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登门 意外之喜
孟锦迎近来心情格外不爽。
这应当不能怪孟大小姐脾气不好，而是最近的确没发生什么让她开心的事，不开心的却有一箩筐。琐碎的事不提，就说韩继敢退她最好的朋友的婚——
尽管沈素书也有了心上人，韩继也挨了打，孟大小姐就是要再记他一笔仇。
当然，好友所托的“寻找陆离”的任务，进行得也不顺利，加上近来常有雨没法好好击鞠跑马，更显烦闷。而在这心情本就不好的关头，她那平素声名好的未婚夫，又爆了个惊天大雷——
苏三公子举止亲密带了名女子回府的事儿，整个平江城都传遍了！！
这可把孟大小姐给气坏了！尽管她对这个未婚夫是没什么感情，也考虑过要不要解除婚约，但这绝不代表他能这样给她下面子！婚约在身还敢跟别的女子亲密，当她这个未婚妻是死人吗？！
他把孟家置于何地，把她孟锦迎置于何地！
孟锦迎不是沈素书，受了委屈也只是打碎牙齿和血吞。被全家人娇惯长大的大小姐，被人打脸只会当场打回去，拿鞭子抽下头未婚夫一顿这事儿，她是真干得出来的。
只是——
大小姐也并不傻。她没有被怒气冲昏头脑，当即就去给苏三一个好看，而是……
“……就是这里吗？那女子的家……”
少女下了马车，站在街口张望。这地方她来得不多，但远远依稀可见府衙：“哼，莫非就是这么结识的？”
近水楼台？自然，她今天来，是要找那个传闻中的女主角——苏家马车来过此处，孟家还是能查到的。
不过，孟锦迎也并非是要找那女子麻烦。她是高傲的大小姐，不是糊涂的大小姐。先来找这女子，不过是想看看她是怎样的人，听听她的解释，好与苏栗衡对质，再考虑是抽他一顿，还是抽他一顿？
她想知道真相，而非轻信风言风语。
“要是误会……哼，那也是苏三做的不得当。”她嘀咕：“要是真有什么……”
不过她在这儿揣测也没有意义。思及打探到的地址，孟大小姐气势汹汹走过去，却意外很有礼貌地敲响了门。
“咚咚咚。”
起初院内并无响动，孟锦迎才后知后觉：莫非人不在家？但这个念头刚起，便听得一阵隐约的脚步声，轻快又急促，好似在林间蹦跳的小百灵：
“哥你没带钥匙——”
门开了，露出少女娇俏的脸。她似乎没想过门外之人并非她的哥哥，一下睁大了杏眼，露出惊讶又迷茫的模样。
“……哎？”
“……”
孟锦迎说不出话。
真是奇怪。分明来之前在脑海里想了一百零八种应对方式，也对自己见招拆招的本事很有自信，但当真真正正瞧见了这位“绯闻女主角”，孟锦迎却一下好似连言语都给忘记了。这是为什么呢？当她清凌凌的眼看过来，除她之外的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
“呃……姑娘……姑娘？”
静默的对视持续了好几个呼吸，似是见孟锦迎毫无反应，少女迟疑着，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你有什么事吗？”
“……！”
孟锦迎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冷不丁敲响对方的门，又一声不吭地发呆，看上去究竟有多奇怪！她脸上难免一阵发烧，张嘴想解释什么，然而吐出的言语却是……
“你、你真好看。”
呜哇！她在讲什么！！！
脸上的热度非但没有褪去，反而更升腾起来。尽、尽管她的确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她可真是好看，但……
“扑哧。”
那少女怔了一会儿——大概也是没想过，一个陌生人会突然这么说——但很快就笑起来，漂亮的杏眼弯成可爱的月牙：“是吧？我也觉得我很好看的！”
她又笑着道：“姑娘你也很漂亮哦！”
“是、是吗……”
要说孟锦迎也是十分自信的人，但被她这么一说，真是受宠若惊，又十分欢喜。她有些羞怯地低下头，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动，频率不亚于任何一次骑射得胜，却又好像比那更为快活。
“所以，”她听到少女带笑的声音：“这么漂亮的姑娘，是有什么事来找我呢？”
她又说了她漂亮！
