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霜呢？”
“她不在。”
“真的？”李拈花盯着眼前的白色虎纹小猫。小猫被盯得心虚，头朝里轻轻一歪，李拈花就知道人又在睡懒觉了。“看我的。”她眨眨眼，手放到口中一声长啸，整座林子仿佛被唤醒，隐蔽在树叶下的鸟儿纷纷钻出来，转眼叽叽喳喳的声音充斥林间，仿佛群鸟在举行一场盛会。
片刻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怕了你了。”
阴影投下来，李拈花抬头，只见浑身雪白的人撑着同样雪白的伞，从天而降，雪白的发丝随风轻轻飘飞，一张白玉般无暇的脸上，泛白的瞳孔给人冷冽诡异的感觉，连睫毛都是白色的，乍一看，形同鬼魅。
显然这不是寻常人的样貌，实际上霜止这个人跟她的容貌一样充满神秘。自从记事起，霜止就在这片林子，还记得她被棉花糖引诱撞入这片林子、第一次见到霜止时有多不可思议。对方脸上的神情她也记得清楚，同样意外。她看起来拒人千里之外，但面对一个被好奇驱使不甚礼貌地伸出手的小孩，仿佛浑身覆着霜雪的人没有退开，任由她的指尖触碰她白色的睫毛。然后问：“好玩吗？”
她似乎早就认识自己，自己却一毫不记得短暂的人生中有过如此惊艳之人出现。
她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记得清楚，相识以来就没见她出过林子——除了去她们的秘密基地——然而，临仙山却没有一个人知晓她的存在，这一点，叫李拈花百思不得其解。临仙山十二峰主都非易与之辈，眼皮底下藏了这么一号人物，还就在极为要紧的转灵潭附近，竟无一人察觉。
有时候她会怀疑，难道她真的是鬼？还是很厉害的鬼？这么想她也就诚实问了，霜止回她一个笑：“你猜？”
她要是能猜得出来，还用问吗？
她也问过：“为什么不出去玩？”
霜止显得兴趣乏乏，跃上枝丫，半倚在树干上：“没什么好玩的。”天下之大，竟无一处让她觉得有趣，值得看一眼。
对此，李拈花评价：“好无趣的人生。”
霜止没有反驳，而是带她去了另一个地方，让她明白自己的浅薄：她不出去玩，是因为有比临仙山好玩得多的地方！
***
从光圈出来，李拈花探了探脚下虚实，这次霜止很厚道，带她落在一栋高楼楼顶。刚一落地，棉花糖就扑棱翅膀飞走：“咱们各自行动，晚点会合。”
霜止提醒：“别去动物园找同类。”
“我们呢？”
“带你去游乐场玩。”话音落，霜止牵起她跃下这栋二十几层的高楼。她的白色长裙迎风飞扬，整个人好似一只美丽的白蝴蝶。
李拈花的目光从她身上挪开，望下去，心中满是按捺不住的欢喜雀跃，还记得第一次这般跳下去，自己被吓得手脚无处安放。临仙山有不少弟子会御剑飞行，自己迟早也是要学的，而在那之前，她已经爱上飞的感觉。
落地一瞬，霜止已经收起伞，变了副样貌，再看自己也变成此处的装扮，这一点上，霜止是谨慎的。此处人们的穿着打扮与临仙山大为不同，初次来时，她很惊讶，像是在深山中待久了第一次出门的土鳖，走到哪里都大张着嘴、看见什么都惊得无法言语，相较之下霜止淡然得多，一副来过很多回的样子。渐渐的自己也就见怪不怪，学会乐在其中。
她知道这是一个与自己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这里有许多好吃、好玩的，有许多便利生活的东西，这里的人们自由自在。
“走吧，时间还早，可以玩好一会儿。”夜幕已在这个世界降临。不过好在是晚上，不然她们这么跳下来，万一被人瞧见，不把别人吓死才怪。
游乐场里灯光璀璨、人声鼎沸，大家兴致都很高，李拈花也逐渐兴奋起来。她们一路吃、一路玩，在场子里转了好几圈，玩累了才出来。
下半夜，喧嚣的城市终于安静，人们意犹未尽地进入梦乡。
李拈花与霜止一人持一根糖葫芦，坐在二十几层高楼的楼顶，将脚探出楼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一边啃糖葫芦，一边望着下方仍旧在闪烁的霓虹灯，任由夜风吹得发丝乱飞，享受这静谧的时刻。
“那里是什么地方？”李拈花手指不远处一栋楼，那栋楼灯火通明，灯光却很朴素，透过窗户可看见内中不少年轻人正埋头苦干，聚精会神的人脸上看不到一丝倦意。
“学校的图书馆。”霜止告诉她，“他们正在准备考试。”
