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师侄 异象降临
崔玄麒心中空落落的。
打从去年陆昭昭出门游历，竹峰便好似一下子冷清下来，分明前几百年也都这么过来，如今却无端让人觉得没滋没味儿。
做什么，想什么，总会不由自主地跑神，忍不住要想——
【今天下雪了啊，鹅毛大雪，昭昭会不会想堆雪人？】
【今天降温了，昭昭有没有穿厚点？那件去年送给她的斗篷可以拿出来穿了，有毛绒绒的领子，定会衬得她很好看的。】
【过年了啊，团圆的日子，昭昭也不在。今年的年夜饭，她在哪里吃了呢？没个长辈在身边，也不知一群孩子能不能照顾好她。】
【……转眼间，樱花都开了啊。】
几个月，对一个修士而言，决不能算什么很长的时间。可崔玄麒却觉得，非常的——非常的寂寞。
竹峰开始变得十分安静。只是没了一个小姑娘，缘何就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呢？
崔玄麒有时会去陆昭昭的房间前看一看。
漂亮的、温馨的、小姑娘的房间，崔崧瑶常去整理，并无主人离开许久的迹象。因而时常会给人一种错觉：下一秒钟，小姑娘也许就会推门而出，眼睛亮晶晶，喊一声——
“麒麒！”
但是，很快，他就沮丧地意识到，这并非现实。现实是灵犀玉牌收到的一条条叽叽喳喳的传讯，也很好，很活泼，但是……
……很难不想她。
信和人，终究是有很大的差别。灵讯哪有活生生的人生动、温暖，他想她，想她可爱的笑脸，比天空还更清澈的眼睛。
崔玄麒知道，其他几个人也在想她。
谭冰北有时会在她房门前驻足，沉默着发呆；崔崧瑶三两天就忍不住要去给陆昭昭的房间整理一次；蔡阳漫又买了许多女孩子的衣服首饰，不用看也知道是为谁准备。
还有温影承。
想到这个，崔玄麒莫名来气：突然留了句“师妹出事了我得去看看”人就没了，自家师父行动力从没这么果决过，他们正焦急等着回音，结果别说陆昭昭没回来，师父也不见人了……
虽说后来知道一切平安……唉。
崔玄麒倒是也挺想追过去，可阵峰的事总没完没了。偶尔闲下来，又总觉得时间不够。直到化雨秘境的消息传来，他才终于找到机会——主动请缨，成为带队修士之一。
护送门中年轻弟子往来秘境，当然是需要人手的。
这不是一个很抢手的工作，所以崔玄麒到手得轻松自然，蔡阳漫也紧跟其后。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二人成功把身上事务转交给师兄师姐，乘上了去往西北的飞舟。
——此处省略崔玄麒与崔崧瑶为了到底谁去谁留下姐弟掐架一百万字。
——再省略虽然很羡慕但作为阵峰大师兄真的走不了的谭冰北的心理活动一百万字。
咳。
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结果是——
他们很快就要见到那个姑娘了。
“你别说，我这会儿有点期待，又有点害怕。”
崔玄麒两人，其实在飞舟没落地时就看到了陆昭昭的飞舟——毕竟她自己做了装饰，整个风格就很陆昭昭。
只是任务在身，不能直接去找人，这会儿落地后正在做简单登记。一边等候，崔玄麒一边有点紧张：“这是不是那什么……近乡情怯？”
蔡阳漫想了想，诚实道：“我觉得……师兄你只是想见昭昭，又怕秦师叔祖。”
崔玄麒：“……你小子能机灵点，别光说大实话吗？？”
师徒五个人，没有一个是不怂秦令雪的，换句话说，天衍宗上下就没有不怂秦令雪的……大魔王之名名不虚传，崔玄麒是见过自家师尊挨揍的，给他当时尚且年幼的心灵留下了深厚的阴影。
就很不甘心：“昭昭要是师妹该多好啊……”
蔡阳漫：“那样我们师徒五个会被秦师叔祖通通打死，一起挂在阵峰示众的吧。”
崔玄麒：“……你不要说鬼故事啊。”
不过，也没差。虽然名义上陆昭昭是几人的师叔，但她在竹峰长大，谁还没有给她讲过故事、编过小辫儿呢？不是师兄妹，胜似师兄妹，这份深厚的感情是不会改变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这样思念她。
