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偷跑 全员演员
秦令雪今日一直心神不宁。
修为高的修士，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是会有一定预感。秦令雪就老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而这预感在看到那个白毛的笑面人后得到了证实。
“早啊，秦师兄。”司空琢笑眯眯：“好久不见……昭昭姑娘呢？”
秦令雪冷着脸：“你来干嘛？”
一边这么说，他一边悄悄掐了个灵讯，让陆昭昭先溜，因为……
“嗯？这不是前段时间没能亲自来跟昭昭姑娘庆生，这次特地来补上么。”
司空琢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所以昭昭姑娘在哪儿？许久不见，我可真是想她。”
秦令雪沉默两秒：“来切磋。”
司空琢干脆拒绝：“不要。跟大男人切磋有什么意思，还是昭昭姑娘比较有趣。”
是的，秦令雪阻止司空琢和陆昭昭见面，是因为……
纠缠了秦令雪一千多年的司空琢转性了，把兴趣转移到了陆昭昭身上。
这事说来有点复杂，还是两年前那次玄天剑宗之行的锅。总之，虽然秦令雪如愿以偿把司空琢住的剑峰闹得鸡飞狗跳，但就结局而言，堪称赔了夫人又折兵……
为了给司空琢添堵，把徒弟赔了出去，秦令雪心里头不知道多后悔，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真的。两年前司空琢缠他，他烦不胜烦；可这人现在转而去缠陆昭昭……还不如缠他。
秦令雪额头青筋轻跳：“……昭昭去找朋友玩，没有三两天回不来。”
司空琢也不急：“哦，没事，那我就等上三两天。”
他笑眯眯：“反正跟着秦师兄，不愁见不到昭昭姑娘。”
秦令雪：“……”
他深呼吸一口气，补了个灵讯给陆昭昭：
【去竹峰住几天，没我通知不要回来。】
他却不知，对面白发剑尊一边笑着，一边在想：
昭昭姑娘，我可是如约给你拖时间了，这份恩情，你要怎么报才好呢？
“最后检查一遍，东西都带齐了吧？”
温影承像个老父亲一般，反复检查叮嘱：“有什么事，就近求助驻城修士；记得定期传讯回来，报个平安……”
陆昭昭“嗯嗯”两声：“我知道的。”
“嗯，我知晓师妹聪敏，但到底是第一次游历……”
温影承轻轻叹息：“是我关心则乱。唔，不过你且放心，你们的行程，我不会透露半点风声，小师叔想必找不过去。”
陆昭昭摇摇头：“司空剑尊会帮忙拖住，要是拖不住，师兄可以如实说……等到了凡人界，有结界阻隔，师父找不到我的。”
温影承轻笑：“……莫不是怕小师叔找我算账？无妨的，我并不在意。”
陆昭昭说：“可他急起来不管不顾的，要是伤你，你会疼，我也会心疼。”
温影承的好意，她心领；但和热衷切磋的司空琢不同，温影承是真的会挨打……
温影承怔怔，无奈笑道：“……好吧。也难为你，能叫来司空剑尊。”
陆昭昭想，这也不是很难。她和司空琢现在勉强算得上朋友关系，和两年前的天山之行有关。
实际上，时至今日，陆昭昭也不清楚为什么司空琢突然就对她那么感兴趣了。她只记得他们有次聊天，她无意中说“师父没了本命剑，你就算赢了他也胜之不武，当不得无双”……司空琢似乎沉思许久，那之后就对秦令雪不那么执着，转而爱好跟她相处了。
唔，其实在陆昭昭看来，司空琢并非对秦令雪失去兴趣，只是变得没那么缠人；对她也不算十分热衷，只是喜欢口花花。
但关于这人究竟在想什么？她是不知道的。这次也只是试试看叫他，没想到司空剑尊答应得十分痛快，确实给她帮了大忙。
她最后一次检查了随身物品，和朋友们汇合。温影承送他们上飞舟，仍旧依依不舍。
“记得传讯。”他说：“祝小友，这些孩子就拜托你照看。”
祝青燃点点头，心中有了一点当带头大哥的责任感。不过这责任感在扭头看到几个不省心少年少女的时候，又忽然变得很纠结。
游历，他当然有过；但是祝青燃是妥妥的独行侠，还真是头一次带小孩出门……
