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前面的比试桓庄都没兴趣,一路睡到杨延上台,才叫道人一挥手在帐篷前显出一块数丈长宽的光幕,将比武台上的情景尽数展现在光幕上。
“好好好,干他!”台上杨延被对手连翻快攻逼到台子边缘,桓庄高兴地手舞足蹈,“再来一脚,将他踹下台去。”看讨厌的人从千丈高峰如断线的风筝跌落,定然大快人心。
不枉他请道人作眼,特地挑选了一名能克制杨延功体、修为不错的弟子,许以重金,让他不但要胜了姓杨的小子,还要让他败得难堪,脸面尽失、无地自容,最好在天道宫待不下去。
姓杨的小子虽然有意藏拙,但岂逃得过道人的火眼金睛?道人说他是火属性功体,所以他选的这名新弟子是水属性功体。一炷香下来,效果明显,那个嚣张的、敢削自己脸面的混小子表现出左支右绌、处处受制的模样,眉头紧锁、一脸沉重。
“丧家之犬,敢在老子面前逞强?老子就让你在所有人面前丢脸。”他回头问道人,“能不能将这段留住?接下来几日给我天天挂在天道广场上循环展示。”天道广场是天道宫最大的广场,每名弟子前往各自大堂的必经之地。他摩挲下巴颏,对自己的天才想法十分满意。
就在这时,桓禺提醒:“公子快看,他是不是看了咱们这里一眼?”
果然光幕上,被压制、半身倒出高台栏杆的人朝这个方向望了一眼,恰好从光幕上与桓庄对视,眼中哪见半点慌乱?分明蓄着戏谑的笑意。
紧接着高台上局面一变,快要被踹下高台的人,绝地反扑,连翻快刀逼得对手步步后退,一脚将人踢开后,竖刀身前,双指沿刀身向上滑过,弯刀顿时燃起火焰,叩指在刀身上轻轻一弹,数道火焰射向对面的人。对方连忙张开护盾抵挡,水系护盾散发淡淡蓝光,然而才叫火舌舔到,就碎成千万片。
“弹指时间都没撑到,这么脆的吗?”桓庄瞪大眼,明明这一幕不久前才发生,姓杨的小子也打出几道火焰,撞在淡蓝的盾上立时蔫了、熄了。“他忽然变厉害?还是?”
道人告诉他:“藏拙。”
说好听叫藏拙,桓庄意识到对方分明戏耍自己,破口大骂:“娘的,敢耍老子?”
“有自知之明。”道人冷不丁道一句。
桓庄瞪他一眼。
姓杨的小子展现实力,高台上的比试很快来到尾声,对手的水系光盾不但在火热的攻势下成了脆皮,那名新弟子还被地面窜出火柱困住,进退不得,姓杨的小子趁势高高跃起,一刀劈下,刀势在半空化作一柄巨大的火刀,将下方的对手吞噬。
待尘埃落地,雾气折腾,火焰亦消散,被火刀砍个正着的人露出身形,浑身烧得乌漆墨黑,头发被烧光,一颗光秃秃的脑袋圆溜溜,五官都被抹了炭似的分辨不清,只余一双圆不溜秋的眼,眨巴眨巴,暗暗庆幸对方手下留情。
四周观台上响起掌声,帐篷里桓庄气得拽着狐裘乱抽伺候的小厮。这还不算,散场时,姓杨的小子,有意无意朝他所在方向伸出大拇指,缓缓旋转向下。
“X他娘的!”桓庄咆哮。
旁边的桓禺心想,幸好少爷听不到对方说什么,瞧那口型,多半是嘲讽,要叫他听见了不得发疯?
杨延的确在无情嘲讽,姓桓的以为找个水属性功体就能克制他?笑话,他曾对战过顶尖的水属性功法,区区天道宫小弟子连那人衣角都够不上,还想克住自己?
