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那花臂男粗短的手指抓着酒杯强硬地塞进伊臻的手里，“伊老板，别这么不给面子，大家都是开酒吧的，一杯酒而已。刚刚一进来闹事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罪了。”
伊臻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松动，把酒杯随手又放在桌面上，“不好意思宋老板，我们这里是正经酒吧，从不强迫任何人喝酒，更没有陪酒服务。”
“不过，”伊臻抬手勾了勾手指，有服务生送上来一杯酒，“既然宋老板有意要和好，那伊臻这杯酒就喝了。”
说完她眼都不眨地把手里那大半杯威士忌全数喝光，还把酒杯倒转示意了一下，确实一滴不剩。
祁栎看着她面不改色地一口喝下一大杯烈酒，拳头攥得更紧了。
妈的，等会他一定要找人把那垃圾打一顿。
酒也喝过了，伊臻自认为面子已经给足了，那位宋老板却并没有收敛的意思。
美人脸上冷淡不屑的表情把他的欲念全数勾了出来，他最喜欢这种不听话有骨气的美人，平常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这样玩起来的时候看到她那副跌入地底的模样才会格外让人心动啊。
一想到能把云中和美人一起收入囊中，宋老板的脸上浮现出猥琐的笑意，米其林轮胎一样的身体朝伊臻靠近了些，“伊老板，你这话说的，我可是正儿八经请你喝酒，怎么能说是陪酒服务呢。”
“你看咱们都是同行，同行见面喝点酒，那不挺正常的吗？怎么，伊老板这里众目睽睽，总不能怕我在酒里做点什么手脚吧？”那男人说着又把酒杯硬是塞进了伊臻的手里。
真是给脸不要脸。
伊臻冷笑一声，握着酒杯走到就近的一颗盆栽附近，整杯酒一滴不剩地被她倒进花盆之中。
她把杯子随手放在桌面上，“结束了吧。”
宋老板的脸色这才冷了下来，在宁海混了这么多年，还没人敢这么不给他面子，何况这还是个丫头片子，“伊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中已经隐隐有威胁的意思，伊臻却毫不给面子，连语调都没变过，还是那么无波无澜，“意思就是，这酒，我不想喝。”
“伊老板，你这就不给面子了。”
宋老板边说还边盯着她，那像蛇一样粘腻湿滑的目光缠绕上来，让伊臻忽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坐在她家里喝酒的那两个外人。
她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宋老板没事的话，我就失陪了。”
“伊臻！”宋老板看她真的转身欲走，大喊道，“臭八婆，你别给脸不要脸！”
好在酒吧里的客人在刚刚他进来闹事的时候都走得差不多了，伊臻连身都没转，准备径直离开，没想到那男人居然敢伸手打她。
和平常那些发酒疯的小少爷们还不一样，这宋老板明显就是练过的，速度比一般人要快上不少，眼看着就要碰到伊臻，人类的本能让她在那一瞬间凝固住，她都做好了挨他一下之后反击的准备，却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那手在临近她身边的时候直接被另一具□□挡住。
清新的肥皂气息也随之钻进她的鼻腔，激烈的心跳声从胸腔共鸣到耳膜。
那道最近几乎是每日出现在她面前的身影直接挡住了她看向宋老板的视线，平时总是在她面前装乖一声一声叫着学姐，撒娇耍赖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此刻看起来竟然意外地可靠。
她僵硬凝固的躯体居然因为这个人站在面前而松动了一些，原本僵住的双手能动了，下意识地握住了对方伸到她身旁护住她的那只手。
她的手一握上对方的，就感觉到男人的紧绷着充满战意的手指抖了抖，随即也回握住了她的手。
被对方宽大的手包住的那只手好暖和，像是在晒着冬日的阳光一样，让人忍不住惫懒下去。
伊臻面对眼前的这一堆麻烦头一次有了想要逃避的欲望，就这么把这个事情交给祁栎去处理好像也挺好的？
自己是不是也可以稍微偷偷懒？
“宋老板，你这样对女士，是不是有些不礼貌？”祁栎早就忍不下去了，看到那男的居然敢对伊臻出手，实在是顾不得伊臻的示意，直接冲上来挡在她的面前，一只手往后伸护住身后的伊臻，另一只手则顺势抓住了那男人的脏手。
