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如仙你不能去!”李叹青拦住李如仙。
“为什么?”
“因为他不安好心!”
“因为他是男人,在你眼里,我身边所有男人都不安好心!”
李叹青吼:“对!他们就是不安好心!”
李如仙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他,绕过去。
角落里看着的李拈花无可奈何,自从李叹青过来,他们这样吵来吵去是常态,一天不吵个十几二十回不罢休,一个时辰一小吵,两个时辰一大吵。“再吵下去怕不是要吵成仇人。”李拈花忧心忡忡。李如仙去天道宫听课还好点,李叹青只能守在宫门口,一旦遇上休沐日,两人能从早吵到晚。“他们以前不这样啊,如仙变了。”
这么说也许不准确,以前在山上吵得少,并非因为两人没有分歧,李拈花心里清楚,都是李如仙退让了,碍于身份。下山以后大约顾虑少了,或者只是李如仙不想忍耐。出于私心,她希望他们恢复山上的相处模式,不要总是吵架,希望大哥不要总是伤心,但那其实很自私,她明白,凭什么要求一个人永远退让?凭第一峰的身份吗?
所以感叹“如仙变了”只是私心作祟,没想到伯齐也道:“她的确变了。你有没有发现,近来她心绪起伏变大,恼怒、不耐烦都变得很明显。倒有点像你了,但我确信李如仙跟你不一样,以前的李如仙是个再怎么心绪涌动,明面上也会谨守规矩的人,她不是你这个任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你夸我还是损我呢?什么意思?”
伯齐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好似,”半晌他寻到合适话语,“好似她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都被倏然放大了一样。”
半个月后,李如仙还是去了,她原本没多大兴趣,被李叹青一闹,这一趟还非去不可了。她在愤怒的咆哮中登上谢家来接的马车,李叹青在后方追着车,破口大骂。
所谓品梅宴,她其实没什么兴趣,不过就是一群妇人小姐、七姑八婆,家长里短。说来说去脱不出谁家新办了小到金银首饰,大到山石翠屏,谁家添了儿孙,谁家闹矛盾,谁家又讨了小妾。要么你瞧我今日妆容、蔻丹好不好看,要么我瞧她衣裙有多光鲜,乘的是何等香车宝马。
在李如仙眼里,纯纯就是一群成日囿于内宅、坐井观天的愚蠢妇人,嚼着无养分的舌根,说着浪费时日的废话。面上姐妹长姑姨短,说话间改不了的阴阳怪气,攀比来攀比去,自家男人厉害仿佛就是她自己厉害,倘比谁稍矮一点,仿佛要了她的命。
她颇为想不通,女人们为什么就喜欢关注那些没用的东西,喜爱说长道短,好似狗改不了吃屎。
她开始后悔,有时间听一群倘男人倒台自己就跟着吃屎、却丝毫不察,还与有荣焉的长舌妇唾沫星子横飞,还不如回去打坐。
这么想,她也就起身告辞。虽然是谢家请来的,但因为无甚背景,所以席上诸人也就没在意,更是连句挽留的客套话语也没人说。
一群势利眼,李如仙暗骂,她肯定换作李拈花,这群长舌妇绝不是这副嘴脸。不过,也罢,刚好两看相厌,她也看不上她们。
才出二道门,谢二公子追过来,很是殷切:“怎么就走?玩得不尽兴么?”
李如仙福个身:“公子多虑,贵府招待周到,是我想起还有事,不得已先走一步。”
谢二轻笑:“李姑娘明明一脸乏味,却还要顾虑我的脸面。是我思虑不周,李姑娘非是庸脂俗粉,自然与她们说不到一块儿去。”他作揖,“谢某在此赔礼了。既邀姑娘到府中,怎能让姑娘扫兴而归。若姑娘不嫌弃,请随谢某去个好地方。”
若是谢府后院那些女子,少不得顾虑这顾虑那,人世十分讲究礼数,礼数就像无形的锁链,锁住了女子的脚步,让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能在规定区域内活动,令她们不得轻易抛头露面,倘叫外男看见恨不得剐了自己的脸以证清白。
但李如仙是山上来的,守山上的规矩没错,却不屑守凡人的规矩。再者,有术法在身,不似那般畏畏缩缩,当下应道:“有劳谢公子带路。”谢二既知晓她对什么不感兴趣,自也明白她对什么感兴趣,发出邀请,想来不会拿无聊的地方糊弄自己,浪费自己的时间。
谢无厌带她去了谢府后方一块占地颇广的田地,乍看见,李如仙疑惑却没生气,谢二自然不会是带她来下田。果然此田地非寻常田地,早听闻人间好比修仙界的灵草仓,今日一见果非虚言。
李如仙像是看见了巨大的珍宝库,两眼放光,小心翼翼伸手抚过随风轻摇的各类灵草:“我以为人间的灵草都长在几道大灵脉附近,怎么谢府中便有?这些不都是凤翎丹、催芽丹、养元丹等等诸多丹药的原料?”修行之路关隘重重,哪一关都难,哪一关都不好过,便是天赋极高的修士,在过关、突破瓶颈时都少不得丹药之力的辅助,遑论后期之劫,一个比一个要命。到后期,就是如履薄冰,再厉害的修士一个不小心也会万劫不复。
她没听过哪个从头修到尾,不需要外丹灵药辅助的。
资质平庸的更不必说,丹药在他们修行的生涯中占比更重,更甚者对他们的最终修行高度,具有决定性作用。
都说李拈花根骨难得一见,李拈花尚且不敢说不需要丹药辅助,何况她?
