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李执玉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时候，眼圈和鼻子都是红的。
她并没有哭，只是她的皮肤太白了，情绪波动带来的结果看上去十分明显，她上了车，声音有些闷：“抱歉，让你久等了。”
其实也没有很久，雨萱没有太多话和李执玉说，李执玉也一直算着时间，她担心自己出来的太晚会惹怒陈樾深。
冬天天气冷，天黑的也早，太阳已经彻底沉了下去，街边的路灯纷纷亮了起来，明黄色的灯光将街道上的一切镀上了一层昏黄的光泽，像是印刻在老照片中的场景。
李执玉其实是想回剧组接着拍摄的，但她不能说，毕竟她现在是坐在陈樾深车上。陈樾深是她的金主，比她自己更有权利决定她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陈樾深“嗯”了一声，就当是回答他了。他自李执玉从医院里出来后，就没有正眼看过她，完全是一副高高在上、十分不屑的样子。
实际上，他的内心并没有那么平静。
目光扫过后视镜，在看到李执玉的那一瞬间，他心中的暴虐因子就忍不住叫嚣起来。
冰肌玉骨的美人，皮肤一向是比水晶还要白净清澈，此时微红了眼眶和鼻尖，看上去竟有些楚楚可怜，偏偏她肩背挺得那样笔直，脖颈那样修长柔韧，一副无论如何都不会屈服的样子，这样反倒更激起了人心中阴暗的破坏欲和征服欲。
陈樾深得到过她，知道那触感是多么美妙，他长吸了一口气，压下了想要当即就把身边的人撕碎，看她屈服，看她哭出声的想法。
他的内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杂乱起来。他曾悲哀地幻想和自问着，李执玉曾经是否也为他而哭泣过？他曾经那么在意眼前的这个女孩，说是把她放在心尖上捧着也不为过。可当她下定决心离开时，竟然半点情分都不顾及，走的那么干脆决绝。她曾经把他的感情当做什么了？
对一个朋友的孩子，都可以倾注这么多感情，可为什么不能把这感情，多分一些给曾经那个满眼满心只有她的男孩呢？
嫉妒、不甘、愤怒、伤心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浓烈的情感。陈樾深踩下油门，把李执玉载到他名下一处离三院最近的公寓。
这是一处高档公寓，外观看上去低调奢华，红棕色的小楼仿欧式建筑，简约而不简单。
这个公寓李执玉知道，当初刚开盘就卖的非常贵，地段好、绿化好、治安物业也好，龙城的有钱人趋之若鹜。
陈樾深一路上几乎是不由分说地拉扯着她进入公寓里，他的力道很大，丝毫不允许李执玉反抗，当然，李执玉也知道自己的反抗没有任何意义。
公寓内部是极简的黑白灰装修风格，除了一些非常必要的家具和电器，入目皆是空荡荡的，找不到任何居住生活的痕迹。好在这里一直有保洁阿姨定期打扫，所以非常干净。
陈樾深将李执玉推倒在了卧室的大床上。
李执玉一路被他拉扯过来，即使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手腕也通红一片了。
她并不怕痛，只是，陈樾深现在的态度和状态，让她打从心里感受到排斥。
她知道自己只是陈樾深花钱包下的情人，但情人也是人，而眼前的男人，这幅将她当做一个物品一般的态度，这种介于征服和泄愤之间的情绪，让她今天本就差到极点的心情逼近了临界阈值，陡然生出了一股反抗的勇气。
李执玉动了动被他扣在床上的双手手腕，未果，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语气带上了情绪：“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陈樾深看她急了，气极反笑：“看不出来吗？我要睡你。你今天耽误了我那么长的时间，难道不应该补偿吗？”
黑暗中，李执玉的眼睛慢慢睁大。她觉得陈樾深简直不可理喻，明明是他主动要送自己去医院，现在却反咬一口，说是自己耽误他的时间。
或许他只是想随意找个借口来达成自己的目的。金主想要欺凌金丝雀，需要什么缘由吗？一个眼神看着不顺，也能成为那倒霉的金丝雀遭殃的原因。
李执玉意识到这一真相的一瞬间，便泄了气，她闭上了双眼，努力把紧绷的身体放松，如同前几次一样，接纳了陈樾深。
陈樾深看着她这幅死人一般的样子，觉得倒胃口急了。
他捏住李执玉的下颚，用了很大力气，逼迫她疼的睁开双眼看他。
他几乎是贴着她的鼻尖和嘴唇，沉声问道：“怎么不反抗了？刚刚不是还很不满吗？”
李执玉乖顺地说：“没什么不满的，耽误了你的时间是我的错，希望陈总能够原谅我，以后我不会那么任性了。”
她只是木然了些，但也能分辨出别人的情绪和诉求，刚刚陈樾深都气成那个样子了，如果自己还要反抗，怎么会有好果子吃呢。
