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眼下正值妖族四起,人心惶惶,却偏偏发生这种事,怎么,怎么就发生这种事?”
“此女为执剑妹妹,执剑不该解释一下?”
“堂堂临仙门千金、奉天庙执剑妹妹却与妖族为伍,侵入我灵脉,此乃仙门奇耻大辱!今日没一个合理解释,仙门之威,荡然无存!”桓道义正言辞。
谢友协老好人似的相劝:“国师言重矣,但,”他话锋一转,“出了这样的事,恐怕会让人间百姓误会仙门,倘生出什么信任危机,便难以收拾。此妖族来犯之际,团结一心、同舟共济,何等重要?执剑也莫怪我等咄咄逼人,实在我等必得回应百姓质疑,安抚百姓之惶惑。”
李益之算是见识了这群人间老狐狸,一口一个百姓,诘问有名、揣度有据、大义凛然,个个连珠炮似的,话都不让人说几句。偏生他还不能表现出半点生气、不耐烦,否则就是不以百姓为重。
灵脉上的战事方休,他就得到了消息,将善后事宜交给圣女与“濯世之剑”,连夜赶回紫极城。果然天刚亮,传召的内侍就来了。
这两日他的行程就是:等搜捕李拈花的消息、等传召、到朝堂来挨骂。
果然说着说着,众人开始阴阳怪气,有人尖声道:“如此说来,我记得没错,执剑大人辛辛苦苦布下捉拿祸首鸣音妖女的局,也没成功吧?妖女在关键之时跑了?如何就跑了?执剑大人莫怪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劳师动众,到头来白忙活一场,说不过去吧?”
面对国师与辅师之流,他多少得留点脸面,对旁人可就没那么客气。李益之怼道:“大人甚有自知之明,既知度君子之腹不当,就不要度。是有些劳师动众,但据李某所知,并未劳动大人,大人那夜当是在府内安寝才对,若非,那某要对大人刮目相看了,值此紧张时刻,大人还有闲情。”
那人立时红了脸:“闲?什么闲情?你莫要……”他要骂“血口喷人”,触到桓道目光,到嘴边的话头缩回去。
李益之暗哼一声,这群老东西。奉天庙的执剑,是尊贵堪比人间帝王的存在,在朝堂上,岂是谁都能对他大呼小叫,出言不逊?但上至御座上的九五之尊,下至国师、辅师,都默许大小官员质问,甚至攻讦他,不就是趁此机会出口平日不敢出的恶气?每日召他到朝堂来冷嘲热讽、明里暗里羞辱,却又不敢真与仙门翻脸,将九曲十八弯的心肠,展现得淋漓尽致,好个众生相!
彼时他教导李拈花说红尘炼心,着实是个炼心场所,各有盘算、各有小九九,乌烟瘴气。
“缉捕令已经发出,等拿人归案,某再给诸位交代。”
朝堂上又是一阵叽里呱啦的讨论,多数不满,只碍于他执剑的身份不好发作。
御座上皇帝咳一声,桓道出列:“此等大事,执剑大人尚未传讯临仙山吧?也是,涉及自家妹妹,执剑大人心有不忍属人之常情,我等念之,不想为难。但诸位仙门掌门理当知晓人间发生之事,便由我等代劳传讯。”
提起这,李益之着急:“不敢劳烦,我自有主张。”开玩笑,犯什么错都好说,但仙门最忌与妖为伍,何况身染妖气?被仙门知晓,李拈花要面对的就不是人间不紧不慢的搜寻。身为兄长,他岂能坐视?
李拈花自小调皮没错,偶尔惹得第一峰鸡飞狗跳没错,但那是他的妹妹,他永远记得小小女孩躲在草丛里哭泣,被何辛她们找到时又逞强露出笑脸、眼角泪痕尚未擦干净的模样。才知道,看似没心没肺的背后,藏着怎样的辛苦。
自那以后,对她的心情就变了,原先因为她调皮、搞破坏而生的不耐烦逐渐退去,怜惜一点点多起来。
因为对她友善了,李拈花在自己面前也展露更多自在,她将自己真正当作了可信赖的兄长,而自己也收获了一枚可爱的妹妹。才发现,张牙舞爪其实是故作坚强,背后是海般的脆弱与柔软。
她看似进取,实力也越来越强,可他知晓,她远不如李如仙笃定。
自己的妹妹本性不坏,发生这样的事定有缘由,在没弄明白之前,他选择相信她、尽可能保护她,所以一再找借口拖延,不向临仙山传讯。
那个爱哭鼻子的妹妹,此刻定然吓坏了,又躲在哪里哭泣?
一想到,她拼尽全力护住神器,却要孤身面对战友的刀剑相向,他就满头冒火。现在他们竟然说,要越过自己通知临仙山,岂非要赶尽杀绝?那只是一个也许一时不慎,犯了错,但到底没有害到别人的小女孩!