宋老板的这一招被人挡住还惊了一下，等他看清眼前的人一副大学生的打扮之后就放松下来，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来，“哟，伊老板，原来你喜欢这款啊，男大学生，我也可以啊！”
你可以个屁啊！
要不是顾忌着伊臻一开始的示意，祁栎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的手掰折，就你特么那一副中年油腻大肚失败男的样子，还敢跟他比！
祁栎刚想冲上去把人凑一顿再说，没想到身后的那只手却被另一只柔软的手牵住。
那只手带着些凉意，只是安静了很短暂的一小会儿就动了动把他拉到边上，伊臻的视线只是轻轻地在他的脸上点了一下，却让祁栎立刻收拢起自己全身所有的攻击意识，重新变回乖巧的小学弟。
那一眼在祁栎怒火中烧的心脏中忽然洒下一整片大雨，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是了，伊臻说过，她不需要别人来当拯救她的英雄。
祁栎默默地让开，任由伊臻冷着一张脸站到那个花臂男人的对立面，重新成为这次冲突对峙的中心。
“宋老板想多了，这只是我的朋友。”伊臻冷着的那张脸上满是不屑，唇角露出一丝冷笑，“没想到宋老板居然喜欢动粗，那要不我找几个人陪你切磋一下？”
说着，伊臻打了个手势，从暗处出来了十几个保安，训练有素地朝宋老板的身边逼近。
好汉不吃眼前亏，宋老板没想到眼前这个丫头片子居然暗中在店里藏着这么多打手，还是他小瞧了对方了，讪讪笑道，“误会误会，我今天也是叨扰了，改天再拜访。”
今天就他就带了这么两个人，还都不是能打那挂的，肯定打不过。等过几天他叫多点人再过来，非要把这个云中和这女人全都一起拿下！
“别再拜访了。”伊臻看都没看他一眼，好像只要多看一下就会脏了自己的眼睛，“纪青，送客！”
纪青一直在旁边看着，闻言让保安们团团围住宋老板，直留出一个小口子，“宋老板，这边请。”
伊臻没再管楼下这一摊子烂事，径直上了二楼，祁栎也赶紧跟了上去。
祁栎小心翼翼地跟在伊臻后面，观察着她的表情。
刚刚他看那个男的就快要碰到伊臻他才冲上去的，虽然伊臻表示过让他不要管这个事情，可是他都要碰到伊臻了自己怎么能坐视不理眼睁睁就这么看着呢！
这样应该不算犯了英雄主义的病吧？应该算吧，毕竟自己差点就冲上去把人打了一顿了……学姐会不会生气啊？
学姐后来提醒他的时候他可是马上就收手了啊！应该不会生气吧……
伊臻的心跳依然保持着一个有些急促的频率，从刚刚祁栎挡在她身前的那一刻开始，明明有人挡在面前，心中的一点惊惧因为这一档而退却，可心跳的频率却因此而猝然上升，怎么也慢不下来。
她还以为是刚刚那杯酒起了作用，喝得太急了，于是事情一结束她就跑到二楼想要喝一杯凉水，把那种心跳过速的感觉给压下去，没想到祁栎居然紧紧跟着自己跑了上来，视线还一刻不停地观察着她，像是一只惹了主人生气小心翼翼的小狗。
被这么看着，她根本冷静不下来，伊臻开口道，“干嘛？”
只是两个字而已，祁栎就立刻有些慌张地拉住她，张嘴就跟她道歉，“那个，学姐，对不起啊。”
伊臻脸上神色未变，就像他们第一天重逢的那次祁栎出手帮了她一样，她不知道祁栎究竟有什么好道歉的，于是问道，“对不起什么？”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冲出来的！你都不知道他那个脏手，当时你都已经转身了，他居然从后面搞偷袭，差那么一点点就要碰到你了！我，”祁栎急切地解释着，说着说着还委屈巴巴地瘪了瘪嘴，“我实在是忍不住嘛！”
“真的对不起……”他瞅了一眼伊臻喜怒难辨的神色，又加了一句。
奇怪的是，听见这些话，刚刚急促的心跳居然出乎意料地缓和下来。
伊臻拿起杯子，慢条斯理地又喝了一口水，“你觉得你错了？”
“错了，我真的错了。”祁栎特别认真地看着她，努力反省自己的错误，“我不应该在没有你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出手的，也不应该觉得你打不过他，我的英雄主义老毛病又犯了，但是学姐我真的会改的！”
他说完这一长串，双手合十地看向伊臻，“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伊臻手上的玻璃杯被随手放在吧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让祁栎的心都忍不住跟着抖了抖。
不是吧，学姐难道要生气了？
