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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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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因为一句话,陈令璟失眠了一晚上。

让人气愤的不止是那句话,更有男人当时贱兮兮又色眯眯的神情,只要一回想,便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十分难受。

他陈令璟,虽说有时候也混不吝吊儿郎当的,但也是个根正苗红的“别人家孩子”,从小无论从外貌还是学习上,都是被人夸着长大的。这还是第一次会有人这么说他,还是从尊严深处嘲讽与侮辱他。

真他妈神奇。

不仅是语言上的侮辱,更是心灵、精神、人格上的摧残!

小时候,班上那些男同学不知道从哪学的一些不入流的污言秽语,说在嘴里还以为自己特有面子,便渐渐成为了脱口而出改不掉的脏话。

基本都是先问候个祖宗十八代,再加上些脏字,组合成一套公式下来,杀伤力极强。

陈令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熏陶长大的,有些话懂倒也懂,但绝不会把它养成习惯。因为他从小就是个人精,知道怎样在老师家长面前装好人装听话。反而是后来越长大越懒得装了,一股子顽劣劲儿,他妈还经常拿他小时候与现在来做对比。

那会子三四年级,老师让他在家长会上演讲,差不多是好学生在一群家长面前分享学习经验那一套。他声情并茂地读着精心准备的稿子,戴着标标板板的红领巾,头发梳得干干净净,琥珀色的眼睛像玻璃球一样剔透,惹得台下的家长们喜爱万分。

一时间,陈令璟风头正旺,别的家长都羡慕陈令璟他妈戚虹有个这么棒又听话的儿子。

当时老师在演讲的结尾夸赞道:“我们班陈令璟小朋友不仅学习好,平时也十分乐于助人、尊敬老师,大家说是不是呀?”

本来就是一个口气上的疑问句,也没想过真的让人回答,谁知坐在班级后排的一个矮个子男生,兴冲冲地站起来说:

“陈令璟,是傻.逼!是傻.逼!”

“……”

全场家长哄堂大笑,除了那个孩子的家长和戚虹。

后来事实证明,这个小孩子脑子确实有一点点问题,以为自己很拉风,想在所有家长面前装逼,根本就不在意场合和说的什么话。但这件事给陈令璟的小小心灵以不小的创伤,因为那场家长会过后,没人记得他那精心准备的演讲稿,也没人记得他风情并茂的读书腔,只记得最后这一场风暴式的笑话。

陈令璟也就是那时候才真真切切的明白,士可杀不可辱,尊严这种东西碰不得。

它像打进脊髓里的一根钉,背只要弯一下,整条脊背便会变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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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遥控器模式设置错了,旅馆里空调开了跟没开一个样,迷迷糊糊睡着又反复被热醒。中午十一点多一醒,实在受不了了,陈令璟就立即起床去买午饭和去超市买衣物。

吃完饭后,又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疏解了点黏糊糊的汗渍,整个人神清气爽多了。

他趿拉着拖鞋,将手机往床头柜一甩,倒床就又要睡觉。

正在吃着牛肉面的张佑安不可置信,“魂被勾走了啊?还睡?”

陈令璟用手上下搓了搓脸,刘海被弄翘,露出一截干净的眉骨来,眼周乌青,模样累到不行,慵懒地说:“头疼。”

他这段时间随着初芒也是昼夜颠倒的作息,晚上通宵就算了,白天他也很难入睡,最后弄得一天只睡了几个小时。身体早就有点吃不消了,导致现在一到点就会泛头疼。

“我跟你说下午绵绵和初芒……”

张佑安的声音渐渐被脑子屏蔽,陈令璟翻了个身,便彻底沉睡进去。

梦里走马观花,好多片段在脑海里信马由缰。

梦见一个晴朗的午后,软绵绵的云朵躺在树尖上,蓦然,被焦糖味的咖啡烫了个洞,云朵便化成了漂浮在杯面上的奶盖,正一滴滴地跳跃到树叶上。

叶子向下飘,落进了连廊,站在连廊里的蓝衣少女,风将她的裙摆吹起,清澈的眼眸似蹦跃在森林里的小鹿。那只小鹿沿着小溪,一路向南,穿出森林,抵达一片原野。

原野上杂草连天,草浪一层层地向后倾,尽头迎来一只千纸鹤,它托着所有的幻悸,振翅飞向远方。

又梦见一个下大雨停电的夜晚,教学楼里喧闹不止,人为制造恐怖的嚎叫与窗外的电闪雷鸣起此彼伏。大家纷纷走出教室,互相窜班在走廊里嬉戏。

雨水跃进走廊,一骨朵向下绽放,似燃起簇簇烟花。

晚自习的时间还长,教导主任又不敢冒然通知放学,实在管不住嘈乱的纪律便就此放任。一班班主任把手机放在麦克风上给他们听歌,音乐声阵阵传到外面来,许多同学都围聚到一班门口来听歌。

