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谁懂啊?这种提前溜号跑来和朋友逛街买买买的感觉,太快乐了!
刚买完一轮鹤城土特产的弦惊心满意足地看着残机去付银子,一边感叹道,“本来还以为不会买多少呢,但真的逛起来的时候看啥都想买。”
“今天过后,这条街上的掌柜们估计会对你津津乐道许久。”秦不移调侃道,“他们应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会还价的富家公子。”
弦惊不以为意,笑道,“我买这么多,当然得砍价了,积少成多也是很可观的。”再说了,他可还得给自己存跑路基金呢。
“这些全都带回京吗?”秦不移有些好奇,他跟着弦惊逛了多久,弦惊就买了多久,着实有不少东西。
“嗯。”弦惊点头,忽而有些心虚地说道,“毕竟我是跑出来的嘛,你懂的,可不得多准备点东西回去打点。万一我爹要动家法,好歹也有人帮我求求情。”
“家法?”秦不移困惑,又有些担心,悄声问,“会挨打吗?”
“那肯定不会!”弦惊大咧咧摆手,“这方面,我爹娘还是很疼我的,但估计少不了关禁闭……”
提到这个,弦惊顿时觉得自己买买买的快乐消失了,一脸痛苦地叹道,“完了,我旷了这么久的课,回去肯定会被关小黑屋狠狠补课。尤其是赵先生,他被我放了这么久的假,养精蓄锐多日,搞不好会精神抖擞把我给念叨死……”
大意了!竟然忘了还有这茬儿!弦惊被迫带上痛苦面具。
听说不会受体罚,秦不移松了口气,看着弦惊眉毛鼻子都快皱到一块儿,竟觉出几分趣味来。
秦不移安慰地拍拍弦惊的肩,笑说道,“你不是正帮忙查案吗?正好可‘戴罪立功’。”
“哎,我也想啊。”弦惊继续叹气,“但这次的主谋太滑头了,能不能抓到还是未知呢。”
“怎么了?”秦不移疑惑,斟酌了下问道,“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这次陈贤庄的事和江湖人有些牵扯,侠令府那边应会叫你大哥帮忙。”弦惊想了想,见残机还未忙完,遂凑近秦不移低声问道,“要不你来围观我审讯吧,怎么样?有兴趣不?”
秦不移正想点头,突然又顿住,“我去的话可合适?毕竟……”
“是哦。”弦惊反应过来,确实不合适。若秦不移是侠令府的人,当然无碍,但以他岁寒山庄二公子的身份,还是别掺和进官府的事情更安全。
“哎,算了,当我没说。”弦惊深感可惜,“我们俩都这么聪明,还这么投契,如果一起破案肯定不亚于福尔摩斯和华生!”
“福尔……摩斯?是谁?”秦不移猜了猜,“外邦人?”
“噗!”弦惊笑出声。
可能是因为并不想忘记前世的记忆,他说话时也经常随口说些千年之后的话,很多时候大家也能模模糊糊猜个意思,也不会次次都追着问他,他也就愈发肆无忌惮。
不过这次说的是个外国人名,确实会听不懂。但秦不移的反应还挺有趣的,弦惊笑着点点头,“是的,一个外邦人,很擅长推案。”而后他又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不问华生是谁?”
“呃,我以为他是和华佗的后人,兴许是个大夫……”秦不移不确定地看向弦惊,“我猜对了吗?”
弦惊顿时乐出了声,在秦不移疑惑又无辜的注视下狠狠点头,“对对对!没错,就是这样!”
兴许是对方看着他的眼神实在是清澈无辜,弦惊笑得有点良心不安,他拍拍秦不移的胳膊,许诺道,“我们以后要是可以一起破案,一定起个响当当的组合名儿,什么君子判官、剑侠双杰之类的,保准能成武林新偶像,红遍全江湖!”
弦惊的饼着实画得十分有趣,秦不移笑着点头,与友人仗剑江湖、行侠仗义,还世人一片清白,不正是他憧憬的江湖之路么?
看残机终于安排妥当,朝两人走来,弦惊冲秦不移遗憾道,“不移,接下来几天我估计都得忙着审讯,没时间约你出来玩儿了。”
“无事。”秦不移安慰道,“等你忙完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真的?”弦惊顿时期待起来,“哪儿?好玩吗?”
