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课堂 月色两端
听当然是有听。但茶话会模式么，听的同时不影响手上做点什么。陆昭昭可以边听边吃，别人也可以边听边给她整点吃的。
这也就是秦令雪不在，不然给徒弟剥吃的这种事哪轮得到别人？秦大螃蟹在照顾徒弟这件事上力争第一，他如果在，这群臭小子有一个算一个全得上黑名单。
不过他不在。因为陆昭昭要为秘境准备，他也要。上次魔修的事令人心有余悸，秦令雪觉得自己给陆昭昭准备的后手还不够周全，又出去给徒弟筹措保险措施了。
真是试图把陆昭昭武装到牙齿……
陆昭昭不管也管不了他的忧心忡忡，目前让她困扰的是面前的橘子、松子、苹果。这三个人莫不是把她当猪在喂？实话说，她虽然很喜欢吃吃吃，可饭量并不很大。
喂喂吃吃，她都饱了。只得鼓起脸来：“不准给我弄了，我吃完这些就不吃了。”
她态度坚决，少年们只好停手。其实苏栗衡、方之茂还好，迟星文是有点遗憾：他不怎么爱吃东西，但喂陆昭昭吃东西，他很喜欢。
喂爱吃的好看小姑娘吃东西，真是一种享受。微张的秀口，一鼓一鼓的脸颊……每一处都很可爱。他无法去看她的正脸，因她目光一挪过来，他就心跳快三拍；但她认真听讲，小仓鼠一样小口吃点心……他看着，心中便很喜悦。
可惜，这个投食的爱好刚刚发展出来，暂时就没什么机会。只是……
迟星文把目光落在那碟切成兔子形状的苹果上，若有所思：
她比较喜欢吃这种的吗……？
陆昭昭对苹果不是特别偏爱，但兔子苹果很可爱呀。她也没想到，只是从前自己切过一次，方之茂就记在心上。
自己的小小喜好被人记住，是一件很令人感动的事。但话说回来，陆昭昭并没有意识到的事情是，正是因为她也如此把别人放在心上，他们才会这样同等的回报她。
就像每年生日她会给每个朋友准备不同的惊喜……种花得花，种果得果，感情从来相互。陆昭昭能成为团宠，从来不只是因为美貌。
还有心。
孩子们的互动，大人也看在眼里。温影承倒是已经习惯这样的场景，只是第一次意识到：莫非这些小男孩子都喜欢师妹？可以理解，但希望不会因此伤了和气……应该不会吧？
玉怜香则若有所思：虽然有点记混徒弟，但这两天他也想起不少迟星文的事，因此看到他会给陆昭昭剥水果还挺让人惊奇……另外两个小男孩的心思也太明显，看来果然如他预料，“情敌”是很多的。
但大人比起孩子，就是沉稳许多。不似两个少年见迟星文殷勤，就忍不住要攀比，玉怜香倒是很平静地观察着，待风波平息好一阵子，才伸手屈指轻轻敲敲桌面。
“只这么说未免不够形象，我也来帮个忙罢。”
他这么说着，勾动灵力，片刻便在桌面上空构建出一个小型秘境投影。山河湖海，惟妙惟肖，如同一个微缩的景观模型，其间却树影婆娑，山泉叮咚，宛若构筑一个小小世界。
有意无意的，他将这小世界投放得离陆昭昭近上一些，方便她观赏：“……我依照温道友所说与这地图所画简单构筑一下，可能不够还原，但应当比单纯言语诉说更直观些。”
这一手，就不知比小男孩们高到哪去。陆昭昭一下子惊奇到：“好厉害，这是……幻术？”
“区区不才，对幻术也略懂略懂。”
玉怜香矜持地笑笑：“我还会一门类似的神通，名为【掌上山河】，改日给你看看。现在么……嗯，温道友且说，我来配合。”
虽然有炫技的心思，但他这么做的确帮了温影承大忙。单纯的语言讲解是很乏味的，有个3D投影配合，效率不知高多少。
“化雨秘境已存在许久，每次各宗门都会送弟子前往历练，所以内部构造、资源分布、消息……等都还比较齐全。”
温影承说：“虽然并非全部探索清楚，而且其中自成天地，每次开放都会略有改变……总之大概是这样分布。需要注意的是，其中有一些特别的资源，是只有化雨秘境才有的，我来解说一下特点，方便你们辨识……”
温影承的化雨秘境小课堂傍晚开课，入夜才结束。这还只是第一堂课，以温影承的细致，自然是打算分几次，为他们细细讲解清楚，避免有所疏漏。
而有玉怜香协助，讲解的难度大幅度下降。诸如一些特色的灵植等，玉怜香便可随时幻化出相应的资源原貌——且并非依靠想象，他虽没有去过化雨秘境，却见识非凡，大部分资源的实物都是曾见过的。
可见【智周万物】的特质，并非平白得来，这人的确学识渊博。
有玉怜香和温影承在，秘境小课堂的师资力量非同一般，恐怕全天下准备前去化雨秘境的萌新修士，再没有哪个有他们这样优渥的条件了。陆小螃蟹不愧是陆小螃蟹，这不是赢在起跑线上？
送走迟星文和玉怜香，陆昭昭跑回来找温影承。大家都回去消化听讲内容，老师本人却也没闲着——陆昭昭去找他时，他正在书写什么。