李执玉又想起来上次陈樾深所说的，自己在的表现不能让他满意。
她便伸出双臂，环绕在了陈樾深的脖子上，双腿夹住了男人的劲瘦的腰。这是她从网上学的，她努力地用这些技巧取悦着他。
陈樾深的眼睛红了。他面对李执玉生硬的取悦，身体的欲望有多强烈，心中的怨恨就有多么浓烈。
李执玉啊李执玉，你看看你现在，当年的傲骨可还有半分？是不是现在你面对任何一个男人，只要他能够提供给你庇护，你就可以展示出这幅放l荡的模样？
最终，愤怒战胜了欲望，他闭上了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直接将李执玉从床上推了下去，声音冰冷又轻蔑：“给我滚出去。”
李执玉冷不丁地就被推到了冰冷的地上，懵了一下，她实在搞不懂陈樾深到底想做什么了，但陈樾深既然是让她滚，她只能听话。
于是，李执玉应了一声“好的”，便捡起散落了一地的衣服，三两下穿在身上。动作很快，生怕是拖延了时间，陈樾深又有什么别的情绪波动。
但走出卧室的那一瞬，她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陈樾深：“是让我滚回家吗？”
陈樾深冷笑：“没眼色的东西，今晚你睡沙发。”
他说完后便躺在了床上，心情十分不好地揉了揉紧皱的眉心。浓重的愤怒和失望后是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想要得到李执玉，然后便轻而易举地利用她的困境得到了，他想要报复她，然后便把念头付诸实际行动，但等到这一切都做了之后，预料之中的畅快淋漓并没有到来，他只觉得更加憋闷、更加愤怒失望，还夹杂着一丝对李执玉和他自己的厌弃。
陈樾深想到了很多年前偶然间看到的一个希腊神话故事。
——希腊人建造了忒修斯之船，据说这艘船可在海上航行百年，这些年间，船员不断更换掉船上损坏的零件和木板，直到有一天，船上所有的地方，都不是一开始建成的了。这时，有人问，它究竟是原来的忒修斯之船，还是一艘新的船？如果它不是原来的船，那它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是原来的船的呢？
这个问题不由得让陈樾深想到了现在的自己和李执玉，人身上的细胞不到七年便全部更新一次，他们从物理上来讲，早已不再是曾经的他们。
可为何记忆中的那个女孩，依旧是如此清晰深刻，承载着他整个青春的爱与恨？
疲惫之中，陈樾深渐渐地睡着了。
过往的记忆在梦境中铺展开，清晰生动地仿佛自己正在经历一般。
李执玉自从高二转来后，便是不太爱说话的状态，一开始，大家都是以为她进入新的环境不适应，所以不怎么与老师和同学沟通，但时间久了，周围的人也逐渐了解了她的性格。
她是真的不爱说话，并不是因为性格内向或自闭，也不是因为高冷骄傲，她只是不喜欢说废话，那些同学们之间为了维持表面“友好关系”的寒暄，她是从来都不参与的。
陈樾深和她当了两个月的同桌，算是全班和她沟通最多的人了，但他们的交流，其实翻来覆去只有那几句。
——“请让一下，我要进去。”
——“麻烦帮我递一下作业。”
——“笔掉到你那边了，能劳烦帮我捡一下吗？”
——“谢谢。”
陈樾深也是不太擅长和人交流的性格，这样两人相处起来倒也算自然。
并且，由于没有语言的交流，陈樾深对李执玉所产生的那些爱慕之情，便更好地藏在了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中。
不过，人的天性便是对好看的人会格外宽容一些。因此，即使李执玉沉默寡言，一开始也总有一些人想要主动与她交朋友。
高中时期，女生们组建小团体，或是交朋友的一大方式，便是手牵手一起上厕所。
但李执玉对于别人邀请她一起上厕所，从来都是拒绝，她自己去的时候，也不叫别人，独来独往。
因此，不久后，便有几个女生，似是开玩笑，但又带了几分认真的，一起在李执玉座位前抱怨：“李执玉，你怎么能那么自私？你上厕所的时候，我们都陪着你了，怎么轮到我们要去，你从来都不一起？”
李执玉诧异地抬起头，很不解地看向她们：“原来之前我去厕所，你们跟着只是为了陪我吗？抱歉，我不能理解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上厕所这种事情，想去的时候去便是了，非得要赶着一起吗？难道是怕路上遇到什么危险？”
她说话时目光很诚挚，语气也是寻常，但听在那些女生耳朵里，却是阴阳怪气的。
怎么？就你李执玉清高？我们好姐妹都是手拉手上厕所的，你还不屑了？还要冷嘲热讽我们，那好吧，以后我们才不热脸贴你的冷屁股呢！不就家里有几个臭钱吗？真把自己当公主！
自此，班里私下总是有一些风言风语，一些关于李执玉的坏话，说她假清高，性格孤僻，怪不得交不到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