不论如何，时间紧迫，为防被秦令雪发现，他们得尽快离开。但在道别之后，陆昭昭回头看，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久久不曾离去，还是忍不住，在飞舟启动前又跑回去。
“师妹……唔。”
属于少女温热的躯体撞进怀中，温影承错愕了一瞬，又无奈地温柔下目光：“唉……好了，好了，都已是大人，不可再如孩时般撒娇。”
陆昭昭闷闷地应了一声，轻轻放开：“我走了。”
“嗯。”
“会给你们寄信，寄好吃的。”
“嗯。”
“师兄。”她说：“来日再见。”
“来日再见。”
温影承温柔而克制地顺一顺她微乱的鬓发：“一路顺风。”
“跟你说了多少次——”
飞舟上，孟大小姐的男女大防小课堂开课。陆昭昭耷拉着脑袋：“我知道的……”
“次次都说知道，次次都做不到，你要我说你什么才好？”
“可是……我就是想到好久见不到师兄，舍不得。”
修士游历，少则数月，多则数年。而陆昭昭这次偷跑，是打算时间长一些，毕竟有了这次的经验教训，下次不一定还能瞒着老秦跑出来……
所以说，在被秦令雪找到之前，能拖多久拖多久。事实上，陆昭昭做的一切计划都只是为了拖延秦令雪找过来的时间，完全没有奢望能全程不被秦大螃蟹抓包……
少女有点蔫嗒嗒，因生得好看，就格外我见犹怜。孟锦迎心中就是有气，看她这样也发不出火，只能咬牙切齿：“……下飞舟时记得戴帷帽。”
帷帽，就是带罩纱的帽子，罩纱一圈遮住脸，直到颈部都可以遮挡严实。凡人界贵女常见佩戴，以示礼教，修仙界不流行这个，不如说修仙界不流行挡脸，因为魔修的特征正好是脸上有花纹，遮面难免让人心有疑虑。
但孟锦迎也是没办法。谁能想到陆昭昭幼时就容貌出众，长大了更犹有胜之。修士的发育本就更好，陆昭昭现已及笄，样貌身材无不出色，何止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去宗门内上大课，连秦令雪的威名也镇不住弟子们蠢蠢欲动的春心；孟锦迎也是煞费苦心，面纱都遮不住，干脆用帷帽，若非行动不便，她还想给陆昭昭戴上幂篱，全身都挡得严严实实才好。
陆昭昭委屈巴巴，但还是应下：“我戴就是了……”
她真委屈：长得好看也有错？可她也知道，孟锦迎是对的。
宗门内有秦令雪压阵尚且如此，他们外出游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似朋友们看习惯了，对她的神颜有一定抵抗力，她这张连系统也认可的脸要真是裸露在外……修仙界虽和平，可也不是乌托邦。
想着，陆昭昭就叹一口气，看向云游天外的祝芝芝：“芝芝也好看。”
祝芝芝大她一岁，现在十六岁了，也生得十分貌美。在去年她及笄时，系统认可终于姗姗来迟，给了祝芝芝一个【丰姿冶丽】的魅力类特质。
讲真，陆昭昭觉得系统有点问题。丰姿冶丽是艳丽，可祝芝芝的长相是清纯，真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啊？莫名其妙。
不过在一众容貌出色的小伙伴里，只有祝芝芝和陆昭昭有这种魅力类特质，可见她们的颜值是能打中的能打。而陆昭昭本人的魅力类特质，比祝芝芝还高一筹。
【绝代佳人】，魅力类特质。在陆昭昭及笄后，这个特质作为上位特质取代了【天生丽质】，妥妥地系统升级盖章，可谓官方钦定的当世第一美少女。
实话说，陆昭昭还蛮荣幸：跟一众纸片人比颜值打赢了，这谁敢信？但仔细想想她现在也是系统建模纸片人，线条比现实中还稍稍优化几分……嗯，那没事了。
孟锦迎说：“芝芝也得戴面纱。”
祝芝芝：“嗯？”
陆昭昭一点也不欣慰：面纱比帷帽感觉好多了的说……
可她出行戴帷帽这事，已是铁板钉钉。别说孟大小姐，就连妹控如韩继，也觉得她是戴帷帽比较好。
“毕竟我妹妹这么好看。”韩继语：“有臭男人心怀不轨就不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点没想起自己也是个男的。
或者说，哥哥不算是臭男人？
