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周日下午,研讨会正式结束,京子和自家老师一起在外头参与聚会,离别前互相拥抱,上车了也还在不断招手。
小野开着自己的车回去,京子则是跟纲吉一道,蓝波和一平俩人周日一天都在东京疯玩,出电影院后,考虑到自家老大可能就一人就餐,后知后觉地叫短期的孤家寡人一起去了附近的寿司店。
至于这个店铺恰巧叫米花伊吕波寿司店,里头带着假牙的中年店员才上了他们内部报告这些细节,他们仨心照不宣地当不知情。
吃过晚餐,青梅竹马先行回家。一小时后,京子和小野用赶时间回家的说辞提前离开聚会。
纲吉将备好的蜂蜜水递给副驾驶座的人,脸颊微微发红的京子道了谢,喝了一点后,软绵绵地瘫在软椅里。
“喝了很多吗?有没有哪里很难受?”
“没有……只喝了一小杯。”京子比了个正常分量,她呆呆地多看了一会儿纲吉,有些腼腆地笑笑,温声道,“……我想我不太适合喝这些东西。”
和她不同,纲吉意外的从父亲那里继承了好酒量,灌醉全体守护者脸也不会怎么红,他看着京子这样迟钝的模样,忍不住发笑。
“不能喝也没关系的。现在有没有想吐难受的感觉?”
“没有……只是有些想闭眼睛,说不定会睡过去。”
“睡吧。一会儿到家了叫你。”纲吉替她盖上自己的外套。
“……好暖和啊。”
她满足的蹭了蹭外套的衣领,靠着玻璃窗很快睡着。瞥了她一眼,纲吉笑着在心里想,之后在外不让她碰酒精好了。
……虽然我好像没什么资格这么说。
友人身份注定他做不了太多超出友人身份的事。掩下心中的怅然,握着方向盘,替京子掖了掖有些从肩上往下滑的外套,抬手又调高了两度车内的空调。
京子并没有一直睡下去,下了高速后,慢慢转醒,她迷迷糊糊看了看四周,转动僵硬的脖子,望向黑漆漆的窗外。
“那边是什么?”
“应该是并盛海岸。”纲吉有些意外,他的车开的相当平稳。
“晚上海边会有游客吗?”
“没有吧?”
京子还有些茫然,不过这次是没怎么从小憩后脑袋清晰的表现,她抬手抱紧纲吉的外套,用上商量的语气:“我想去海边吹吹风……可以吗?”
且不说自己如今仍然在无法拒绝人的请求上排行第一,单是这句话由重要的人亲口说出,纲吉想也不想,一秒应下:“我跟叔叔阿姨说一声。”
“拜托你啦,小纲。”京子惊喜莞尔。
沢田家,笹川家,山本家,三浦家由于自家孩子们结成的友谊,彼此维系了十多年的联系。就笹川家而言,京子和了平常常去纲吉家玩,了平的“小师傅”可乐尼洛和京子的“朋友”库洛姆更是曾在他们家住过一阵子,他们先是从自家孩子口中认识纲吉,成绩虽然不太行,但善良正直,遇事勇敢,之后见过几面,更确定纲吉对朋友温柔大方,是个不错的孩子。心思单纯的笹川父母们往纲吉身上贴自家孩子们的挚友的标签,平日里总会放心地让他们出门玩。
停靠好轿车,跟京子的家长报备后,两人在沙滩上慢悠悠地散起了步。
今夜无月,除了公路边有路灯次第排列,海边的视线实际并不清晰,海岸和天空晕成灰暗的一团。
晚风呼啸,涛声阵阵,几间临岸边的房子亮起灯,照亮了附近的沙地。
休息一个多小时,外加风的吹拂,酒精对京子的作用淡去不少,目前脸颊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红晕,她穿着纲吉宽大的外套,扶着他的手臂走路,二人步速相当缓慢。
望向阵阵翻滚拍打的海水,京子拢了拢飞舞的发丝,面露新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晚上的并盛海滩。”
“我也是,平日里晚上几乎不往这边来。”纲吉发出同样的感慨。
“小纲你有没有看到地中海?”