妹妹离家，哥哥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现在马上就能见到了。”崔玄麒松口气，抬头看不远处的飞舟停泊区：“嗯？你看……是不是昭昭在跟我们挥手？”
看着探头探脑的小姑娘，崔玄麒忍俊不禁，也向她挥一挥手。明知道这个距离，她应该听不到，但就像他没有听到她的呼唤，却知道她一定在呼唤那样，少年也大声喊：
“昭昭——”
身旁，路人与天道盟人，俱投来诧异的目光。崔玄麒却分毫没有感到不自在，反而——
空荡荡了好几个月的心，正在一点点充盈起来。少年逐渐意识到了一点：
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便已不再寂寞了。
陆昭昭，超开心。
要不是怕打扰他们办事，她真想直接跑下去找他们——怎么这些人的思路那么一致，都不提前给消息，打定主意要给她惊喜么？
她确实有被惊喜到！
除去师长、幼驯染……四个师侄跟她的关系也铁得没得说。说是师侄，更像是哥哥姐姐，她在他们身边长大，早已习惯他们的存在。
所以出门了，也难免时常想念。信都是要常写常通，即便如此还是有点落寞，希望修仙界也可以有视频通话。
陆昭昭想他们。
沉默寡言的谭冰北，虽然总是努力避开她，却实在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总是默默地给予她关怀。
大大咧咧的崔崧瑶，作为唯一的女性长辈，给了她许多男孩子给不了的温暖与帮助。
活泼开朗的崔玄麒，是陪伴她最多，最懂她心思的存在，宛若哥哥般令人亲近信赖。
温柔内敛的蔡阳漫，虽然性子内向，可毫无疑问也对她非常非常好，总爱给她做各种各样的打扮……
每一个人，陆昭昭都很喜欢，很想念。其实想着，这次化雨秘境之后，要不要回去看一看呢？
没想到还没到那时候，他们自己来了！
“麒——呃乌……”
想跑上去来个久违的飞扑，却被自家师父揪住衣领子：“悠着点，伤都没好透。”
“都差不多，差不多了！”
陆昭昭嘀嘀咕咕，但到底没真的扑上去。反而是崔玄麒很紧张：“伤？昭昭受伤了吗？”
——她报喜不报忧，没在灵讯里说过。
“哎呀……不是什么大伤。”
陆昭昭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倒是你们，不说一声就跑过来，是不是存心——要给我惊喜？嘿嘿，北北和瑶瑶呢？过来说，我给你们泡了茶！”
这边，众人热热闹闹，另一边——
天衍宗，竹峰。
“……”
“……”
崔崧瑶迟疑着跟自家大师兄打个招呼：“大师兄……你不是正忙着，怎么也有空回来？”
谭冰北：“……”
他叹口气：“我想竹峰不能无人，回来看看，早知你也……”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崔崧瑶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忙就且忙去，这边我照看就行，不会叫落灰的。”
谭冰北沉默片刻：“上回留你看家你差点烧了半个竹峰……”
崔崧瑶：“……”
崔崧瑶：“那时候我还小——还小——而且是玄麒在捣乱——”
遇事甩锅给弟弟，姐弟情感人泪下。但话说，二人忽而都笑起来：那些鸡飞狗跳的时光，同样是他们师兄妹之间的珍贵回忆。
“说起来，”谭冰北忽然说：“不知玄麒他们到了没有。”
“差不多到了吧？飞舟速度很快的。”
崔崧瑶有点郁闷：“我就说我去多好，个小兔崽子，撒丫子跑得贼快……可恶，我也想见师尊和昭昭……”
谭冰北：“……”
就很羡慕。俩小的可以快活，大师兄大师姐一个也没跑掉。也不知阵峰人这么少怎么工作这么多，还是说正因为人手不足才这么忙？今后得想办法多招点人来。
不过，谭冰北还是很放心两个师弟的：“玄麒看似活泼实则稳重，阳漫更是心思细，倒不必担心许多。”
“我也没担心他俩，”崔崧瑶叹气：“我就是羡慕——羡慕——我也想昭昭啊。”
好气，突然又很想打老弟一顿：“可恶，他现在一定在揉昭昭的小脸，摸昭昭的头发，跟她说悄悄话……”
谭冰北：“……”
怨念都快形成实质化从身上溢出来了啊，师妹。
“阿嚏！阿嚏！”
崔玄麒连打两个喷嚏。陆昭昭一下子很担心：“怎么？是不是下雨着凉？”
