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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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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还要出门,纲吉只从内到外换了一套京子拿来的新衣服,没穿睡衣。他擦拭湿润的头发走入客厅,目光第一时间被对方吸引。

泡好的热牛奶摆在茶几上,京子靠着沙发斜斜站立,松鼠小杏坐在她肩头上抱着干果啃咬,柜子里翻找出来的吹风机握在掌中。

注意到纲吉有些呆滞的目光,京子拍了拍沙发示意。

“快过来。”

纲吉面露喜悦,这种家庭式的相处方式他期待许久了,快步上前,稍稍犹豫了一下,反被察觉到京子的率先抱住。他紧了紧手臂,拥抱总能给他充实的满足感。

“……有种梦想成真的感觉。”纲吉发出喟叹。

“什么梦想?”

“跟京子你在一起。”

“这不是已经实现了吗。”京子轻笑几声。

……是啊。

……真是不可思议。

他正在跟京子交往中——期盼的梦想如今已成为现实,该说是过往期许的时间过的太慢,还是说这一个月过的太快。

要好好适应从今天开始起的全新变化了。

纲吉愣了下,旋即笑着点头,配合地松开手,顺着她的安排坐下吹头发。他还不太习惯京子替他处理,有些拘谨地抓住膝盖的布料,对问询统统回答很舒服很完美。

短发很快就被吹干,京子拿出梳子替他梳理,又去阳台晾晒湿了的毛巾,纲吉则在室内收好电吹风,将备好的温牛奶一饮而尽。

他坐回方才的位置,模仿女友方才的动作,面露期待地拍拍旁边的沙发。

“刚刚说好的,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京子严阵以待。

“不用那么认真也没问题。”纲吉笑了下,随意地将左手手肘抵在大腿上,“京子你看到的,就是十年前的你曾在战场上见过的那些东西——玛雷戒指,和阿尔克巴雷诺的大空奶嘴。”

她同样身体前倾,想了想,询问道:“小纲是帮忙保存吗?”

“嗯,不过我也不清楚具体保存多久,就目前而言,它们对我有些副作用。”纲吉叹息一声,“平日里总得保持火焰补给。刚刚大概就是因为我不在,下意识大量吸取了年轻时的我的火焰,弄得很难受。”

“平日犯困的原因就是这个?”

“多少有一点吧。别担心,其实火焰吸取量不大,加上现在正值春困,家里又很安全舒服,不会有任何人打搅,我总是一不小心就会睡过去。”纲吉抖了抖自己的衣领,哀叹道,“在本部那边总是得穿正装,坐姿不好弄皱了的话就得换一套,偷懒都不方便。”

“不可以穿便服?”

“符合绅士着装美学的话倒是没问题……不过你懂的,虽然可以称作是便服不过最后穿起来还是很麻烦。我是想随便搭一件T恤就上班啦,可里包恩一旦被看到就会对我开枪,说缺了什么绅士的品格教育的还不够。”纲吉扶额。

“之后我想想什么打扮能让小纲轻松些,又能让里包恩同意吧。”京子笑着戳了戳纲吉苦闷的脸,“现在的表情不像新干线,像山路了呢。”

“为什么是山路?”

“眉头皱起来了呀。”京子轻点对方眉宇间,“感觉自行车都会在这里卡一下。”

“要是你也看到废墟的模样和账单一定会跟我一样……”纲吉松开蹙起的眉头,哭笑不得,握住京子的手,面露诚恳,“这就是我一直保留的秘密,之前不提是怕你担心,还有什么想问的现在都可以说。”

“唔……小纲你是在打败白兰,苏醒后就一直帮忙保存?”

“差不多。”

“除了吸收火焰的副作用,还有什么别的情况?”

