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发觉 怄气师徒
天衍宗摊上秦令雪,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师门不幸,他不仅要当大螃蟹,还要当土匪头头,横行霸道,几乎明抢。
索性他的徒弟很有良知,及时劝下了这位混世魔王,免于众师叔惨遭打劫的悲惨未来……
但为了等磨洋工的万法秘卷,时间还是差点来不及。最终离开秘境后为了赶时间,秦令雪直接化出冰剑御剑赶路,关键是这次的羊毛让陆昭昭感觉薅得特别亏——
【镜花(技能)】消耗灵力制造小范围的幻境,无实体,易消散,可作用于自身;制造镜面与冰雪相关幻象时效果可得到小幅加成。
陆昭昭:“……”
这有个啥用啊??
她稍作了尝试,发现这个所谓的“小范围”真的很小,基本只能在身周半径一两米内生效;“易消散”是真的很易消散,灵力供给一断,风一吹竟然就没了……
而“小幅加成”也的确很“小幅”,至少陆昭昭真的不知道自己制造几十面小冰镜除了照镜子和赛博乘凉还能有什么用处……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一个鸡肋技能,和“唤雨”排排坐。怪不得万法秘卷懒得薅,看来冰缘秘境确实也没啥好东西。唯一的优点是虽然没什么用但也没什么消耗,搞不好是变魔术的神器……?
“抱紧了,我们得降落下去。”
秦令雪的声音合着被隔绝了大半的些许风声传来:“快到山门了,直接冲进去会触发阵法,我们从正门过。”
真稀奇,这人有时在家都不走正门,回宗门反而要走正门了。陆昭昭嗯嗯两声,不再玩新技能,抱紧了他的腰,冰蓝剑光自山门掠过,腰间的灵犀玉牌呼吸般闪烁一下微光,便穿越不可见的屏障,进入天衍宗山门之中。
秦令雪降落下去,法术化为的飞剑消融在空气里,他熟稔地单手捞起徒弟:“回梅峰。”
“咦,等——”
————
就赶路而言,咫尺天涯还是方便的,只是不那么适合带人,不过陆昭昭也习惯了。
但远距离赶路,在没有飞舟的情况下,咫尺天涯的性价比就比不上飞剑了。可惜秦令雪没有能御的剑,又不爱用法术临时化的剑……也就这次徒弟赶路才用了一下。
然后他徒弟就晕车……晕飞剑了。
“呕……”
回家第一件事,蹲在院门口的梅花树下反胃。此情此景,让人不由回忆往昔——
当年她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也同样在这棵树下晕成过蘑菇。
“怎、怎么又晕了?”
秦令雪不像当初一般没常识,却还是没搞懂徒弟怎么又犯恶心:“咫尺天涯不早习惯了吗??”
“是……习惯了……”
陆昭昭很艰难地:“呃……但是……御剑……不习惯……”
那超高速飞行……最容易刺激耳部的前庭神经,导致晕眩。虽说有法术屏障在,玩技能也转移了不少注意力,但当脚踏实地之后,晕眩还是虽迟但到。
她一下就蹲下去,干呕了好几下。倒也没能吐出什么东西,只是蹲了好一会儿来缓解晕眩,又给自己太阳穴抹了点清凉的药油。
秦令雪很担心地给她递杯水。她顺手接过去,咕噜噜几口,先漱一下口,才慢慢地咽下去。
温热的茶水舒缓肠胃,陆昭昭感觉自己好多了。
“好点了?”
“嗯。”
小姑娘蔫蔫的,秦令雪就心疼:“早知道不赶那么快,坐飞舟回来也好。”
“飞舟就……来不及了。”
陆昭昭扁扁嘴,倒也没怪他。秦令雪自己是不着急的,主要是她着急——出秘境时已经是28日了,飞舟哪里赶得及!
不过话说飞剑是快……呕……也可能是渡劫期修士确实是强……呃……
陆昭昭忽然产生了一个深刻的疑问:
要是剑修自己晕飞剑,可怎么御剑飞行呢??
“……你怎么在担心这个??”