“啊？没有没有，别担心。”
崔玄麒揉了揉鼻子：“估计是我姐在念我。”
感人姐弟情。崔玄麒是十分了解他姐的德性，哼哼，现在想必正在羡慕嫉妒恨——不过他的处境，也没有崔崧瑶想得那么人间天堂。
捏捏脸，摸摸头，悄悄话——一个没有！秦师叔祖虎视眈眈，崔玄麒手痒，但没敢下手……不过没关系，只是这样看看她，看她眉飞色舞的小脸，他心中就觉得十分安定满足。
就觉得……
回家了。
其实是很离谱的。赤县神洲西北的荒郊野岭，陆昭昭的飞舟，这对他来说怎么都不算是“家”；可抬眼看去，温润微笑的师尊，活泼可爱的昭昭……毫无疑问，这就是“家”。
家并非一个地方，而是一群人。
（此时正在阵峰留守的谭冰北和崔崧瑶：？）
小姑娘叽叽喳喳，说着仿佛永远也说不完的话，崔玄麒听着，心中格外安定。蔡阳漫虽话少一些，但看其温和下来的目光也知，此刻心情定是很好的。
“……这次你和阳漫带队，难免辛苦一些。”
温影承说，给众人添了茶，一如既往地为徒弟们操心叮嘱：“我们就在旁侧，有任何事拿不准、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便是，不必逞强。”
崔玄麒哭笑不得：“师尊——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话虽如此，心中是很温暖的。其实要说起来，他们见了面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事，多半都是之前灵讯交换过的消息，可怎么呢？只是见到，就会安心，哪怕说一些有的没的，也十分愉快。
唯一可惜的，是他们俩这次带队而来，没可能无休止地在此消磨时间，不多时就要回去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都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之后有的是见面机会，大家倒是也不介意。
只是蔡阳漫在离开前拿出储物袋，开始一样一样的掏东西。
“昭昭游历许久，我给你添了些时兴的衣裳首饰……”
他一边说，一边拿，一一介绍：
“这是彩云阁的发簪……”
“这是最时兴的衣裳……”
“这是我亲手做的发带……”
“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陆昭昭：“……”
温影承：“……”
崔玄麒：“……”
陆昭昭的眼神，肉眼可见地从惊喜到惊恐：
“等，等等，要被埋掉了啦！！！”
新衣新首饰+1+1+1……蔡阳漫不愧是“娃爸”，暖暖之心无人能敌，陆昭昭看着这些新衣物，深感理解为什么论坛有人称《寻仙录》是《暖暖环游修仙界》。
但漂亮衣服，谁会嫌多呢？陆昭昭心里是很高兴的，还跟蔡阳漫约好，明天一早他俩过来吃饭，蔡阳漫帮她编头发。
——论做发型的实力，这么多亲友里，陆昭昭只服蔡阳漫。
托尼漫漫，永远滴神。
秦令雪：“？”
秦小心眼儿不大高兴：“我也会给你编头发。”
陆昭昭：“呃……”
仅限于马尾辫和粗麻花辫的话，那倒确实。话说他之前决心要学一百种发型，结果高中低马尾算三种，单双再分三种……
这么耍赖式的凑也没凑齐，可见这人的编织天赋有多惨不忍睹。陆昭昭移开视线：“还没到一百种呢。”
秦令雪：“……”
好气啊，这就去找绳子做练习。
今天也轻松愉快地过去，此时秘境还没有要开的迹象，陆昭昭也不着急。只是在半夜两三点，她忽然被一阵雨声惊醒。
“……”
雨声……混杂着一点嘈杂的声音？并非《寻仙录》的提醒，而是单纯环境音给她吵醒。陆昭昭揉了揉眼睛，困顿地坐起来。
她的飞舟隔音其实很好，类似水云阁，只在窗户、门扉做了特殊设计，方便能够察觉敲门声和屋外的动静。此时，雨声吵闹，显然下了一场暴雨。
“唔……得关窗……”
夏夜炎热，陆昭昭开了点窗，这会儿最好当然是关上。踢着鞋子过去，无意间一眼，似乎看到有些人在外面。
“……？”
看看系统时间，半夜2:34，还挺顺。这群人半夜不睡，在干什么？
察觉到哪里不对，她披了外衣，穿好鞋子，提着灯出门去，见走廊上几人齐齐回头看来。
