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晚霜仓皇点点头，她微微侧过身往后看去，原来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
亏她还信誓旦旦自己要保护好公主呢，在警惕性这方面跟公主真是差远了。
迟玉用目光瞥了一眼柴门外头，松开了勒住晚霜的手，示意她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再等一会儿。
晚霜屏息候着，直到外头的人扔下火把远去，迟玉这才带着她往窗边走，两人将窗户推开，从窗边翻出去后，晚霜急忙寻了个方向：“公主，这柴屋等会便要全着了，咱们还是赶紧去找住持吧。”
“你以为一个小小尼姑会胆子大到直接在我屋外放火？”
晚霜顿时毛骨悚然，一脸惊恐地转头看向迟玉。
迟玉的目光已经转向了在他们跟前的一片连着的远处几座庭院，她的住处偏僻，离住持所在的佛堂有些距离，但附近的尼姑们的住处说远却也不远，迟玉推测，放火的那些人这会儿定然在房内时刻关注着外头的状况。
“你去那边，用这绳子沾了地上的油，一直引到……”迟玉抬眸，狐狸似的一双眼睛平静地往上移，视线最后停留在远处的那些住宅跟前。
迟玉自己攥着另一根草绳，另一边要引的，自然便是佛堂了。
晚霜瞬间明白了迟玉的意思，点点头便握着那根绳子往另一处去了。
半刻之后，她们的柴屋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将夜里漆黑的山顶照得如白昼一般，而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柴屋之上也开始露出红色的火光。
不消多时，只听见远处传来尼姑们的惊叫声与奔忙避火的声音杂乱而呼救。
“不好了，佛堂里面着火了！”
在那些人惊叫奔走的反方向，忽的传出了一道惊呼声，一时间尼姑们刚打好的水又匆匆往佛堂那边去救火。
迟玉和晚霜远远看着眼前的闹剧，迟玉露出了一个浅笑的表情。
“啪啪啪！”
身后传来清脆的拍手声音，迟玉警惕地转过头去，看到的正是白日才见过了的萧恪，他斜靠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慵懒得好似刚睡醒，眼中的兴味却在同迟玉说着，方才的所有他都看在眼中了。
迟玉往后退了一步，提防地看向他：“花街柳巷不够萧小将军睡的，深夜里来寒恩庵是作甚？”
萧恪一脸震惊，似在惊叹迟玉反咬一口的本事：“要不是特地过来，怎么会正赶上瞧见这么一出好戏呢。”
他轻笑了一声，拍了拍脑袋：“京城里那些酸儒是如何礼赞二公主来着？性起于莲，容敛在仙，最是淡泊飘逸，说得我一直以为二公主是天上的仙子呢。”
“如今这么一看嘛！”萧恪上下将迟玉瞧了一遍，“倒是位仙子，就是心肠……”
后头的话他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迟玉从不在乎他人的评价，她冷着脸：“你既也说了是一些酸儒的话，便该知晓当不得真的。至于心肠如何，容貌如何，又与你何干？”
萧恪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却未从迟玉身上离开。
“你既不是这里的尼姑，却又偏偏住在这里，那不是寒恩庵的住持手里了你，你反过来却引火焚庵，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对于他的质疑，迟玉的回答便是转身就走。
萧恪看着她冷然转身的背影，第二次傻了眼。
萧小将军凭借着一张容貌俊俏的脸，在京城女子中获得过无数青睐，哪怕是再清冷难说话的美人，见了他也能多说两句，可偏偏眼前这个女子对他爱答不理。
接连两次都是甩头就走。
萧恪看着远处燃起的大火，又看着已经逐渐走远的背影：“是当真狠毒到了什么都不在意呢，还是料定了我不会揭发你？”
萧小将军扪心自问，觉得自己一直是一个正直的好男儿，虽然在父母那儿不算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儿子，在外头的形象也并不那么君子无暇，可还是没做过什么违心之事的。
此刻，他却真有点好奇眼前这女子到底要做什么。
萧恪打了个喷嚏，看着远处来往之人，到底是尼姑的住处，他也不能随意走动，于是便转头准备离了庵院。
迟玉在往佛堂走的路上，被住持给拦住了，这里的住持是个家道中落的世家女子，据说几十年前家里也算是十分显赫，只是后来遭了难，就活了她一个。
“慧真住持。”迟玉垂眸看她。
晚霜略有些紧张地朝迟玉看过去，虽她心中清楚迟玉做事向来缜密，不会不留后路地做什么事情。只是今日到底事发突然，这庵里的姑子们又向来爱做些没脑子的蠢事。
“公主，夜里庵中多处起火，原因尚未明确，为保公主安全，委屈公主随贫尼一同在陋室暂留。”
