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开山宴前，争彩献艺。
虽然没啥准备，但对弦惊来说也并不是难事。毕竟已经受了十来年的贵公子教育，琴棋书画骑射武功，不说面面俱到、样样精通，挑一项出来唬人还是足够的。
但毕竟这里是江湖团建嘛，一切以武为先。
弦惊本打算舞剑，一看见旁边兵器架上的红缨枪，顿时来了兴趣。
他的剑是知白道人教的，枪却是大哥逼着他磨出来的。因为在武望州的认知里，皇子学武自然是为了带兵征战，在战场上，弓和枪刀定是比剑更实用。
弦惊拿起红缨枪掂了掂，感觉手感还不错，就是这个了。可惜大哥不在，不然一定觉得自己给他涨了大脸。
“不移，小云不舞剑吗？”秦元见比武台上的弦惊挑了枪，诧异问道。
秦不移也有些惊讶，但更多是期待，抱朴剑法轻灵飘逸，小云的枪术会是如何呢？
鼓声渐起，比武台上，弦惊一□□出，兵戈杀伐之气顿起。
弦惊的枪术可以说完全是跟在武望州身后一招一式学起来的，武望州性格刚直，大气勇武，弦惊的枪术自然也大开大合、利落肃杀，和他使剑时截然不同。
弦惊今日穿的是一身太师青的圆领窄袖袍衫，只是制式与一般的江湖穿着略有些不同，此时舞起长枪来，比起江湖豪杰，姿态气势反倒更像是一位英武善战的少年将军。
红缨枪握在弦惊手里，便如臂使指，搠、崩、绞、挑、拨，或虎虎生风，或诡谲莫测，或势如破竹，让人只须一眼，心里便生出那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着实令人心折。
鼓声戛然而止，弦惊收势行礼，四周顿时响起热烈的夸赞声。
金小甲上去比武台的时候，看着弦惊的眼神比之前更加热切，大有“生子当如是”的感叹之意，或又暗恨自己怎么没个天仙似的女儿好与此等英杰相配，女婿半子也是子嘛。
“奚少侠果真是逸群之才，后生可畏啊！”金小甲盛赞道，示意一旁的婢女将一枚制作极其精美华丽的金镶玉牌呈给弦惊。
“此乃金刀阁‘芙蓉令’，世上仅有三枚。凡持此令者，即为金刀阁座上宾，金刀阁各堂口，持此令皆可来去自如。现赠予奚少侠，以贺奚少侠争得连山宴开宴头彩！”
弦惊诚恳谢过金小甲，拿起芙蓉令细细打量。玉牌清透莹润，又用金子在玉牌中镶出精致逼真的金香芙蓉，且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这玉竟源源不断散发出金香芙蓉的香气，让人闻着心情愉悦。
弦惊一面觉得这是个好东西，一面又愁着这种奖品如何能分成六份。自是拿着芙蓉令去寻秦不移。
此时的秦不移身旁正站着一位飒爽的年轻女侠，那女侠言笑晏晏，秦不移的神情却有些不悦。
弦惊好奇凑过去，“不移，这位是？”
秦不移还来不及开口，女侠就冲弦惊热切说道，“奚少侠，我是翙山派掌门首徒，斐鹤子，未来的翙山派掌门。”
弦惊笑着问好，却也微觉诧异，现在的女侠都好有志气。
“冒昧问一句，奚少侠，你可有婚配？”斐鹤子期盼地问道。
弦惊愣了愣，茫然摇头，“不曾。”
“太好了！”斐鹤子索性挤开秦不移，站到弦惊跟前，欢喜道，“奚少侠，你看我如何？”
弦惊隐约明白了斐鹤子的意思，“斐女侠当然很好，但我……”
斐鹤子只听了前半句，就两眼放光，热切问道，“那你要不要到翙山派来，和我成亲？”
“斐女侠，慎言！”一旁的秦不移严肃道，“小云年纪尚小，怎可随意定下终身大事。”
“年纪小怎么了？我可以等。”斐鹤子看向秦不移，不满道，“奚少侠可以先到我们翙山派来，我定会好好照顾。待我俩朝夕相处、两情相悦，自然就可成亲！”
弦惊被逗乐了，觉得斐鹤子很是直率可爱，但他毕竟是个冒牌货，可不能害了别人，便笑道，“斐女侠，我家中管得甚严，师父也曾嘱咐我不宜早婚，只能辜负斐女侠的一片心意了。”