***
片刻后,桓禺搀着桓庄,身后跟着道人与几名捧帐篷的小厮出现在雪竹林比武场门前。
李拈花在雪竹林比试,先头桓庄虽然没来,却惦记着,于是叫人守在这里,一有消息立即通知。不久小厮传讯说李拈花上场了,桓禺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就撺掇他过来。
“姓杨的算什么,就是胜了,终究无伤大雅,依旧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罢了。还是李姑娘要紧些,倘她被人揍得鼻青脸肿,输得太难看,岂不丢咱们国师府的脸?还是来盯着点好。”
“对!小爷非得亲眼看着那小妞被揍成猪头!”垂头丧气的桓庄眼睛亮起来。
道人向桓禺投去佩服的目光,论说话的艺术,寥寥数语,就哄得少东家开心。
他们进了雪竹林在观台上坐下,果然李拈花与对手战得正酣,两边加油的都有,桓庄自然而然加入对手那方,吼得比谁都起劲,活像对手是他亲朋好友似的。
两边加油的被这名极其卖力的看客感染,全都使出吃奶的力气,吼声震天,评判席上的仙师眼见此般前所未有的火热之景,大感年轻人朝气蓬勃、活力四射,纷纷捋须颔首,连连道好:“后生可期,后生可期呐。”
对战来到尾声,将场内外气氛推向高潮。激烈的碰撞后,白雪漫天飞洒,遮蔽视线,场内胜负一时难明,观台上诸人屏气凝神。
少时,纷扬的雪花渐落,透出当中高高悬在半空,俯瞰竹林的胜利者身影:裙裾翻飞,丝绦飘扬如青鸟展翅,发间的珠钗印着雪光熠熠生辉,无不在诉说胜利的意气风发。可不正是,桓庄最希望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李拈花?
旁边常跟姓李的小妞厮混的小白脸,爆发出欢呼,尤其刺耳!桓庄眼眶一热,起身掩面跑开。“呜呜呜——”谁都不长眼,谁都欺负他,连老天也来欺负他!就是不叫他顺心,就是不叫他好过!
观台上的小插曲,李拈花自是不知,出了比武场,李拈花跳上观台一屁股坐在伯齐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嘿嘿一笑:“怎么样?我表现得还好吧?”
伯齐端出早准备好、剥得干干净净的红色果肉:“红霞柚,地方进贡,朝廷送了几颗给奉天庙,你二哥省给你了。”拈一块塞李拈花嘴里,“甜不甜?”
“甜,你也吃。”李拈花也拿一块塞给伯齐,随后端起银盘,将果肉分给诸人,“大家一起吃。”
很快,新一轮比试开始,弟子进场,李拈花擦把手,目光回到场内,暗道一句:“如仙,加油!”新上场的正是李如仙,也是她离场后未离开的原因。
雪竹林是个有几分特别、也有几分有趣的地方。乍看之下,平平无奇,远比不得千丈峰的峻险,就是一片翠绿竹林。不过整个竹林被不会融化的白雪覆盖,白茫茫不见边界,所以在比武场内是看不到周围观台的,目之所及,只有如刀似剑的竹子与晃人眼的雪色。雪色间偶尔突出黑块,那是藏在林间大号竹笋似的石柱。
特殊在于,林间看起来平缓甚至绵软的白色地面,却暗藏危机。白雪下不规律分布着大小不一、深浅不一,能吞噬人的坑洞,有些不到一人深,有些深逾几丈。
因着只是天道宫弟子之间的比试,所以坑洞中倒无甚危险,反应快的还能及时从坑洞中钻出。可新弟子们修为差距不大,胜负弹指之间,或者就是一个失误便能招致失败。是以,不能不留神。
李拈花些微紧张,但要论多担忧也谈不上:此番,李如仙的对手是桓庄那名相好,裘衿。不是她小瞧裘衿,实是对方未曾展示出过什么叫人刮目相看的实力,她将“但凡可以靠别人,绝不靠自己”的那一套行使得淋漓尽致,欺负别人全靠倚仗桓庄的势,很少自己动手,所以根本不用精进。
不客气地说,就她的水平,连进天道宫的资格都没有,但人家就是进来了。
李如仙一路走来的认真、精进,她是看在眼里的,以她的修为对战裘衿,不在话下。
所以,当看到林中李如仙在对方两只手镯变成的金环围攻下,转攻为守,左闪右避,最终被从半空踹落、掉入雪下深洞时,李拈花瞠目结舌。
“怎么会这样?”伯齐亦很意外。“对手的金环攻击乱无章法,说明没学过正儿八经的对战,李姑娘纯属被对方霸道的气机压制。”
“怪了,她怎么忽然有那么强劲的气机?短时间内修为大增?”
伯齐摇头:“可能性不大,她看起来对自己的气机很陌生。”
“那是为什么?”李拈花忽然想起在江师父的道观曾听闻的说法:京城的贵女们自有法子,天道宫天字弟子前十名中的三名女弟子都是这么干的,脸色不由自主沉下来。平日里她们爱仗什么仗什么,但暗地里弄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践踏他人的付出,就不要脸了。
“不论什么法子,都破坏了公平,也有违修道初衷。”伯齐道。
“对这群乱来的人就不该指望什么,只难为了如仙。”
对李如仙来说,恐怕“输给裘衿这种半吊子”比“输”本身更叫人难受。
果然,场中,从坑洞里飞上来的李如仙,脸色煞白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