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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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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谢然就生产了。谢然生产的时候没吃太多苦,很快就诞下了一个男婴。看着身子泛红的孩子,景沅紧张得都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无论怎么抱着,孩子都哇哇大哭,不肯安静些。

照顾谢然的丫头都很年轻,没成亲,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最后还是韩夫人身边年长些的老嬷嬷比较会照顾孩子,把孩子哄好了。景沅如释重负,但嬷嬷劝景沅还是去找个乳母照顾,不然谢然会很辛苦的,韩夫人身子也不那么好,照顾韩夫人的人不可能都过来照顾谢然母子。

景沅手上没有多少银两,乳母得待一年甚至更久,一下是拿不出这笔钱的。

谢然自己没提此事,不过接连几个夜里景沅都被孩子的哭声吵醒了,而且是一次又一次吵醒,景沅没辙,忍不住在一天夜里对嚎啕大哭的孩子讲起了孩子听不懂的话。

“微儿不要再哭了,起码今晚别哭了,行吗?”

谢然对景沅的举动难以置信,“相公在说些什么啊?微儿这么小,他什么都不懂。”

“我只是想他别再哭了……”景沅话音未落,景知微哭得更大声,不知道要做什么,总之就是哭个不停。

景沅试图打个商量的想法算是彻底没戏了,茫然地看着谢然耐心地哄孩子。

也不知道这样的夜晚什么时候是个头,景沅不再有空闲看书,更没有空闲想自己的书,满脑子都是景知微的哭声,没完没了的哭声。

继续这样下去,别说继续读新的书了,原本读过的也得忘个干净。

心事重重加上笨手笨脚,景沅费老大劲也得不到景知微的认可,反正不哭的时候,景沅一抱就得哭,哭的时候景沅怎么哄也哄不好。照顾小孩和读书想比,对景沅来说难太多太多了。

谢然也没有耐心等景沅慢慢学,景知微再哭闹,谢然就自己抱起来哄了。

这样度过了焦头烂额的一个月后,景沅想回书院了,便跟谢然说起此事。彼时景知微终于安静下来了,趴在谢然身上呼呼大睡,谢然怕吵醒孩子,也不敢乱动。

“相公又急着刻苦了?”谢然的声音很轻,说出来的话却是讽刺的。

景沅被谢然的挖苦弄得不太舒服,但也只是耐心解释道:“我想山上的仆人多一些,能帮忙照顾照顾,或者……要不请个乳母……”

“是,人家的仆人能帮忙照顾,你这个做爹爹的倒是照顾不上,一心只读圣贤书。”谢然继续讥讽景沅。

景沅够焦躁了,听谢然源源不断的挖苦,一股邪火立马就窜了出来,“微儿出生以来我不是都陪着吗?怎么变成了我不想照顾?我这一个月看过一页书吗?”

“是,你景先生受委屈了,没让你匀出工夫看一页书!”谢然声音大了些,又怕吵醒了孩子,轻轻抚了抚孩子的后背,压低了声音,“你想上山便自己去,没人拦你。”

景沅见谢然情绪很不好,立刻就要落下泪来,心又软了许多,歉声道:“阿然,别跟我赌气了,你不想回书院,那就再等等……”

景沅打定了主意明日就去寻个乳母回来,先凑活一个月再说,谢然定是太辛苦了才跟自己吵架,能轻松些心情就会好起来,也能尽早回书院。

次日一早,景沅赶到了城中,寻觅了好一番,都说是得提前定好,临时找个乳母价格高不少,也不好找。景沅便问了到底得多少,得到的答案确实超出了景沅的想象。

一个月得二十两。

景沅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日常的开销加上手里的银两,也就勉强能给乳母三个月的月钱,三个月过后,那就不好说了。

景沅犹豫再三,没把乳母请回来,独自回家了。

房间里,谢然正拿着那块长命锁逗景知微,景知微的手握不住长命锁,便只是手心在长命锁上蹭蹭。

景沅有个不太妥的想法闪现在脑中,这块玉的料子很好,雕工也好,应该可以卖不少钱。

但这毕竟是景知微的东西,做爹爹的不能买给他就算了,还想把他的东西拿去卖掉,传出去真叫人笑掉大牙。

且这是明思和萧允良的心意,怎么能轻易卖了?