“去那边工作过。”纲吉抚了抚下颚,“嗯……具体描述风景如何我做不到,我去地中海的那几次天气都很一般,加上每次都是有事情要处理,给我的印象不太好。我还是更喜欢并盛海,之前夏天跟大家留下的记忆很欢乐,今年有空的话,真想跟大家一起再来放松放松啊。”
“要不要试试看呢?说不定今年有机会。”收获纲吉疑惑的目光,京子解释道,“跟大家做好约定,一起早些完成工作,就能空出时间来了。不主动说的话,谁也不知道小纲有这种想法,更没法临时腾出行程了吧。”
纲吉愣了愣,旋即微笑点头。
“也是,那我之后看看怎么安排好了,大家为了帮助我,埋头一工作就是两年,也该好好放放个假。”
“到时候哥哥,小春,狱寺先生,山本先生……还有好多好多人都一起来的话,一定会热热闹闹的,我们又可以打排球或者游泳了。”
“里包恩肯定到时候现场胡诌一个彭格列式比赛……”
到意大利后,纲吉才清楚少年时自己被迫卷入的诸多家族团建活动里,其中有一半是里包恩随便套了个名字瞎编一套规矩折腾人用的借口。
“不过只要大家在,最后总能玩的很开心。就像以前一样。”
纲吉赞同点头,他正欲说些什么,身旁的金发友人在沙地上不小心踩到了隐藏的石头,稍稍崴了一下,反应要稍慢一拍的她没有立刻调整好重心,纲吉想也不想,动作灵敏地站到她跟前,用身体挡住歪斜的友人,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京子重新站好,仰起头,愣了几秒,眼眸一亮,开心笑出了声。
潮水的翻涌和加速的心跳声突然重叠,明媚清澈的笑意让纲吉脸色反射性发红。
漂亮女孩他在意大利没少见过,只是无论对方用什么风格,怎样姿态,打扮多么上心,都没法让他像现在这般心跳加快。
京子好可爱啊。
“怎么了?”他干咳一声,掩盖自己的异常反应。
“小纲在旁边,我就完全不用担心会不会摔倒呢!不如我倒着走路吧?”京子兴致盎然。
“你想试试的话,”纲吉补充道,“我会扶着你的。”
“拜托你啦。”
笑声宛若银铃,她双手握住纲吉伸出的双臂,一点点用后退的步伐前进。
柔软的沙滩,柔软的手指,二人专心于各自的行走,逐渐适应后,京子率先做出评价。
“这样可以一边走路,一边很清楚的看到小纲的脸。”二人完全是面对面。
“平常不是也可以看到吗?”
“现在我就更能看清小纲说话时的模样,这可是很重要很新奇的体验。”
“呃……我说话的样子不会显得很笨吧。”
“为什么会这么想,明明一点也不。”
“我平常好像没少在京子你面前结巴。”
京子了然,她停下步伐,定定地注视纲吉,想了想:“说起来是呢,小纲有的时候就会露出这种表情,然,然然后……这样跟我说话。”
她模仿起对方紧张慌乱时的神态。
“京……京子!”
纲吉脸一红,下意识做出的反应完全一致。
“哈哈哈,这样的表情好可爱。”
“……可爱?!”绝没可能在意大利听到如此点评的纲吉瞪大了眼,先不提这个词的意思,他更幼稚的想要从喜欢的女孩口中听到帅气可靠之类的评价。
“嗯,就像纳兹,软乎乎的,还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很想让人揉一揉。”
“那……要揉揉看吗?”他鬼使神差地发出邀请。
“可以吗?”京子有些意外。
“完全可以。”
主动牵引着对方的手附在自己脸颊边,感受到温热的手指正一点点抚摸,纲吉只觉得自己整个脸都像在烧,冲动的提议和鲁莽的行为明明不符合自己受到的谋定而后动的教导。忍住内心的不好意思,抬了抬眼,只见近距离的京子冲他嫣然一笑。
“摸,摸起来还可以吗?”
——我在说什么啊!
“很舒服哦,多谢款待。”京子打趣道,“礼尚往来,小纲也来试试好了?”
她握起纲吉的手,覆在自己面庞上,如瓷的光滑触感让纲吉身体陡然一僵,张大嘴巴说不出一句话。
喝醉了的京子这么大胆的吗——?!
他将对方表现的异常全推到了他以为的问题上。
“我还以为该是我紧张呢。”看着夸张的表情,京子“噗嗤”笑出了声。
“因为这是京子你啊……”
下意识说出真实想法后,纲吉慌忙躲开了她的注视,过了几秒,才小心翼翼看向对方,见对方一如既往扬起明媚灿烂的笑,这让他心里的局促烟消云散,他不由得也扬起唇角,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总觉得小纲这两天在烦恼些什么,能帮你开心起来就太好了。”京子重新走到他身旁。
“有吗?”
“当然有,我可是一直在注视着你。”
“……一直?”
