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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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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拔除李拈花身上的妖气,君希情给她制定了一系列事前准备计划,包括吃好睡好,每日一碗灵汤养固身体。之前打坐是每日必做功课,近来几日,君希情为她施了针,引导妖气聚集在身体里某几处,以便之后顺利引出,她暂且不便继续打坐。

日子有些无聊,李拈花坐在日常打坐的塌上,以手支颐,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幻化的景色。越看越觉乏味,真是奇怪,先前不过一人一狗,却未觉得日子难熬,如今少了一只狗,竟生出度日如年之感。自己越发不济,她暗啐自己几口,目光不意瞥见另一头小巧的蒲团,骤升一股邪气:小狗用过的东西忽然都变得分外刺眼。

于是,李拈花找到了可做的事。

山洞外,伯齐寻了个隐蔽位置,将整个人贴上石壁,开始了每日必修“功课”。他将气机凝聚在眼耳,目中石壁逐渐透明,显出内中场景来,耳边杂音退去,洞中庭院里的动静愈发清晰。说来惭愧,过去那段日子他没少用功,进展却不及近来几日,没了杂念,劲往一处使,他的修为可谓突飞猛进。

棉花糖曾说,只要他肯用心,修行定比旁人容易,伯齐还以为是诓他,此番李拈花赶他走,倒成了他的机缘。只是为了偷窥与偷听的目的,到底不如何光明正大,但眼下,他顾不得许多。

他被赶走后,君希情趁虚而入,愈发殷勤,都说男人最了解男人,他那点歪心眼他能瞧不出来?不给李拈花兜着点,那蠢蛋一准叫人吃干抹净再丢弃。君希情表面上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但身上的味李拈花闻不出来,可瞒不过他。花丛里待太久,那股薄情没担当的味,洗都洗不掉。

李拈花的身影显出来,坐在窗边的塌上发呆?很好。看那副惆怅的样子,多半是在想念自己,算她有点良心。

动起来了,这两日她成天呆坐,动一动也好。

将自己打坐的蒲团收起来?行吧,自己不在,空着也是空着。

方才还闲得慌的人忙碌起来,翻箱倒柜,将自己用过的所有器皿都收进一只敞口箱,然后抱着箱子出了山洞。伯齐目光追随她的背影,只见她将箱子丢到一处山坳。

“干嘛扔了?”仿佛被丢弃的是自己,委屈再次涌上心头,化作愤恨,他骂,“无情无义的女人!”他替自己感到不值。对方连自己用过的小蒲团、围兜都容不下,自己却还不放心她,实在有几分自作多情。

李拈花走几步,停下,面上露出迟疑。

忿忿不平不知不觉换作雀跃,他自言自语:“还是舍不得了吧?”

李拈花回到山坳里,又将木箱抱回去,换了只樟木箱装他用过的东西,尔后将盖子合上,藏到储藏屋的角落里,覆上厚厚的油毡布,一副再也不想看到的模样。伯齐却乐开了花:收起来是怕睹物思人,藏得越深,恰越说明她在意自己。

至于为什么她越在意自己,自己就越高兴,伯齐没有深思,只觉自从被赶出来就郁窒堵塞的心气顺畅起来,升起股大仇得报的快意。

得意没多会儿,君希情御剑飞来,在石洞口落地,抬手整了整衣冠,将脸上的神采飞扬敛去,换上温柔沉稳,大踏步进入山洞。

伯齐撇了撇嘴,神情凝重起来,今日是他们约好拔除妖气的日子。

李拈花从储藏屋出来,迎面撞上君希情走来。点头打过招呼,两人回到李拈花住的屋子,上了塌,盘起腿面对面而坐。

君希情问:“准备好了吗?”

李拈花绷直嘴角,颔首。

君希情抬手在胸前划一个法式,掌心朝向李拈花,李拈花抬手与之相对,两人闭上眼睛。很快,两团蓝光出现在君希情掌心,光团中生出两道蓝色光丝,如触手探向对面人的手心。

李拈花就觉两丝凉意由手心而入,沿手臂往上,经肩胛进入膻中,而后分作两路,一路往上,一路往下,通过经络,流遍四肢百骸,驱赶经络中的妖气。

起初一切顺利,她感觉上路头顶、中路手指指尖与下路脚趾端皆腾起热意,逐渐沁出汗珠。随着凉意深入五脏六腑,李拈花感到压力,初时的轻微酥麻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仿佛有无数小虫在经络、肺腑中流窜噬咬的难耐感。

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想要手舞足蹈。

察觉到她的躁动,君希情以夹带言灵的“定心”两字,摁压住她,而后催动气机。李拈花顿觉磅礴凉意如潮水涌入,将经脉洗刷过,往心脏汇流而去。

……

随着李拈花额头的汗越冒越多,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贴在石壁上的伯齐愈发心焦。祛除妖气虽说不容易,但以君希情的修为应当不难,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才对,可李拈花看起来很痛苦,连君希情眉头都不由皱起,看来遇到不小的困难。

可不要出事才好,伯齐暗暗祈祷。

下一瞬,李拈花噗嗤吐出一口鲜血,周身妖气大盛,似是遭到反噬,脸上紫鳞时隐时现。接着传来君希情急切的声音:“稳住心神!”