他忍不住闭上眼睛等待命运的审判。
在祁栎做出这个动作的那一刻，伊臻忽然想起了过往的很多时刻。
高中的时候在她面前装作乖巧背后却惹是生非的小狗，明明是个屁股都坐不住的学渣却因为在网吧意外撞见她想要维持人设而硬生生被她补习了一个通宵的小狗，在别人说她的时候义愤填膺的小狗，因为她心情不好而带着她在古镇里转了一大圈偷偷给她买棉花糖的小狗。
她早该知晓，祁栎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男子英雄主义的样子，他只是从很好的家庭里面逐渐长成，正义也好、温暖也好，就连伸出手拯救她也是，这些都是他从家庭中带来的与生俱来的美好品质。
他从来没有刻意地去拯救她，甚至今天，在救了她之后，还牢牢记得她之前为了拒绝他而说出的那些话。
明明是自己应该感谢他的，最终却变成了祁栎一个人站在那里，双手合十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她的审判。
明明自己早就已经喜欢他了，却还要欺骗自己，欺骗他，伊臻活了这么多年，一直自认为清醒洒脱，却在这一刻发现，原来自己也有不够勇敢，不够果断的时刻。
人类选择打开自己的心扉也好，意识到自己的心动也好，都无非是一个短暂的瞬间而已。
伊臻自嘲般的轻轻笑了一声，随即踮起脚亲吻了一下某只小狗的唇。
还挺高的啊小狗，要亲他一下还得踮脚。
祁栎在那一刻感受到本来有些距离的香气猝然靠近，茶香忽然从很近的地方带着一点人体的热度飘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自己唇上的一抹柔软的触觉。
转瞬即逝。
他猛然睁开眼睛，刚好看到伊臻重新站定的身影。
平常总是冷着一张脸的女人此刻嘴角露出清浅的笑意，“可是我觉得你没错啊。”
“学……”祁栎像是被这个吻封印住了，整只小狗都变得有些呆滞，“学姐？”
“嗯？”伊臻靠在吧台上重新拿起那杯水，端起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姿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逗小狗实在是有意思。
“你刚刚……”祁栎的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刚刚，不是他的错觉吧？
那柔软的触感好像还留在上面，还带着一点学姐身上的体温。
“刚刚什么？”伊臻看他那呆呆的样子，没忍住笑了，“祁栎啊，你是不是傻了呀？”
“学姐……”祁栎刚刚开口，就像个小狗般甩了甩头，“不对，伊臻，你是认真的吗？”
“嗯。”伊臻点了点头，侧着头笑着看他，“怎么了？”
“所以，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了？”祁栎几乎是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这是，愿意接受我的追求了？”
伊臻手指只是在杯壁上轻点了十下，她是有些故意想看见小狗在等待的时间里那副有些急迫又渴望的表情的，她本来想数够一分钟，最后却没忍住，只数了试下，就开口笑道，“嗯，好。”
下一个瞬间，她的视线就被另一个人的身体全数遮盖。
“唔……”
刚刚吻过的唇此刻以一种更激烈和迫切的态度覆在她的唇上，笨拙而又温柔地辗转。大概是伊臻一直逗着他，让他等待的时间实在太长了，此刻的小狗比往常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急迫，生涩的吻伴随着急迫的啃噬，让伊臻没忍住笑了出来。
察觉到她的轻笑，有些不满的祁栎的一只手握住伊臻的后脖颈，另一只手顺着她的手臂往下走，把她那一直拿在手里的水杯随手放在吧台上，那只缠上来的手强势地插入伊臻的指缝之间和她十指相扣，像是要确认她此刻的专注。
水杯已经躺倒在吧台上，里面的水冉冉地流向水槽，却无一人发觉。
这一方小天地的热度骤然升高起来，伴随着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和水声，连空气都变得暧昧粘腻。
喘息的片刻，伊臻的手抵在祁栎的腹肌上，低声笑道，“祁栎，你真的跟只狗似的。”
“那也是你一个人的狗。”祁栎哑声说了句，手捏住她的下巴，再度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