“玛雷戒指被封印,后人很难像白兰那样直接干涉平行世界,对我的实际负担几乎没有,我只是让他避免被外人拿到,其他的几枚目前都在基里内奥罗家的干部手中。”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戏法,纲吉手腕一转,话题中心的两枚世界至宝出现在他掌中,“至于奶嘴,本身相当依赖持有者的庇护,我能感受出它同样具备某些和指环相似的特性,比如可被死气之炎激活,持有者能以此为媒介更轻松使用火焰,不过差异在于奶嘴高强度捆绑持有者,几乎不具备卸下的可能性。它的成型应该比玛雷戒指,彭格列指环要更早。大空奶嘴不出意外的话,会由尤尼一族正常世代更替,其他奶嘴如何更替,现在可以说谜团重重,我想问题解决的核心应该就在更替方式上。”

“现在大空奶嘴的能力和诅咒现在转移到了小纲你这里?”京子抿了抿唇。

“嗯。目前名义上是代持,这是我跟基里内奥罗家的新一任家主谈论过后敲定的事,不过我自己其实并不清楚奶嘴真正卸下怎么做。现在它对我而言并非简单的饰品,我没法把它拿开,距离稍微远一点就会让我身体疲惫感直线飙升。我想这大概是奶嘴持有者天然被奶嘴约束的缘故。刚刚离得太远,我在十年前立即没法控制自己的火焰流失,还是阿武和里包恩帮我紧急压制了一下。”

众所周知,死气之炎的大量流失会有致人死亡的风险。

“其实回并盛前,我还想着这个秘密谁也不说,现在看几乎没有希望了,这次回到十年前,我亲自给了里包恩这方面的猜疑。大概他批准我回并盛,一个是希望我能休假,能跟你告白,还一个便是我今日留下的蛛丝马迹,让他考虑到高强度的工作和火焰的供给对我身体有压力,才做出这种决定的吧。”

纲吉脸上写满无奈,他以为掩盖的很好,可惜从因果上来说就无法实现,敏锐的家庭教师或许就从他高一互换五分钟里,察觉出了十年后问题的根源所在。

“一开始不敢跟你告白,也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作为暂代的彩虹之子,目前同等继承了这份诅咒。我不清楚还需要携带这个奶嘴多久,也不想让基里内奥罗家的人继续世代为它牺牲。如果轻易对你告白,和你在一起,最后却又只能一起度过短暂的日子,我是不会原谅自己如此不负责的——可是,京子你给了我勇气,让我想明白很多事。既然我决定要和你在一起,那就绝不能让你露出悲伤的表情,我是不会轻易死去,徒留给你遗憾的。抱歉,我说不出为了帮助未来更多人不再成为牺牲品这种大话,这种说辞我没什么实干。我只知道在欺瞒真相的情况下,让里包恩,可乐尼洛,玛蒙他们接受诅咒是错误的,延续基里内奥罗家的献身也是错误的,我要断绝这份绵延的诅咒,是为了能让里包恩和其他的彩虹之子们,我和你,都能拥有更多共度的美好时间。之后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它。”

京子静静聆听,听完纲吉语调坚决的讲述,拢住纲吉的拳头,定定地凝视对方,眼眸满是信赖与肯定。

“一定可以的!我相信小纲。实际的战斗我派不上用场,但其他一切我能做到的事我都能为你做到!”

“对我来说,有京子的鼓舞就很好啊。我总是想着只要自己只要再努力一些,结束眼前的事,就又可以看到你笑着的模样了。”

“鼓舞什么的,小纲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我也想在我派得上用场的其他地方,像小纲这样作为一个战士努力。”显出倔强坚定姿态的京子神情无比认真。

“当然。如果我受伤了,就得拜托京子你费心照顾我了。”纲吉温和地说,他收好手中的东西后,又抬起京子的手,脸颊轻轻触碰对方柔软的掌心,笑容分外满足,“有你当我的医生的话,感觉什么药都会变甜。”

“药的味道是不会变的,我只能鼓励你加油喝完,然后给你糖果和拥抱。如果小纲你说很甜,我会怀疑是不是药出问题了,你的五感发生变化了。”京子搂抱住对方,“不可以在医生面前隐藏,也不用特意对医生忍耐什么,很苦就说苦,很痛就说痛,医生给人看病最大的心愿就是每个患者都能坦诚说明情况,完全信任自己,什么变化,什么想法,都愿意分享。只有不断跟进了解,才能更好地帮到人,医生永远希望自己的病人们最后都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回家。”

