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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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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见到冯昭之前,宁知越就想过,得是如何风度翩翩惊才绝艳的人,才能叫平宁公主为他不管不顾,放弃皇帝给予的无上荣宠,不惜与皇帝生出嫌隙,也要嫁给他。

后来想想,又觉得恐怕不止是因为这些。

他二人青梅竹马,十数年的情谊,足以让这个身处爱恋中的女子生出无限畅想。

但说实在的,冯昭模样的确好看,不是寻常男子身上那种粗狂豪迈的潇洒,也不同于虞循的清丽俊逸,他是男生女相,面容更柔和流畅,与虞循谈话间声调轻柔平缓,不徐不疾,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只见其形不见其人的朦胧感,若以世上文人的说法,应当称其临世谪仙。

宁知越却觉得,方才远望过来,他形如鬼魅忽隐忽现,还怪吓人的。

漪兰只着人来说了公主犯病乃是中毒所致,其中内情并未讲明。虞循简要的叙说事情的经过,以及最后的推测。

得知公主并未中毒,他松了一口气。

不过在虞循提到宁知越长于西域擅认药石,此番得以确认药物及凶手两次行动是宁知越之功时,冯昭转眸看向她,笑得温和,待虞循说完,他才颇有些惊叹地说:“想不到宁娘子小小年纪,还有如此本事。”

明明只是一句简答的称赞,不知怎的,宁知越觉得他看向自己时那幽深的眸光别有深意,让她浑身不自在。

不过他很快收回目光,扭头与虞循说起漪兰的嘱托。

“姑姑考量极是,此人胆大包天,未必不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来。说来,还是我的疏忽,我与公主日夜相对,她去水榭前还回过怡景殿,我知她心绪不宁,只道她休息一阵便好,若是当时请她留在殿内,寻个大夫过来诊脉,或许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公主去水榭前心绪不宁这事绿珠也提起过,虞循安慰他几句,因问他:“公主缘何不安?”

冯昭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还是我的错。你今日忽然而至,大约是叫她回忆起京城了,毕竟……这五年也无人来过。”

公主思念故土故人了?似乎也正常。

虞循默然,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阵才说:“圣上也挂念公主,否则也不会命我来探望公主与驸马了。”

冯昭苦笑:“我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罢了罢了,左右你来了,这事托付于你,我是放心的。”

说完长舒一口气,叫来那个粉衣侍女,吩咐她引路,又嘱咐着:“公主睡下不久,你们动静小些,莫要惊扰到公主。”

**

公主的寝阁面阔五开间,左侧梢间是公主的卧榻所在,与次间以幔帐隔断,幔帐外左右各侍立一个丫头守着,透过迷迷蒙蒙的纱帐,依稀能看到里头挨着床榻两侧个摆放了一盏花枝灯台,至于床榻内是和情形,便不得而知。

引路的侍女叫从露,绿珠是公主幼年所救,她却是自幼跟着公主在宫中长大。

想到离开水榭前漪兰的那番话,宁知越暗暗地打量着她。

她模样生的不差,人也灵巧,见值守的两个小丫头好奇的望过来,瞪圆了眼,冲两人比划一阵,唬得那两人诺诺地低下头去,这才引着宁知越往右侧梢间去,“公主才睡下,娘子不妨先从这边书房查起。”

考虑事情倒是一样周到,但性子不如绿珠稳重。

从露领着她绕过右侧次间一张山水绣春的屏风,入目便是一间仅有一丈之地的小书房。

从露说,公主病后,长需驸马陪在身边,须臾离不开人。驸马的的书房离寝阁其实不算远,但来来回回耽误时辰,又恐公主见不到人惊慌,便在此处隔了一间小书房,公主病时昏睡,驸马便在此间看书练字,公主稍有动静,驸马也能及时知晓。

宁知越讶然,两人情笃至此,为何还会有那些讲不通的事发生,难不成其中还有内情?

左右一时半会也弄不明白,宁知越没多想,开始打量起这间小书房。

小书房位置虽小,但五脏俱全。对窗一面置了一个紫檀木鹊鸟衔枝纹的书架,书架上摆了一部分经史子集,还有一些字画,窗下设有矮榻,榻上一方小几靠着窗累了一摞书,几案中央笔墨纸砚具备,摊开的纸张上星星点点的墨迹,已表明方才有人就在坐在那儿。

宁知越装模作样地四处探看,从露不清楚门道只能跟在宁知越左右,为她介绍这些摆件怎么来的,何时摆上的,摆了多久,公主是否喜欢,看来看去,她时而紧绷又时而放松,看似很仔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并不能看出个所以然。

其实她不明白漪兰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即便熟识一些药石,却也没有一眼就能辨认出毒物的本事,更不像猫猫狗狗对外在的危险有敏锐的洞察。

更何况,凶手若要下‘仙子笑’这类毒药,自然会想到事成之后如何销毁证物,又怎会留着残余的药物在屋内,等着被人发现。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漪兰若不是病急乱投医,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至于是什么……或许是和冯昭有关。

