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今日刚被教训过的两个小丫鬟纵然脸上仍是惊惧,却死死地站在门前挡在两人前面。
迟玉推门出来,正看见双方僵持的场面,萧淮安看见来人时不太明显的一愣,随即很快看了一眼自己正扶着的人。
几人方才喝多了酒,萧淮安便顺带将他送回家中。容云从不喜旁人看见自己这副醉酒的模样,便一挥手将下人赶走了。
容云从自顾往这个方向走来,萧淮安还以为他走错了路,不想到了院落跟前一看匾额,才发觉这一处院落是女郎的居住。
于是便有了当下这个局面。
迟玉能感受到萧恪的目光隔着薄纱落在自己的脸上,眼神凌厉而带有侵略性,几乎是和院外的寒风一起朝迟玉面门袭来的。
她觉得嗓子有些发痒。
自身体变弱后,迟玉便禁不得冷风,此刻喉咙发紧便叫她下意识转头便要回房中。
正在此时,她的胳膊被人抓住。
她周身被风吹得发冷,身上的体温几乎也是冰冷的,手掌的热度隔着厚重的布料传到迟玉的胳膊上。
掌心的温度太烫了,可以称得上是炙热,迟玉像被炭火烫了一下,从心理到身体都泛起了一层不自在。
不等迟玉反应过来,萧淮安便很快收回手,理直气壮要求道:“姑娘正好在此,帮忙带个路吧。”
萧恪面上素色发白,没有酒后上脸的发红,唯独声音有些沙哑,声线中泛着笑意,慵懒而散漫。
迟玉看一眼身旁的桃红。
桃红当即明白过来:“公子,奴来为你们带路吧。”
萧恪毕竟是一个男子,今日他们来到安香院院外还可以说是意外走错路,可若要迟玉与他们同行,那府中的流言岂不是又得传上好几日了。
萧恪目光一直落在迟玉的身上并未移开。
目光往下,正落在迟玉落在身侧青白的手指上,他喝得酒不如容云从的多,但脑子的反应仍是比平常慢一些。
下意识便想到了冰雪天里,带着冷意的女郎,当真是个冷美人。
这人身形颀长,气场强大,目光又太过强势,一行人等一时间静默下来,气场便更加清晰,直使得小丫鬟们不敢直视。
见他不回应,丫鬟们生怕他与表姑娘为难,到时候下不来台,萧家的公子又不开罪不起,实在是为难。
一旁醉得厉害的容云从还哼哼唧唧地叫唤着,不过并未引起几人的注意,他仰头时往周遭看了一圈,也是先瞧见了安香院的匾额,又嘶了一声,叫了阿姝的名字。
萧恪好像此时才反应过来回话一般,搀扶着容云从的手松了松,往后退了半步,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桃红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头给贵人带路去了。
迟玉见容云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到底他是主家,迟玉正要上前同他说句话,口尚未张开,便见方才松开了容云从胳膊的萧恪手又重新搭在了他身上。
好像方才那短暂的松开只是为了更好地将人带走。
迟玉见他们离开,也并未在外头耽搁,立刻便回了房间内。
晚霜又在炭盆中添了新的炭火,房间内比外头暖和许多,迟玉这才回暖过来一般,面色也逐渐缓和,走到了炭火旁边,伸出手烤火。
安香院外,方才还不认识路的萧恪,此刻像是骤然清醒了一般,脚底下步子极稳,不用桃红指路,自己便能寻着容云从的院落方向。
桃红看着恍然健步前行的萧恪,脸上一时有些茫然。
萧恪也只是摆了摆手:“回去吧,我想起来这条路要怎么走了。”
桃红纵然不知原因,此时也只好低声应下,躬身离开了此处。
待桃红身形渐远,萧恪才收敛了笑意,看了一眼半个身子都搭在自己身上的容云从:“云从兄,你这位小青梅好似对你没多少关切啊。”
方才看见迟玉住在安香院时,萧恪恍惚了一阵。
容云从的母亲还在时,住的便是这个院落,而花亦姝便是白夫人院子里侍弄花草的下人。
后来容府改了院落,风水轮流转,这安香院如今萧条偏僻,夫人的院落换了一处,成了柳夫人的如今住着的清风院,此处来的人也少了。
他将容云从带过来时,还以为不说照顾,那女郎至少会关心几句,谁知她什么也没问,对容云从反倒像是毫不关心的样子。
他原先觉得容云从和迟玉之间,定然是迟玉蓄意勾引。
迟玉生了那样的容貌,心机城府更是深不见底,要想利用容云从简直轻而易举。却不想,原来连这一步也不曾。
容云从便是那个不需要弯钩便能上钓的蠢鱼。
他实在是有些为自己的好友担心。
容云从推了萧恪两下,脚步虚浮着往一旁的亭子走去,连着咳了几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萧恪的话。
萧恪也没打算再多说,将人送到了他自己的房里,由容云从院里的下人去伺候他。
另一边赵夫人那边的下人听闻萧恪送容云从回了府中,又特吩咐了底下人来相送。
他今日来容府的事情自然是在进门之时便已经通报给赵夫人了,萧恪原以为今日来容府的事情便结束了,见不着迟玉的脸色,但见她的住处还算僻静,可见她没生事。
谁曾想,他此刻还未出容府的门,试探的人便到自己跟前来了。
柳夫人身边最受看重的大丫鬟此刻正立在萧恪身后:“劳烦萧公子特地送我家公子回来,我们夫人专门吩咐我相送公子。”
“有劳。”萧恪一拱手,没提方才有带路小厮,自己已认得路之事。
青萝见他不张口,便率先笑道:“我家公子对表姑娘很是看重,可到底这姑娘是从外头接回来的,夫人担心公子会被人蒙骗,所以想问问公子,可对那女郎有了解?”
