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君希情变得很热情,李拈花难以理解的热情。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李拈花打开,不出意外,门口放着一篮子鲜花,花中插一纸桃花笺,不用看她都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不知何时起,每日鲜花问候已经成了例行之事。问候的话语不逾礼数,李拈花却越发觉得变了味道。
咚咚咚,又是敲门声,是君希情遣人送来的糕点小食。
……
敲门声,再次响起,李拈花开始头疼。
……
不知是第几日,打开门,门口排满了送礼的小弟子。见着她,小弟子们满面欢喜问了好,二话不说将大小礼盒搬进门。叫听见动静探出头的何辛与李如仙,惊讶得瞠大眼睛。
“告诉君师兄,不要再送了。”李拈花才知晓被人送礼物也是令人头疼之事。
小弟子恭谨微笑:“师姐安心,定会传达。”
她叹,哪回他们都是这么说,但哪回都不济事。
“你们把东西都……”带回去三字,卡在喉咙里,小弟子们早一溜烟跑了,头也不回。
看着满屋子堆放、以致她们几乎无法落脚的礼物,何辛与李如仙赞叹:“君公子何意?拈花,他是在追求你吗?还是你们已在交往?”
“好哇。”何辛叫道,“你连我们也瞒着?太不够意思。”她勾住李拈花肩背,“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拈花颓然往桌边一坐:“别提了,我都搞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还用说,定然是喜欢你啊?”她皱着脸,何辛问,“有什么不对?”
李如仙冷不丁来一句:“君公子下血本了。你们看,”她拿起一只锦盒,“不少修行所需的上品灵丹,还有炼器所需的材质。千年藤,好东西。”
“千年藤?我记得如仙你的武器不就是藤蔓?不是为你准备的?”
李如仙拿起另一只剔红盒:“上等食材,看来也为你准备了。”
何辛恍然:“咱们是沾了拈花的光吧?哎,我看君公子这人能处。”
李拈花不喜,反露出苦恼的神情:“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说,礼物我不能收,还得劳烦你们跟我一起送回去。”
“你不喜欢他?”
她犹豫片刻,怪道:“君公子长得好、修为高、为人谦逊有礼、待人热忱,但……我愈发觉得,我们可能不是一路人。”
原以为她被人追求害羞了,不想说出这番话来,何辛讶异:“此话怎讲?”
她将遭遇蜘蛛怪一事说来:“他竟然让我服用妖丹。”
“不是为了给你增加修为吗?你反应过度了吧?”李如仙道。
“可是,你们还记得先生如何教导?妖,应当被唾弃、人人得而诛之,连名字都不该被提起。先生还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遇到妖,不能消灭,则避之,怎还能服用妖丹?再者,你们忘了,服用妖丹增加修为,本质不就是为仙门所不齿的歪道?”她垂下眼帘,“他看起来不以为然,可他是东海门大弟子,也是个好人,弄得我都不知,过去所受的教导,是对还是错?”
她拿起鲜花篮子,呢喃:“其实我不喜欢鼠尾草、不喜欢霞草,不喜欢……”每回送过来的花篮里没几朵她喜欢的,君希情日日送花篮,却从没问过她喜欢什么。
“我记得,”何辛拿起一只点心盒,“拈花吃这个会过敏,拈花你没有跟君师兄说过吗?”
李拈花耸耸肩,眼露无奈,这样的事,不是一两件。
何辛将点心盒丢下:“我懂了,女子的直觉最是灵敏。拈花,若你觉得不对劲,那定然有问题,相信你自己,不要勉强,感情这种事,最是勉强不得。”
李如仙笑:“你才爱多久,就化身感情明灯了?”
“不比你们两个感情白纸好?”
“拈花接不接受我都没意见,反正你们知道我对感情的态度。”李如仙眷恋地看手中装着“凤翎丹”的贝壳,“不过,这些不用还回去,他自己送来的,又不是我们去要的。况且,他也没说是何用意,你只当是东海门的待客之道好了,横竖东海门不缺这点。”
“那怎么成?”李拈花脱口而出。
李如仙淡淡道:“把能用的挑出来,用不上的卖掉也好。出来这么久,你从不操心花费,真当何辛的钱袋不会空?目下你不稀罕这些东西,因为你是临仙山嫡女,哪日这些东西无法再手到擒来,你会恨死今日暴殄天物的自己。”
“可……”
“不用算得那么清楚,真要算,住在东海门这些日子,吃穿用度的费用你付不付?他自己送上门来,供你吃喝、送你礼物,那是他自己愿意,你不偷不抢,何必矫情?”
