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顾禾很少不留间隙地一次抽两根烟,现在,此时此刻,她在抽第二根。
“知道沈承其谈恋爱后我伤心好几天,在宿舍又哭又嚎,之后我就出国了,等我再回来,是因为知道他和初恋分手。具体为什么分手不清楚,反正他先提的,然后这几年一直空窗,跟我们忙青旅,忙酒吧,经常开车出去,一走就是好几天,回来接上下一波客人,再接着走,忙得一点私人时间没有,我那会儿想让高凯带队,可是沈承其主动要求他来,说出去辛苦,让高凯主内他主外。”
顾禾从一堆话里摘出一个重点,“忙酒吧?”
辛丹拍拍沙发,“这儿,沈承其有三分之一股份。”
顾禾看着她,眨眨眼。
辛丹立马捂嘴,“他没跟你说过吗?”
抽了口烟,顾禾淡淡回道,“......提过一嘴。”
事实上沈承其一个字都没透露过,但顾禾没有别的想法,毕竟是他的钱,他想怎么投资是他自己的事。
“啊。”辛丹提起的心慢慢回落,“还以为说漏了呢,吓死我,酒吧名字也是沈承其取的,山海,好听吧?”
“好听。”
从山海中来,到山海中去,像某个人,也像某些人。
“喝酒。”
辛丹那杯一口气干到底,叫来服务生又点了两杯。
这次见面,顾禾感觉辛丹比上一次还要友好,或许,她选择这样做是不想失去沈承其这个朋友,所以即便忍着情绪跟顾禾好好相处,也比被沈承其冷落要强。
等酒端上来,顾禾接过刚要喝,头顶忽然伸过一只大手,将杯子拿过去,仰头一饮而尽。
灯光透过玻璃杯传到顾禾眼里,她感到一瞬醉生梦死的眩晕。
“辛丹,她喝多了容易耍酒疯。”
沈承其绕了一圈坐到沙发上,顾禾回过神,瞪他,“那你呢?”
辛丹碰碰顾禾,“我还没见沈承其喝多过,他很有酒量,你也没见过吧?”
“没有,他在家不怎么喝酒。”
起码从汽修行开业那天两人正式见面为止到现在。
“空调修好了吗?”顾禾见沈承其手上有水,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塞给他,纸巾沾水瞬间浸软,塌下去。
“修好了。”
“这么快?”
“小毛病。”
顾禾笑了声,把沈承其笑得直发毛,刚才那杯不知道是什么的酒有点猛,酒劲上来,他向后倚着沙发靠背,闭眼。
《野花》唱完,王斌到台下坐,沈承其问冯平和吴玉虎呢,他说:“追小姑娘去了。”
辛丹故意问他,“你怎么不去?”
“狼多肉少,再说我不还得陪你们喝酒嘛。”
“你看我们仨谁用你陪?”
王斌左右看看,软骨头一样躺在沈承其肩膀,搂住他的腰,“陪其哥。”
“滚。”
低沉的一声,王斌一下弹起来,汗毛直立。
顾禾的酒被沈承其喝了,辛丹又要了三杯,还有一些小食。
王斌吃得狼吞虎咽,生生把小资情调吃成了地摊烧烤,看来唱歌很耗体力。
顾禾跟辛丹说喝完这杯不要了,她跟沈承其明天还要回德令哈,不能喝太多。
“多待两天呗,我带你在西宁玩玩。”
“不了,店里还有事。”
小马虽说很能干,但顾禾也不能总当撒手掌柜。
快喝完的时候她借着上厕所想去买单,没想到被辛丹发现,把她拽回去,说:“挂沈承其账上,股东每人每年有一张五千的充值卡,随便喝。”
这么了解,顾禾猜想辛丹也是酒吧合伙人之一。
从洗手间回到卡座,顾禾见沈承其弓着腰,正和王斌聊天,手中酒杯擎在半空,说完话喝了口酒。
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他身上有种松弛感,这种松弛在跟顾禾单独相处的时候若隐若现,具体因聊天话题而异。
同一个位置,沈承其抢了顾禾的酒,而她则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回去吧?”
沈承其转头,“嗯。”
辛丹和王斌要待到后半夜,顾禾熬不了,她拿过包挎上,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告别,一直送到门外,沈承其说了三遍“回去吧”才进屋。
随手招来一位代驾,顾禾报了地址,问完价格觉得可以,把车钥匙递过去。
只是沈承其没坐副驾驶,顾禾关上车门发现沈承其坐在她身旁,倚着靠背看司机摆弄他的车,半分目光不分与她。
离开酒吧,刚开出一个道口,顾禾只觉腿上一沉,低头,沈承其栽倒在她腿上。
一句话没说,躺得干脆......
