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宴
正所谓食素斋,整洁身心。
宋国皇帝赵璟很早就养成了吃素的习惯。
素食中,他最常吃、最爱吃的当数豆腐。
灵珑准备的这一桌豆腐宴,煎炒烹炸炖,清蒸的,油爆的,煸炒的,凉拌的应有尽有,令赵璟赞之不绝。
从宫里出来的灵珑告诉青宣玉厨的诸位徒弟,赶紧泡豆子,磨豆腐,皇帝同款豆腐宴套餐必定要大卖了。
当青宣玉厨忙着磨豆做豆腐的时候,大理寺衙署内的穆绍庭颇有些心神不宁。
索性推开案前堆积如山的卷宗,对陆小六说:“走,跟我去一趟青宣市。”
“大人,你可是担心灵珑姑娘。小的打听过了,姑娘早回了。再说姑娘是常在宫中走动的,不比小的这种没眼力见儿的。”
“回来并不代表没有危险。”穆绍庭冷冷说道。
他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办理京东、河北贪墨案已经开罪了萧瑟瑟。
自己随后的连升三级对萧瑟瑟来说,便是啪啪打脸。
对于自己,萧瑟瑟鞭长莫及,暂时没有办法对付,但若是报复于灵珑,该怎么办。
想到此,心头生发悔意。若这次侥幸过关,下次绝对不让她涉险境。
毕竟萧瑟瑟此人,坊间传闻,最是个心狠手辣的厉害角色,灵珑岂是她的对手。
还没出贯城,远远见到玄武湖长堤上匆匆赶来的吉祥、富贵、铁柱、瑛姑诸人。
“公子,师傅被一群公人抓走了。”吉祥气喘吁吁说道,脸上滚落豆大的汗珠。
“大人,我看样子像是宫里的太监。”说话的时候,杨瑛姑都快哭出来了。
果然——
穆绍庭暗暗攥紧拳头,似将掌心的空无碎为齑粉。
穿过幽黑的宫道,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萧青玦被侍卫拦在了坤宁殿门口。
身抵交叉的银戟,萧青玦断定侍卫不敢动他。
哪知侍卫长大步走来,手握剑柄,厉声道:“国舅爷,太后有旨,闲杂人不得入内,违者格杀勿论。”
萧青玦啐了一口:“少拿鸡毛当令箭,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爷是闲杂人?”
争执间,殿内传来萧瑟瑟冷冰冰的声音:“看来我平时太宠你了,掌灯时分你不该出现在后宫。”
萧青玦立马跪在坤宁殿门口,大声说:“姐姐,青宣玉厨玉姑娘是冤枉的,她一个自由小民,怎么可能明目张胆害皇上。”
“放肆,就凭你这些犯上的话,皇上便可诛你三族。”想到自己不正是萧青玦的父族一脉,萧瑟瑟下意识顿了一下,“自由小民只是外表,她可是前韩国左相玉青玄的遗孤,你可别被她给骗了。速速离开,否则别怪哀家翻脸!侍卫长,你和你的手下是一帮饭桶?”
侍卫长连同侍卫对着萧青玦亮出明晃晃的利刃,萧青玦艰难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出坤宁殿。
在萧瑟瑟面前,他其实什么也不是。
及至萧青玦走远,萧瑟瑟这才问身边内廷司首办太监:“那个穆绍庭怎么说?”
“他说皇帝中毒涉及国体,不该由我们内廷司来审,应将嫌犯发往三法司共同审理。”
“皇帝是哀家的儿子,在内廷中毒,自然是家里事,需要外人来插手?”
“穆绍庭还说他要面见皇上。”
“给我守好十二道宫门,若是放他进来,仔细你的皮。”萧瑟瑟咬着银牙道。
内廷司首办趴地磕头,随后赔着小心问道:“太后,那女子不禁打,也就抽了几鞭子,就昏过去了。奴才们也不知道这个度在哪里,万一死在内廷司——”
“死了也是贱命一条,这也值得来问,你们内廷司的手段可不比三司衙门少!”
触到萧瑟瑟颇有深意的眼神,首办太监心领神会,脸皮子微微一抖,扯住一个讨好的笑。
萧瑟瑟随即来到离坤宁殿不远的赵璟寝宫。
她故意走得很轻很慢,但赵璟还是醒了。
他隔着厚重的帷幔,虚弱地喊道:“母后。”
萧瑟瑟这才疾步扑到赵璟的床头,眼里是泪,嘴上道:“苦了我儿。”
一旁太医恭敬说道:“启禀太后,刚刚吃了煎熬的药,皇上已经大好了。”
萧瑟瑟颇有些疑惑:“白日还跟个没头苍蝇一般,这么快就寻到了对症之药?”
