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伴随低吼，林子里走出六七只猫妖，为首一只黑色的有半人高，正是李拈花在客栈遇见的那只，双眼澄黄如两只灯笼。

见到它们李拈花喜忧参半，喜的是，它们终是跟来。去树林挑衅一番后，猫妖追着她离开客栈，然而中途它们的气息消失，她尚担忧，猫妖是否放弃了？倘它们退回去，仙音阁是否来得及赶到？

目下看它们没有放弃，该担忧的就是自己了。此情此景，也从侧面印证它们是冲自己的妖气而来。

李拈花咽咽口水，一手握紧剑柄，剑尖对准领头的黑猫，一手悄然探入腰间挂着的锦袋。这只锦袋非寻常锦袋，看起来只有巴掌大小，内中另有乾坤，实际上是一只乾坤袋，可以装许多东西。下山时，母亲托何辛母亲交给何辛，所以她们才好似有用不完的钱，避免了吃生活上的苦头。除了金饼，重要的便是几只纸鸢，若是放出，临仙山可以很快连接纸鸢的神识，这是母亲防止她们遇险所准备。

离开东海时，何辛提议将金饼分作两份，一份放李如仙身上，省得被自己大手大脚花了。她索性将金饼分成三份，一份留给何辛，免得她周转不来，徒生寄人篱下的烦恼；一份给了李如仙；一份自己揣着。她很庆幸，听从了何辛的提议，否则也不能走得如此爽利与悄无声息，而不用担心李如仙后续路途没有盘缠。

纸鸢也用去几只，一只留在何辛手里，她若要成婚总得通知家里人，李拈花嘱咐等她们走远再传消息回临仙山。一只给了李如仙，带着自己的留言。留在客栈与去仙音阁的两只，会自己循灵气回来。袋里尚有几只，求救的纸鸢倒是不缺，但她的手在纸鸢上停留片刻，滑到旁边，将几张符纸攥在手里。

猫妖的气息消失后，她紧绷的心弦松了松，随即想到或许会招来其他妖怪，自己还是早做准备得好。于是，拐去小镇买了些画符的黄纸、朱砂、红线与小铃铛。

她学的是丹道，符箓非她所长，只能画些简单的辟邪符，配合红线与小铃铛在树林里圈出一块地，让她在入夜后能睡一会儿，不必整夜将眼睛瞪得铜铃大。

猫妖逼近，尽管它们体形看起来如同小牛，两眼放光，四肢肌肉鼓起，如同壮汉的手臂，但李拈花仍想试试。在东海的时候，自己曾经滞碍的气机就愈发顺畅，日日勤练，大有长进，是时候检验成果。猫妖占了数量的优势没错，可真要说来，它们身上的妖气还不如自己的浓厚，拿来检验正合适！

猫妖纵身扑来，同一时间，李拈花抬手将黄符撒出，黄符一脱手，瞬间绷直如铁片，有意识般飞向猫妖，前头的猫妖闪过，后方有两只猫妖被黄符黏上，慢下速度。李拈花趁它们躲避黄符的间隙，起剑拈诀，剑身起了光晕，下一瞬，几道青光射出，两道扎入地面，化作莹莹光点消失，两道扎入猫身，但没能伤及要害。

距离更近，李拈花反身就跑，她已经打定主意，跟它们耗！青光能射出六、七丈远，缺点是准头不够，她可以慢慢摸索，不管是提高准头，还是增加发出的剑气，都能助她遛死猫妖，若无必要，不需近距离肉搏。

遛猫妖关键点在于，保持气机流畅与意念的专注，让剑气能稳定发出。

她回想梦中飞翔与被妖蛟追赶那次御剑的感觉，将气机凝于脚上，脚步顿时变得轻盈。拉开距离，她隐到树后，指叩剑身，喝一声：“去！”又有几道青光发出。

如此反复，半个时辰后，只剩下三只猫妖，可以一搏，李拈花不再靠树木的掩护放风筝。她闪身出去，脚上发力，一阵风似的冲向猫妖，长剑一挥，拍开当头的黑猫，飞起一脚，踢开另一只，剑往前一送，当胸刺穿第三只。不等飞开的两只爬起，抽出剑，手一松，剑呼啸而去，顷刻抹了一只猫妖的脖子，刺穿黑色猫妖的心脏。