纲吉闷笑了声:“我记得京子你之前说过不跟病人谈恋爱。”

“嗯,不跟病人谈恋爱。可小纲在变成我病人之前,首先是我最喜欢的人。”京子也跟着笑了笑,反复抚摸他后脑勺的头发,她沉默了一小会儿,眼眸微垂,柔声道,“……我非常喜欢看到小纲你这么坦然,轻快,自信满满的面对未来的姿态,确定目标后绝不动摇的专注神情。每次你如此认真时做出的宣言,最后总能梦幻般的成真……我觉得这样的小纲很厉害,简直就像奇迹本身。不过,可以的话,还请小纲不要怀有‘等我做到了什么再跟京子约定人生’的想法。”

她明白早晨那通电话里,自己察觉到的莫名别扭感所在了。

意想不到的发言让纲吉吞了口口水,任由对方捧起自己的脸颊,神色茫然完全没想到掩盖,眼神更是多出几分紧张和担忧:“京子……?”

自己心中的盘算正如对方所猜想的那般——确定自己身上真正结束了大空奶嘴的短命诅咒,再许诺等待的恋人一生。

纲吉更是没由的感觉或许这次还有点不悦,他们两人从没起过什么争执,这让纲吉多出了些紧张,默默抓紧京子背后的衣物,打定主意待会儿对话里真有什么冲突,自己立刻低头道歉认错。

可就是这样未有浮上面庞的紧张,也马上被简单的亲昵揉成纸团抛出脑内,剩下的只有疑惑的真心。

“……这种想法让你不高兴了吗?”

“当然没有,对小纲而言这是负责任的表现吧,我能理解,不过我也有一点自己的想法想跟你说说看。”

得到肯定的颔首回答,京子斟酌了一下话语,对上纲吉的注视,缓缓道。

“人们喜欢用永远来形容一生,打个比方,我爱你永远,其实是说我爱你这一生,永远一词实际并不匹配有限的时间。

“大家总说永远很虚无,很漫长,可我想,永远或许并不虚无,都是靠自己一点点走出来的。路上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走了足够久,积攒了足够多的分量,才显得漫长得格外可贵。沉淀下来值得存续的这些宝贵回忆的价值,才是永远它真正修饰的对象。”

京子的双手覆在他的面颊两侧,她动了动拇指,拨开两侧的鬓发,方便自己更清晰地看到纲吉的表情,相对的,她始终保持镇定平静的模样,仿佛嘴里的只是和往日无差的和声细语。

“不只是你,我,和我们的人生,还有很多都在这里头,我们的家人,朋友……我一直认为想要和谁在一起欢笑,完全没什么强硬的前置条件。只要有这种想法,好好地把它传递出去就可以收获回应。打算出去玩的话,就跟大家联络,和谁要一起打游戏的话,就询问方不方便。从始至终,一个人的人生和长短,负不负责任,悲伤遗憾这些有多少关系,即使下一分钟世界毁灭了,我也会高兴我能和身边的人共度这一分钟,无比珍惜这一刻。比起未知的未来,我更在乎和大家一起欢笑的经历,把握当下的幸福。我们活在现在呀。踏实充足地享受眼前的一切,不让宝贵的时间白白流逝,比期望未来某一日幻想成真才更重要。”

一切物质终将随着时间而消失,唯有感受与亲身经历这种真正实体可抵永恒。

纲吉缓慢地眨了眨眼,消化她的话语。

这不难理解,也不意外,只是说出口后稍微有些冲击性。

互相拥抱的他们想法不尽相同,他想的是未来,想的是几分钟后的京子,而京子自己正满足于过去和现在,不慌不忙地等待几分钟后的到来。

这和他们这些年里受的教育和环境有关,他不可能只局限于只下一步棋,京子也没必要长远的为自己布局。

虽然彼此的视野交错,纲吉一点也不觉得困扰,不如说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正因为如此,他才在情感上畏畏缩缩不敢迈步,而京子能满怀期待地牵起自己向前走。

