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幸运的是，她并没有被怪物们拖到十八层地狱里。
鼻腔里的霜雪气息在抵达了某个地方之后变成了潮湿无比的淡淡霉味，宋冉冉害怕的将眼睛睁开一个小缝，试图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里竟然是一个天然的溶洞，头顶的钟乳石形状各异，四周散落着的晶石流光溢彩，星星点缀般地将这个洞穴给照亮了。
她仰面躺着，被那群怪物驮着不断往前。
宋冉冉来不及惊慌，在路过一个小水潭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拽了一把，整个人就翻进了水潭之中。
她下意识就要挣扎，却被人按住了手脚，一道声音在她耳边极轻地响了起来：“别动！”
宋冉冉顿时狂喜起来。是那个谢潇潇！
她顺着对方的动作慢慢潜入到了水潭底，看着那群怪物们非常茫然地在洞穴内爬了一圈，在确定没有宋冉冉的踪迹后，就如同蚁群般爬向别的地方去了。
虞千鸢松开了她，宋冉冉这才发现，她另一只手还扶着谢迟，他微敛着眸，状态看上去很不好。
“他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在山里吗，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我们又是怎么下来的啊？”
面对宋冉冉连珠炮般的问题，虞千鸢只觉得脑袋嗡嗡，随手摆了摆手制止了她：“等会儿再说。”
他们没有宋冉冉的好运气，被那对怪物拽走之后，他们是直直摔落下来的，要不是谢迟眼疾手快抱着虞千鸢改了个方向掉进水潭里，摔个断手断脚也都是有可能的。
只是尽管他反应很快，还是不免有些磕碰，倒是虞千鸢被他护的严严实实，一点儿都没伤到。
正因如此，虞千鸢心中才更加愧疚。
她怎么做人师尊的啊，没保护好自己的徒弟就算了，竟然还反过来让他护着，搞到最后，他反而是这群年轻人里最狼狈的一个。
宋冉冉环视一圈，其他人竟然都在。
发觉怪物走了之后，他们开始轻手轻脚地往岸上爬，也不知道那些怪物是通过什么来判断人的位置的，但只要他们躲进这个水潭里，就不会被发现。
季游之是先下来的那个，他简单地跟宋冉冉解释了两句。
宋冉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死里逃生而感到高兴，以当下的情形来看，他们不过是从一个山洞转移到了另一个山洞里罢了，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回不去。
察觉到了她的沉默，季游之住了口，也不再说了。
气氛变得有些颓丧起来，但虞千鸢却无暇分心去安慰他们。
谢迟的情况很不好，高烧又下水，刚刚不知道撞到了哪里，右手臂似乎是受了伤，刻意回避着不想让虞千鸢发现。
方才在水潭里的时候，他差点晕死过去，要不是虞千鸢一直盯着他，悄无声息地溺死在水潭里都有可能。
这让虞千鸢的心情变得很焦灼。
她前几年的游刃有余都建立在自己知晓剧情的前提下，有系统托底万事不愁，就算有点小意外，像清塘镇那次一样，也能轻松解决。
可这回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系统帮不了她的忙，每次给出的解释都是剧情在正常发展，它无权干涉或者是去纠正什么。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要靠她自己，如果迟迟没有离开秘境，谢迟真的会有可能死在这里。
而她，则要认命地接受主角死亡后的系统惩罚。
世界线可以重开，谢迟也会在下一个宿主来这里的时候再次复活，他有关于虞千鸢的记忆就像是一组被删除的数据，随着新宿主的到来消失的一干二净。
说实话，虞千鸢不太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湿热的洞穴对于谢迟来说就像是一个无形的蒸笼，之前在雪地里还能勉强用雪降温，现在泡过水过后，哪怕用灵力烘干了衣服，仍旧觉得体内有一股热气在烘烤着皮肤。
虞千鸢的手很凉，一如她那双淡色的瞳仁，在昏暗的洞穴里朝他望过来的时候，谢迟甚至觉得自己可以通过这张伪装过的面孔看见她本来的样貌。
谢迟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手，嘴唇张了张。
虞千鸢俯下身去，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
谢迟在无意识地喊热，他身上的温度的确也烫得吓人，可面色却依旧苍白的要命，脸颊也没有泛红，虞千鸢回握住他的手，上半身压得更低，用额头去贴住他的。
姜思窈在旁看见这一幕，微微有些愣神。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就像是有人强塞给她的一样，告诉她这一幕不应该发生。
