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群山幽幽灯火,夜色深沉如墨染。
裴雅停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御院刑堂,神色晦暗不明。
然而只是停了一瞬间,她便毫不犹豫的加快脚步朝前走去,影子跟随其后,幽幽拉长。
夏夜星空,璀璨夺目,点缀在无垠的天幕之上,犹如银盘,将这片群山内的庭阁楼宇照映的格外明亮,奇特高楼被高耸的林墙围绕,木门紧闭,光亮不透。
一夜好梦。
次日,裴雅是在小小的机械童音和疏影的呼声中清醒。
非木阁背面向阳,窗纱缝隙透出的光芒点点落在裴雅脸上,她眨巴好几下才彻底清醒。
“阁主,严家家主严离到访。”疏影依旧一身粉色罗裙,梳着两个小髻,手里捧着一杯清茶站在床边。
裴雅掀被而起:“严离?”顺手接过东西洗漱,“这次也是来闹事的?”
三月初始,严家就一直明里暗里地针对非木阁,裴雅对这个家族没有丁点好感。
要不是他们,她的积分任务肯定不会像如今这样停滞不前。
“刘叔他们去了?”
疏影颔首,招呼后面的弟子端水出去:“是,严离此次前来态度很奇怪,倒也不像是砸场子的,说是来……道歉的!”
帮裴雅梳完头,疏影揽着袖子打开妆匮:“语气也是颇为奇怪,说是上次误会了非木阁,木总管说是此人诡计多端,怕是又有什么坏心思,今早便让属下来通知阁主。”
周林虽说体弱,但头脑和眼力却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这样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裴雅点点头:“我知道了。”
坐在铜镜前皱眉思索片刻,裴雅拿着发簪转了半圈,笑道:“疏影,你说……这人突然造访是不是……和几天前天下城传来的消息有关?”
两月前还是一副我就造谣你能奈我何的模样,如今还能压下严家的脸面上赶着道歉,这要是没有猫腻她将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疏影似懂非懂地点头:“阁主,你是觉得他同天下城那边有关系?”
严家和非木阁素无往来,严家家主严离更是一直在外历练,年后都在忙,他又怎么在非木阁自选购买优惠期间好巧吃出了事情。
裴雅将发簪戴在发髻之上,站起身:“一次巧合也就算了,五国邦宴接近,他又良心大发,为自己当初的污蔑道歉?这世上没有这种好事,若是真是想来认错,就该像当初昭告益州我们阁中妄害人命那般寻巧,否则他的脸面往哪搁?”
疏影也觉得有道理。
“我要去查一下严家。”整理完毕,裴雅拿着面具走到门口:“疏影,等刘叔和木木他们谈完,若是尚可,你便直接去准备开张事宜,在我们前往天下城之前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
疏影连忙应下,等裴雅出门后便匆匆离开。
益州在夏国版图较为偏远,且西境接壤立国,军力防守很是强大。
可即便如此,野心勃勃的立国依旧能想尽各种手段入境挑起两国矛盾;为了方便管理,夏国先皇灵帝曾封其弟为王带兵镇守,封号蜀王。
蜀王华诏忠心耿耿,领旨谢恩,为上皇镇守一方。
可惜人心猜忌,不过一年半载,朝堂内里内讧。
当时的御史中丞东方瑾联名弹劾蜀王欲以谋反——
言说蜀王华诏同当朝丞相楚子昂暗里交际,书信往来极为密切,与蜀地招兵买马,谋逆不轨。
灵帝闻言震怒,但念及老臣亲弟,着人调查,谁知蜀王招兵买马是真,楚相内藏歹心是真。
当即下旨捉拿华诏回京问罪。
楚相被当朝拿下下狱,楚家一门九族尽灭,无一人幸免。
此后,蜀地十万大军指挥全权交付储君,边境派遣忠武、忠义大将军看守,凡有大事需要遣人禀皇城才可行动。
一来二去天高皇帝远,导致此地虽兵力充足但难以聚集,防守渐渐懈怠。
这才让益州同交州成了别国安插探子的好去处。
但让裴雅奇怪的是,二十年前蜀王被问斩后,不仅皇城朝堂大清洗,就连益州官府也出了事情。
益州四座较为重要的城池内出现了几大家族,分别是严家、叶家、林家、齐家。
更让人值得深究的是,这四家同皇城关系密切。
三年前有人暗地里雇佣四院取皇城一位草菅人命的官员首级,厉院曾在其中发现大量益州和交州的交易信。
可惜防守太严密,四院查到一半线索总会莫名其妙地断掉,裴雅便也没放在心上。
这次要不是严家自己撞上来,阻了裴雅的“复健”之路,她也没想将主意打到这四大家族之一的严家身上,简直是浪费她赚钱的时间。
而且回罗山群楼修缮还不是很完善,往常救助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没地方可去就会留在阁中。
凡是经过考察留下变成阁中成员也带需要另外安排。
这一来二去,所需屋舍也会所来越多,还不能影响蜂巢的正常运转。
愁啊!