“对我来说,小纲光芒闪烁的英勇姿态就像宝石那般明亮呢,这样的你很难不去看的吧。”
他不由地慢下一步,屏住呼吸。
就是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才对,强烈的冲动推着他张开嘴。
做了许多准备。
准备了许多说辞。
他以为自己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定下决心。
没有精致的环境布置给他主场的底气,没有借助财富和权力给他物质的依靠。
实际只需要对方再简单不过的一个陪伴,一个笑容,一句听上去似乎稀疏平常,却又显得格外特殊的夸赞,他就能剧烈动摇,迫不及待地想去推开通向二人另一个结局的门。
在京子好奇的注视下,他缓缓呼出那口紧张的气。
“其实,我有话想要跟你说。”自然垂落在一侧的手握了握拳,纲吉佯作神态平静,主动挑起新的话题,“京子,你还记得七年前的傍晚吗?”
“什么?”
“七年前……不是有一天放学后,我们在教室一起弄卫生?”纲吉挠了挠脸颊,顺势看向脚边的沙地,语速比起方才要慢上一些,“我说有事要告诉你。”
“当然记得。我们一起弄完卫生,小纲你很严肃的拜托我留一下,结果结结巴巴了好一阵也没说出口,我就提议不如更换我们对对方的称呼,你很高兴的答应,重新打算说的时候,你的手机突然响了,你跑到教室外小声打电话,过了好一阵,才重新回来,那会儿表情变得不是很好,你不断道歉,说要送我回家,之后就没再提起过了。”京子结束回忆,“现在说这个……小纲你是想继续当时没说的话?”
“……嗯。”
他用自言自语的音量迟疑作答,突兀地站定在原地,京子回头相望。
此时此景就像两人重逢后的当晚,他送人回家时,仅因听到对方的赞美,便红着脸,呆着不动了。
不过此刻的氛围却比那时要显得沉重不少,纲吉垂下头,面上露出莫名灰暗的犹豫。
“我……也不清楚到底该不该这么跟你说,周五那天和蓝波聊天的时候,听到他哭着说自己很后悔时,我感到相当愧疚,我总希望大家能活在世上都能没有太多遗憾,可由于我的缘故,已经让蓝波提早拥有这种过于难忘的糟糕经历。那之后我总在想,自己说不定也在后悔些什么,会是什么呢?总之很多念头和记忆都冲上脑门,连最近这段日子我都产生了后悔的情绪,里包恩特意批评了我一顿,稍微把我骂醒了点,不过现在脑子还是一团浆糊。
“我只是临时起意,想着趁现在好好地把那天没说完的话说出来,弥补曾经的这个遗憾……这个遗憾很可能,在最后还是一个遗憾,甚至被我弄得更糟糕。一旦说出口,就势必会对我们之间的关系造成巨大的影响。我现在甚至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京子,其实我……”
抛出第一个字,又反复重复这一个字。
他迟迟没有说出后面的话,舌头就像误入了数年前名为畏惧胆怯的迷宫里。
只是这次,他不是像以前废柴的自己那般,害怕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从一开始就毫无希望。
他害怕的是说出口后的影响。
“小纲要说的,是很重要的事吗?”
“……是的。”他郑重点头。
“很犹豫能不能对我说?”
“嗯。”
“是公务吗?”
“不是。是私事。”他摇摇头。
“跟我有关的?”
“对。”
“那我可以先说我想说的话吗?”
面对眼眸清澈如鹿,神情微微紧张的京子,纲吉面上的迟疑和纠结褪去几分,他颔首:“当然可以……是要说什么事?”
说完后,他不由得停顿了一下,直觉在脑袋里发出不合时宜的预警。
——她会说出很重要的话语。
——重要到会改变很多事。
一次呼吸不到的时间,这令他犹豫而胆怯的话语,轻巧地跨越了海浪的起伏。
“我喜欢你,小纲。”
京子凑上前,双手背在身后,弯弯细长的眉毛,扬高嘴角的弧度,整张脸都显出灿烂的笑意,悦耳如银铃的嗓音送上意外的告白。微微前倾的身体在说完前半句话后重新站正,她依旧维持着坦然的姿态,小幅度地偏了偏脑袋,肩膀囿于心间的紧张而微不可查地耸高了一厘米,搭在肩上的柔顺长发顺势滑落到胸前,紧随其后的下一句瞬间堵住纲吉自我解释的另一种可能。
“是把你当做异性的那种喜欢。”
……
…………
……反射性逃避地以为这肯定是说家人,友人那种深厚情谊的假想,被眼前的暗恋对象骤然拍得粉碎。纲吉呼吸一滞,四肢僵硬,宛若矗立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间的岛礁。
喜,喜欢?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自己一直心仪的女孩跟他的告白?
这种画面不是只出现于他年少时的幻想和从不实现的梦境里吗?
其,其实是在做梦吧?一定是梦吧。
不然怎么会有这种好事?