难不成是期望她搜检公主寝阁,能发现出驸马的罪证?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窗下几案上。

这间屋子里,除了这么一个方寸之地全是驸马的物件,恐怕别处也没有了吧。

她正待走近,忽听对间传出一声女人的低吟,从露登时惊惶与她告罪往平宁公主那边去,低声询问两个守着的侍女怎么回事。

声音微不可闻,宁知越也没怎么关心,靠近冯昭此前待过的榻前,翻了翻案上的几本书,都是佛经。

边上还有一摞叠起来写过的纸张,宁知越翻开来,都是抄完的经文。

看着看着,宁知越觉得他这经文字里行间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是字迹,而是……某些笔划。

宁知越一个激灵,盯着满篇经文中的某些字迹,不自觉有些发颤,譬如“南”、“住”、“法”、“觉”的某些笔法不正与她那两封信上的雷同吗?

写信的人是冯昭?

但怎么可能,他人在汜州,第一封信是在京城收到的,若他还有同伙,也不该由他写信。自公主落水,漪兰对他疑心不减,他真能瞒过漪兰做这些事吗?

宁知越提醒自己得冷静,送信之人目的未明,冯昭从前在京城多么多年,留下的书法字画不会少。那封信只是某些笔划与冯昭的字迹相似,若是有人可以模仿,也并非没有可能。

忽然她瞥见从露掀开帘子,正要过来,宁知越犹豫了片刻,终是放弃私携一张经文的意图,尽力平复心绪,往外间迎上从露,不经意地问道:“我看那书架上的书按顺序摆放的很整齐,好像没人动过,反而在案几那儿放了好些佛经?”

从露随着她往来走,音调更低了些,“公主不爱这些书,这些都是驸马喜欢的。近年来,驸马潜心钻研佛道,不仅园内布置了小佛堂,还会带着公主外出去寺庙小住,说是为了静心养神,有益公主的病情。”

“公主也信佛?”

“信不信不知道,反正驸马喜欢的,公主都不会拒绝。”

宁知越听后没有再问,只道书房那边没什么问题,靠近公主卧榻之处需得仔细察看。

从露应下,又提醒她,公主睡不安稳,方才已有转醒的迹象,动作得放得更轻一些。

宁知越点点头,跟着她缓步踏入帷幔内。

花枝灯台上烛光荧荧,垂下的绡帐内隐约看出锦被下的人形起伏平缓。

从露怕惊扰了公主,屏息不敢出声,用手比划着领着宁知越一一看来。

屋内的陈设并不复杂,只在轩窗下设了一张妆台,边上置了几个箱笼。箱笼没几个丫鬟搬搬抬抬根本查不了,宁知越也没了查了心情,只想着尽快扫一眼妆台便罢了。

从露将妆台上的几个小抽屉、小柜子打开,轻手轻脚地将各色头面首饰摆出来,在一片金玉珠翠中,混入了一根红漆箭头的竹签,上面楷书第二十八签。似乎常被人把玩摩挲,字迹已淡得隐隐只剩一个轮廓。

宁知越看向从露,从露朝她向外示意,两人出了帷幔,她才道:“这是公主在寺中求来的,说是上上签,所以就留在身边,当做护身符了。”

贵为公主,也有求而不得的东西,需要将希望寄托在这种东西上?

宁知越暗暗叹息,又觉得看得差不多了,与从露说没发现有什么异样,让她不用担心。

两人出来时,天色已完全黑了,庭院里灯笼格外的明亮。

绿珠去而复返,静守在一旁,看着宁知越出来,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但虞循与冯昭还在,并未上前。

这时,虞循上前来,见她神情恍惚,问她怎么了?

宁知越摇摇头,又说:“没看出哪里有异样,依我猜想,凶手若是下毒,肯定不会一直留下痕迹不作处理,公主身边不是那么容易靠近,他要动手必然考虑的是能被人毫无察觉的替换掉的东西,所以就算从前有下毒过,也早在她们毫不察觉中抹去了痕迹。”

虞循点头,绿珠却忍不住担忧,“这该如何是好,若是下一次也遇上这样的事,公主不是还得受罪?”

宁知越道:“也不必这么担忧,左右对公主所处居所里易更换的东西仔细些,香料里易掺东西,日后尽量别碰,若是公主不易安睡,请几位大夫开些安神补药,就在前殿盯着煎好,花木一类也非必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尽量少用,真要喜欢去园子里多看两眼,既能散心也于身体有益。”

绿珠认真记下,又觉得她漏了点什么,“饮食上呢,若是娘子方才说的这些都避开了,那人岂不是要在公主饮食上动手脚?”

宁知越与虞循相视一眼,虞循道:“宁娘子方才所言只是恐你担忧过度,提供你一些防范思路,别苑还不至于管理疏漏至此。再者,若以之前几位大夫的医案而断,凶手下毒数次只是加重公主病情,并未伤及性命,那他此举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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