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顾禾趿拉着拖鞋，身体画S形硬撑着下到一楼打开卷帘门，看见沈承其站在门口，胡子拉碴，一夜没睡的样子。
顾禾总觉得他身上没有归属感，虚浮着，此刻更甚，像只流浪的狗狗四海为家。
“又没带钥匙啊？”
顾禾眼睛半睁不闭，脑子嗡嗡的。
“你要不要和我结个婚？”
“？！”
清晨街道死亡一般的沉静，衬得沈承其的声音无比清晰，不管多汹涌的困意此时都被这句话卷走，咕噜噜滚到无边天际。
眼睛完全睁开，顾禾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这个男人一早过来，问一个穿着睡衣素面朝天的女人要不要和他结婚？
“......算了。”沈承其转身要走。
顾禾双手交叉叠在胸前，看着他的背影轻飘飘一句，“怎么还怂了呢？”
低沉的呢喃，似自言自语，也似在说给沈承其听。
他猛地刹住脚，深吸一口气转回来又重复一遍，“你要不要和我结个婚？”
听着像求婚的话再次从顾禾心里过了一遍，剥开细想其实和求婚完全不搭边，但她总觉得丁丰源出轨这件事是老天助她，所以她也要行善。
“你爸怎么样了？”顾禾没直接回答，抻着沈承其。
“没事，老毛病。”
一鼓作气问完的沈承其在没得到想要的回复后像忽然泄力一般，拖着沉重的脚步缓慢走到窗前坐下，点了根烟。
顾禾只穿了睡衣，有点冷，她抱着臂膀跟过去，坐到沈承其身旁勾勾手。
他把手里的烟递给顾禾，又翻开打火机给她点着，求人的姿态很明显。
烟雾呼出去，顾禾问：“为什么选我？”
“因为我觉得你也恰好需要。”
“怎么个结法？”
“你认为呢？”
“我问的问题，你抛给我？”
沈承其看她，眼底映着对面一明一灭的光亮，像在他心底扎了一根希望的火把。
“办婚礼就行，给家里一个交代。”
交代......想到赵老师准备那一屋嫁妆，还有亲戚们接到的口头婚礼邀请，顾禾仿佛开窍一般，“嗯，这个办法不错。”
确实没有任何一份爱情能做到毫无伤害，她也无法保证自己遇到的下一个人不会重蹈和丁丰源的覆辙......
“对不起。”沈承其脱下外套给顾禾披上，“我想到就来了，怕一犹豫再说不出口。”
温暖的体温传给顾禾，她仰头看天，拂晓之时地平线几道颜色模糊交映，天上地下一片孤寂，连结婚这种充满世俗的话题好像也随着尚未退去的星光浪漫了一点。
“你想好了，结婚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虽然顾禾还没结婚，但见过身边各种例子，深有体会。
“也没那么难吧？”
沈承其一脸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顾禾感觉他是把结婚想成逛菜市场了，想买就买，顾客第一。
“沈承其，要装就要从头装到尾。”
装爱她，装一个主动走进婚姻的丈夫，至少在外人面前。
“我知道。”
“你能做到吗？”
“能。”
顾禾笑了声，“倒是自信。”
“那你呢？”沈承其反问。
“当然。”顾禾弹弹烟灰，“只要你别毁容。”
毁容？沈承其下意识蹭蹭下巴，他不知道顾禾的话其实是对他的变相夸奖。
“还有很多意料之外的情况。”
顾禾带沈承其回白城老家的情景历历在目，既然已经实践过一次，之后肯定也避免不了。
沈承其想了想，“你能接受到哪种程度？牵手行吗？”
“只要不上床，都行。”
沈承其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貌似被顾禾的回答惊着了......
“你想过要保持婚姻状态多久吗？”顾禾问。
“没想过，短期内不能散，所以我让你考虑考虑，觉得为难就算了。”
“短期内当然不能散，要不然我妈会被我气死。”
“一年？”沈承其试探。
“一年两年都行，你要是找到喜欢的人了告诉我一声，立马还你自由。”
顾禾对沈承其这个虚假的结婚对象很满意，相信他也一样，两人带着相同目的，事情比想象中顺利很多，说到底还是因为没登记，不涉及财产纠纷，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你爸不会催完婚再催生吧？”
顾禾忽然想到这个......
“放心，如果催的话我就说我生不了。”
顾禾下意识看向他两腿之间，沈承其伸出食指，戳着她下巴转回前方，“看什么，我很正常。”
“......”