斐鹤子闻言倒也不沮丧，只是颇觉遗憾地深深叹了口气，“这个江湖是怎么了？为何我看中的青年才俊都不想成亲呢？”
秦不移倒是松了口气，弦惊看了看他，又看向斐鹤子，好奇道，“这位秦少侠不就很好吗？斐女侠何不问他？”
斐鹤子瞅了秦不移一眼，惆怅道，“几年前就问过，被拒绝了。”
“噗！”
弦惊顶着秦不移无奈的眼神笑出了声。
“那边那个呢？”弦惊示意了一下远处的一个身影。
“啊，钺公子啊。”斐鹤子嫌弃摇头，“他生性浪荡，不安于室，我想找个温柔贤惠、不喜闹腾的夫君。”
弦惊又笑出声来，这评价，倒也精准。
“小云美人~”似是听到他们在议论，钺锋很快凑了过来，自来熟地站到弦惊旁边，就要去搂他的肩膀，却被秦不移伸手挡住。
钺锋不以为意，笑得灿烂地去看弦惊，“今日争彩，你也忒狠了些。”
“我还想问你呢！”弦惊想到这个来气，“你为何不去夺弓，只来阻我？”
“更有趣啊！”钺锋一脸无辜，“我陪你玩还不好吗？”
弦惊冲他翻了个白眼，“无聊！”
“小云美人，下午的比武，你也陪我一起吧！”钺锋笑嘻嘻地邀请道。
“我才不和你打呢，反正也打不过你。”弦惊撇撇嘴，强调道，“但只是现在！再过几年，我保准把你摁在地上摩擦！”
钺锋不知想到什么，咧嘴笑道，“听上去还挺有趣的。”
“咦，那是哪个门派？”弦惊好奇看向走过的一行人。
这些人无论男女，均穿着一致的黑衣，就连表情也像统一训练过似的，显出一样的冷淡厌世，既不交头接耳，也不四处张望，就这么整整齐齐、极有规矩地走过去，看着十分萧杀。
“奚少侠，他们是孤山岛的人，走在最前面带着黑色面具的那位，就是孤山岛主，燕疏燕大侠。”凑在这里吃了会儿瓜的斐鹤子热心解释道。
“孤山岛？”弦惊好奇地看着他们，只觉得这个门派看上去非常特别。
“据说孤山岛是一座位于极北之地的枯岛，常年被冰雪覆盖，极为严寒。他们来往中原不易，所以和中原武林联系不多，几乎只在连山宴时才出现。”秦不移解释道。
听上去像是个全员社恐的门派，倒是让弦惊有些好感。
一直嬉皮笑脸的钺锋倒是嗤笑了一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收徒的规矩倒是大得很。”
“你怎么知道？”弦惊问他。
“当然是我去过啊。”钺锋轻笑一声，“他们说我必须自废武功、摒弃以往所学，才有资格拜入孤山岛。”
“啊？这么严苛？”弦惊惊讶道。
钺锋对此颇为不屑，“也不知道是收徒还是收狗。”
“说这么难听干嘛？若有人真的愿意这么做，必定是到了没有其他选择的时候。”弦惊不赞同地说道，“孤山岛虽心理洁癖严重了些，但若他们愿意倾囊相授，那也无可厚非。”
“哎，小云美人，人美心也善。”钺锋看着弦惊调笑道，“不知何时能与我还家啊？”
弦惊无语，秦不移一把揽过他，“开山宴要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哦，好，斐女侠，那我们等会儿再聊哦！”
至于钺锋，哼，谁爱管这恼人的花蝴蝶啊！
*
吃过美味的开山宴，便是为期一天半的连山宴比武。
弦惊在听秦元讲过比武的规则后，就猜测这个比武擂台最本质的目的，应是为了给年轻的江湖俊才们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
因为连山宴比武有些不成文的规矩，已在江湖上成名的侠士不参加比武，在之前连山宴比武中夺魁的侠士也不参加，各门派掌门、长老等肯定也是不参加的。
换句话说，这连山宴比武就是江湖小透明们的展示舞台，相当于一个快闪版“江湖创造营”吧。