“你不是去找乳母了吗?”谢然扫了一眼景沅,然后继续逗孩子了。

“没看着可心的,托人找个信得过的比较好。”景沅随口扯了谎。

“外祖母说我们确实不好一直住在这儿,早些回去比较好,你去收拾收拾东西吧。”谢然突然答允了回书院去。

景沅被乳母的事弄得灰心丧气,骤然听到要回书院,立马高兴了起来,应道:“好,我现在就去收拾。”

“微儿出生时也不见你这么开心。”谢然只对景沅的喜悦感到不满。

景沅如被浇了一盆凉水,站在原地愣是半天没挪步子。景沅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谢然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一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变得张嘴就是讽刺的话,景沅的开心也变成了难以容忍的事。

不想回书院,那就不回书院就好了,何以要一边答应一边讽刺呢?

景沅夜不能寐,景知微夜里哭了三次,每一次哭都让景沅变得更焦躁不安,景沅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下读进去书,更不可能在这种环境超过萧允良。

便是文曲星下凡来指点景沅,景沅也做不到。

院长宅熟悉的一切让景沅稍稍安心了些,但对景知微来说一切都是陌生的,景知微哭闹得更厉害,也不要别人哄,只黏着谢然,便是别的丫头想帮忙也只能在旁做些无关紧要的事,谢然没法轻松丝毫。

明院长来看过一次之后,对景沅十分不满意。“原以为阿然回娘家,你全心全意照顾他们母子了,怎么阿然都瘦脱相了?你也愁眉苦脸,不像个做了父亲的人。”

景沅反复说着确实是自己粗心,没照顾好谢然母子,实则对此一筹莫展,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好在书院里尚且有景沅能诉说心事的人,景沅默默去了魏先生那儿,想看看同样是家里新添了孩子,魏先生是否比景沅过得快活些。

魏先生不一定比景沅快活,但一定比景沅开心,因为魏承先不哭不闹地在魏先生身上,小手胡乱抓着空气,显然是很依赖魏先生的。魏先生之前失去过一个孩子,对魏承先是百般珍惜、万般疼爱,抱着就不肯撒手。

景沅都没说什么,魏先生先抱怨了一大堆,“夫人说怀了先儿后她就没敢再下山,先儿刚出生时更得好好照顾,现在也几个月大了,算是好照顾些了,夫人把先儿扔给我就回娘家去了,说是不住满一个月不回来……”

也多亏魏承先肯让魏先生照顾,魏夫人才能如此。

景知微别说在景沅身边待一个月,待一盏茶的工夫都得闹起来。

景沅羡慕却也不知怎么让景知微肯亲近自己些。

“我真希望先儿能够立刻长到凌川那么大!”魏先生说着完全不靠谱的愿望。

景沅笑道:“师兄干脆说希望先儿迅速成人算了,就算到凌川那么大,你也得多加照顾。”

“十年,也太长了!”魏先生抓着魏承先的小手,“赶快会走路也好呀,不知道先儿愿不愿意习武……”

景沅又很快打起了算盘,“习武的开销不小,请师傅加上兵器……”

魏先生轻松地对景沅笑道:“开销不用担心,允良还能收我的钱不成?他可不缺我那点银两,他现在就算不是凌城首富,那也差不多了。”

魏先生都默认萧允良会做书院的先生,日后教他的孩子了……景沅小心地藏好自己的失落。

“不过我教瑾儿是收了钱的,要不下个月起就不收钱了吧……”魏先生盘算着用教萧毓瑾换萧允良教魏承先。

景沅好奇萧家出多少钱,问道:“收了多少钱?”

“反正还挺可观的。”魏先生面露喜悦。

书院的先生月钱不多,给萧毓瑾上课的钱让魏先生乐开了花,难怪魏先生迅速答应了。

谢然教萧毓瑾刺绣怎么就是不给钱的呢?