“痛,好痛!”李拈花死死摁住心口位置。

她在里面喊痛,伯齐在外面急得团团转。此刻才算是深切感受到自己的妖气给她带来的困扰,内心自责不已,却又束手无策。虽然修行进展很快,但论修为,尚不及君希情,这一点再不想承认也得承认,如果君希情都不能帮她,自己更派不上用场。只能在外头干着急,让他心头火更盛。

“忍耐!”君希情也急得额头沁汗,原以为她的妖气是跟小妖长期亲近所沾染,要抽出不算难事,哪知困难程度出乎意料。妖气似乎根植她的心间,一时无法拔除,并且逐渐脱离他气机的引导,沸腾如烧开的水,有反噬迹象,叫他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我帮你平复气机,你一定要收回心神。”一旦心神动荡,导致气机溃散,此番不但失败,恐有贻害。轻则李拈花丧失已有修为,重则损害先天一炁,白白浪费一具上佳炉鼎。

这么一想,他不敢继续动作,安抚她体内躁动的妖气后,缓缓撤出自己的气机。

李拈花好似经历一场剜心酷刑,大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嘴角流下血丝,她却顾不上:“失败了?”

君希情的表情说明了一切:“问题比我想的棘手,容我回去细想一想。”他安慰,“你别急,虽非一日之功,但区区妖气,总能找到办法。方才妖气差点反噬,当务之急,你先得调养好身体,为下一次做准备。”他摸出一粒养气血的药丸,给她倒杯水,看着她服下,又扶着她躺下。“今日就到这里,你好好休息,我回去再翻翻古籍,看有没有更稳妥的法子。”

李拈花感激:“有劳师兄。”

君希情等她睡着才走,但他一走,李拈花就睁开眼,一骨碌坐起,盘起双腿,双手运诀,她还想再试一试,看到底怎么回事。

山洞外的伯齐瞧见,忍不住骂:“蠢蛋,别勉强自己。”

话音落,噗嗤两声,李拈花呕出两口血,晕了过去。伯齐再顾不上别的,飞似的奔进去。他将人扶坐起,盘坐在她身后,抬手贴上她的背,想替她导气行血,想起她无端受苦,本因沾染了自己的妖气,有些犹豫。

意外的,仿佛感应到自己的气息,李拈花体内的妖气闹腾起来,通过他的手心,与他的气息连为一体,没有丝毫抗拒之意。

伯齐不再犹豫,以自己的气机引导李拈花气机运行。

气机深入,他眼前蓦地光亮一闪,自己来到一片空地。很快,他弄明白,是自己的神识进入了李拈花神识深处。

映入眼前的场景很奇妙,一半生机盎然,一半生机枯竭,与他的想象完全不同。他印象中的李拈花是个如三月春花、生命力蓬勃的女孩,看起来总是很乐观。不奇怪,尽管临仙山不大喜欢女孩,但到底是门主千金,幼年过得不算差,自然不会苦大仇深,可心中却有这样一片荒凉地,真是叫人料不到。

更奇怪的是生长在分界线上的两棵树,根部相连,树干枝叶却是那般迥异。

一棵光洁莹白、纯洁无瑕,树枝间星光闪耀,圣气环绕;一棵通身漆黑,散发妖邪之气,枝桠间黑雾飞窜。

是自己的妖气所凝结?按理说,应当是,可黑树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既熟悉又陌生:不是妖气!

凝视久了,让他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种感觉……

脚底升起寒意,一种好似刻在族群血液中的畏惧被唤醒。

之前,转灵潭边,他曾在李拈花身上感受到这种气息,此次近距离接触,畏惧更鲜明。

伯齐不禁后退,树上的黑雾发现他,张开大口扑过来。

塌上的他猛然睁开眼,呼呼喘气,望向李拈花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担忧。事情变得复杂,那棵黑树有他的气息,却又不全是他的气息。

他的妖气与另一股气息相纠缠,还能轻易被拔除吗?君希情的失败似乎印证了他的忧虑。

如果难以被拔除,会对李拈花造成何种影响?会否损害她的整个修仙生涯?想到这,伯齐抖三抖,向昏迷的人投去怜悯的目光。那股气息来源还没弄明白,就又沾染了妖气,这条修行路注定不太平。

除了黑树,与其连根的光树也很怪异。

若说黑树代表邪恶,那光树就该代表良善。寻常来说善恶根植于人的心性,每个人都存在善的一面,与恶的一面,大多时候,两者维持平衡,且相互交融,便是所谓的善与恶一念之间。

似这般泾渭分明的实属少见,但李拈花平素的行为算不上非黑即白,所以两棵树与其说是她心性中的善与恶,不如说是两股实在的气息,一者让人愉悦想要靠近,一者让人厌恶想要远离。

脑中灵光闪过,他以拳击掌:难道她体内竟存在两股泾渭分明的气机?是以,她的修行进程才会异于常人?

如此,她的师父与君希情为何都未探出?自己又为何会发现?

思绪凌乱得理不清,伯齐抓耳挠腮一阵,放弃。动脑子这种事,非自己擅长。

自己还是守着她,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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