陆昭昭探头问：“在做什么？”
“誊抄一份资料，回来交给韩小友他们。”
温影承果然细心，虽然给陆昭昭几人讲课，也没忘记韩继几人：“也给你们再誊抄一份，之后韩小友他们回来，我会再讲一遍。”
陆昭昭“啊”一声，说：“温温师兄真好。”
实话说，她也没有忘记韩继等人，所以温影承讲的内容，她都后台录了屏，打算晚点整理一下，回头再跟韩继他们讲。
结果没想到英雄所见略同……温影承整理的，当然比她自己整理的要靠谱许多，可她也没准备闲着：“我也来帮忙！”
温影承忍俊不禁：“……你且去休息。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做这些又不麻烦……说来也晚了，师妹困不困？”
他没说之前，陆昭昭还不觉得困，他一说，她忽然就困了……但还是要很倔强：“我帮你理完再睡。”
青年看着她，片刻后放下笔，用指节很轻很轻敲一下她的脑袋瓜。
“好吧。”他说：“内容不多，我打算每天讲完只整理讲解的那部分……那师妹帮忙誊抄这份，也算温习一下。”
陆昭昭就高兴起来：“好哦！”
温影承的确是十分温柔的。他的温柔有些特别，特别在他明明可以拒绝，让陆昭昭去睡，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他就改了主意。
孩子积极地想帮忙做事，总不好挫败她的积极性。反正内容不多，让她如愿也好。
这么想着，温影承就分了一点工作给她。小姑娘一开始干劲满满，还很认真地在上头画附加图解……结果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见她人已经趴桌面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
温影承哭笑不得。其实先前他就发现她有些倦了，才叫她去休息，果然……唉，想来也是，昨天那么晚小师叔还去闹她，估计她昨天都没怎么睡好，困倦是很正常的。
呼——呼——很轻的呼吸声，在静寂的夜里还算清晰。小姑娘估计是写着写着困了，慢慢地矮下去，又慢慢地合上眼睛……手里还抓着笔，脸蛋倒是知道枕在胳膊上，好险没染上墨迹。
温影承轻轻把她手中毛笔抽出来，把她压住的纸张也缓缓抽出来，犹豫了一下，才轻手轻脚，极为慎重地把她打横抱起。
少女身躯温软，夏日衣衫单薄，但温影承心无旁骛，一点没看不该看的地方，一点没碰不该碰的地方，规矩地把她抱到床上，又细心地搭好被子。
——咳，倒不是不想把她送回房间……主要是没有钥匙，只能出此下策。
陆昭昭应该是真困了，除了被抱起时哼唧两声，很快在床上睡香香。温影承熄了里间的灯，把桌上东西打包走，到院中继续誊抄。
做完自己那份，又去拿陆昭昭那份。其实她已经做得差不多，完成了一大半，但大概是太困了，中道崩殂在临近结尾的位置。
一张插图没画完，墨迹拖出一个小尾巴。如果忽视这点瑕疵，陆昭昭画的画倒是还不错，说不上很精通，但看着挺像模像样。
——温影承当然不会知道，这都是陆昭昭在兴趣社团的成果。她的绘画没有音乐学得精通，但确实是会一点，至少对着游戏截图临摹是没什么问题。
总之，他看了看，想了想，提起笔来——寥寥两笔，便将那拖长的墨迹，修改成了植物的根茎。
——他也是会一些丹青的。
漫长的生命，总会让人多少学点东西。
正好是一种灵植的图示，添上两笔非但不突兀，还弥补了瑕疵，堪称“妙手回春”了。他又添两笔，把图画完成，最后将描述补上……晾干后收拾起来。
夜凉如水。
恰在此时，原本被阴云笼罩的月亮，又悄悄冒出头来。月光散下柔和的光芒，温影承抬头看一看，今夜月色很明。
明天也会是个好天气呢。
这么想着，他又开始思考：明天早上，给小师妹做点什么吃好呢……
同一时刻，迟星文也抬头看了眼月亮。
下边，玉怜香唤了一声：“你不下来休息？”
玉怜香，觉得有点好笑。他这徒弟，跟他简直两个极端——玉怜香是很爱跟人打交道的，尤其擅长与女子相处；迟星文则恰恰相反，完全不擅长也不喜欢人际交往，对女子更是避而远之。
醉生楼女子来来往往，又很爱逗玉公子的徒弟。迟星文不堪其扰，逃去屋檐，非必要不肯下来。
玉怜香：噗嗤。
屋檐上，迟星文拧了拧眉毛。实话说，要不是他着实太穷，怎么也不会跟玉怜香借住在醉生楼……
迟星文擅长拔剑斩之，不擅长迎来送往，更不擅长应付女子。醉生楼的女子多为凡人，又没有恶意，他实在不知如何招架，放冷气没用，又不能动手……眼不见心不烦。