孟大小姐感觉自己都有些晕乎乎的了，更别提想起来意。但她总不能就这么干站着，更不想离开。
于是，迟钝的大脑，终于勉强找出了一个借口：
“……水。”
“啊？”
“我……我路过这里，有些渴了，能不能进去喝碗水？”
“哎……”
——————
口渴想喝水这个借口真是烂透了。
那之后，清醒过来的孟锦迎这样想。这的确是一个离谱的借口——须知，这条街上不到百步远的地方，就有一个茶摊子！
但即便是如此离谱的借口，少女居然也真把她带进了家中，倒上了热茶。具体喝了多少茶，孟锦迎不太记得，可能喝了很多——因为她完全没知觉；也可能没怎么喝——因为她只顾着看她了。
而她跟她都说了些什么，也记得并不清楚，就好似孟锦迎过往的聪敏才智，一下都消失了似的。依稀之间只记得——
“不过，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你的脸有些红呢。”
少女这么说道，目光带着担忧：“得罪了——”
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吓了一跳：“哎呀！是不是有点发热呢！”
“有……有吗？”
“好像是有点……”
她又用额头贴过去，这下孟锦迎就更烫了。但少女是不晓得的，只是很担心：
“来，我带你去医馆看看！”
“啊？啊？？”
孟锦迎才反应过来：“没有没有，我只是……对了，我累了！没有生病，休息一下就好！”
“是吗……”
孟锦迎用力点头。少女则犹豫了一下，叹口气。
“又渴又累的，怎么搞的呀……”
她轻声嘀咕，但语气并非责怪，而是担忧。又回身拉住她的手。
“来，喝点姜茶，到我房间睡会儿吧。要是睡一觉还不好，就要去医馆了哦！”
“噢……”
……结果，稀里糊涂在人家家里睡了一觉。
睁开双眼，看着陌生的房间，孟锦迎陷入了一阵沉默。混沌的大脑逐渐回忆起之前自己犯的蠢……
孟大小姐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呜——”
孟锦迎啊孟锦迎，你这是在干嘛！素未相识，就蹭人家水喝，蹭人家床睡，你可真是——
……她这会儿，已经完全把苏栗衡的事给忘了。
【不、不过……】
把头埋在被子里的时候，孟锦迎又忽然想起：
【这是她的房间呢。】
是那名少女的房间，那名少女的床榻。这样的小院，如此有生活气息，毫无疑问，昨晚她也正是在这里入眠。
或许就在她此刻躺着的位置，用着同一床被褥，枕着同样的枕头。依稀之间，似乎还能够闻到淡淡的甜香，不知是使用了什么香薰，还是常用的香膏的味道。
甜甜的……
大小姐的耳尖又红起来，恋恋不舍地在被子里蹭了蹭，又惊觉自己的变态，猛地坐起身，拍了下脸。
“孟锦迎！不可以这样！”
她对自己嘀咕，非常决然地起身打理好自己，再稍显笨拙地把被子叠了一下，走出门外——
少女正在打扫院子，听闻响动，抬眼看过来。
“哎呀，你醒啦！”
她放下扫把，擦了擦手，小跑过来，要摸她额头：“有没有好一点——”
孟锦迎的脸“蹭”地一下又红了。
“……”
“……”
孟大小姐尴尬地抿紧了唇。而少女似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用一种格外新奇的眼神看着她，慢慢收回了手。
“……莫非……”
她小声道：“……不是生病……是害羞……？”
孟锦迎：“……”
地缝！哪里有地缝可以钻啊！！
孟大小姐尴尬得满地找时光机，女孩子倒是掩唇轻笑起来。她漂亮的杏眼，又变成两弯多可爱的小月亮，而孟锦迎看着她，忽然又很想说：
【你真好看】了。
“吱呀——”
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少年清朗的声线传来：“昭昭，我给你带了——”
“哎呀，哥哥！”
少女一下子蹦过去，挡住了那个少年的大半身形。少年低下头，孟锦迎没能看清他的面目。
“……”
兄妹两个好像说了什么，然后女孩又一次回头：
“快中午了，姑娘要不要留下一起吃个饭？”
“不不不不用了——！！”
若是只有这女孩一个，孟锦迎感觉自己八成会晕晕乎乎应下；可人家的家人都回来了，她也终于清醒了几分，感觉自己今日当真失礼：
“我、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答谢……！！”
