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李益之询问李拈花三人为何偷偷跑下山，真实原因自然不能说，李拈花将对君希情的说辞再说一遍。但李益之不是君希情，君希情未究根结底，二哥却未必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果然李益之不置可否，李拈花心中打鼓，思量要怎样才能叫二哥相信，并且不将她与李如仙送回去。
不等她开口，李益之率先道：“你这么大从未出过山，好奇外面情有可原。暂且先留着，回到中原我会给你们安排住处，母亲早早来信让我好好照应你们。之后如何，等我问过母亲再说。”
听闻与他联系的是母亲，李拈花稍松口气，应了声好。接下来的事非她能左右，只能祈求母亲可以替她兜住。
散席后，李拈花去了李如仙屋里，姐妹俩有些日子没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这一夜两人便睡在一处。
李如仙拉住她：“快让我看看，是否全须全尾？”
“好着呢。”
李如仙嗔怪：“你糊弄二公子说独自离开是为了妖气，我岂不知实是为了引开猫妖？你可好，做你的大好人去了，独独留下我，有没有替我想过？”她不听李拈花的安慰，抽噎起来，“我担心你担心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遍寻你不得，只好前往望仙镇，期望有奇迹发生，期望能见到你……”
“如仙，别哭嘛，是，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你才不会反省。”李如仙别扭地躲开她挽过来的手，“你知晓我没能在望仙镇见到你有多着急、多自责？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没发现你离开，为什么不能帮你！”她恼恨地揪掐自己,“你遇险，我却无能为力，这对我来说是怎样的折磨？你明白吗？”
李拈花一边阻止她，一边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不得已只能向夫人求助。”
“我懂你的为难。幸而问题都解决了，我也好好的，所以如仙，别生气啦。”她嘻嘻一笑，从锦袋中摸出蛟筋，献宝似的给李如仙，“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李如仙抹了泪，接过。
“蛟筋！想不到吧？自我得了，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你。我想着如仙平日喜欢以藤为武器，留着给你炼化再好不过。”
“蛟，蛟筋？”李如仙不敢置信，“哪儿来的？不会是东海那只吧？”
“还有别的？正是它！我和齐齐斩杀的。”李拈花得意洋洋，“说来话长，我慢慢说给你听。”
***
李拈花失踪后，吴霖便期望最先收到李益之的信，那样事情就还在掌握中。这日，纸鸢带来山下的传讯，幸而如她所愿，来自李益之。信上说已经找到李拈花，毫发无损，身上不见妖气，想是已经拔除，可以放宽心，目前人在他的照拂下。
“是要送回来，还是让她们再历练一段时日，公子征询夫人意见。”纸鸢读完信，望向吴霖。“二公子的意思，让她们留下多见识也好，他会照顾好她们。”
吴霖喜道：“正合我意，回信给益之，就让她们再留一阵子。”
“但，终究不是办法。”
“能拖得一日是一日，我再想办法。”女儿下山之初，她虽不知缘由，依然选择支持她的决定。事后，结合她下山时机、藏身地点，以及那段时日发生之事她逐渐弄清楚，女儿可能在转灵潭撞见了不容见于日光之下的事，才让老祖宗对她起了杀心，甚至想要动用第六峰西侧的力量。再之后她旁敲侧击从李崇道口中，确认此事。
这件事要解决不容易，一方是老祖宗，一方是女儿。对于老祖宗，自己尽管曾“以下犯上”，但毕竟是李崇道母亲，只能想办法劝解，不能拿她怎样。而李拈花，此事她实在无错，临仙山所谓的百年传统，不说她，就是自己也不以为然。李崇道答应过废除这等丧尽天良、毫无道理的“传统”，许多年来，他的确做到，可惜架不住压力，竟又开始，还被女儿撞个正着。女儿她必得保住，此事也需跟李崇道计较。
只是要扭转根深蒂固的意识不容易，当初说服李崇道就花费不少心思，老祖宗的顽固程度有过之无不及。好在老祖宗没有派出第六峰西侧势力，说明她到底顾念了李拈花是她孙女，这给自己留下了周旋余地。
她需要一个契机。
“家主。”杜妈的声音传来。
吴霖示意纸鸢收好信件，退出去，她前脚离开，李崇道后脚入内。
他将手上提的篮子放到桌上，从内中拿出几只瓷瓶：“刚炼的丹药，都是温养身体的，第二峰遣人送来。”
“吃再多丹药又有什么用。”吴霖咳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旧疾。桃木剑客讽刺得没错，女子容易为情所困，成不了大事。如今顽疾缠身，是我自找的，怨不得别人。”说着她轻捶膝盖。
李崇道露出歉疚的表情：“阿霖你别灰心，我再让人去找，总会找到能治你顽疾的灵药。”
“灵药就罢了，你几时能找到拈花，治了我的心病才好。上辈子也不知造了什么孽，要这般为你们爷几个担惊受怕。可怜我的拈花，从小就爹不疼祖母不爱，受尽他人冷眼，如今又被逼得有家不能回，流落在外。拈花到底怎么招你们惹你们了？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你们如此狠心？你就这么不喜欢你的女儿？”