“就在鹤城远郊。”秦不移笑着卖了个关子,“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弦惊好奇得不行,正准备再问,却有一个有点眼熟的侍从从远处快步跑过来。
“禀公子,侠令府在城外发现了重要线索,周大人请您一同前去查看。”
弦惊想起来,这侍从正是常跟在周无应身边那位,看神色,应是紧急之事。
“好,备马,我们马上出城。”
弦惊看向秦不移,“不移,那我先走了,我这边忙完了就去找你。”
秦不移也看出来事情紧急,他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认真嘱咐道,“一切小心!”
“嗯!”
*
那侍从是个谨慎的,直到几人出了城,避开旁人,他才禀报了细节。
侠令府先是接到鹤城府衙的消息,城外有个村子的农户,入山砍柴时发现了一些尸体,村民们被吓坏了,赶紧报官。最近因为陈贤庄的事,府衙人心惶惶,听见消息就担心和陈贤庄有牵扯,于是直接报给了侠令府。
“一些尸体?”弦惊皱眉,忍不住问道,“死了很多人吗?”
“回禀殿下,那些尸体……有些零散,看着似乎是一个人的,但尚不确定,得等仵作验过才知道。”
“分尸了?”弦惊有些诧异。
“是,而且……”侍从想起现场令人不适的场景,委婉说到,“死者情形非同一般,正因如此,周大人才想请殿下亲自去现场看看,看是否可发现什么线索。”
“嗯。”
弦惊点头,心里暗忖,看来这个死者死得极其不体面,不过也是,都分尸了还能有多体面。不知死者究竟是谁?和陈贤庄一案是否有关联?
*
“你说死的是陈克己?!”
弦惊庆幸自己在山下就下了马,要不然现在他可能会被惊得从马上摔下来。
周无应也是表情复杂,无奈说道,“特地找了几个陈贤庄仆从过来看过,他们吐归吐,却也都确认这个就是陈克己。”
弦惊远远看了一眼现场的惨状,直摇头,“别说他们了,我都想吐。”
“殿下,您最好现在可以先吐一下。”周无应苦笑道,“不然等再走近些,就得直接吐在尸体上了。”
弦惊心里有点打鼓,他扫了周无应一眼,低声问,“你也吐过了?”
周无应叹气,“这等惨状,下官也是很多年未见了。”
弦惊一开始还有点不信邪,凑近看了看,接着捂嘴跑到一边,之前逛街吃的东西全都白吃了。柳残机一边轻抚他的后背,一边给他递水袋。弦惊吐到确定胃里已经没啥了,才缓过劲来,他打量了柳残机一圈,眼神中不禁露出敬畏。
“残机,你不想吐吗?”他看残机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以外,竟无其他异样,忍不住劝道,“不舒服千万别憋着,吐出来还好受一些。”
残机轻轻一笑,摇摇头,“殿下放心,我无事。”
果然,他和残机一比,就是个渣渣。不过没事,周无应也是。
折腾了一会儿,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弦惊长长吐出一口气,再次朝陈克己们走过去。
他有预想过,陈克己可能已经死了,而且很可能死之前还遭受过严刑拷问,幕后之人一定会确保榨干所有陈克己知道的关于玉琼楼、关于前朝的秘密,所用的手段也必定不会温和。
但即便如此,这个现场也太过了。和陈克己的死状相比,赵同知的死相都显得分外体面起来。
弦惊在尸体散乱的边缘站定,细细打量现场。
陈克己的头是所有身体部位里保存最完好的部分,不仅完好,甚至比较干净。
头被丢弃的方式也很特别,抛尸的人用三股细绳分别穿过陈克己的两只耳朵和后脑头皮,将陈克己的人头端端正正地挂在树枝上。陈克己显然是死不瞑目,他的表情停留在极致恐惧的那一刻,扭曲到狰狞。
弦惊不禁暗暗吐槽,那些仆从也是厉害,这样都能认出来。
树下随意地散乱着陈克己的其他部分。四肢均被分别分割成五、六段,分割的方式应该用的不是刀剑等利器,而是锯子。一些肢体部分似是受过凌迟之刑,能直接看到白骨。手指、脚趾均被掰断扭曲或砍掉,指甲被拔掉,手指指尖均有利器插入过的痕迹,有些还被腐蚀过,露出指骨。
弦惊边看边摇头,“这等酷刑,是会让陈克己后悔出生的程度。”
“从创口看,也许……”周无应也是直摇头,“直到头被切下之前,陈克己恐怕都还活着。”
弦惊看着陈克己的躯干,感慨道,“以行刑的人的心态,没准陈克己那时候甚至都还清醒着。”