站在严家对角门的屋檐之上,裴雅忧愁地叹着气。
真的很感谢。
感谢严家为她平淡的生活增添几分怒火。
脚尖一点,裴雅乘着几个侍从端着盘子进入小院的空隙,绕开他人视线,轻巧落在院落中某间房前。
屋内有灯光,隐约传来声音:“你到底怎么想的,叶家少爷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别不知好歹!”一个妇人的声音。
“我怎么不知好歹了,他是高贵的公子哥儿,我难道不是千金小姐了,既如此,你怎么不让严云婳嫁?”
另外一个女声语气平稳,声音较为冷傲,语气里也有几分不服气。
“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嫁给叶家少爷,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哪像你......”
妇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子一声厉喝打断:“闭嘴,你只是我父亲抬上来的侧室而已,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真以为自个儿是我母亲了,当我严云英的母亲,你还不配!”
妇人一听,气的直拍桌子,语气反倒越来越重:“你这是什么态度,这么跟长辈说话,你……你等着,等老爷亲自来,哼!”
妇人被小丫头扶着摔门而去,一路骂骂咧咧。
裴雅在房屋一角吊头去看,倒挂金钩从窗户跳了进去。
那女子一身红色衣裙,一张鹅蛋脸有着不符合年龄的狠厉和决然,脸颊娇嫩白皙。
只不过眉宇间却藏着几分戾气和霸道,一双黑眸冷冰冰的,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好呀,那就让我父亲来,正好问问,他养了我这么久,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竟然让这样一个恶毒的侧室,还妄想掌控我一辈子!”
严云英讥笑着转头,感觉不对劲,猛然让身,手中茶杯准备当暗器祭出去。
乍一见裴雅的身影,她惊愕地叫了起来:“阁主?”
“天时见过阁主。”
严云英便是守院护法天时。
她利索地行完礼,眼神中闪烁着敬畏和崇拜望向裴雅。
“阁主,属下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明晚便能交付,您何必亲自前来?”
前些日子她瞒过严家的耳目,偷偷潜到交州去,一直在查交州黑市交易,终于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她不敢擅作主张,本还想找个时间回一趟阁内,没想到裴雅会亲自来。
裴雅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过案上一个苹果啃了起来:“不急,这次来找你,这段时间你亲自留在严家,不用让天羽假扮你了。”
天时疑惑地望向裴雅,“可是……属下的任务还未结束,阁主,你是不是……觉得属下办事不周这才想……?”
天时单膝撑地,有些恐慌:“阁主,这次要不是严离突然心血来潮同叶家联姻,还要把属下嫁给叶家那个纨绔子弟,属下也不会着急赶回来。”
导致她没完成裴雅前天突然派给她的任务,只能匆匆从交州赶回益州。
她不愿意嫁给一个连人都不认识的废物,这样的人,不配成为她的夫君!
裴雅抬起眸光,看着天时眼里的怨怼,轻轻勾唇。
“小云儿,你家院长当然不会牺牲你一生的幸福来得到什么,我可是很看好你追安长老的,但是……”
裴雅眸光一转,“这件事并不冲突。”
天时微愣,不解地望着裴雅,难道裴雅还有别的打算吗?
裴雅将视线落在严云英身上,浅浅笑了一下,眸色戏谑。
“五国邦宴要到了,非木阁这次依旧在邀请行列,然而我感觉很奇怪,三月前严家打压非木阁,势如水火,可就在三天前幽州传来消息,你爹……”
天时脸色瞬变,神情厌恶:“他不是我爹!”
裴雅淡定改口:“严离今日就赶忙来此澄清,说是误会,三个月未能妥协,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你们四个之中你最聪明,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和……上次属下于无忧城严家嫡系祠堂偷听的事情有关?这次突然变脸,定然是受人指使,还有。”
天时皱眉:“……有人在监视我们?”
“所以我需要你留下,是想让你掩藏自己,不要和四院接头,继续找严离掩藏的秘密,并且亲自监督这里的一举一动。”
裴雅的眸光中闪动着阴冷,“至于那个什么叶家公子,一个酒色熏心的蠢货,哼!严离既然想用女子换取利益,那就让他知道,有些利益必须得自己亲自割下一块肉才能得到最好的!”
天时眼睛一亮:“属下……明白了。”
裴雅看着天时的表情,唇角缓缓勾起,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拿着红果啃着,目露满意之色。
“既然我已经来了,你讲讲在你在交州查到的东西……”
“等等……!!”
天时刚要禀告,裴雅突然坐直身子,神情紧绷,变作天时的嗓音,厉声道。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