“昭昭！”
祝芝芝喊了声：“来看。”
陆昭昭跑过去，顺着她的手指望向天际，这才看到在重重叠叠雨幕之后，高空之上那漫天的蓝紫色霞光。
“……极光？！”
颜色和样式都很像，但出现的地点和天气也太诡异。于是下一秒陆昭昭意识到：“不……是异象？”
“化雨秘境的异象。”
秦令雪说：“刚还在想要不要叫你看，难得你自己起来了……看到霞光笼罩的区域了吗？到时入口差不多也会在这一片开放。”
陆昭昭仔细看，霞光被雨幕遮掩了很多，但依然十分灿烂，依稀可见纵横极远：“这么大范围……等等，到时候？不是现在开吗？”
“不是，还需些时间。”
温影承从背后给她披上一件外衣，避免着凉：“但的确，已经非常近了。”
化雨秘境在一场夏雨中悄然降临。
早上，雨停了。天色蒙蒙亮，陆昭昭在甲板上看，没了雨幕遮挡，漫天的极光越发清晰。
像带着微微褶皱的轻纱披在天边，蓝紫的色彩变幻得极为曼妙美丽。和在飞光海峡看到过的异象比较起来，声势似乎不遑多让。
不过，陆昭昭还是头一次仔细打量秘境异象。
青运秘境是天衍宗后花园，已没什么异象可言；飞光秘境异象来得太快，陆昭昭被选进去后就没看到了；云谷之类也没什么异象，只是其中风景格外好。
不像化雨，降临之前就这么大的声势，极光漫天。话说回来，这些秘境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模式呢？分明是异空间的感觉，却让人确实感觉到，某个庞大的事物正在靠近。
驻地中的人更多了。
雨天会耽搁人的行程，但还拦不住修士，尤其在昨晚异象出现后，想必有更多人将会汇聚于此。想来真有风云变幻的感觉，仿佛群英荟萃。
虽然——实际上——都是萌新。
可谁不是从萌新过来的呢？
新人是修仙界的未来。
“好了。”
蔡阳漫把最后一缕发丝别好：“很漂亮。这个发型果然很适合你。”
他一大早果然来给陆昭昭梳头发。陆昭昭呢，昨天醒了就没怎么睡，一大早就跑出来看极光。蔡阳漫干脆搬了凳子来给她打理，今天做了个非常可爱的发型。
两边靠下的位置盘起两个发包，用编发和发丝加以固定，不容易散开，也增加美观。两个小包包编得好像花朵，余下的发丝在背后散落，微微打卷，自然又烂漫。
当然，还要点缀新首饰一二三。
陆昭昭看看镜子，十分高兴：“好看！好看！！好看！！！”
重要的事要说三遍。看她喜欢，蔡阳漫也非常高兴，甚至想当场再给她上个妆，被旁边原本在犯困的韩继一个激灵给制止，遗憾放弃。
“白天极光就没那么显眼了呢。”
陆昭昭托着脸抬头看。那层纱幔一样的极光依然漂浮在远方，只是天亮后没有晚上那么璀璨夺目了。但就能见度而言，肯定是比暴雨时好得多：“什么时候开放呢？”
温影承放下食盒：“昭昭很想快点进秘境吗？”
“唔……”
与其说很想进秘境，只是日常有点久，陆昭昭养伤又格外无聊，想玩点有意思的。当然，日常是很好啦，但陆昭昭如果真的只想玩日常，为什么不选更休闲的游戏呢？
但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有点“无聊”。因为养伤期间，大家也很迁就她。祝青燃跑腿给她买糖葫芦，祝芝芝陪她玩游戏，韩继、孟锦迎更不必多说，方之茂虽然被排挤，却也总想着她的……
没好意思吭声，只好继续仰头看极光。看着看着，就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出现在遥远天际，根据陆昭昭的经验判断——
“又是飞舟？”
环顾一圈。化雨秘境的消息传出这么久，各大宗门都反应迅速，截止现在，她知道的、不知道的……许多势力的飞舟都已入驻，林地热闹非常，放眼望去犹如繁华港口。
她这两天也戴着帷帽下去兜了两圈，见识许多奇人异事，大开眼界。对驻地现在的情况也是知道的：“现在还没到的宗门势力……”
掰着手数了一圈儿：“……那不就只有玄天剑宗了吗？！”
恰在她得出这个结论时，一道剑光自天际奔驰而来，简直像带着无尽的欢呼雀跃，像终于见到日思夜想之人。
她听到一个带笑的声音：
“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