秦令雪听了小徒弟的奇思妙想,愣是呆了三秒钟,才好笑道:“晕飞剑的事倒是也有,可从未听过有人会晕自己的飞剑的。”
一来,自己的飞剑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就像日常生活只要不自己作死到原地转八圈,怎么都是不会晕的。
二来……
从来只听说乘客晕车,不曾听闻司机自己晕车的。
“……也是。”陆昭昭想想确实:“可能还有注意力的原因……呼。拉我一把,我腿有点酸。”
因着这个变故,虽然回了梅峰,陆昭昭也没回房间,趴在庭院凉亭小桌上透气,迟来的翻看讯息。
——之前出秘境太匆忙,她除了赶着去买了点伴手礼,就是群发了一条消息,还没来得及看大家的传讯。
这会儿才有空看,按时间顺序点开最近的第一封,便是来自温影承的消息。
“师妹和小师叔何时回来?师妹的生辰快到了,可还要提前操办?”
起初还是些寻常问候,这倒没什么,只陆昭昭听着听着,忽然变了脸色。
“……不知师妹有没有收到我之前的消息……方小友回宗门后便被蒋师兄禁足,至今未出……”
————
秦令雪在打扫房间。
秦令雪,和,打扫,这两个词语,似乎很难放在一起。但事实是,哪怕渡劫期的大能,该打扫屋子还是要打扫屋子,只不过比常人方便些,毕竟可以用法术。
要说他这听雪堂虽然空置数月,有阵法在倒也没怎么脏。不过心理作用,秦令雪和陆昭昭都爱干净,因而来打扫一下倒是也不费事。
反正也就是走一圈,掐个法术的功夫,和喝水一样简单。
陆昭昭在亭子里休息,他就四处清扫一下。一圈还没走完,忽地听到小女孩子嗒嗒嗒跑来的脚步声。
“昭昭?怎——”
“是不是你?!”
迎面而来,是小螃蟹凶巴巴的质问。小姑娘两三步小跑到他面前,眉毛拧成宣纸上的墨团:“说!是不是你干的!!”
秦令雪:“……哈?”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刚还笑呵呵的,怎么突然就生气?“别着急,你慢慢说……喝口茶。”
他这会儿正在清扫书房,顺手就倒杯之前煮好的茶水。陆昭昭也顺手接过去:“谢……不对!茂茂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啊?”
秦令雪愣是想了半天,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来:哦,茂茂是方那谁;而他做了什么吗?
没有啊!
于是非常的理直气壮:“怎么了?我什么都没对他干啊?”
确实没有嘛!……也就告了家长而已。看来是蒋燧光插手了?干得漂亮!
陆昭昭:“???”
她狐疑地看着一脸坦然的大螃蟹,不大相信:“真的?可茂茂被禁足……”
秦令雪:“嘁。真没用。”
陆昭昭:“?????”
秦令雪好生遗憾:禁足算个P!怎么不打个半死先?眼中失望一闪而过,便被自家的小螃蟹给抓住端倪:
“好哇!就是你干的对吧?!”
“我就说,怎么会这么巧!”她气坏了:“前脚你带我去秘境断绝联系,后脚他就被关了!我就说你脾气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你你你,你是个大骗子!你跟我保证不伤害他的!!”
“这可冤枉了啊!”秦令雪举起手:“我真的什么也没对他干啊!”
陆昭昭更气:“是!你没对他下手!你直接告家长!!”
文字游戏……她才不吃这套!现在就是后悔……可后悔也没办法!秦令雪想不违背约定地钻空子,有的是机会,她总不能拉着他立个合同,内附不得伤害方之茂的一万种方式细则??
就很气!想指责他吧——偏生他还真没违背约定;可这么放过他吧——也不可能!
陆昭昭看着他就来气,手指着他点了半天,上前就踹了他一脚,气呼呼地扭头跑出门去了。
秦令雪在后面追了两步:“你去哪儿?”
“你管我去哪!”
小女孩子是真生气,噔噔噔跑得飞快,一两下就没见人影。秦令雪也没继续追——左右她也跑不出太远,无论何时要追上,也就两三个咫尺天涯的功夫。
养了几年小孩,他还算有点长进。至少知道了自家小姑娘是个倔脾气,不能在她生气时跟她对着干,否则——
他低头看,今天穿的白衣裳,衣摆一个小巧脚印儿,一如当初。
“……这脾气,跟小时候没二样。”
他嘀咕一句,也不着急,反而笑起来。施施然把屋子打扫好,找出灵犀玉牌:
“蒋师侄……”
————
很生气的陆昭昭很生气地跑了,一路跑下山,搭灵兽车就去了隔壁竹峰。
她要离家出走!她不要搭理秦令雪了!!