没教几次是一回事,他们给不给又是另一回事。

“那程先生教凌川也是给钱的?”景沅问道。

“不是,程先生不过偶尔指点一次,凌川主要还是让自家请的先生教,程先生并没有收钱。”魏先生无奈地耸耸肩,“给承先添置了不少东西,还有照顾的人,全都得花钱,我看我清高不了几天,还是早日卖卖字画补贴家用吧。”

景沅也想卖字画,无奈字很一般,画更没法入眼,也不是天天有墓志能写。

魏先生继续念叨:“允良的字写的也好,拿出去卖估计能有个好价钱,我那字……差不多就得了……”

“我没见过他的字。”景沅没半点印象。

“你居然没见过。”魏先生着实意外,吩咐仆人去书房的某处寻。

没一会儿仆人就拿着卷轴回来了,景沅打开一看,觉得字迹有些熟悉,认真回想就想起来了,萧允良的字和他祖父萧丞相的字很像,并且比萧丞相写得笔力更强劲,起承更潇洒,的确是好。

“就把这幅卖了吧。”景沅出着馊主意。

魏先生很意外,惊道:“那怎么行?我就是穷疯了也不能卖这个。叫人认出来了,允良不用做人了。本来他也不赠字,被我哄着写一幅玩玩儿而已。”

景沅打起哈哈,“就是开个玩笑,师兄别太认真了,也不至于穷到要卖他的东西。”

“别乱开玩笑,人家名门世家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私交是私交,在这些不必要的事情上惹麻烦会害人害己。”魏先生特别严肃地提醒景沅。

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牵连了萧允良就变味了。

景沅是想卖字画而卖不得,萧允良是无需卖,更不能卖。

去年冬天,景沅和谢然成亲了,一转眼,今年冬天连孩子都有了。

树叶落了一地,景沅踩在上面听不到异样的声音。周围也很安静,风刮过景沅耳边的声音可以忽略不计。

景沅得以在难得安静的环境里梳理着这段本该欢欣鼓舞实则愁眉不展的日子,倘若明思在,景沅尚可拜托明思安慰谢然,或者明思知晓姑娘家的想法,能让谢然舒服些。

但明思不在……

接下来的日子也没有半点变化,景沅回来得早些和回来得晚些没有太大区别,谢然依然忙碌,景沅依然帮不上忙,甚至帮点倒忙。

两个月后的一天,景知微安安静静地睡着,谢然吃饭去了,景沅守着孩子,一会儿数着他的睫毛,一会儿看他的嘴唇,一会儿又见他的小手不知想抓什么。

“微儿这样不吵不闹就很好,是个乖孩子,爹爹最喜欢乖巧的微儿……”景沅用手指挠了挠景知微的手,景知微便握住了景沅的手指,景沅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你为何总要说这样的话?”谢然站在屏风那边并不往前走。

景沅意识到谢然肯定是生气了,至于到底哪句话说错了,毫无头绪。景沅不舍地抽出了手,朝谢然走去,谢然一直往外走,直到确定无论俩人说什么都不会吵到景知微。

“你去旁边的房间住吧。”谢然决不是要跟谁打商量,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景沅她的安排,“微儿还小,听不懂相公的话,没法不给相公添麻烦。”

“我没有觉得微儿是麻烦……”景沅越来越搞不明白谢然了。景沅对景知微的疼爱不输给谢然,不如谢然细致周到是有的,把孩子当麻烦绝对没有。

“微儿夜里一哭,你就会说怎么又哭起来了,哪次不是微儿安安静静睡下了,你才凑过来守着……”谢然说着说着就潸然泪下,丫头在旁边安慰她,特意说起景沅是很上心的,并非不关心景知微。

谢然推了一把丫头,道:“去把旁边的房间收拾出来。”

“我住到旁边去你就能舒服些?”景沅疲倦得很,无意再跟谢然争辩什么,也没有多时日供景沅虚耗,也许是该让彼此都冷静些。

“是。”谢然顿了顿,“这回你可以安心念书了,没人会打扰你。”

景沅想着不能让谢然一个人把照顾孩子的事全扛起来,提议道:“要不……要不把长命锁当了,请个人回来帮你吧。”

“不是这件事的问题,是你……”谢然看向景沅的目光不复从前,“你不是办不到,你只是不想,不在意,你巴不得能寻个借口逃避。你希望一个话都不会说的孩子谅解你,你却没有半点谅解孩子什么也不懂。”

暂时和谢然分开没能让景沅专心看书,景沅忍不住想谢然在做什么,景知微好不好。书上的字对景沅来说越来越陌生,这几年,读书是景沅最自信的事,景沅一点自信也没有了,对自己还能学进去什么没自信,对自己能否超过萧允良更加没自信……

短短的八日让景沅饱受折磨,又到了明院长检查课业的日子。

景沅靠自己撑不下去更多的一日了,在明院长面前恳求道:“老师,我想您能帮帮我,我没办法看进去书了……”

明院长很有闲情逸致地准备煮茶,被浑身丧气的景沅浇凉了一大半闲情,“读书很容易,难的是另一件事,你没处理好,如何安心读书呢?”