李益之捏紧拳头,声音冷下去:“仙妖之事,在我奉天庙辖内,望国师大人谨记。”
对于他的威胁,桓道哼哧一笑,不紧不慢道:“可惜临仙山已经知晓,还请执剑见谅,人间与仙门当彼此坦诚,我等也是别无他法,否则遗祸人间,我等难辞其咎。”
李益之心头一凛:“你说谁是祸?”周身寒气大盛,白霜染上红毯。
御座上传来皇帝的声音,微带呵斥之意:“执剑,此是朝堂!”
……
“老爷。”侍童迎上来。
下了朝,回到府中,谢友协迎面撞上两个儿子勾肩搭背出门,将披风解了丢给侍童,叫住他们:“哪里去?成日里吃喝玩乐,混不知事。你!”他点住小童,“送大公子回书房!老二跟我来。”
谢大谢二对视一眼,乖乖听话。
跟随父亲进了小厅,谢二不敢造次,耷拉眼皮,乖乖等训斥。
谢友协瞅他一眼:“你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也少像管你大哥那样管你,怎也跟他胡闹起来?”谢二不辩驳,他老子气顺了,缓下语气,“那件事进展如何?要知道时局越来越紧迫,那才是顶要紧的事!”
谢二回:“一切顺利,药性越来越稳定,已经用下去。”
“好啊,好。”谢友协在四角桌边坐下,捋捋胡须:“说到这个,让你们少跟桓家那个猪头小子鬼混,别左耳进右耳出,敷衍你们老子。也不想想,那没轻没重的混小子惹出多少事?哪天那位烦了,不替他桓家擦屁股了,我谢家都得跟着一起遭殃!”
看他脸色,谢二小心问:“圣上心情不好?”
谢友协眼一瞪:“圣上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
“不敢。”谢二乖顺垂下头。
谢友协自个儿说起来:“执剑敢在陛下面前动气,我等身为四大家之一,自当急陛下所急。你,放下所有手头事,也少跟那李氏女厮混,就专注于那一件事,明白吗?”
谢二应:“明白,定不叫父亲担忧。”
寥寥数语,他已获得一项重要讯息。从小厅退出来,便祭出传讯符:我们需要见一面。而后,听话地钻进炼丹室。
待到晚上,夜深人静,他和衣躺在床上,三更一道人影如约而至。
他起身到小塌上坐定,未点灯,来人悄然推门而入,随手一挥在屋子外张开结界,毫无障碍地走过来在对面坐下。
“眼下情况如何,还请兄先说清楚。”
来人回:“此番因你的计策,妖族损失不小,但打压了主战派的气焰,所以,你在妖君那里算是无功无过。”
“鸣音?”
“她日子不大好过,也怪那群人太狡诈,试出了她的身份,好在未被抓住。但妖君起了疑心,所以,鸣音留下一道魂,其余八魂回去自请受罚,所谓受罚,也就是接受妖族各种试探之刑,眼下正吃苦呢。她留下的一魂,我藏在临仙山主上身边,一来借主上之息养护,二来化作我的样貌替我。接下来的日子,我得走动起来。”
谢二点头:“你思虑得是。怪我莽撞,未听主上与你之告诫。”
“事态发展还算可控,你也不必自责。”
“我所提之事,主上如何以为?”
“我来,正是告诉你,主上之意,可行。要破坏神器是有一法,但眼下的世间,你难以集齐所需之物,所以不妨换个思路,将其握到咱们手中不失为好法子。”
得了肯定,谢二底气更足:“那我便着手进行,请主上放心,我尽快。另有一事!”他起身从床边宝格里托出一只锦盒,打开,推到来人面前。
“这是?”内中锦缎上躺着一枚失了光泽的宝石。
“传说中的雷兽之心,我已试过,威力极大。”尽管那一箭被小小李氏女挡下让他很是意外,他却并不怀疑雷兽之心的威力。因那李氏女的功体看起来着实奇怪,竟能吞噬在场妖怪为己用,明明是仙门之女,邪乎得很。“或许可以破除主上的禁锢。只是仅此一颗,已失了灵力。我想劳动兄一行妖域,说服妖君想办法抓捕雷兽,再炼一颗雷兽之心。”
来人犯难:“不说妖君有异心,未必肯出力……”
“可挟主战派之势,逼迫妖君。”
来人颔首:“但就算能说服妖君,人间无甚雷兽,全抓了恐怕也不够。”
“那就返回五方天界。”
“岂是容易?”
“或可一问返回派,他们捣鼓偌久,该有点成效。”
“好,我试试。”他潜伏临仙门许久,也未能在九转阴阳阁寻得,破解转灵潭上古法阵的法子。现有一法,自然不能轻易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