不是挺有酒量吗?顾禾伸手去探他鼻息,感到一股温热吹过指尖。
窗外,路灯一道道闪过,西宁城逐渐向俱寂靠拢,顾禾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座城市夜晚的样子,可今晚别有意味。
沈承其闭着眼,好像睡着了,顾禾右手无处安放,干脆搭他肩上。
晚风拂面,顾禾从沈承其宽阔的肩膀吸取到一股无形力量,好像前方的路在眼中也变成无尽坦途。
“女士,目的地到了。”
看到酒店牌匾,顾禾刚要叫沈承其,谁知他一下坐起来,揉揉眼睛,开门下车。
付完钱代驾离开,顾禾见沈承其脸不红身子不晃,挺着笔直的腰杆跟没事人一样往酒店走,严重怀疑他在车上是装醉,又不好意思戳穿他。
直到经过酒店前台沈承其停下,给自己开了一间房,这会儿又清醒了?
......
第二天一早,两人早饭吃得晚,餐厅十点截止,两人九点四十多才去,吃完到附近加油站把车加满油,往德令哈方向开。
以防沈承其开车困,顾禾买了两杯美式还有两瓶红牛,结果他还一点没喝,顾禾先喝光一杯美式,倍精神。
她这人有个癖好,喜欢在西北公路坐车,哪怕几个小时也不会觉得累或者无聊,尤其是坐沈承其开的车。
而且他有句话说的很对,他车技确实好。
“困吗?”
顾禾象征性慰问。
“不困。”
沈承其说完打方向盘,突然靠应急车道停下来。
“怎么了?”顾禾一头雾水。
“坐着,等我。”
沈承其开门下车,顾禾顺他背影看到前面也有一辆车,警示牌三脚架放在车尾,一个戴着帽子的女人正蹲着往车底看。
沈承其走过去,说了两句什么,女人指着车,看样子应该哪里坏了,但她不知道原因或者知道也不会修。
沈承其很快折回来,顾禾摇下车窗,问:“怎么了?”
“坏了,我帮她看看。”
打开后备箱,沈承其拿出一个小匣子,里面装的都是工具,顾禾拿过他落在座椅上的帽子下车。
“戴上,晒。”
帽子扣到沈承其头上,顾禾看向旁边这位路人,“你自己出来的吗?”
问完两人都愣住了,因为她不是萍水相逢的路人,而是柴溪。
即便她全副武装,可顾禾一辈子都忘不掉这张脸。
沈承其打开发动机盖,趴着往里瞅了瞅,说:“小毛病,一边等会儿吧。”
他没认出柴溪很正常,就算认出来,以他那个性格估计也会帮忙。
顾禾走到一旁,倚着栏杆,视线向下,盯着路面上零星的小石子,她并不想跟柴溪有什么交集,但直接走掉又有点不放心沈承其。
“禾禾。”
柴溪跟过来,顾禾一时语塞,没回应。
她又问:“你们也去西宁了吗?”
“嗯。”
“我车坏了。”
“噢。”
沈承其一心扑在车上,没听清两人说什么,还以为纯是路人之间打招呼,直到看见顾禾冷脸。
她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不会这么冷漠,所以......不对。
“修车这位是你老公吧?好帅。”
“谢谢。”
揭穿丁丰源和她背地里那点事儿之后,顾禾并没有删除柴溪的联系方式,柴溪也一次没有联系过顾禾,两人像从没认识过一样,要不是今天在高速上“偶遇”,以后肯定属于相忘于江湖的关系。
柴溪见顾禾实在不想搭理她,干脆不说话了,双手插兜,和她一起看沈承其修车。
过了十分钟,沈承其启动车子试了试,绕过车头走过来,说:“修好了,可以走了。”
“谢谢,太感谢了。”
“没事。”
沈承其将顾禾牵走,先一步离开,车速很快,很快便将柴溪的车甩得老远。
“是她吗?”
“谁?”
顾禾故意跟沈承其卖关子。
“你前男友的现任。”
“是。”
沈承其咬咬牙,“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没有。”顾禾怕他有负担,说:“你那么善良,就算是丁丰源的车坏在路上你也会帮忙修。”
“不会。”
答得干脆,没有犹豫,这会儿他倒分得清了。
“真的?”
沈承其没回答,握方向盘的手腾出一只,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点上。
气氛忽然凝固,顾禾猝不及防。
“你要吗?”
沈承其递到面前一根,顾禾想都没想直接接过,这会儿就算不想抽也得接。
火机又递过来,点着烟,顾禾听沈承其说:“晚上吃馄饨吧。”
“嗯,冰箱里有。”
后面将近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沈承其再没说过一句话。
下午,刚驶进德令哈市区,天空开始下起小雨,沈承其打开雨刷,成为打破无声氛围的唯一响动。
开到理发店雨还没停,顾禾从后座拿下双肩包,快步走到门口时忽然刹住脚,“沈承其,你看,花骨朵,快开了吧。”
他转头瞥了一眼,“嗯”了声,匆匆走进汽修行,留下一团比雨还冷的空气。
顾禾以为沈承其埋怨自己不该对伤害过她的人施以援手,而沈承其心里真正想的却完全相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