这并不是什么会产生对抗,难以调和的矛盾,恰恰是他们互相补充的重要思考。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在历经训练与各式风波后,总是在脱离的视角里眺望未来,习惯去等待他期待的时刻在自己规划的时间里,按部就班地化作现实。他被委托的重任和心底的责任感不允许他毫无规划随意行事。

想着之后会怎么样,之后该怎么样,在工作上这种大局观自然毫无问题,可实际的感情和生活都不是寄托于未来这般虚幻的存在,不是谁都在等未知的前方。

过度在意将来,以至于没有看清平稳时局下,自己已然拥有的一切。

这也是他和年轻时自己的差异所在,年轻的自己对峙白兰时,能坦然肯定自己带给他的那可怖时光,依旧是充满大家陪伴的美好回忆。

而他没法那么乐观简单。

这些年里他失去跟大家共处的宝贵时间,扛着紧追不舍的压力,守着少年时共处的美好记忆,沉默地等待年轻的自己,与尚不明朗的未来的到来。

假死的那日里,他更是悲戚地目睹彭格列总部的大家被追杀,愤怒地应下密鲁菲奥雷如约而至的谈判,惊讶地看见兀自从胸膛里疯狂溢出的血花。

他捂着剧痛的心脏部位,身体无力地倒下。

听到狱寺和山本惶恐到变了声的咆哮与呼喊,强烈的睡意吞没他的最后一刻前,他还在想——自己交出的这些筹码,已经够蒙蔽白兰的双眼了吗?

会被看出来吗?

正一的隐藏还能再坚持多久?

有给自己和大家争取到了些什么?

年轻的我可以带来让大家欢笑的美好的未来吗?

……

……好困。

……好冷啊。

……已经什么都快看不清了,是不是已经离开密鲁菲奥雷这边了。

……真是抱歉啊……

……如果能再多看看你们,再跟大家一起……

像以前那样该多好。

他不可能不为这些年自己有意在同伴们人生中的缺空,长期的隐瞒而满怀歉意,内疚与遗憾,吐着鲜血的同时格外艰难地忍住疼痛,他很想笑着安抚一下听起来急躁慌乱的外界的大家,可惜完全没力气,拼尽全力抬了抬手指,呼吸不上来的痛苦猛地充入颅内,堵死了血腥味浓郁的鼻腔里,手陡然垂下,意识就此中断。

假死弹在开始假死效用前,只会让体验者完完全全走一遭死亡的历程。下次从机器里醒来时,他率先感受到的,仍旧是身体里残余的死亡的冰冷气息。

“太好了。”

纲吉瑟缩了一下,在京子的茫然中,猛地拥紧怀里温暖的她。

“嗯?”

“我喜欢的人是京子你真是太好了!”他扬高语调,“你总能帮我看到我没看见的地方,总能耐心的安慰我,鼓舞我……京子你,给了我好多勇气!你帮了我好多!”

京子又愣了下,失笑道:“我其实没做什么啊。”

“不,你说的这些都非常重要,简直就像我的眼睛,我的镜子……我其实,早就该跟你们说清这些事的,我早该从苏醒后脚踏实地满足现在的日子的,我却一直,一直……什么都没有说,甚至在白兰那件事结束后,知道你们有多担心我,偏偏又独自隐瞒了两年。”

以前的他明明就是满足生活里简单幸福的人。

不想操劳其他。

不必思考后果。

不想做的事就直说,不喜欢干的事就逃走。

只是因为每日能吃上母亲做的热腾腾的饭,和弟弟妹妹一起玩有趣的游戏,和朋友们一起上下学,能在班上见到喜欢的人,和大家一起欢笑,就会满足得感到幸福。

可这么和平的日子一度远去,远的好像一度无法再回来。

他都快忘记了身边多出了朋友后,枯燥的校园生活变得何等有趣,自己对热热闹闹的每天的期待和享受的感受都是什么样。

这并不是说他现在不再怀有这种情绪,他依旧珍惜同伴,期待享受和大家共处的日子,只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否认的工作和职业的缘故,那段过往轻松的日子早已不再。