弦惊话音刚落,附近两个侍卫就冲到一边干呕起来。
在此起彼伏的呕吐声中,弦惊仔细打量陈克己的躯干部分。准确的说,是皮肤被剥离了的躯干部分。往下,那二两肉自然是被去势了,看样子用的并不是切而是钝刀子割肉的方式,弦惊甚至有点怀疑,那不见了的二两肉被塞在了陈克己的后面。往上,胸腔被整齐剖开,内脏……内脏似是已被附近的动物糟蹋过,缺的缺,乱的乱,不看也罢。
“折磨他的主导者,很可能是个女子”弦惊再次扫视现场,说道,“不排除和赵同知灭门案的主谋是同一人。”
“是那个女刺客?”周无应猜测道。
“很大可能。”弦惊叹道,“如果陈克己的死法和赵同知一样,我会不太确定,但他死成这个样子,那这个人一定和他有过密集的交集。”
“确实,如果只是为了拷问什么,也不必做到如此程度。”周无应在这方面也是有些经验,“一般拷问到一定程度,不说的也就注定不会说了,无须再费事。”
“陈克己那种人,贪图享乐,行事阴损但软弱,别说拷问了,给他一刀没准他就能彻底倒戈,怎么会头铁到坚守那些他自己都未必相信的秘密呢?”弦惊分析道,“这就是充满极端仇恨的虐杀,我甚至觉得……”
“觉得什么?”周无应一脸期待地看着弦惊。
“你这么看我作甚?”弦惊瞥了他一眼,只觉莫名其妙。
“殿下必定有高见!”周无应狂拍马屁。
弦惊给了他一个白眼,但还是说道,“假设虐杀陈克己的就是那个女刺客,我觉得她应该是个疯子。”
“疯子?”
“嗯,不是那种失去理智和自我意识的疯子。”弦惊思索着推测道,“是那种非常理智非常清醒,甚至很聪明的疯子。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她的行为却极其疯狂。”
弦惊在自己记忆里翻找了一下,找到一个更合适的词,“心理变态你听过吗?”
周无应摇头,“下官见识浅薄,从未听过。”
“那我给你翻译翻译。”弦惊细想了想,说道,“她的想法、情绪可能已不似正常人了,陈克己应该曾经对她做过极其恶劣的事情,这些事情让她扭曲了自己,不仅充满仇恨,并再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现在的她是个非常危险的人,可能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魔教?魔头?”周无应试探着问道。
弦惊愣了一下,表情微妙,“呃……行吧……贴这个标签倒也不是不行……”
“对陈克己来说,她估计比大魔头可怕多了。”弦惊继续推测道,“如果不是当下的形势不允许,她可能会吊着陈克己的命,长长久久时时刻刻地折磨,让他在十八层地狱中活过后半生。”
周无应听得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江湖中不知有多少腥风血雨,但杀人不过头点地,挖空心思变着法儿以折磨他人泄愤或取乐的,多半只有魔教干得出来。
“这个女子……”弦惊叹了一声,“如果我们这次抓不住她,她以后还会做出什么,实难预料。”一个聪明、疯狂、内心充满无法消弭的仇恨,甚至……对一切发自内心感到绝望的,极美的女人,说她想毁灭世界,弦惊都相信。
“殿下。”周无应突然露出殷勤的微笑,小心问道,“知白道人是否教过您一些道家方术,比如能掐会算、预测凶吉……”
“你别太离谱啊!”弦惊瞪向周无应,“我就是单纯拥有一个最强大脑而已!最多感知敏锐,洞察力卓越,还懂点心理学……但绝对和玄学打不着边,你可别想弄这些歪门邪道!”
周无应被喷了个灰头土脸,赶紧连连保证,一定和三殿下说的一样,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做业务。
“行了行了,让仵作把陈克己收回去吧,再看看有无遗漏的。”
弦惊安排好大乙方周无应,马上就要脚底抹油开溜,之前吃的都吐出来了,回去还得想办法忍着恶心填填肚子呢。
周无应深知自己是拦不住要摸鱼的上司的,只得特意高声喊道,“殿下,明早审问陈贤庄一众,您一定得来坐镇啊!”
弦惊带着柳残机,步伐飞快。
至于听没听见,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