谢二赞赏:“李姑娘识货,且不止这些,除了长生丹与化神丹那等老怪物才用得上的丹药原料,其余,”他凑近李如仙耳边,“你在谢府都能寻得。”
李如仙一惊:“难道……”
谢二颔首默认,手指北方一座小山:“就在那里。”
“可七情草不是只有灵脉才能生长?”
“凡事,事在人为。人嘛,就是这点好,总能想出办法。”
李如仙想起什么,正色:“我与公子算不得熟识,这等要紧事,公子也肯告诉我?”傻子也就欢欢喜喜听了,但她李如仙可不是傻子!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食,无故献好,非奸即盗。她可不是三言两语、蝇头小利,就能骗到的小姑娘。
“李姑娘太谨慎,谢某不过……”李如仙回身就走,谢二叫住她,“姑娘真是急性子。好,谢某开门见山,姑娘品貌俱佳,修为不差,非是凡品。谢某不才,却也算阅女无数,庸脂俗粉着实令人乏味,太过蠢钝的实在令人不耐。姑娘是聪明人,谢某就喜欢聪明人。我求色,并非白求,也愿为姑娘之美色奉上姑娘所需之物。谢某是个公平的人,姑娘以为如何?”
李如仙转过身,定定望着他,须臾嗤笑:“倒是够坦诚,但你凭什么以为这些东西就能打动我?别忘了,我是临仙山弟子,你有的,临仙山岂没有?对了,先前你应该见识过,临仙山第一峰的大公子正在追求我。那么,谢公子不妨说一说,我为何要选择你?”
“那个男人太蠢,他配不上姑娘这等聪明人。李姑娘恕我出言不逊:若是李叹青能给姑娘想要的,姑娘岂会如此不给他好脸色?据闻,临仙山人才济济,门主之子更是一个比一个英才,唯有那位李大公子,修士对其评价只是尚可,这是看在临仙山面子上的好评,实际如何,李姑娘比谢某清楚。将来李大公子约莫分个山头便罢,贡上山的好东西有多少能到他手里?好比,极重要的七重丹,倘他自己无法结丹,第一峰会将七重丹给他吗?李姑娘跟了他,便是他有心,又能为你讨来七重丹吗?”
“临仙山,呵。”他轻笑,“说书的都知晓,对女修不大友好呢。会容许峰主夫人逾越峰主?第一峰峰主夫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可怜李姑娘前程无量,到头嫁个资质平平的夫君,被打压得不能出头,姑娘当真甘心?谢某想想,都替姑娘心痛。”
“而姑娘选择谢某,就不一样了。”他循循善诱,“谢某无意打压女子,更不会打压自己的道侣。不仅如此,谢某还会尽全力支持姑娘修行,人间是七情草的产地,谢府又担着为仙山炼丹之责,丹成无定数,为自己的女人留些许丹药岂非轻而易举?姑娘有所不知,恰好谢某于炼丹一道有几分心得,不止七重丹,姑娘想要什么灵药没有?不需求人。”
“此处只是一角,姑娘若对其他感兴趣,谢某愿为姑娘引路。”
“愿为姑娘登仙的引路人。”
不得不说,最后一句,打动了李如仙。有时少不得感叹,能一眼看穿自己的,不一定是长久相处之人,也可能是数面之缘的外人。
有人眼拙,日日跟在身边,依然不清楚她的心之所愿;有人聪明,三言两语就能剖皮拨骨,直达心底。所以,她喜欢跟聪明人说话,一针见血。
心潮汹涌,面上却云淡风轻:“如此大利,反叫如仙心惊。可惜了,如仙非是公子所以为的大胆之人。公子将天大的好处送到如仙面前,如仙只怕消受不起。”
“那是因为姑娘小瞧了自己的美貌,小瞧了,美色之宝贵,千金不换。食色性也,世人所求,不就是钱权色?可见美色之稀缺,天姿国色、倾国容颜更是难得。少了美色,男子的生活得多无趣?了解这一点,姑娘就能明白为何自古以来,文人骚客喜爱‘白璧追欢、黄金买笑’①。为博美人一笑,天下尽可戏耍。”
“铁秤两端的物什是否等值,端看衡量之人如何认为,姑娘说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