仓促赶去意大利,仓促接手庞大的势力,仓促迎接老师的死亡。

没有停息的时间,没有放松的机会,他不得不抛弃自己原来的懒散,悠闲和迟钝,埋头一个劲地在荆棘丛中奋力向前跑。

头也不敢回,脚也不敢停。一个不慎,下场一定比粉身碎骨还要更可怕。

不知不觉他便习惯隐藏,隐藏情绪,表情,甚至真相。

他觉得自己独自承担就好,一个人扛不起全部也没关系,起码尽可能多抗住些,等待之后好一些的时机,自己难以支持的时间再稍稍放下。

被逼着抛弃软弱后的他展露出超乎寻常的坚韧和倔强,这个只用来宽慰自己的“恰当的时机和难以支持的时间”,始终没出现在他的计划表内。

面对白兰的这些年里,除了直面恩师的死亡那次,他面对所有事都始终死死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直到现在。

说着说着,纲吉突然噤声,写满迷茫的脸被京子按去自己的肩颈。

他有些惊慌地搂抱住这份柔软而不失坚韧的支撑,肩膀微微颤抖。

自从遇见里包恩,认识同伴起,沢田纲吉就不曾为自己流过泪,贯彻首领的使命,包容一切。只是刨除身为大空的一面,他也有和普通人无异的犹豫、胆怯、软弱。

不过是想着为了保护大家,为了和大家一起打雪仗,一起看烟花,拥有更多欢声笑语的日子,他才能豁出去,这并不代表他的隐忍,他的坚强,他的奋斗都来的那么顺理成章。

……原来,不只是守护者们因为他的射杀受惊,对他的死亡避而不提。

便是他自己,这两年来其实也没能完全走出那段晦暗的时日。

老师朋友的相继去世,各式会谈里频繁遭遇的质疑与试探,紧追不舍的商业追猎与冲突摩擦,笑容和握手下的层层利益交织与背叛戏码。

没有大家的欢笑与陪伴,扛着重压一点点熬过那一页页黑夜与白昼。

更是在最后那日,他身处熊熊大火中,眼见古老的城堡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助理,部下,熟悉的人……统统倒在了地上。

这些经历随着白兰之死成功扭转,但依旧融入进了他无法释然的噩梦,在他回来后困扰着他很长一段日子。

两年前的舞会间,结束舞蹈,纲吉独自会见了新的基里内奥罗家的孩子,他们聊了很多,他知道了不少。体贴的小首领暂时告辞,他握着被交付了的大空奶嘴,坐在会客室里思绪恍惚,直到规律的轻敲房门的声音把他拽回神。

纲吉反射性藏好东西,抬头一看,十年里蜕变地稳重的左右手殷切地询问他是否身体感到不适,一会儿还打不打算继续出席舞会。

狱寺在开门前便隐藏起了真实的忧虑后怕的情绪,若是旁人大概不会察觉,可惜面对的是最擅长感受这些,对他又知根知底的纲吉。

……之后再说吗?

掩盖住今晚新增的秘密,他笑着摇摇头表示没什么,起身跟人一起离开。

循着螺旋楼梯往下走的同时,他飞快地在舞池内外找到分散的同伴们,里包恩正坐在碧洋琪肩头,和坐在风太肩头的风聊天,可乐尼洛和拉尔站在香槟塔前看起来像是起了点小争执,库洛姆浅笑着在舞池中央和迪诺共舞,六道骸和弗兰隐藏着身形,靠在窗沿边不知道干些什么,云雀斜靠圆柱,站在二楼空旷无人的走廊上闭目养神,身旁的草壁哲夫习以为常,一言不发,还有跟自己正巧对上目光的了平和山本,他们快速跟身旁的瓦里安的几人截断话题,放下手里的酒杯,扬着笑,大步向他这头赶来。