方之茂任劳任怨执掌飞舟，祝青燃矫正航向，俩新手司机是没机会加入话题了。而陆昭昭看一圈，心中少许遗憾：“……敏敏都不来。”
孟锦迎比较冷淡：“道不同不相为谋。”
自两年前开始，何樱敏就有点游离在小群体之外。不如说，她其实一直没能完全融入，只是这两年越发疏远。
但是，当然，以何樱敏的精明，断不会和他们断绝联系，仍和几人保持着联络，只是少来小群体聚会了。
似乎从两年前那次宗门大比之后，她便有了属于自己的交友圈……陆昭昭有点失落，但也无可奈何。
孟锦迎则说：“不必为白眼狼失落。”
陆昭昭小声：“也不是白眼狼……”
这事说起来，是陆昭昭用不到洗髓丹，便把它们赠与了亲友。谭冰北只肯收一枚；崔玄麒姐弟不要，说用了反而没法使用习惯的术法，况且双灵根也不差；而韩继等这种单灵根就更不需要……
于是一颗给了何樱敏，一颗没送出去。方之茂和祝芝芝虽也是双灵根，但都不要洗髓丹，陆昭昭只好自己收着了。
洗髓丹都送不出去……真是奇怪……
也正是因此，原本对何樱敏还行的孟锦迎对她有了点意见，觉得她收了陆昭昭的厚礼却日渐疏远，真是白眼狼。但陆昭昭反而没觉得什么，不如说……反而是这份疏远，让她感受到了何樱敏的真心。
何樱敏是野心家。
什么是野心家？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而纵观整个天衍宗，没有比陆昭昭更适合利用的同辈弟子了，按理说，何樱敏应该死死抓住她，和她称姐道妹……但事实是，当陆昭昭决定把那颗洗髓丹给她，何樱敏沉默了很久，收下之后，便疏远起来。
陆昭昭想，这也许意味着，何樱敏已不打算利用她了吧。
可陆昭昭是有些失落的。因为无论如何，何樱敏的确离她更远了。陆昭昭其实并不介意被朋友利用，朋友的利用不是利用，能帮上朋友的忙，她其实很愿意。
但何樱敏也是很有主见的人……陆昭昭暂时没有强求。
有些事需要契机。
话说回来，因为何樱敏的离开，这次出行虽然还是六人小队，却已经是祝青燃替补的版本。三男三女，性别对称，强迫症患者福音。
“离太郯城还有点距离……”
陆昭昭摇摇头，不再想许多：“我们四个来打一盘地产者（大富翁）？”
为避免秦令雪追查，几人没有乘坐公共飞舟，而是用自己的飞舟高速行驶。由于天衍宗直通太郯城的路线比较安全，即使司机是两个新手，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在之后的行程中，要跨越大量野外区域，甚至跨界，这就不是几个新手司机能一下子搞定的了。所以他们的计划是从太郯城搭乘公共飞舟前往赤县神洲之南的水江城，与早就通知过的苏栗衡、沈素书汇合；再跨洲前往南瞻部洲的云昆城，也即天机阁直辖城市，方之茂快乐老家。
再然后就是分兵。孟锦迎等人前往凡人界，方之茂等人在云昆城附近历练并等候。毕竟八人并非连体婴，而凡人界灵气稀缺，并非历练的好去处。
所以，分队后，探亲小队去过凡人界就回，此后才是真正的游历。至于去哪里还没想好，也许西行去州海城，也许东行去和岐城……要看情况，以及秦大螃蟹的反应。
至少，陆昭昭有信心，在进凡人界之前，秦令雪应该还追不过来；而等进了凡人界，两界间的障壁会无限缩小秦令雪利用特殊方式追踪上来的可能性，至于从凡人界回来……走一步说一步吧。
真心酸，好好的游历，搞得像逃命。
陆昭昭都不敢想：等秦令雪反应过来，该有多生气？
但是，或许是因为陆昭昭过往七年的乖巧，秦令雪根本没有想过她偷跑的可能性。以至于飞舟行驶两天，抵达太郯城，秦令雪那边都没有分毫动静。
他似乎全心全意地以为陆昭昭还在竹峰避难，正任劳任怨以自己吸引司空琢的注意力，全然不知这个舞台上全员演员，只有他自己被蒙在鼓里。
思及此，陆昭昭有些愧疚。
可愧疚不能阻拦她向往自由的脚步。
抵达太郯城后，众人并未耽搁，搭乘最快的公共飞舟直飞水江城。公共飞舟便是修仙界的公共交通，是没有飞舟又想在城市间快速通行的修士们的最佳选择，有多条路线多种规格可选，但基本遵循一个原则：
价高者从优。
也就是说，不论是想要速度，还是想要享受，灵石给足，想环游修仙界也不是梦。
