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养伤 迁怒愧疚
“他念我笨蛋！为什么？我哪里笨？”
陆昭昭，正靠在软枕上，吧唧吧唧，小口小口地咀嚼灵果泥，跟身边人嘟嘟囔囔：“我看他才是笨蛋！从前是个别扭怪，现在——”
她顿了顿，思考了一下，不太确定：“就……傲娇变忠犬？？”
虽然听起来很怪，但实际感受确实如此！祝青燃是个傲娇——好感嗖嗖高还要口是心非“讨厌”她，属于是一款人火化、嘴还在的死鸭子嘴硬，可在她受伤之后，却好似大变活人，竟一点傲娇病也无了。
看到她，他再不皱起眉毛，板着脸；也再不说“讨厌”或“不认可”。非但如此，态度不仅是格外温柔，简直是百依百顺，每天都要来看她，她说的每件事他都记在心上。
像之前，她随口提了一句“想吃糖葫芦”，可也只是说说——她内脏受损，除了药物，能吃的东西很少，也就没抱希望能吃上。结果，没过一个时辰，他就带着碾碎成小块的药糖葫芦回来，说是萧聿检查过，可以吃一点甜甜嘴。
再比如，陆昭昭躺在床上不能乱动，又不能一直睡，有时就会很无聊。闲得没事揪着祝青燃要给他编辫子，少年居然一点没犹豫，就把头发给她玩；她看话本眼睛累，他也拿过书，慢慢念给她听，直到哄她睡着。
就是秦令雪对她，也就宠到这种程度了，可这是祝青燃——祝青燃耶！陆昭昭难免有种震惊感：“傲娇怪不傲娇了！”
“乱讲。”孟锦迎端着碗，喂她一小口果泥：“祝青燃本来就不傲娇。”
“啊？？”
“他只是面对你别扭。你看他对别的事哪里傲娇过？？”
孟锦迎没好气：“也就你个笨蛋一直没发现……他要是傲娇，也只是对你一个人傲娇。如今……哈，要是再【傲娇】，呵呵。”
陆昭昭一直觉得祝青燃是个大傲娇，那是在她的角度。在他们这些人眼里，祝青燃本身的性格可谓相当高冷，虽说保持着礼貌，却绝不将就，性子也刚正……和傲娇反正是没半点关系。
也就只有面对陆昭昭，他才拧巴起来，从一根钢筋，硬生生拧成麻花。不过现在看来，麻花终于大彻大悟，再不拧巴了，恨不得把心掏给她看，弥补自己的过失。
哈！
身为真正的别扭怪，孟锦迎可看得透透的。她其实不怎么喜欢祝青燃，他的拧巴纯属自找；更别提这次还害她……呵，就算陆昭昭这个傻子努力让大家不要责怪祝青燃，孟锦迎却做不到不迁怒于他。
纵使陆昭昭有错，莫非他就没错吗？？
他错大大的有！！！
大家都这么想，祝青燃自己也这么想，所以才态度大转变，默默地“赎罪”。只不过所有人也都很默契地不说，瞒着陆昭昭……毕竟，她是个笨蛋，要是知道他们的想法，又该自责了。
“笨蛋”正在吧唧吧唧吃果泥：“是——这样——吗？”
陆昭昭并不确定。毕竟在她的角度，祝青燃简直是教科书式的傲娇……不过，很快她就转移了注意力：“啊！你也念我笨蛋！”
“本来就是笨蛋。”
“哼——那那，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笨蛋的朋友是什么？大笨蛋？？”
孟锦迎敲一下她脑袋，无情地没收了果泥：“不能再吃了。过会儿喝药睡一觉，醒了再吃。”
“呜呜！我都没吃两口——”
陆昭昭，难过！献祭一时爽，养伤火葬场！不但没打赢，还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好痛！现在就是想找时光机，嗖地一下穿越到病好——
“药来了。温度正好，趁热喝了吧。”
苏栗衡端着药碗进来，陆昭昭僵硬了一下，悄悄地，慢慢地，把被子扯上来，遮住自己的脸。
棒读：“啊——我要睡了。”
孟锦迎无情地把被子给她扯下来：“别犯傻。”
又接过药碗，探了下温度，冲沈素书点点头：“素素，按住她。”
陆昭昭：“？？？？”
她痛苦面具：“可这个药好难喝！！！”
虽说一般都认为中药难喝，可陆昭昭也不是没喝过，再难喝总归捏着鼻子视死如归——咕噜噜一口气灌下去，然后漱口吃糖结束！可这次不是，这次不行……