不等太医答话,躺在龙床上的赵璟从锦褥中伸出手臂。
见此,萧瑟瑟赶紧握住赵璟的手,往自己脸上摩挲。
“儿啊,母后一定会为你做主。”
赵璟淡淡一笑,蜡黄的脸显得些许惨然:“母后,青宣玉厨的老板娘就让三司衙门审吧,内廷司的奴才干不来这个。”
“儿啊,你就是性子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害你的人可多呐。”
“朕已经让大理寺丞穆绍庭去内廷司提人了。”说着,赵璟不动声色抽出手臂,闭上了眼睛。
晾在一旁的萧瑟瑟倒吸一口凉气,她不动声色地缓缓退出寝殿。
当穆绍庭带人匆匆赶到内廷司牢房时,几个太监正往灵珑身上泼着冰冷的井水。
深秋的天气,身着单薄中衣的灵珑身上全是一道道血痕。
她缩在地上不停地发抖,相比于浸骨的严寒,身上的伤痛似乎没那么强烈。
更糟糕的是,她失禁了。
穆绍庭一脚踢飞几个太监手中的水桶,亮出龙纹腰牌:“奉旨拿人。”
首办太监也不正面冲突,眼珠子一提溜,从后门悄悄跑了。
水桶撞地发出的巨大响声让昏昏欲睡的灵珑骤然睁开了眼。
从自己的视角,仰望一袭黑衣的穆绍庭,若玉面长身暗夜修罗。
她实在想不明白,他怎么就穿过重重宫门,来到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带着浓浓暖意的黑斗篷挡住不断侵袭的寒风轻轻盖在了自己身上,下一刻,男人已经将自己从地上打横抱起。
虽是不由自主地用冻僵的双臂勾住了男人的脖子,甚至将身子往他温暖的怀里拱了拱,灵珑依旧无比羞愧地说道:“别抱我了,太脏。”
“别担心,一切有我。”却听男人轻柔说道。
他是个刻薄冷漠的人,尚存的一点柔情全给了怀中的姑娘。
千言万语难以诉说,好端端的豆腐宴,皇帝还直夸味道绝美,何曾想自己刚出宫,皇帝腹痛难忍,疑似中毒。
内廷司的太监好似青面獠牙的鬼魅,铁鞭挟裹呜呜的风声往自己身上抽。太监定要自己承认投毒,可是没做过的事,怎能承认。
况且自己若是承认,青宣玉厨以及徒弟们岂不遭殃。
贴着茧绸质地的官袍,感受着男人强劲的心跳,不争气的泪水流出眼角,顺着面颊流到男人的袍子上,在他胸口上洇湿了一片,隐约感觉男人抱着的她的臂膀又紧了紧。
出了地牢,院中停着一方暖轿。
见穆绍庭抱着灵珑出来,一旁的陆小六早就打好轿帘。
穆绍庭小心翼翼护着灵珑入轿坐定,刚要抽身,姑娘凉凉的手握紧他的手腕。
借着昏黄的宫灯,姑娘的脸泛着泪光。穆绍庭用粗粝的手打着十二分的小心帮她抹去脸上的泪痕:“我就在外面,不会再离开你。”
灵珑这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穆绍庭深深朝暖轿内望了一眼,
准备放下轿帘的时候,萧瑟瑟从宫道另一边赶来。
身后百名羽林军涌入内廷司朱色大门,列戟森森,刀刃泛光。
“没有哀家的命令,看谁能出了内廷司的大门。”
穆绍庭慨然亮出腰牌:“太后,这是皇上的旨意。”
萧瑟瑟并不买账冷哼道:“皇上受蒙蔽而不自知,哀家是他生母,清君侧责无旁贷。”说话的工夫,带刀的眼神左右示意。
百名羽林军默然向着穆绍庭诸人围拢。
若是公然跟羽林军为敌,对灵珑的处境更为不利,但他绝对不能让灵珑留在这里。
“你们几个护着暖轿离开,剩下的随我断后。”说着穆绍庭腰上佩剑缓缓亮出冷光。
陆小六得令纷纷抽出长剑。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时间一点一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