气氛躁动,不用烘托便能炸起,教导主任索性搬来小音响,连接手机蓝牙,在走廊上大声放起歌来。

大雨如注而下,大家站在连廊上,黑魆魆的看不清彼此,却正开着一场盛大的演唱会。

有个老师带头打起手机闪光灯,其他老师便纷纷效尤。他们挥舞着手臂,从《七里香》唱到《后来》,从苏打绿唱到孙燕姿。

一首接着一首,将漫漶的情绪,烧成一整个仲夏。

就在音乐声中,那个记忆里的蓝衣女孩,又出现了。

她笑得很开心,眼角下弯,嘴角边挂起两颗小梨涡,手臂任由旁边的朋友舞动着,她们哼着歌,像两只欢脱的小猫。

小猫蹦蹦跳跳,最后窜进眼眸里。

是嘈杂的音乐声,是记不住词的歌声,是所有的暗恋簇起火苗的一瞬。

可偏偏为什么,心动的铃声,骤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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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梦的最后一环,一只嗡嗡乱飞的苍蝇突然挤了进来。正当陈令璟烦着呢,想把这只苍蝇从梦里赶走,苍蝇突然开口说话:

“哥哥,你是在睡觉吗?”

“……”

这不明知故问吗?

等等,这苍蝇怎么……

陈令璟猛然睁眼,对上一张小男孩的面孔。

小男孩眼睛眨巴眨巴,一脸无辜且纯真无邪的样子。

好像是昨晚那个开门的小男孩。

他扣着手指,又问了一遍,“哥哥,你睡觉了吗?”

陈令璟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将自己从昏睡中拉起,喉咙闷闷地应了一声,又反问着:“咋了?”

嗓音闷沉,带着刚睡醒的哑意,似被烈火淬炼过。

“我的风筝掉了。”

“要我帮你捡?”

“可以吗?”

陈令璟站起身看了眼周身,才发现张佑安不在屋里。大门是半开着的,难怪会引得这位不速之客偷跑进来。

手机里“云溪镇四小只”的群聊里,弹出来好几条历史信息。

大概是中午陈令璟洗澡的时候发的。

绵绵碎冰冰:【你们起床了没?我和芒芒下午要去山上采花,你们去不?】

张大帅:【采什么花,当采花大盗?】

今天吃芒果了吗:【酒蓼花。】

绵绵碎冰冰:【姑妈说要给我们做云溪镇特色的桑酒蓼,所以我们得去采酒蓼花才能做。】

张大帅:【那我也去,等我一会儿。】

绵绵碎冰冰:【陈令璟呢?】

张大帅:【在洗澡,我等下问问他。】

过了会儿。

张大帅:【他不去,头疼睡着了,咱们去。】

陈令璟下床找拖鞋,觉得还是把面前这个麻烦事给解决了,“风筝在哪?”

小男孩引着他下楼,陈令璟才发觉到这件事还挺棘手,因为那只风筝不偏不倚刚好挂在——

昨晚那个猥琐男家的阳台上。

陈令璟顿觉烦懑,蹲下来咬牙切齿地问:“现在大夏天,你放什么风筝?”

“我妈妈让我下去玩,我就找了那个爷爷借风筝,等下还要还给爷爷。”

“你妈……”算了,陈令璟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他硬着头皮,“走吧,去找那个叔叔开下门。”

陈令璟做好心理建设,敲了敲猥琐男家的房门。

很好,没人应。

陈令璟敲重了几声,依旧没人开门,估计是不在家。

“那你等晚一点,自己过来敲这个叔叔的门,让他把风筝给你。”

“可是,”小男孩急了,“那个爷爷说,让我晚上之前还给他。”

“那能怎么办,这个叔叔又不在家。”陈令璟跟他讲道理。

小男孩不说话,撅着嘴满脸不高兴。

下一秒,特别无赖地放声大哭。

“我去……”陈令璟懵了,搞不懂这小男孩泪水怎么跟水龙头一样,说开就开,现在搞得就像自己把他怎么样了似的,气笑了,“你哭什么啊?”

“我要……”小男孩哭得鼻子冒泡泡,“风筝……”

“好好好,”陈令璟耐下性子,“哥哥想想怎么给你拿啊。”

猥琐男家这条路不通,就只能另辟路径,从隔壁的阳台翻过去拿。

两个房间的阳台隔得挺近,从他们的房间阳台跨过去,应该可以拿到风筝。

“你妈在屋里?”

“嗯。”小男孩点点头。

“那不更好,你直接敲门,回家,跟你妈说帮你拿风筝。”

小男孩嘴又撅起来了,死死地靠着墙壁,一脸的不愿意。

“你去我妈妈的房间,给我拿。”

陈令璟想也不想拒绝了,“我有病?我不去。”

小男孩又像是要哭了样子。

“又怎么了?”陈令璟的耐心快要告罄。

“我不敢……我妈不喜欢我跟那个爷爷玩,而且,我妈不让我现在回去。”

“为啥?”

小男孩转着眼球,脸上还挂着泪珠,手朝下挥了挥,示意陈令璟耳朵凑近点,然后一整个扒在陈令璟的耳朵边,缓缓地说到:

“里面的叔叔,不是我爸爸。

但是我看到,他和我妈妈,滚在一起。”

我擦。

我擦。

这么劲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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