“昭——”
竹峰,映月轩。温影承正在院外浇花,扭头就见冲上来的少女身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扑了个满怀;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听见少女委屈得哇哇大哭的声音:
“呜呜,温温师兄……”
“怎、怎么了?!”
原本还想着推开小姑娘的手,落下去就变成了温柔的安抚。温影承把浇水壶收进储物袋,轻轻拍一拍她的脊背:“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小师叔呢??”
他不提秦令雪还好,一提陆昭昭就更气,又气又难过,金豆豆连珠儿的掉:“不要他!不提他!!他是坏东西!!!”
温影承:“……??”
实话说,虽然过去这师徒俩也有过几次冲突,可陆昭昭气到大骂秦令雪“坏东西”,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毕竟……小姑娘是个好孩子,若非气极,这辈子也放不出什么狠话。
就连那个愤愤的“坏东西!”……听起来也很让人哭笑不得,都说不清到底是在怒骂,还是在撒娇?大抵在爱里长大的小姑娘,这方面的词汇量的确贫瘠……但那股真实的愤怒,温影承的确感受到了。
“好,不提,不提。”
他轻柔地抚着少女束在脑后的长发,像哄孩子一样温柔又细心,连语气也放得轻又慢:“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告诉师兄吗?……不想说也可以,无论如何,我都在呢。”
他说:“师兄会陪着你的。”
“呜呜……”
他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小姑娘的眼泪就像开了闸,金豆豆不要钱地往下掉。她也确实是委屈!怎么温温师兄就这么这么好,秦大螃蟹就是个坏东西呢?!
亏她那么信任他!!
“好啦,好啦,”无论她怎么哭,温影承都只是很温柔地轻抚她的长发:“师兄陪着你呢。”
他说陪着她,就那么陪着她,不多说什么,却能清晰让人感受到他温暖的存在。蛋黄酥也闻声跑出来,焦急地喵喵叫了片刻,也煨在少女颈边,给予她毛茸茸的安慰。
这的确让陆昭昭觉得好受很多。慢慢不再大哭,转为小小声的啜泣。
温影承摸一摸她的头,掏出手帕来给小姑娘擦一擦脸蛋。
“累不累?饿不饿?”
他轻声问,语气不会比春日的落花更重,带着近乎宠溺的温柔:“想不想喝口茶水,吃些点心?”
“……想。”
小姑娘抽抽搭搭的,清澈的嗓音都哭哑了,特别的可怜。她可怜巴巴地点点头,温影承就牵住她的手,慢慢往院中走去:“冰北——”
话音未落,已有人把热茶捧了过来。不止他一个,还有一个、两个、三个……凑热闹的脑袋。
陆昭昭:“……”
她原本正拿着小手帕擦脸呢,抬头一看,好家伙!院中众人真是到得整整齐齐:玉怜香、迟星文、孟锦迎、谭冰北、崔玄麒……
甚至还有花容时、萧聿和苏栗衡!
每张熟悉的脸上都带着担忧……而陆昭昭一整个如遭雷劈,震惊当场:“你、你们怎么都在——”
话没说完,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狼狈,顿时惊叫一声躲到了温影承身后,呜咽:
“呜呜……现在别看我……”
好丢人、好尴尬啊!!!怎么刚才大哭一场,鼻涕眼泪一大把,扭头就撞上一群亲友……哪有这么社死的啊啊啊!!!
时光机,现在就是要找时光机……
“你现在说也晚了啊。”
孟锦迎也无语:他们这一群人都是收到陆昭昭回来的消息聚在这里,顺便给她筹备生日宴;哪想到虽然是等到了正主,结果她冲过来就抱着温影承嗷嗷哭……根本没往院子里看。
他们也很尴尬的!或者,与其说尴尬,不如说是揪心。几天没见,好不容易见了她,又是生日,就见小姑娘哭这么伤心……
她哭了多久,他们就揪心了多久,真是心疼得要命。这会儿好不容易她不哭了,孟锦迎也就找到机会,走上前去用自己的身体遮住少女的身影,取出手帕给她擦脸。
“哭得跟个花猫似的,”她小声说,好像埋怨,更似心疼:“害羞什么?你不常说你长得好看,哭起来也好看?”