李拈花抬手，接住飞回的剑，扶着树干喘气。

忽而身后妖风袭来，她闪躲不及，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整个人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滚几圈，最后被一块岩石挡住，才稳住身形。背上火辣辣地疼，她将手往背后一抹，血沾了一手。

偷袭她的是一只虎妖，本是只寻常的黄斑虎，头与前半身却变成斑驳的紫绿色，看上去像是套了只脏污的头套。

虎妖仰天长啸，随即纵身一跃，向她扑来。李拈花射出黄符，黄符贴上虎妖四肢，却没能让对方速度有丝毫迟缓。眨眼，虎妖已在眼前，爪子挟带万钧之力拍下，浓重的妖气压顶而来，李拈花抬剑抵挡，气随心转，剑身上凝结的青光化作圆形向外扩散，形成一道光盾，挡住虎爪的攻击。

一击不中，虎妖又一爪从侧面横扫过来，李拈花不敢大意，凝聚所有的灵力加强光盾。虎爪没能刺透光盾，人却受冲击之力波及，再次被撞飞。轰隆一声，山壁上尘烟四起，待烟尘散去，径三丈许形似蜘蛛网的凹槽出现，李拈花嵌在凹槽中心，仿佛被捕食的蟭蟟小虫。

见她受困，虎妖乘胜追击扑向山壁，危急之刻，李拈花瞥见山上垂下的绿藤，一声“来”，绿藤听话地缠上她的手腕将她拽出凹槽。在半空稳住身形，李拈花寻思反客为主，她将周围地形看个大概，脚踏山壁、手握绿藤在山间飞檐走壁。

虎妖紧追在后，每次落脚，都将山壁踏出一个大坑。

前方没了绿藤，下方河滩上拱起几座土包，李拈花觑准其中一个落下，一人一虎又开始踏着山包跳跃。前头的人不时回头给后头的虎妖几道剑气，剑气虽然打中虎妖，却没什么成效，因为虎妖身上会针对剑气在不同部位结成紫绿色的气盾。

显然这只虎妖比猫妖难对付多了。

一阵追逃，李拈花心中焦躁起来，虎妖难以对付，逃又似乎难以逃脱，她心中的害怕扩大。彼时还有李如仙，现在只剩自己一个人面对凶残的虎妖，难免恐惧，几次想摸出纸鸢放飞，却都被虎扑打断，虎妖似乎察觉她求救的意图，根本不给她机会。

她忽然意识到，或许今日就是死期、或许会葬身妖腹。

因为年轻，她还没有好好思量过“死亡”的问题，总觉得“死亡”离自己太遥远，她还有大把美好的人生。即便要死，也是很久以后，天限到了，死于明媚的春光、死于祥和之中。

可是当下死于妖腹？她在心里哭起来，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许多岁月要去经历。现在死，能甘心吗？多半不能。自己来人世一遭，什么都没能留下，若是死了，存在的痕迹很快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一分神，再者身上伤势牵动，让她动作有所迟滞，便叫虎妖追上。

轰鸣过后，地上也被砸出一个大坑，坑中，虎妖昂然而立，爪子踩住猎物。猎物仍在负隅顽抗，李拈花双手抵住剑身，使出浑身解数对抗压顶而来的力道。

一口鲜血喷出，剑身越来越往下，她不怀疑稍有松懈自己就会被压成肉饼。

可就算用上所有力气，仍是无法抬起虎爪半分。

目光飘向旁边，锦袋就掉落在三五步外，她却够不着，也无法御物，对抗虎妖已经耗费她所有精神力。

更远的地方，火红的枫叶映入眼帘。临仙山上都是春天，所以她最喜欢春天，也一直觉得春天是最美的时节，倏忽发现秋天也别有一番韵味，火红、金黄、墨绿交汇，如一副浓墨重彩、色泽艳丽的画，不全是萧索的气息，还透着丰饶的喜悦。

多好啊，尽管有些聒噪、纷乱，但这个多彩的、包罗万象、千差万别的世间多有意思，多叫人留恋。

虎妖失了耐心，想要将猎物一举踏碎，咆哮一声，再生异变：紫绿妖气大盛，身躯变得有两三倍大，肌肉暴涨，将虎皮撑开，裸露的血肉很快凝结成紫黑色，看上去诡异又骇人。

尖爪利如刀锋的虎掌抬起，猛然拍下，立时地动山摇、沙走尘扬，冲击波将附近的树木、石块尽数摧毁。虎妖目露得意，它确信，没人能在这样的力道下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