“啊……因为加了一味特别苦的灵药，又怕药性冲突，很难调味，这味道确实是……”
苏栗衡倒是很能理解她，但：“良药苦口利于病。小师叔已经在琢磨改药了，但在此之前，就先忍忍罢。”
他又拿出几个蜜饯：“嗯……吃过药吃这个，怎么样？”
陆昭昭把漂亮的小脸皱成紫凤牡丹：“……我还是要清水吧。”
这次的药就怪，苦入灵魂不说，喝过后吃蜜饯，不但毫无缓解，苦涩+甜腻居然能酝酿出令人窒息的黑暗风味，让陆昭昭差点眼前一黑去见列祖列宗。
她宁可要清水！
长痛不如短痛……陆昭昭把心一横，托住孟锦迎药碗上的手，也不要勺子，凑过去就是一阵“咕嘟咕嘟”——
“呼……唔唔……呜呜……”
这是何等恐怖的味道啊，从舌尖到喉管，蔓延至四肢百骸，令调低了的感官也瑟瑟发抖。一碗汤药下去，陆昭昭的眼睛失去了神采，狂漱口两次，瘫痪在床上。
死鱼一样的表情，完全可以在头顶写一个大大的：
奠。
昭昭已死，有事烧纸……孟锦迎好气又好笑，摸一把她的头：“真这样苦？”
“呜呜……”
“苦也是你活该。就该给你长长记性，省得你下次还瞎胡闹！”
“呜呜！”
陆昭昭，试图对小孟妈妈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但嘴边却被人喂上了什么，下意识地叼住，嚼嚼——
“……咦？”
一点点甜味，温柔地抚慰被麻痹的口腔，清新却不甜腻的味道，一下把陆昭昭复活。她惊奇地嚼着，而茶凉收回了手，露出一点点羞涩的微笑。
“这是……特制的蜜饯。”他小声说：“我师姐的方子。小时候为了治眼睛我也吃过药，因为太苦，师姐就做了这个……和别的蜜饯不太一样，就算苦到麻木，吃一颗也能马上好很多。”
当然，他小时候吃的是师姐做的，现在喂给陆昭昭的，是他自己做的。毕竟，师姐没来，大老远邮寄又太慢，茶凉问师姐要了方子，很是辛苦才做出一些。
其中的手忙脚乱，都且不提。看着少女的表情慢慢舒缓，少年的心就放松下来，把一包蜜饯都递过去：“只做了这么些……不能多吃。服药后吃一两颗，就不会那么苦了。”
陆昭昭感动地看着他，真是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都汇成一句：
“救命恩公！！”
茶凉：“啊？？啊？？？”
脑海里徐逸仙在大肆嘲笑：“哈哈哈哈哈救命恩公……”
“闭嘴。”茶凉面对心上人是害羞，面对这个老古董就面无表情了，在心里对他说：“闲着没事就去整理储物袋。”
“哈？可我刚整理过……”
“一块灵石。”
“呵，我堂堂上古景修——”
“三块。”
“好的少主！没问题少主！”
龙傲天少年和他的随身老爷爷每天在脑海里像在唱大戏，陆昭昭房间里的氛围也很欢快。作为乐天宝宝，陆昭昭的难过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吃了蜜饯缓过来劲就又精神抖擞，叽叽咕咕和大家聊了好些。
到该休息时，又仗着自己是病号，可着劲儿的撒娇：
“想听故事，阿迎给我讲故事！”
孟锦迎：“……”
她一指头戳在她脑门：“睡——觉。”
“呜呜……你讲故事我就睡。”
“你还是三岁小孩子吗？？？”
话是这么说，还是给她念了段话本，直至哄睡着。小心翼翼关了门出去，抬眼望见好几双等待的眼睛。
“睡了？”
“嗯。难缠得很，精力旺盛，哪点像重伤在身？？”
孟锦迎吐槽了一句，却无奈叹口气：“……笨蛋。也不知道是真的反应迟钝，还是强忍着疼，不让我们担心。”
笑得那么甜，可怎么可能不痛呢？只是就算说她，她也只会傻乎乎地笑……罢了，她不说，总归他们心中知道。
她在桌边坐下。韩继开口：“真不管祝青燃？”
他表情有点阴沉：“他害我们昭昭这样……”
“你想怎么样？揍他一顿？打得过吗？”孟锦迎翻个白眼，韩继瞪她一眼：“那就什么都不做？”
“没必要。”苏栗衡轻叹：“昭昭已经什么都做了。”
“？”