弦惊想到这里，不禁偷乐了起来。
秦元摸不着头脑，疑惑看他，“小云，你笑什么？”
他正讲到连山宴比武的淘汰机制。除开之前提到的规矩限制，其他人只要想比武都可以自发到擂台上去。最开始上去的人就是擂主，其他人上去一对一挑战即可，赢了的人做新的擂主，迎接下一个挑战者。如此延续，在比武擂台时间终止时，能最终打败其他人的擂主就是本次连山宴比武的魁首。
“那金公子何时会上去？”弦惊笑道，“我答应了残机，要在比武擂台上和金公子一较高下。”
秦元自是知道金凤麟的性子，对方会得罪柳残机他倒不觉奇怪，同样笑道，“那你得等明日了，今日直至明日早些时候，约莫都是资历更浅些的子弟们在比试。”
弦惊了然点头，看来各大门派的年轻精英们必是压轴登场了。
“今日台上应无甚大事，小云，你要与我们去逛逛不？”秦元邀请道。
弦惊摇摇头，“我第一次看这个，正觉有趣呢，你们去吧。”说着他看了看几步外正看着擂台的残机，冲秦元小声嘱咐道，“你们记得帮我带点儿零嘴哦，晚上悄悄给我哈~”
秦元强忍着没笑出声，递给弦惊一个我都懂的眼神，笑着离开了。
弦惊又看回比武擂台，此时一些小门派的弟子们正在比试。
看一个人的功夫深浅，若从高往低看，就像拍X光片一样，一目了然。凭弦惊目前的水平，看这些年轻弟子，自然清晰得很。但他并不觉无聊，倒是边看边记下了不少人的名字和来历。他可是答应了父皇的，必定要做个超值的深度调研报告。
况且，这江湖，从来不只是几个名门名派的江湖。
*
到了第二日晌午之后，比武擂台附近的人便多了起来，大家都知道，重头戏来了。
此时留在台上的擂主是出自海岳帮的弟子姚舟，他功夫不俗，好几个挑战的人都铩羽而归。
“荒人谷，段怜心，请姚少侠指教。”段怜心跃上擂台，抱拳行礼。
姚舟皮肤微黑，个子高挑，看着有些瘦削，但他轮廓硬朗，一双丹凤眼冷峻无波，气势精悍而沉稳。
他冲段怜心抱拳道，“久仰，我们点到即止，请。”
荒人谷以机关阵法之术扬名，此前陈贤庄坑了弦惊一把的阵法正是出自荒人谷的匠师。他们传承的功夫并不弱，只是谷内弟子多醉心于机关术，在武功的修习上更讲究自保，因此显得不太突出。
段怜心也使剑，不过他的剑一出，弦惊便觉得他多半是要输了。倒不是说段怜心的功夫有多差，而是他的剑太规矩了，有种标准好学生突然被派去和校霸打对台的感觉，两人在同一个世界，却不在一个维度。
而那个校霸，当然就是姚舟了。
海岳帮是最近十来年才兴盛起来的门派，它靠漕运发家，和沿海地域的漕帮有些牵扯，其势力虽比不上如今的七派一府，但在沿海已很有声望。
现任帮主卫潮生，据说是个不知来历的海生子，早年曾流落街头，后被高人看中收其为徒。卫潮生学成之后，并未急于扬名武林，而是专心干起了漕运的买卖，因骁勇善斗又为人仗义，收拢了不少人，很快便把海岳帮做了起来。
而姚舟，正是卫潮生的首徒，他师承卫潮生，用的是单刀。
剑是君子，刀是霸王。姚舟的刀虽还没到霸王那等程度，也是刚劲有力、勇猛逼人，已颇有王者风范。
两人只一个照面，在气势上就分了高下。
不过姚舟的刀虽使得霸道，人却有君子之仪。他和段怜心有来有回，刀势收放之间明显有些克制，待全了段怜心的面子，才点了下段怜心的肩，结束了这场比试。
段怜心并没有输掉的挫败感，反而颇为感激的道谢，两人也算是结了一段善缘。
姚舟仍在擂台上，正待弦惊想要不要上台一试时，却有人先他一步跃上擂台。
“金刀阁，金凤麟，姚少侠，请吧！”
弦惊和柳残机对视一眼，咧嘴笑起来，他取下挂在腰间的含真剑，走到擂台边候着。
若金凤麟输了，那他正好和姚舟比一场，若金凤麟赢了，那就，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