顾禾抿抿嘴，“这个原因靠不住吧，你要那不行，我为什么要跟你结婚？”
“谁告诉你生不了就一定不行？”
晨光微曦，在街边极其认真且热火朝天地讨论这种话题着实有点神经病。
顾禾琢磨了两秒，貌似觉得沈承其的话有道理，怪她孤陋寡闻了，“好吧，如果真问我，我就说你生不了。”
“......上次回你家，阿姨对我满意吗？”
“满意。”
赵老师还特地打电话给了回馈，搞得顾禾不知道该不该跟着一起夸。
吹着外面清冷的风，两人一时无话，呆坐着。
望向街边放空的时候顾禾想，她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结婚的可能，趁此机会全当体验一把，何况这个虚假的结婚对象深得她心，左右她没什么损失，当经历了。
“你爱我吗？”
大片沉默过后，顾禾突然提问，且直截了当，不带拐弯。
沈承其一顿，低头把烟点着后摇了摇头。
也对，情情爱爱，耽误赚钱。
顾禾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只是想确认一下，“好，那这事儿单纯多了，你想哪天办？”
“按你的原计划行吗？”
顾禾知道沈承其说的原计划是哪天，这个日期他肯定站在顾禾的立场考虑过。
“就这么定了。”顾禾伸出小拇指，冲沈承其勾勾。
他笑了下，也伸出小拇指，拉钩盖章。
“回去睡觉吧，等睡醒了咱俩坐下来好好聊一下，别整露馅了。”
“......睡不着。”
沈承其靠着椅背，脸色因疲累而深沉。
认识这么久，刚才问顾禾要不要结婚时的沈承其最勇，现在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让人......心疼。
虽然顾禾不愿用这个词，但她确实这么想，沈承其身上特有的孤独感让她很想挡在他面前，可这份心意又和小时候帮顾嘉打架不尽相同，她搞不懂，却还是在迷茫中选择为他义气一次。
“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顾禾被沈承其问得一愣，不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知道你妈在你初中时离家，你爸现在和一个阿姨一起生活，至于你本人，不清楚。”
沈承其裹了口烟，“之前来闹事被你推了一把那男的是我舅舅，因为我妈的事，他平等讨厌我们家每一位。”
“在亲戚眼中我不是什么好人，对家人冷淡，对亲戚关系淡漠，我尽的最大孝道就是我爸生病的时候辞职回家照顾。”
“我妈走的时候我还在上学，我爸找了一段时间没找到人，上大学之后只要我有空就会出去找她，可是结果一样，我跟我爸说找到我妈再结婚，他答应我最晚期限是三十五岁，所以今年催得比较紧。”
沈承其讲完这段话，烟灰燃掉一大截，他往旁边弹了弹，落地摔得粉碎。
顾禾裹紧沈承其的衣服，没有追问感情方面，她是没什么故事，沈承其是不愿提，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他俩在这个年纪遇到了相同的困境，不必多解释也能理解彼此。
“有个问题。”顾禾举手，像个小学生一样。
“问。”沈承其歪过身子看向她。
“你有什么喜欢做的事吗？再深入了解一下。”
“喜欢露营，准确说喜欢烧柴火。”
沈承其经常一个人开车出去，大西北数不清的广阔天地，旷野之中只有他自己，头顶是银河，面前是湖水，他坐在湖边生火，听着木头燃烧的噼啪声可以让人沉静。
烧柴火？还真是奇特，顾禾笑出声，“你上辈子是个农夫吧？”
“可能。”
说到柴火，顾禾立马联想到灶火上的饭菜，“饿吗？要不要吃我包的馄饨？”
沈承其坐直，脸上的阴郁一瞬消失，“好。”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什么也没吃。
“来吧。”
被他这么一折腾顾禾也睡不着了，万事靠后，吃饱再说。
一大早，两人边吃馄饨边把结婚的流程讨论了一遍，最后达成统一，婚礼一切从简，两边各自摆几桌吃个饭就行了，至于支出，沈承其说他这边全权负责，顾禾坚决不同意，最后各自负责自己家，其余的看情况。
“如果两边父母有谁要看结婚登记本怎么办？”
“说等你生日再登记，正好当纪念日，这样怎么也能拖到年底。”
顾禾越发觉得沈承其在搞坏事上面有两把刷子，“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听小马说的，和我差一天，好记。”
“店里人呢？”她把最棘手的问题抛给沈承其。
“我告诉杨鹏，大家就都知道了。”
果然小分队之间没有秘密,“你想怎么说？”
她故意的，问完等着，想看看沈承其这个脑袋还能编出什么花来。
谁知道他笑了声，“就说我对你一见钟情，非你不娶。”
“......是挺唬人的。”
沈承其吃完坐到床边，思考还有什么遗漏。
顾禾那碗还有两个收尾，可等她吃完回头发现沈承其蜷缩在床一角，脚还拖着地，睡着了？
她走过去站在一旁看了看，确认沈承其睡着后蹑手蹑脚扯开被子给他盖上，拿上电话下楼。
两家情况不一样，顾禾得想想怎么跟赵老师开头才不突兀，她妈原本就有让她和沈承其结婚的意思，所以顾禾只要稍微把话题往结婚那方面引领，不信赵老师不主动提，顾嘉那边也好糊弄，她这个弟弟智商高，情商低，所以现在还找不到女朋友。
顾禾把可能出现的情况预判了一下，拿电话给赵老师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