在座的几人——韩继、孟锦迎、沈素书、苏栗衡、迟星文、茶凉，没有一个是看惯祝青燃的。纵使他们心中也知道，祝青燃不负全责；但也绝不像陆昭昭的开脱，说他全无责任。
归根结底，她还是为祝青燃才受这样的伤。上次因他而受伤，大家就已经很不满，这次又……
怎么能不心生怨怼呢？
但……正如苏栗衡所说，他们什么也不需要做，因为陆昭昭已经做了。
“昭昭……太温柔了。”
沈素书其实是最平和的，大约是因为她性子本就如此，很难真正讨厌谁：“她觉得这样是对他好……却不知道，其实祝道友，恐怕更情愿她打他、骂他……也不要她这样温柔体贴，处处为他着想。”
一个自觉自己犯了错、也认错的人，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反而被宽容地原谅……他会为此松一口气吗？不。真心忏悔的人，是不会因此庆幸的，他们只会更愧疚，更何况祝青燃性格如此刚正。
当他做好会被讨厌的准备，却只收到包容的爱。愧疚会把他淹没，不需要谁去惩罚他，他自己就会折磨自己。
这也是他如今对陆昭昭言听计从的原因。
“正是如此。他自会惩罚自己，况且……”
茶凉也轻声说：“哪怕是要惩罚他……”
也不需要他们来。自有一人，能成为足够伤害那家伙的尖刀。
——————
祝青燃的确并不好过。
尽管他的伤势比起陆昭昭而言，只能算做轻伤，休养几天就好了大半；可心中的难过，远超身体的难过。并非因为其他人隐约的冷漠态度，也不是因为秦令雪做了什么——
大螃蟹虽是个小心眼子，唯有一点好，就是听徒弟的话。于是顶多也就无视祝青燃，虽说只是“无视”就让他有够难受。
可恰如沈素书所说，祝青燃最难过的，甚至不是来自偶像的迁怒，而是……
来自她的爱。
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意识到，陆昭昭到底是在多么包容地爱着他；也就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惭愧，他从未用同等的态度去包容她。
愧疚如海水将他淹没。她越是温柔，他越是无法呼吸。在她的温柔里，既感到快乐，又感到痛楚。而她已迁就他那么多，他也想为她做些什么，可能做些什么呢？
只是探望她，照顾她……这不算为她做什么，这是做错事的他该做的事，也是身为她的亲友该做的事。可他还能为她做什么呢？她越是温柔，他越是惭愧，过往自身的偏见在她无限的包容里显得如此阴暗，让人难以面对。
总得做点什么弥补吧。
他这么想，终于想到一件自己能做的事。
于是……
“敖孟章，出来！可敢与我一战？！”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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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孟章的心情也可谓相当差。
之前惹了心上人生气，他本来就够惶恐了，何况她还好像不打算原谅他？虽说因此也被她拉了手……嘿嘿，她的手好小好软，身上的味道好香，以至于他一整个恍恍惚惚，压根没听清她讲什么……
呜哇！不对！现在不是想她柔软手手的时候！重要的是她受伤了！看起来伤得还很重，但是——
敖孟章很沮丧：但是，她的亲友们不许他去探望。
堂堂龙宫太子居然被拦在小小水云阁外——可他也没有办法。他们说，陆昭昭本就需要休养，之前又生他气，万一见了他心绪起伏，不利于养病……
那敖孟章自知理亏，就是再想见她，也只能留下药物，便悻悻离开。
“唉……”
少年幽幽地叹息，面容竟有几分憔悴：“也不知她好些没有……”
不过是一场会武，作何那样拼命呢？话说回来，敖孟章其实最讨厌好胜刚强的女子，她们总是让他想到自家的母老虎……他其实喜欢柔弱款小女子，但即使看到陆昭昭的要强，他心中对她的喜爱却好像不但没减少半分，却还越发浓厚了。