迟钝地几近忘记如何正常呼吸正常眨眼,纲吉抬起手,毫不留情地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这下痛得他眼角瞬间蹦出泪花。
“不……不是梦?”惊慌失措下,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当然是真的。”意外于纲吉对自己毫不客气地拉扯脸蛋,京子目光清明不少,她连忙打开手机手电筒,踮起脚,凑上前检查了一下纲吉给自己送去的发红创伤,“估计得要一会儿才能褪红了。先跟我去一下海边吧。”
为了避免打湿鞋子,他们主动和海潮保持一定距离。
乖乖跟着对方往海边走的纲吉依旧未能从被告白的震惊间走出:“我不是……你的家人吗?”分明京子之前对同事们是这么解释的。
手握在黑暗的沙地上打出一团耀眼亮光的手机,走在他前方的京子听到这呆呆的发言,回头轻笑:“我跟小纲认识的时间实在是太长,几乎占了人生的一半,你在我心中的分量跟我的家人们没任何不不同。我一直以为,家人会是很适合我们的词,不论我们有没有走到一起都可以使用。不过其实那天,我是想着另一种家人的意思,小花说我这种暗示太隐晦了,应该小纲你也没意识到吧。”
……原来那是京子式的直球暗示吗?!
纲吉连连摇头。
“不,不那个……我……可是……”听到某个关键词,纲吉想要否定对方的预设,可他又突然一顿,垂下头来,伸手拽住向前走的人,情绪一转变得低沉,他闷声道,“京子,我不是能给你带来幸福的人,我是黑手党。”
“我知道哦。”
“所以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一旦被我卷进来就会有危险的!”他猛地抬头,皱起眉,严肃地给出警告。
“这个我也知道。”
“……那就……”
“那我就要跟你分开吗?”京子打断他的话,把手机递给纲吉,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继续牵着他的一只手,朝波浪边前进。
纲吉抿了下唇,老师在这个话题上的教育就在两天前,他知道对方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心底里还是有些转不过弯。
说是坚持也好,说是顽固也好,他自省时没少发现自己这个让大家头疼的特质。
“……说不定,这是最好的办法。”
分明想要告白的是他,收获到告白的是他,最后沮丧想放弃的还是他。
到底是怎么想的,纲吉现在也有些没法快速理清。
“这只是小纲认为的最适合我的办法吧。”
走到海浪冲刷沙地的白波边,京子挽了挽头发,蹲下身打湿手帕,春末夜间的海水捎着寒意,从她掌间来回穿过,沾湿了垂落在地的衣裙一角。
“我跟小纲你之间的关联,或许并不如你以为的那么遥远。”
这是现实。
如果外界的人认为笹川京子只是个普通人,跟黑手党,跟彭格列没什么关联,那她在两年前就不该遭受追杀才是。
纲吉将脑袋埋得更低了:“……对不起,都是我的缘故,害得你跟大哥……”
“不是的。从来都不是小纲害得我怎么样,小纲明明也向往平凡,却不得不卷进来的吧。请抬起头来。”
京子动作轻柔地将浸湿后冰凉的手帕贴在纲吉脸颊上,触碰的一瞬间,纲吉完全丧失表情管理,差点像国中时那样惊得原地起跳,长期的训练又让他反射性握住京子的手。不过纲吉此刻全部注意力在集中于对方温柔的注视间,没立即发现自己的多余动作,京子也被纲吉打回原形一样的一惊一乍弄得有些吃惊,她温声安慰。
“忍耐一下吧。”
住进骨科住院部的青少年不少,大多是运动时出了意外,京子没少用这样和颜悦色的态度来安抚他们的情绪。
“……早知道就不掐这么重了。”纲吉小声道。他觉得自己这是被当孩子哄。
“不掐的话,会不会还以为在梦中听到我的告白呢?”京子笑问。
面颊重新跃上红晕,纲吉窘迫地想要别开头掩饰,又立刻被京子阻止。
他还没能完全消化喜欢的对象主动诉说自己藏了十多年的那句话的事实。
“我们是自愿走到你身旁的。哥哥被你吸引,才不断邀请你加入拳击社,他很中意你的强大和执着,说什么都会欣赏你,跟上你,帮助你。我也是,小纲性格温柔,善良大方,待在你身边会有独一无二的舒服和安心感。你珍视伙伴,拥有力量也从不随意伤害人,面对想要保护的总会豁出全力——拼死地去保护大家。我一直注视着你,一直被这样耀眼的你吸引,一直被可靠的你保护,不由地也萌生了想和哥哥一样,追逐你的念头。虽然你在远在意大利,但我依旧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奔到你身旁。”
她笑叹一声,换了换手帕贴合的位置,手背不经意蹭开了些纲吉的碎发。
“这就是我的心声。小纲,我喜欢你,想牵着你的手一起共度未来。可以的话,能告诉我你的答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