纲吉心下一暖。

真好啊。

这样的日子。

大家都这么开心。

不想破坏大家的好心情,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和谐和希望。

——于是他习以为常地压下心中的丝丝不安,某点像是书角翘起的超直感的简单提醒,如今已经极难浮上意识表层的恐惧也一并被卷入压入了深海中,他无声地在心头为这条秘密做出掩盖的安排。

自己的麻烦,就由自己去解决好了。

“其实,其实我也很害怕,我没有那么厉害。里包恩突然衰竭去世,我的那些医疗设备一个都没法救到他的性命,明明是无比重要的老师,我却什么都没能为他做到。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谁能像做数学题一样告诉我正确和错误,督促我前行,我必须不断地思考,算计,布局,只有这么做了才能减少大家受到的伤害。

“我很害怕自己变得越来越陌生,害怕大家厌恶像个十足黑手党的我,害怕未来他们会被敌人针对的更过分,我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大家都是我最珍贵的朋友,我不能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最后也只能想出把他们送出意大利的办法。我还以为远离就会好起来……实际上这么做毫无用处。

“我一直,一直都没有勇气再多听听他们的想法。如果被他们看穿我的掩饰的话,大家一定会担心我,不肯走的吧,他们真的不能继续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自作主张,才让你,让小春,让一平白白遭遇不幸,我故意把十年前的你们拉到我的世界来,只想着让你们刺激我前行,被我卷入这么残酷的事,我却没有去听你们的意愿。不止是正一,我也很担心,如果白兰看穿了我的准备该怎么办,大家全都因为我牺牲了该怎么办,我的准备都派得上用场吗?基地能保护好你们吗?有没有什么我漏看了的吗?如果我失败了,我赌输了,就什么都没了,八兆分之一……这个世界只有八兆分之一的希望了。我想着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可还是没有。

“拿起大空奶嘴的时候我说一点也不怕是不可能的,我自己也完全不想失去性命,只是,那么小的孩子不该继承这么危险的东西。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才吓过你们,你们中间现在还有人没能完全释怀,难道这一切又要来一遍吗?我想看着你们笑起来,我想让你们高兴。我不害怕死亡本身,我害怕的是死前还有很多没做到的事,害怕大家为我难过,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很可怕,我不想让爸爸妈妈在空空荡荡的家里悲伤,蓝波一平又要被迫学着成长,隼人失去人生追求,阿武完全放弃棒球,大哥不再像现在这样开朗……还有好多人,好多人,他们都是我重要的朋友,重视的人,我不想给他们带来这种残酷的体验……京子你要是因为我哭了,我该怎么办,死了的我一定没法好好安慰你……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事,偏偏我选择了隐瞒,想着之后再说好了,慢慢地变成了等我解决了一切再说好了。只有现在意识到没法隐瞒,不该隐瞒,不想隐瞒了才选择跟人说出口……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敞开话匣子不断倾诉着的纲吉终于有了“一切都结束了”的实感,只有结束了,这些藏在心底里软弱的话他才能够说出口。

京子温柔抚摸纲吉的脑袋和脊背,耐心聆听,回以一声声安抚,让他紧紧倚靠自己,埋入自己怀里,畅快地发泄出这些年积攒的庞大压力。

抛出一切所思所想,获得怀抱与回应,这让纲吉渐渐清醒,渐渐释然。

……

……是啊。

……为什么一直都没缓过来呢。

……为什么一直都没想明白呢。

其实……早就可以不再心惊胆战了。

不用想着保护大家,就违背真实心意,强硬地把他们全都推远些。

已经,不用再独自往前一个劲地奔跑了,身边的伙伴,重要的人都回来了。

他们和以前一样,精力十足地参与着自己的人生,空间的距离和时间的空白从来没有削弱过他们构筑起的坚实友谊。

此时此刻,每分每秒,正是过去数年里困在争斗中的沢田纲吉无数次期盼的平静而美好的未来。可以毫无阴霾地欢笑,毫无重负地休假,可以回到家乡放松休息,可以跟大家自由地约定不久后必定能一起在并盛海度过的美好假期。

是时候舍弃过期的彷徨。

——然后,向前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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