她不太懂这有什么不应该的，谢师弟喜欢谁、跟谁亲近、谁对他好、他愿意接受谁的好意，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况且谢潇潇并不是什么坏人。
这一路上大家都看见了，她的身手很不错，性格也很好，就算之前跟宋冉冉有口角之争，在关键的时候也会摒弃前嫌出手帮忙。
可这个念头却在不停地告诉她：这个人不应该跟谢迟在一起。
坐在她身边的宋冉冉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她小声嘀咕道：“他们俩这是患难生情了么。”
姜思窈不由得扭头看了她一眼。
宋冉冉被她看的莫名其妙：“干嘛，我说的不对？”
姜思窈没回答她，神情有些困惑。
虞千鸢握着谢迟的手，暗自给他输送着灵力。
江修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几人扭头看他，本就不敢放松下来的神经登时绷得更紧了，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怎么了？”
“那群怪物至始至终的目的都不是要我们的性命，而是把我们带到这里来。”
宋冉冉愣愣接话道：“所以呢？把我们带到这里，是要我们看见什么吗？”
姜思窈在一旁反应过来了，她本就是明媚的长相，笑起来很有感染力，但从雪崩过后，她的脸上再也没有出现笑脸，而是带着忧虑的沉重：“不是要我们看见什么，而是让什么东西看见我们。”
宋冉冉还是很茫然，略急道：“你们俩能不能别打哑谜了呀，说明白点呀！”
季游之有些阴森的嗓音从旁边飘了过来：“她的意思是，这里有比那些怪物更可怕更危险的东西。”
“我们这些人，说不定就是被抓来喂给那个东西的。”
宋冉冉眨了眨眼睛，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寒意流向全身，手脚当即就僵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虞千鸢在旁听完他们的推论，并没有出声反驳。
江修风的猜测不无道理，从之前它们的行为来看，怪物们的确是冲着他们来的，但目的却不是夺取性命，而是训练有素地将人给劫走。
有可能是为了献给它们的主人，亦或是有能力‘吃’掉他们的东西。
宋冉冉感觉自己的泪都快流干了，尽管身体上在听见这样的事情后依旧会害怕地颤抖，但她的表情却是麻木的。
她的脑子里甚至升起了一个念头：与其这么反反复复的被折磨下去，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在江修风的说话声中消散了，他想要先在附近探查一番，看那群怪物有没有离开，以及这里有没有其他妖兽精怪的踪迹，当然，如果能找到出口的话就更好了。
姜思窈想跟他一起，却被他给劝住了。
谢迟的状况大家都看见了，虞千鸢得在旁照顾，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姜思窈得带着其他人撤退。
她拗不过师兄，只能看着他和主动提出要一起的季游之悄悄地摸了出去，气氛重新回归让人不舒服的寂静。
谢迟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了源源不断被输送到体内的灵力，头晕目眩的感觉稍稍缓解了一些，不用睁开眼睛，他也很清楚这么做的人是谁。
从前跟江修风和姜思窈一同离岛去处理委托的时候也经常受伤，姜思窈很热情，每次都会主动提出来照顾自己，其实谢迟很想拒绝，但却总是无能为力。
当时的感觉他已经回忆不起来了，只记得夹在她与江修风之间的感觉很难受。
但现在都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师尊的灵力输送到体内的时候好像可以在无形中压制下那股不断蒸腾的躁火。
他睁开眼睛，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人。
虞千鸢的眼睛亮了亮，没有松开与他握在一起的手，俯下身来轻声问他：“感觉怎么样？”
谢迟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喉咙里烧的厉害。
虞千鸢却像是与他心绪相通一般，立即就明白了他的处境，取出一只水囊送到他唇边：“来，喝点水。”
谢迟低下头乖乖去喝水，心底却不由得苦笑。
当他还算是一个孩童的时候没有受到师尊这般照顾，现在长成人后反而狼狈到连喝水都要她亲自来喂。
他心知现在不是该胡思乱想的时候，但心底好像有个念头被他忽略了很久，直到现在的一切都与当初的想法背道而驰，他仍旧没能想起自己的初衷。
谢迟半垂着眸，抬手松松握住虞千鸢的手腕。
他张了张唇，声音很轻。
虞千鸢凑过去，想要听清楚。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就丢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