“考试？”
“就好像你们演武场也会定期考核一样，不过这场考试对他们而言很重要，好比……”
李拈花似懂非懂：“好比咱们的仙品考？我有点明白了，咱们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那地方无趣得很，说话都得偷偷摸摸。”
李拈花拽起她：“走啦。”
说走就走，下一刻，她们已在图书馆外面。霜止望眼台阶，一屁股坐上台阶旁的花池沿道：“我讨厌太严肃的地方，最多到这儿。你自己进去，我坐会儿。”
李拈花依言自行进入图书馆，里面放满了书册，好似临仙山的藏书阁。她在里面走了一圈，寻了个位置坐下。旁边的女孩子正奋笔疾书，面前摊开的书册上画着一只奇怪的“鸟”。她知道那是什么，霜止告诉过她，那叫“飞机”，可以带着这里的人们飞上天。
“霜止说你们都在准备一场考试，你要考飞机吗？”她忍不住小声问。
被她的话逗乐，对方笑起来：“考飞机？好奇怪的说法。大家都是要考飞行员啦。”
“飞行员？”
“你不知道吗？就是……”女孩子点住书上的飞机，“开这个的。”
李拈花恍然大悟：“就是可以飞上天？哇，那你好厉害。”御剑飞行可是高阶法术，不是那么容易学成的。
“谢谢。”女孩子礼貌回。
“你不怕吗？”
对方似乎不理解：“为什么要怕？”
“在天上哎，我们那里的女孩子不大学这个。”
“你们那里的女孩子？我懂了，你的意思是你们那里很少女孩子考这个吧？”李拈花懵懂点头，对方同情地看她一眼，“女孩子考这个的是不多，但是没关系，会好起来的，偏见越来越少，会有越来越多女孩子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飞行员不再是梦啦。你想的话，你也可以。”
“喜欢什么就去做好了，相信自己”，不知为何，女孩的最后一句话印在了李拈花的心里。
对方说得那样理所当然、那样自信与自由，没有人打断她，也没有人反驳她：你是个女孩子。
离开的时候，她感叹：“这个地方真好。”
所以，她喜欢来这里，来这个她与霜止的秘密基地，她藏在心里的“世外桃源”，来多少回，都不会觉得厌烦。
***
回到临仙山那片树林，看眼天色，李拈花焦急道：“哎呀糟糕，天快亮了，我得赶紧回去补一觉。”跟李如仙、何辛约好了，今天得去看执剑的选拔。
所谓执剑，是指人间奉天庙的祭司，负责人间与修仙界的联通、代替修仙界守护人间。因责任重大，所以历来执剑都由修仙界在四大仙门中选拔。在执剑大会中胜出的优秀仙门弟子，才可以出任人间的守护者，执剑。
除了肩负重任，派到人间去的执剑也代表了仙门的脸面，所以各仙门与会弟子虽未必是首席弟子，却也绝然不差。
好比临仙门即将与会的便是她的二哥李益之，她的大哥是个好人，可惜资质平平，若不是有老四存在，二哥也是不会去参加执剑大会的。二哥一直是众人的骄傲，但老四才是祖母心尖尖上的。与凡间差不大，长辈不是疼老大就是疼老幺。
本来大会与她们无甚关系，但李如仙说与会的都是高手，多去观摩观摩，对她们日后的修行有好处。何辛当时就垮了脸，她对修行实在无甚兴趣，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吃好穿好、年岁到了找个好郎君嫁了，顺遂过完这一生就心满意足。为此李如仙没少骂她，没出息！
李拈花觉着自己也没什么出息，对未来没展望，也没有令人刮目相看的抱负。李如仙没嫌弃她的唯一原因就是她从不念叨嫁人，在李如仙看来算是尚未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比起嫁人，她更想留在临仙山继续作威作福、欺负老四。
“只要不躺平，咱们就是一路人！”李如仙如是说。
对此，她颇为赞同，要不怎么说她俩脾性相似呢？就冲着老四哇哇叫那个劲，她也不能躺平。况且，要论躺平的本事，实在是霜止论天下第二，无人敢论第一。
“等一下。”棉花糖叫住她，丢过来两包糖炒栗子，“带给你的小伙伴。”
李拈花接过，朝棉花糖努嘴，隔空亲一口：“棉花糖你太贴心了。”
“那是……”
“是”字还没说全，李拈花朝霜止道：“姐姐调教的本事可好，下回也教教我。”
棉花糖的吼声响彻云霄：“你给老子滚，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