“呜呜……可我哭起来……没有平时那么那么好看……”
陆昭昭还有点喘不过气,乖巧地让孟锦迎给她擦脸,委屈巴巴地拉住她的衣袖。孟锦迎给她擦完脸,从一旁谭冰北的手里接过茶杯:“喝口水,嗓子都哭哑了。”
“唔……”
小小口抿了茶水,陆昭昭又吸吸鼻子。悄悄看一眼院中众人,窘迫地把自己缩在孟锦迎和温影承身后。
“阿迎,阿迎……”
她眼巴巴地看着少女,手扯着她的衣袖。孟锦迎就叹口气。
“……我带昭昭去梳洗一下。”
玉怜香也抖了下折扇:“淑女要去梳洗了。各位就别盯着人家看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
陆昭昭去好好梳洗打理了一番,才勉强做好心理建设,跟在孟锦迎身后小鸡崽一样出去了。好在庭院中气氛不错,玉怜香与花容时摆了一局棋,氛围很是松快,让陆昭昭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下棋好啊!只要大家不纠结她刚才哇哇大哭的事就好!
她不那么局促了,就慢慢松开扯着孟锦迎衣袖的手,转而拉着她的手小跑过去。
“香香和花花在下棋?”
“难得聚在一起,手谈一局也是雅事。”
玉怜香用一种写意的语气开口,转移小姑娘的注意力:“阿离对围棋也有研究,可知这是什么棋局?”
“嗯嗯,我看看……”
不得不说,逍遥公子深谙人心。他所提议的手谈与此刻的引导,都无疑快速转移了少女的注意力,让她既想不起尴尬,也想不起伤心事了,反而满心都沉浸在棋盘中:“这是……独飞天鹅局?”
好歹也是跟温影承、苏栗衡下过围棋的,陆昭昭还是懂一些。玉怜香就摇摇泥金扇:“正是。且看花兄如何破此局。”
花容时温和笑笑:“我其实不善棋艺,随便下下。”
他不擅长下棋很正常,因为第六灵识无法正常视物,算是一种独特的眼盲。陆昭昭发现了盲点:“咦?你能够分清棋子吗?”
“普通的棋子是不好分清的,不过这幅棋用了灵材打造,姑且还认得出。”
花容时笑笑,目光落在棋局上。二人当然不是这么短短片刻就下出了这幅架势,不如说是摆了副残局,不叫陆昭昭出来感觉不自在。
而这局虽是玉怜香随意摆的,却也算得上很难的死活棋了。七个黑子身陷重围,几近穷途末路,但花容时思忖片刻,将黑子落下。
“好!”
玉怜香赞叹一声,随即落下白子。二人在棋盘上厮杀片刻,最终以白棋长出,黑棋一枷,盘活了局面,黑子绝地逢生。
“彩!”
短短十来回交锋,便将一盘死局盘活。陆昭昭看得目不转睛,玉怜香也点头:
“花兄棋艺甚妙。”
花容时自己反而摇头:“谬赞,谬赞。我棋艺属实一般,不过之前听闻过解法,拾人牙慧罢了。”
他们把这局棋下完,方才的尴尬也就彻底过去。陆昭昭心情平顺,看向三个意料之外的人。
“花花,栗子,还有小师叔……”
她真很困惑:“你们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也就这两日才到。”花容时说:“主要是小栗衡,想给昭昭你一个惊喜……咳,我眼神不好,阿聿,你看小栗衡是不是在瞪我?”
“是。”
萧聿点点头:“我作证。不止偷偷瞪你,耳朵还红了。”
苏栗衡:“……”
两个大冤种!!!
他尴尬得特别想脚趾抠地,只是面上不显,轻咳两声。
“……左右……谷中又没什么要事。我想着昭昭生辰要到了,我却年年都没能来一同庆祝……”
尤其是陆昭昭答应他要陪他每年过生日,他却一次都没能陪她,也太不应该。加上他真的很想见她……
就来了天衍宗。至于那两个乐子人……唉,乐子人自然是哪里有乐子就去哪里,而他们把苏栗衡当乐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苏栗衡拿这俩糟心长辈一点办法没有,只好尽力无视:“我给你准备了礼物,还有一些杏林谷的特产……唔,但现在应该要说……”
他的语气忽然轻微地改变,带上特别的温柔与郑重:
“昭昭,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