“我没有不喜欢。”
“那你说她几时能回来？”说着吴霖捻起衣袖揩拭眼角。
“不是在找嘛，给我点时间……”他蓦地瞅着吴霖，“不对啊，以你的性子早火急火燎下山，要么跟我大打出手了，会好端端坐着跟我抱怨？你是不是知晓女儿的下落？”
“我不知。”
“你定然知晓。”他拽下她的手，“知晓就告诉我，看我干着急你忍心？”
“告诉你让你遣人暗害女儿，还是让你告知老祖宗遣人暗害女儿？”
“阿霖，怎可编排老祖宗？虎毒尚且不食子，在你眼里我是连畜生都不如的人吗？”
“你可敢摸着良心说，你没有放弃过她？”
“我……”李崇道语塞，吴霖脸上“我就知道”的神情刺痛了他，他拽过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发誓，你告诉我，我定护女儿周全。”
“如果老祖宗问你，你要怎样回答？你会瞒住老祖宗，还是会再一次情非得已？”
李崇道思忖片刻，眼一沉：“我会如实回答。”在吴霖甩开他之前，他道，“阿霖你听我说，拈花在外有些日子，你也说她有家不得回，继续逃不是长久之计，老祖宗总归会找到她。即便老祖宗找不到，倘或遇上其他危险，你要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如何好？而且不管嫁人亦或，亦或要修行，都是回临仙山的好。若是嫁人，她得回来学习礼数，长久在外坏了名声，耽误了后半生，你这个做母亲的不怕被人说道？不会自责？想修行，临仙山有全天下藏书最多的九转阴阳阁，有我、有你这个曾为临仙者的母亲，回来也是最好的选择。”
见吴霖默然不语，他趁热打铁：“你是最有主意的，该知晓怎样才是为拈花好。老祖宗那边，我答应你，一定劝解开老祖宗的心结，让她不与拈花为难。其实我已经想好说辞，老祖宗所虑者不过是拈花不知轻重，将转灵潭的事说出去，但拈花下山日久，未走漏风声，说明这孩子不莽撞、懂分寸。既如此，老祖宗岂会当真容不下自己的孙女？若否，第六峰怎会没有动作？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第六峰出手，你保不下拈花。”
吴霖心动，他所说句句在理，转圜便在此，倘能得李崇道相助，化解老祖宗心结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你若不放心，可与我一同前去。”
她问：“若拈花想修行，你真的会让她修行？”
“老实说，我不指望她能修出个子丑寅卯，但临仙山不多她一口饭，自也不多她一名修士。就算因循祖制，我不能让她入住第四峰，可修行之事，本功在个人，有你相助，她若真能修出点成就，谁还能阻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吴霖点头：“好，我告诉你。”择日不如撞日，也许撞出个契机来。
两人前往老祖宗院子途中，吴霖问：“尚有一事，我总觉，第六峰那样不妥。”
“转灵潭还是西侧？”
“都不妥。”
“转灵潭咱们谈过，如有他法，我自也不愿伤天害理。至于西侧……”李崇道沉吟，“自来福祸相依，想用好这把刀，就不能怕被它反伤。”
吴霖不再置喙，临仙山有许多事不合她意，却也无法改变，至少她没有改变的力量，甚至也有不能见光的私心，只能寻一个平衡。但愿，日后不会被反噬。
***
几日后，临仙山来了指示，让李益之意外的是，信非由母亲发出，而是由老祖宗发出，说是让李拈花在人间多留些日子，好长些见识，别无其他，只需他照拂一二，且看着她点，别让她闯祸便是。
李拈花看到信件，瞠目结舌，满脸不可思议。李益之疑道：“有问题？不是你闯了什么大祸跑出来的吧？”
她赶忙摇头：“哪儿能，老祖宗的话你不信？”李益之回了句“岂敢”。不管发生什么，老祖宗似乎知道了她的行踪，并且不打算追究，她如释重负。出逃在外，隐姓埋名，时刻担忧被临仙山发现的日子，着实不好受。
既如此，她挽住李益之：“信上说了，二哥你得帮我。”
“帮什么？”
“你们奉天庙还缺不缺人？”
“不缺。”
她嘟嘴：“你不知道，我跟如仙她们去东海，其中一个缘由便是姓桓的混账仗势欺人，给紫极城及附近的道观都送了信，不让收我们为徒。那怎么办？咱们总不能闭门造车。”
“国师府的小公子？”李益之为难，“哎呀，难办。国师府并不隶属于奉天庙，国师府发函，奉天庙也不能轻易驳回。”
“二哥。”李拈花抱甩他的胳膊，“别耍我了，你可是奉天庙执剑，修仙界在人间的代表，真没办法？”她原先想只靠自己，可桓庄靠家族势力欺压她们，她为何不能靠临仙山势力反欺压回去？恶人就该“恶人”磨，良善的人哪里磨得过他们？
“我的确不能因此得罪国师府，奉天庙在人间的处境微妙，你现在还不懂。不过给你们寻一条出路，不难。”李益之告诉她，他们回来的时机刚好，天道宫三年一度的招考即将开始。“想报考天道宫，需有人引荐，作为奉天庙执剑，我刚好有推荐资格，可以替你们报名，但能不能考入天道宫还得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这就够了。”李拈花喜滋滋应下。天道宫是人间最好的修行学府，她相信以他们的资质定能考入，到时气死桓庄！
李益之替她与李如仙、伯齐报了名，很快，天道宫发下考试通知。在那之前，尚有些时间，她打算带剑老兄回故地一趟，拜见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