而一队宗门高层亲传，最不缺的就是灵石，自然是选择最快的航线，直奔赤县神洲之南。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陆昭昭回过头，看到蓝发的少年。数年过去，方之茂早已不是方头方脑的小男孩，蓝发蓝衣的俊俏少年，气质冷淡而独特，因为颜值过硬，连蓝发蓝眼镜也驾驭得住，显出几分个性。
“早啊，茂茂。”她说：“嗯……只是睡不着。”
因为梦到了秦令雪，今天醒得格外早。太阳还未升空，四周一片暗色。
虽然没有包船，但这艘公共飞舟乘客本就不多，再加上这个时间，没什么人在甲板上活动。陆昭昭站在船头神游，还挺享受这一刻的宁静。或许是因为这样的气氛，总是会让人身心沉静。
她问：“你呢？也睡不着？”
“嗯，不困。”
方之茂说着，走到她身边，凝视她片刻，从储物袋里取出条面纱给她。
陆昭昭失笑：“又没有人？”
方之茂说：“以防万一。”
“……实话说，你们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见不得人。”
方之茂沉默片刻，仍保持着递出面纱的动作。
“长相天生，并非你的过错。”
他说：“如果因此而遭受觊觎，那绝不应该责怪你，而应责怪心怀不轨之人。”
“只是，”他说：“怀璧其罪。”
陆昭昭垂眸，伸手想接过面纱，却见方之茂缩了下手，没让她拿到。
“……？”
“但是，”方之茂说：“你若不想戴，那就不戴。”
“……”
陆昭昭看着他：“……可是，会有麻烦？”
“麻烦便麻烦。”
少年道：“如果我们不能保护好你，不如趁早回家种地算了。”
陆昭昭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要是去种地，蒋师兄定打断你的腿。”
“他哪天不想打断我的腿？”
方之茂倒不以为然：“总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总不能秦师叔祖在时能护得住你，让你自由自在，换作我们便只能委屈你？不该如此。”
陆昭昭看他。天色蒙蒙亮，少年一头蓝发莹润着浅淡的光泽。他冷淡的眉眼看似冰冷，但陆昭昭知道他是个温柔的人。
……嗯，仅在不牵扯金钱的时候。
似乎是看了太久，她又不说话，方之茂困惑看来。陆昭昭回过神，说：“你现在是蓝色头发。”
“嗯。”
“之前是紫色。”
“嗯。”
“上上次是黄色。”
“……怎么？”
似乎是发现了染发的乐趣，也或许是手头的染发剂一直没用完，反正这两年方之茂是经常换发色……陆昭昭想了想：“我没见你染过粉色。”
方之茂沉默片刻：“……你想我染粉色吗？”
陆昭昭还真好奇他一头粉毛会是什么样：“可以吗？”
少年思考了一会儿：“承蒙盛惠，五块灵石。”
陆昭昭笑起来。十五岁的明艳少女，笑起来真像枝头盛放的樱花。朦胧的晨光映衬着她如玉的面庞，令少年微微垂下眼睫。
“中品灵石还是下品灵石？”
“中品我现在就回去染，下品等这次掉色了再染。”
陆昭昭又笑。她笑起来真好看，明亮的眼也弯起来，显得笑容那么真实，那么生动。
“那不应该。”她说：“我有你五成的股份，你该算我五折。”
方之茂想想也是，顿时肉痛：“那就……两块半。”
陆昭昭数了两块下品灵石，并零头的灵珠一起给他。方之茂清点一遍，郑重收下：“钱已到账，敬请期待。”
陆昭昭真是要被他笑死。方之茂这个死财迷属性，怕是这辈子都摘不掉。
船舱忽然传出声音，似乎有人上了甲板。陆昭昭收了笑，从方之茂手中取过面纱，熟练地戴上。
方之茂这次没有阻止，陪她看了日出。回船舱时才突兀开口：“不会太久。”
“嗯？”
“我在研究能让人忽略你长相的符咒。”
方之茂说：“不会让你等太久。”
陆昭昭微怔，看了他一会儿。少年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眸光却坚定而认真。
她于是慢慢地，慢慢地弯起眼睛。
“嗯，我会期待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