交给她:“今天我朋友帮忙,梨卖得差不多了,这是卖梨的钱,你且看看对不对。”
齐氏把钱袋拿在手里略掂了掂,并未细看,笑道:“对的、对的。真是谢谢姑娘。”又上下打量了白玉堂几眼,道:“这位爷就是姑娘的朋友吧,姑娘真是好福气。”说着麻利地把剩下的七八个梨都装进一个布袋里,一把往宁真手里塞:“这梨姑娘你拿着,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们,且拿去吃着玩,别嫌弃。”
宁真也不推辞:“好。”
白玉堂道:“这位大姐,你儿子怎么样了?”
齐氏挤出一点笑容:“找大夫看了,说是皮外伤,并无大碍,敷了些消肿止疼的药,过些时日就好了。”
宁真道:“他爹因何事责罚于他?”
齐氏讪讪道:“他爹是多喝了些酒,一时发了酒疯才打了他,酒劲过了就睡下了,眼下已无事了。”
宁真还要说什么,白玉堂忙道:“无事便好,”又拿出一块碎银塞到她手里:“你且拿着给孩子买点吃的补补身子。”
齐氏一个劲地点头言谢。
白玉堂便道:“宁姑娘,我们走吧。”
两人刚转身走了几步,宁真驻足道:“此事我定要问个明白。”
白玉堂摇头一笑,只得由她。
只见她走回齐氏面前,一字一顿问道:“难道你就这样算了?”
“姑娘……什么意思?”齐氏一脸错愕。
宁真道:“你想不想教训他?我可以帮你。”
“你、你是说我相公?这叫什么话,我一个妇道人家怎敢教训自己的相公?”
宁真道:“你既然不敢教训他,又为何不离开他?若是因为舍不得这地方,我可以帮你将他撵出去,让他永远不敢回来,如何?”
齐氏瞠目结舌:“向来只听闻男人休妻,我又没犯'七出'之条,凭什么要我离开他?”
宁真道:“我听闻你是勤俭之人,既如此,你相公若好生待你便也罢了,偏又欺负你们母子,我是想,你们若离开了他,反倒可以过上安生日子。”
齐氏被触及心中所痛,突然冲宁真恨声道:“谁说我相公待我不好了?你一个外人知道什么?你小姑娘家又懂什么?竟来说我!还撺掇我们以后孤儿寡母的过日子,当我是傻子不成?也不知安的什么心,呸!”说着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头也不回的走了。
劈头盖脸的一连串质问让宁真愣在原地,白玉堂缓缓走到她身旁,只见她的目光还直直地停留在齐氏身影消失的那个巷角,眼里满是不解与悲悯,良久,才深深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两人就在这空寂街巷中静静走着,宁真沉默一阵,突然道:“我想我错了……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其实我根本帮不了她?”
白玉堂怕她心结难解,宽慰道:“你不必难过,你们本就是不同的人,她也许根本没有明白你的意思。”
宁真道:“我也根本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样的生活。”她虽被骂了一通,却并未生齐氏的气,而是在自省。
白玉堂望着她认真道:“但你并没有做错。”非但没有错,而且这份真挚与纯粹更是世间难得。他笑起来:“现在我才发现,你比我原来以为的还要好。”
他的笑如天上的月光一般明朗,话语如晚风一样温柔,包裹了宁真此时正局促不安的内心。宁真心中一暖,想到这世上又多了一个知心之人,遂将先前的不快抛诸脑后,也望着他盈盈一笑。这一笑仿佛冬去春来,冰雪初融。白玉堂心中一动,拉起她的手道:“走,我们去个好玩的地方。”
“什么地方?”
“海边。”
海边。白色的海浪线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周而复始,轻抚着岸边。两人在海滩上并肩坐着,宁真闭目静听,良久方道:“海的声音真温柔。”
白玉堂看她一眼,微微低头一笑。
宁真便问:“你笑什么?”
白玉堂道:“我在想,你刚才说,我是你朋友?”
宁真道:“只因我心里已把你当朋友了,你可介意?”
白玉堂笑笑:“挺开心的,我只是有些意外,因为你不像是爱交朋友的人。”
宁真道:“我朋友真的很少啊,除了你,就只有凤儿妹妹和婉儿。”又道:“婉儿是我师妹。”
白玉堂道:“原来是你师妹。听说峨眉弟子众多,她既是你的朋友,想必有过人之处。”
宁真道:“要说过人之处,便是她心地善良,公正坦荡,从不随波逐流。”说罢问白玉堂道:“你呢?你有几个朋友?”
白玉堂道:“那要看是哪种朋友了。”
宁真道:“朋友不是只有一种吗?”
白玉堂哑然失笑:“你说得对,朋友只有一种。”除了结义的兄弟,他脑子里影影绰绰浮现出了一些人的身影,有的人多年未见,有的人已阴阳两隔,还有展昭。他竟忽的有些伤感。
宁真倒是不纠缠这个问题,不等白玉堂答话,已自顾自的起身在沙地上练起剑来。那剑法柔中带刚,衣袂翻飞,身形灵动,虽是缁衣素钗,却如月下仙子。白玉堂惊异于她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剑术,同为使剑之人,他一向自视甚高,可今日见着宁真之剑术,便知她必定是天资聪颖,勤学苦练,比自己十八九岁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看得一时兴起,拈起脚边的几颗石子,以又快又直之势一连串往正在练剑的宁真掷去。宁真或以剑身相挡,或以足尖相踢,将那些石子一一挡了开去。她提剑走回,在白玉堂面前摊开手,露出握在掌心的最后一颗石子:“好准的火候,这么暗的天色,颗颗石头都直打穴位。”
白玉堂笑道:“还不是被你全给挡回来了。”
宁真道:“你丢的石头力道不足,一定没有尽全力。我倒要看看你的真功夫。”说着微微一笑,话音刚落剑已出手,直指白玉堂心口。
白玉堂惊得忙后退两步,提气凌空而起,轻飘飘落到一边,道:“来真的?”
宁真由不得他回避,道:“拔剑!”
白玉堂原想虚挡几招,但宁真剑势凌厉,令他不得不认真应对,最后两人拆了一十七招,终分上下,白玉堂略胜一筹。
宁真擦了擦汗,面露钦佩之色,笑盈盈向白玉堂抱拳:“白五爷名不虚传。除了师父,我在峨眉已久未逢敌手,但我也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得以向五爷讨教,甚幸!”
白玉堂道:“我不过虚长你几岁,所以才占了先机。这么说在峨眉弟子中,你的武功最高?”
宁真点点头:“是。”
白玉堂闻言一笑,心想:“若是换了别人,必定自谦一番,宁真当真赤子之心。”
宁真又若有所思道:“师父说,要好好习武,以后才能保护峨眉。”
两人一起走回宁真落脚的小院。
白玉堂站在宅子门口往两旁望了望,发现原来这宅子和老歪面馆之间只隔了三两间民房,便道:“原来你们就住在这里,我就住在那家面馆。”把布袋子递到宁真面前:“拿着,我回了。”
宁真这才发现自己竟忘了那袋梨,回来的路上原来是白玉堂一直帮自己提着。她看到梨便想起方才那件不快之事,于是道:“这梨我也不想要了,你拿回去吃吧。”
“这……”“梨”谐“离别”之意,白玉堂原不拘小节,此刻却没来由地想到这一层,推辞道:“哪有来不来就送别人梨的?我不要。”
宁真不解:“送梨怎么了?”
白玉堂心中所想又不便明言,踌躇之中暗笑自己竟患得患失起来,笑道:“罢了,就依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