萧恪初听这话有些莫名,问他一个男子关于女儿家的身世,不论他说好说坏于那人都并非什么好事。
可想了想,眼前这人是柳夫人身边的人,又觉得没什么可意外的。
他这阵子奉命重新修葺寒恩庵之事所有人都知道,柳夫人想是觉得他多少知道些内里的事情。
只是可惜,萧恪从来没小瞧过这内宅里的事。
“人是云从接回来的,他自是了解得清楚,淮安虽在庵寺里留过一阵子,却是主修葺之事,旁的事情并未多看。”萧恪随口道。
可这丫鬟没死心,又露出探究的表情:“听闻方才公子与我家三公子走错了地儿,去了安香院……”
她说着有些沉吟,仿佛是在斟酌这话该如何往下说。
萧恪毫不意外,她果然是听了方才安香院的事才来的,看来柳夫人没少在这府内安排耳目。
他皱起了眉毛,颇为不满地“啧”了一声。
目光并未往丫鬟的方向看,身上的气场却已然变了,重重压力隔着空气压在青萝心头,叫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位萧家公子她是听说过的,出身再显赫不过,教养也再尊贵不过,是个年少成名的典范,唯独不大叫人接受的便是性子太张扬。
这是委婉些的说法,若说得再直白些,便是他做事很混。
不计较后果,不在乎眼前惹他不满的人是谁,只要惹了这位公子不高兴,他是谁的面子也不给的。
而青萝从他这一瞬的表情变化中,分明看到了不耐和凌厉的厌恶。
她瞬时熄了声。
两人沉默着往容府大门外头走,萧恪是向来不在意旁人的情绪和想法的,自然也半点儿感觉不到青萝的尴尬。
只听她最终还是没忍住,低声下气地解释了一句:“实在是我家夫人对公子太过担忧,奴这才不小心问多了,还请公子莫要见怪。”
常人这会儿定然要客气两句,可萧恪愣是没接话。
若不是将这府中的争斗看得清楚,萧恪真就信了她的鬼话。容云从平日里不愿意跟府中这些人计较,不愿意多想,柳夫人便真以为自己清清白白是个好续弦好母亲了。
出容府门之时,眼见青萝还要开口说什么,萧恪轻嗤了一声,将她打断了。
青萝回了柳夫人那里,将方才问话的结果一一说了。
柳夫人气得没喝进去茶:“就连萧家这位也竟也护着他?”
青萝适时出言劝道:“那萧家的公子想来跟表姑娘也不相识,他瞧着是并不是会议论旁人的性子。更何况,三公子也与他交好。”
柳夫人烦躁地将茶盏往外一推:“我本也没指望你能从他那里问出话来。”
“不过倘若你当初能将容三的心抓住,他也不必这般护着旁人,说是表姑娘,可万一他要将人娶了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如今人已在府中了,成亲连大门都不用出。”她面带责怪斜了一眼青萝。
青萝这丫头模样灵巧娇俏,若说比起从前的阿姝是有些差距,可如今接进府里的表姑娘便不一定了。
柳夫人在府里的耳目从未见过她露出真容,想来是真的丑陋不堪。
想到此处,柳夫人不免露出一丝嘲讽,想来饶是如今接回来了,若真生得丑,也不过是个侍妾。
不过,柳夫人这般想法也只维持到第二日中午,容云从流水一样的首饰藏品、胭脂水粉往安香院送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