他又抬头看：人还不如月亮好相处。
但怎么呢？他看着看着，忽然又想起陆昭昭。想起……她笑起来时，眼睛也如一弯明月，面颊上小小的笑窝，让人有一种想去戳一戳的冲动。
真奇怪，他们分明才分别不久，他就又想见她了。
“在想什么？”
侧头看去，是玉怜香也跃上屋檐，屈膝坐在他身边。青年也抬头看了看月亮：“今天月色倒是不错。”
迟星文沉默着离他远了一点点——不是排斥玉怜香，只是他真的不习惯和人离太近，战斗除外：“师尊很闲？”
“逆徒啊，为师陪陪你，怎么就算做很闲？”
玉怜香没好气，拿折扇敲敲臭小子脑袋：“还离那么远，我是鬼吗？！”
“……”
迟星文移开视线。
玉怜香：“？”
他都气笑了。但怎么呢？其实也不是很生气。要说起来，玉怜香师徒的关系也是很轻松的，他和徒弟们相处起来，比起师徒，更像朋友。
——嗯，大部分时候，是损友。
所以，玉怜香也不是真生气，只是自然地略过这个话题：
“是不是很可爱？”
“？”
“我说阿离。”
他说：“是不是很可爱？”
“……”
迟星文抿了抿唇，没有回答。玉怜香支起胳膊，托着脸看他。
“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吧？和寻常女子不同，既不是那种特别注意形象的闺秀，也不是大大咧咧的粗鲁……像小动物似的，一看就吃得很香，让人心里喜欢。”
青年说着，看着自家徒弟，看他越抿越紧的唇：“是吧，你也觉得很可爱，所以会忍不住想喂她，给她剥橘子吃。”
少年表情冷峻，平平的唇线证实他现在心情并不怎么愉快。这是一种近似于……以为只有自己发现的珍宝，结果却被别人看到的不愉，在之前苏栗衡二人与他“争锋相对”时，这个表情也曾出现在他脸上。
虽说平时他表情就很冷，现在看起来就更不愉快了。玉怜香反而笑起来：“你啊你啊，这样是不行的。”
他说：“为她剥水果这种事，谁都做得来。你如果真想和她亲近，就得找到自己特别的、与他人不同、又能吸引她注意力的地方。”
漂亮、可爱的女孩子，追求者多是正常的事。想从这些追求者里脱颖而出，就不能让自己泯然众人……很有道理。迟星文也觉得很有道理，但是：“……你有这么好心帮我？”
玉怜香从来不算一个合格师尊，更别说还是他的“情敌”，迟星文很难不怀疑。而青年呢，挑挑眉头，啪地抖开折扇，很自在地轻摇一下。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
迟星文不配合，他也不介意：“假话就是，作为你的师尊，徒弟头一次动心，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帮一把的。”
“……真话呢？”
“真话是，就算帮你，你也未必能成。”
玉怜香爽朗道：“既然帮不帮你结果都差不多，看在师徒情面上，教你一下也无妨。等日后你自己放弃了，说不定追其他女孩还用得上……嗯，就是这样。”
迟星文：“……”
以预设他会失败而给予怜悯的帮助吗？真是他这狗师父的风格呢……少年瞥他一眼：“你也别太自信了。”
玉怜香不置可否。他凭什么不能够自信呢？别说和这些小男孩子相比，就是和从古至今全修仙界的风流才俊相较，玉怜香也不觉得自己会逊色于谁。他的自信来源于千年的游历，来自于学会的每一个技能……既非空穴来风，也非浪得虚名。
但是，当然，他也知道，在情场里，有时并非最优秀的人就必然获胜。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很奇妙的……所以他之前还想着要不要给徒弟使绊子，只是在今晚改了主意——帮徒弟一把，是为了让这几个小男孩子自己掐架去，说不定还能给他争取机会。
青春期的男孩子最易冲动、惹人生厌。陆离并非热爱看人争风吃醋的那类女子，万一这些男孩让她觉得为难……嗯，就是他来排忧解难的时候了。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玉怜香觉得这么安排还是很妥当的，甚至给徒弟加了加油：“努力啊，好歹是我的徒弟，总不能还比不过人天衍宗和杏林谷的？”
“……”
迟星文真想翻个白眼，还是忍住了，跳下屋檐：“去睡了。”
他跑得也快，玉怜香也没去追。青年公子仰头又看一看那轮明月，思忖着摸了摸下巴。
“说的也是，”他思索着：“要不要做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