越听,李拈花眉头皱得越紧,最后难以反驳,只道:“不行,无功不受禄。”
“不要白不要!”
她坚持:“无功不受禄。”
“你是女孩子,收受礼物很寻常。”
“正因我是女孩子,才不能平白拿人好处。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这些日子的费用我们付,礼物我们不收,才能来去自在。倘今日我们收下,我们成什么了?徒叫人看轻。”
李如仙撇嘴,李拈花拽着她与何辛来回几趟将礼物还回去。
最后一趟,她带着小狗过去,转过拐角,君希情正与人谈笑,一名娇俏的女弟子挽着他的手臂,很是亲昵。见她来,君希情不动声色拂开女弟子的手臂,让女弟子退下。李拈花心下不是滋味,乍看,对方似乎在意她,与他人保持距离,但其实初回东海门,他与女弟子便举止亲昵,如今回避,反令人觉得刻意。
“师兄。”她将丹盒递上,“好意我心领了,可目下还用不上。”
“这些用不上,吃食与花篮你总该留下,都还回来太见外,是师兄哪里做得不好?”君希情很是诚恳,叫李拈花有些心软。
“没有,到东海以来,全赖师兄照应周到,才让我们好似回到临仙山那般自在,拈花心里很是感激。正因如此,拈花才不能再叫师兄费心。”
“那至少留下这个。”君希情将凤翎丹塞回她手里,“你气机时有滞碍,正需要它。拈花,”他握着她的手,满目诚挚,甚至夹杂恳求,“给师兄一个机会好吗?你就这么不喜欢师兄吗?”
“我没有。”她几乎立即否认,“师兄很好,只是……我不知道。”
“拈花,让我做你的后盾,永远站在你背后;做你的大树,为你遮风挡雨。你想修行,我们一起努力,你需要什么我都会为你找来。若能登仙,我为你高兴;倘不能,也让我照顾你。余生很长,给我一个机会陪伴你,与你携手而行,好吗?”
……
“拈花别太快拒绝,师兄想为你建一座温暖的避风港。”
晚上,躺在床上,李拈花脑中不停回想君希情的话、眼前不停闪过他那双温柔的眼,那点违和与犹豫被抛到九霄云外。
“会不会是我太过警惕?师兄那样好的人,也要防着,过分了吧?”以君希情的品貌、修为、身份,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用得着费心讨好自己吗?他是那样真诚,说要保护她,用一辈子来爱护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历丝缕风雨。
谁能拒绝那样一个人?
“你不会动心了吧?”蜷在被子上的小狗问。
“没有。我是那么容易动心的人吗?”
“拈花,有句话听过没有?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坏,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先不说是否正确,他对我也算不得无缘无故的好。”
“不然呢?冲你长得好看,还是冲你气机滞碍?”
“喂。”李拈花拍它一巴掌,“说话干嘛这么冲?难道我就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自己去照镜子呗,东海门鲜妍娇姝多的是,就看上你?”
“多又怎样,我也不差。”
“你是不差,缺心眼而已。”
“吃火药了你?”李拈花抬脚踢踏,“去去去,这么嫌弃我,别睡我床上,滚回你自己的窝里去!”
小狗哼哧一声跳下床,还不忘骂一句:“蠢蛋。”
李拈花拽起引枕丢过去,小狗灵巧躲开,她咬牙切齿翻身朝里,不再理会莫名其妙的狗东西。
睡得昏昏沉沉,有人推她:“醒醒,拈花醒醒,别睡了。”
“谁啊,吵人觉是要挨雷劈的。”她睁开朦胧睡眼,却发现自己躺在河边的花丛中。惊了一跳,她弹跃坐起,揉揉惺忪的眼,四望际天空阔①,眼前衣带河清。“这是哪里?”
“你的梦里。”
听闻人声,李拈花紧张侧头。少年的身影映入眼帘:身着雪色窄袖袍,外罩短坎,短坎襟口与袍子袖口、云头鞋鞋帮皆以彩线绣着吉祥的宝相花,腰间系着宝相花丝绦,绦尾悬两根孔雀翎。
往上,罩着一层云雾的脸庞逐渐清晰:白玉脸庞双唇丹,恰似银妆千里梅点雪;眉下巧藏两汪泉,正是迢迢星汉落九天。
“你是?”李拈花陷在那方灿烂星河中。
对方露出一个“我花开后百花杀②”的笑,附到她耳边:“我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