大抵这就是凡人所说的……为一个人而改变自己的喜好？总之，敖孟章确实看陆昭昭哪里都好，只是颇为心痛，她竟能伤成这个样子……
也怪那祝青燃！分明是她的好友，怎么把她逼到这一步！一点风度也没，就不知道放放水吗？！
一时又是担心少女，一时又是迁怒他人。敖孟章这几天也过得煎熬。恍惚中不知时间流逝，直到听见一声大喝：
“敖孟章，出来！可敢与我一战？！”
不算太熟悉的声音，但还是让他一下听出来人身份。在起初片刻迷茫之后，龙宫殿下心中也燃起了怒火。
“好你个祝青燃，本殿下还没去找你，你倒找上门来了！”
早看这家伙不爽……他竟还敢上门来找打？敖孟章门也不走，从窗口直接一跃而出：
“早就想收拾你了……择日不如撞日，你既然敢来，今天就让你竖着过来，横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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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人一招玄冥剑使出，剑芒划破空气，带起狂风，向红袍小将袭去；然红袍小将也绝非凡辈，身形如燕，错步避开攻击，鬼魅般闪现在青衣人的身后，长剑沉重地斩向他的脊背……”
陆昭昭正听得津津有味，故事却断了，顿时困惑：“怎么不讲了？”
玉怜香收起辅助演出的小纸人：“你该取针了。”
他掐得真准，几乎话音刚落，萧聿就走进门来：“取针。”
玉怜香非常自觉地避让，陆昭昭则眼巴巴地看着萧聿走进来：她身上扎着针，原本也就动不了。为了方便针灸，屋里温度被烘得较高，而她也只穿了少少一些衣物，露出大片白生生的肌肤。
当然，这个尺度对现代人来说，还没有泳装来得大，她倒是也不害羞；反而玉怜香几人还挺自觉，方才就算给她讲故事，也只是在屏风后，顺便给她表演皮影戏。
于是真正看到她身体的，也就萧聿一个。不过……医者无男女，萧聿也绝非登徒浪子，说针灸就真只是针灸，认真地扎针，认真地取针，只是动作相比起往日问诊还要温柔小心些，像是生怕她觉得痛。
陆昭昭倒不痛，她只觉得好笑：“小师叔，我好像一只刺猬。”
萧聿忍不住翘翘嘴角：“少见这样漂亮的刺猬。”
“哎呀，这是不是小师叔第一次夸我漂亮？”
陆昭昭还挺美滋滋，见他取了针，又开始眼巴巴：“小师叔，我什么时候能好，能下床，能吃好吃的？”
萧聿顺手，用指节轻轻敲一下她的额头：“彻底好起来，少说需几个月，你就别想了。下床活动倒是这几天就可以，先慢慢在房间里走走，不要跑跳；至于好吃的……”
他沉思了片刻，严肃地：“……我听说你之前想吃火锅。不如我来研究一下火锅味的汤药罢。”
陆昭昭：“……”
她默默地看着他：“你是在跟我讲笑话吗？”
萧聿挑挑眉：“那好笑吗？”
“……”
陆昭昭定定地看他一会儿，扑哧乐了：“火锅味的汤药……嘿嘿，嘿嘿，你要不要把花花养的菌子也拿来煮了，这样就是菌汤锅！”
要不怎么说，他俩臭味相投，脑电波真的能莫名其妙接上。花容时才进门就听见这俩人在惦记他的菌子：“……你们连我的菌子都不放过了？？不过昭昭你要真爱吃，回头我挑一批好吃的送来给你。”
他身后跟着沈素书，少女在萧聿取完针后走进屏风，帮陆昭昭穿好了衣裳，今日的施针就此结束。接下来又是陆昭昭喜爱的闲谈时间——
她真的抓住一切机会和亲友唠嗑，毕竟，一直躺在床上真是太无聊啦！！
这里甚至没有手机可以玩！！
大家也都迁就她，尽可能地逗她开心，好让她忘却伤痛——虽然陆昭昭真的不觉得痛，不过有种痛，是“亲友觉得你痛”。
总归被宠着她也开心，倒也是好事就是了。聊得正开心时，又有人进来，是秦令雪，而在他身后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