景沅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可付出再多努力,也没有想要的结果,景沅伤透了脑筋,也伤了和谢然的情分。

景沅太累了,累得难以思考,累得做不了什么。

“也不能全怪你,你才十几岁,哪能立刻就适应做人家父亲,两件事既然不能同时做好,那就先试试全身心做好一件事,书什么时候都能捡起来,自己也要能分个轻重缓急。”

景沅哪分得清轻重,都很重要,不能把谢然母子往后挪挪,也不能输给萧允良。

景沅浑浑噩噩地走出明院长的书房,穿过了一道长长的回廊,经过花园时,萧毓瑾坐在石凳上练习刺绣。

天气倒是不错,但还是凉飕飕的,萧毓瑾也不怕受了寒。

“你怎么自己在这儿?”景沅见到乖巧坐着的萧毓瑾,也盼望着景知微能快些长大。

萧毓瑾的喜悦在眼睛里荡了又荡,“爹爹晚些时候会来接我和哥哥的,我在等爹爹呢!”

景沅道:“怪不得这么高兴,你爹爹难得来一次。”

“不是啦,爹爹半个月就会来一次的,只是师叔之前没见到,爹爹生怕我和哥哥偷懒,每次都要跟先生说很久……”萧毓瑾估计被告过小状,皱着鼻表达不快。

萧允仪就算谈不上日理万机,肯定也是比较忙的,还匀出了固定的时间跟两个孩子的先生交流,一比较,景沅很惭愧。

“明明爹爹每日都会看我和哥哥的作业,我哪一天都没有偷懒……”萧毓瑾仍在碎碎念地抱怨萧允仪的严格。

一个孩子就够让景沅头大了,两个孩子还能每日盯着,景沅的愧疚更甚,可能确实是谢然说的那样,不是办不到,是不想,是在逃避。

“你爹爹是疼爱你们才会这么在意你们的功课……”景沅越说越心虚。

萧毓瑾呵呵直笑:“爹爹的疼爱还怪会偷懒的,之前是叔叔检查我和哥哥的作业,叔叔现下不在,爹爹才勤奋了起来。”

此前萧允良日日往书院跑,景沅没觉得他有什么正事可做,眼睛只长在明思身上,原来还真是在帮忙照顾侄儿,连检查功课也包圆了,便问道:“那你爹爹严格些,还是叔叔严格些?”

“都很严格的,不过叔叔不会骂我,只骂哥哥……”萧毓瑾也不同情一下萧凌川,窃笑了起来。

景沅推测道:“可能你叔叔觉得对男孩要更严格些吧。”

确实一般人家都教育男孩更严格些,萧家也难免俗。景沅大约以后也会很严格地教养景知微。

“是因为叔叔喜欢女儿吧,之前在北原他就总说想要几个女儿……”萧毓瑾天真地转述萧允良的话。

萧允良在饭桌上就有意抱怨过孩子们很吵闹,要不是萧允仪好说歹说,他根本不想天天跟俩小孩呆一块儿。这话看来是故意说来叫人宽心些的了。

别说几个女儿了,一个女儿都不可能有。

纵然知晓世事难两全,终究会觉得有遗憾。

谢然之前总盼着能有个女儿,景沅并不在这个事情上有强烈的期待,说起来可能是更盼着是个男孩吧。

现在确实有一个健康可爱的男孩与自己血脉相连,自己原该毫无保留地给他所有的爱,怎么会变成这样?

景沅为了自己,也为了谢然和孩子,拼了命留在书院,到头来却成了最忽视他们母子的人。

这与景沅渴望的相差太远了。

谢然不分昼夜地照顾,不止是消瘦了,瞧着也不像十几岁的姑娘了。

“瑾儿!”

萧毓瑾听到萧允仪的声音,欢快地朝声音的来处跑了过去。“爹爹!”

萧允仪从仆人手里拿过一个暖炉放到萧毓瑾手上,又给她揉了揉冻红的耳朵,半是提醒半是取笑地对萧毓瑾道:“也不跟师叔打声招呼就慌慌张张跑过来吗?”

萧毓瑾不好意思地对景沅笑笑,“师叔,瑾儿失礼了,还请师叔莫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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