迟玉几乎在见到她的时候，就猜到了她会用什么话拖住自己。
恐怕她此刻已经知道了今晚的火是怎么回事，只怕心中已经恨得咬碎牙了，面上却又不得不对迟玉恭恭敬敬的，尽力将此事遮掩过去。
那一把火已经代迟玉做了教训，她不喜欢在没用的事情上费心，自然也懒得追究。
更何况，今日的事情，正好有用。
迟玉点了点下巴，没吭声。
住持似是没想到迟玉今日会这样好说话，一面为她带路，一面路上不住地偷瞧迟玉。
迟玉将她的目光看在眼中，终于轻嗤了一声，并未转头去看她，目光看着远处已经逐渐被熄灭的大火：“住持这一路好似格外关心我？”
“这……突遭劫难，贫尼忧心公主殿下。”
住持慌忙应了一声。
迟玉也不说信没信，只平淡道：“最好是如此。”
两人到了住持禅院不久，便见有一个姑子匆匆地走了进来同住持汇报：“火是从西边的柴屋燃起来的，一直着到了东边的□□间柴屋，就连厨房也未能幸免，全着了。”
“所幸大家醒来得及时，没有人出事，只有靠近东边屋子的人……睡得沉了些，又离火近，被……”她适时停下了话端，犹豫着往迟玉那边看了一眼。
“如何？”
“被活活烧死了！”
一时间，几人皆是沉默了下来。
安静片刻，迟玉率先开口：“可将人带出来了？”
“什什么人？”
其他人自己已然从大火中奔忙离开，这会儿要人带的，可不就是被烧成黑炭的那几个，可因为迟玉太过平淡的语气，让她们下意识没往这里想。
好像，要带出来的不是人的尸首，反而是什么普通的物件器皿一般。
不过迟玉并没给她这种逃避的机会，直言：“你所说被活活烧死的那几个人。”
“是，是已经叫人抬出来了。”姑子惶惶不安道，对于自己方才所见的那两具黑炭一般的身形还心有余悸。
迟玉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
众人皆清楚这一把火是怎么回事，可罪魁祸首却是她们之中最云淡风轻的一个人。
迟玉道：“时候也不早了，还是早些歇下吧，既然有人被火带累，明日一早再埋了便是，住持你说呢？”
“贫尼听殿下的吩咐。”那住持脸色难看地应了下来。
迟玉仿若无人一般，去了禅院之内歇息。
晚霜有些心慌地守在迟玉旁边，看她将沾了灰尘的手放入木盆之内，面容平静地净手。
玉指沾了水，在昏暗的烛火之下莹莹纤纤，生得美而柔弱，好像她的容貌给人的感觉一样，可偏偏那一双眼睛太过清冷也太过凌厉，在灯下也看得分明。
晚霜一面觉得担忧，一面又觉得有主子在，不会出什么大事。
“主子，今晚这住处只怕不会安宁？”
迟玉轻笑：“是她们心里不会安宁，放心吧，今晚不会有人生事了，好好歇息便是，不必再守我。”
晚霜是当真胆子小，但有迟玉的话，她也果真能松一口气。
屋顶传来一声细碎的瓦片碎裂的声响，晚霜立即警惕地抬头往上头看去，又小心翼翼地回望自家主子，压低了声音。
“主子，要我出去看看吗？”
迟玉无奈地看了一眼噤若寒蝉的侍女：“人已经走了。”
“况且，若是想要我的命，这人方才便进来了。”迟玉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一片漆□□。
萧恪轻笑了一声，他特地跟上来想看看这女子要如何化解今日之事，却不想，她倒是挺厉害。
难怪能将容云从那样的人都被她影响。
想到那个染了香气的玉佩，萧恪脸色沉了沉，离开的步履又加快了些。
不论这女子是何来路，他都不会纵容有图谋不轨的人轻易利用他的好友。
容云从这些年不知道遇到了多少冒名顶替当年那个小姑娘的人，眼前这个女子是他见过手段最高明的一个，还没多说什么，便已经叫容云从魂不守舍了。
若真的再叫她同容云从接触下去，岂不是什么都给她了。
萧恪对此深有怀疑。
次日一早，迟玉从禅院中醒来，难得睡了好觉，神清气爽。
前一日走水的院落已经烧成了一片漆黑色的残骸，与空地里未消的残雪的白交映，在阳光底下看着莫名的有些衰败的破旧感。
她并未刻意前去看那几个在这场火灾中被烧死的尼姑，不论是不是昨日放火之人，迟玉只知道，她至少在短期内都见不到那几人了。
这便够了。
她净过面后，晚霜端着今日的斋饭到房中来，脸上带着还未褪去的丧气郁闷。
迟玉有些奇怪：“怎么了？一大早这副表情是谁惹你了。”
晚霜同她抱怨：“我今日去外头取饭菜，那些姑子竟都拿我当怪物看，好似从没见过一般，张望个不停，真是奇怪。”
“不奇怪，昨日那样大的事情，底下只怕是都传开了，她们见不到我，见了你也会议论的。”迟玉从她手中接过竹筷，淡然道。
“只当寻常处之，不必过多在意。”
晚霜这才稍稍放心。
庵院日常饮食都以素为主，这日的饭菜是清拌萝卜和金边豆腐，迟玉不过夹了几下便放下了筷子。
晚霜见状正要出言相劝，以为迟玉今日又食欲不佳。
便听迟玉道：“等会要出去一趟，你跟我一起去城中清弄楼。”
“清弄楼？是昨日的容郎君要见主子？”晚霜眼睛一亮，迟玉打算离开此处是最近的事情，容云从便是她最好的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