“咦……那你要走了吗？你家离得远吗？”
“不远，不远！”
好吧，其实孟家离得挺远，但她有马车啊——只是停在了街角，而侍从……
孟锦迎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在进门的时候把落后自己一段距离的侍从给关到门外了。
嗯……
孟府的下人，想必都很有眼色，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好好等着吧？？
孟锦迎不太确定，也不太关心。只是在少女的热情中局促地走到门口，又犹豫着回头。
“那个——”
她有点扭捏：“我……我叫孟锦迎，你呢？”
——是的，她刚意识到，这么长时间，她们居然连名字都还没交换！
“啊啊！”
少女显然也是刚意识到这一点，懊恼地拍拍脑袋：“陆昭昭。我是……陆昭昭！”
陆昭昭……
直到离开了小院，孟锦迎仍咀嚼着这个名字。是哪个陆，哪个昭呢？但是，她觉得应该是“烂昭昭兮未央”的昭昭吧，因为那个女孩子，真是一看就给人以这样温暖光明的印象。
她回头看，院门已经关上了。又抬头看，马车还停在远处，十分低调的模样。
想了想，孟锦迎又敲了附近的一扇门。
“咚咚，咚咚。”
她换了两家，才敲开一户人家的门。男人很有些意外和局促地看着这位穿着华贵的小姐，谨慎道：
“贵人有何事？”
离开了那名少女，孟大小姐的自傲和聪慧好似又上线了。她从荷包里勉强找出一角碎银子。
“打扰一下，你知不知道那户人家的情况？告诉我，这银子就是你的。”
“……啊？”
“不会对他们不利的，你就说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好了。”
“这……”
住在这条街的人，经济条件都不算差，但也绝对没到对银子看不上眼的地步。假使只是说一些大家都晓得的消息，倒也没什么，只是……
男子犹豫道：“我对那家不太清楚……他们刚搬来不久。”
“就说你知道的就是了！”
“这，好吧……”
男子努力回忆：“那户人家是兄妹两个，姓陆，前段时间才搬来，租的是仇家的房子，他们两个和隔壁街的仇家姑娘关系很好，经常串门……我想应该是武馆的弟子，或者江湖人士，因为仇家经营武馆，他们三个身上也经常佩剑。”
孟锦迎稍感意外，因为那个少女看起来可不像江湖侠客，但她继续听：“这对兄妹有点奇怪的。妹妹总是戴着帷帽，哥哥也经常戴着面具，不过哥哥也偶尔露脸，听说生得特别好看……他俩经常不在家，有时会托街上的宋嫂浆洗衣物，出手很阔绰，不怎么差钱。”
“还有吗？”
“还有……”
男子绞尽脑汁，把一些零碎的消息也都说了，可惜他知道的确实不多，最后都开始讲一些捕风捉影的八卦。孟锦迎听着就摇了摇头，打算到此为止。
但在她离开之前，男人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贵人……我记得那家兄妹，其中一个名字，好似叫陆离！”
孟锦迎猛地回过头：“陆离？！”
“对！不过他俩和街上人都不熟，我也只听过这一个，不知道是妹妹的名字，还是哥哥的名字……”
回府的马车上，孟锦迎还在思考。武馆，江湖人士，陆离……这可真是无心栽柳柳成荫，竟在这里得到了陆离的消息，虽然还不确定，总算有进展了。
但她更为在意的，还是那名为“陆昭昭”的少女。
“陆昭昭……”
她又轻声念，只是念着，就打心底里感到温暖。禁不住要想：
“下次什么时候去找她呢？要带点什么东西答谢呢？”
虽然听说他们出手阔绰，但看生活条件也不算很富贵。陆昭昭身上也没有佩戴什么首饰，这可不行。她长得那么漂亮，连首饰都没几个也太委屈了。
孟锦迎记得，自己有一套红宝石的头面，还是及笄时祖母送的，别提多漂亮，不如回头给她送去？当然，还要再请最好的绣娘制一身……不，十身漂亮衣裳，让她换着穿，天天不重样！
“小姐……小姐？”
侍女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您问清楚了吗？那位姑娘和苏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孟锦迎匪夷所思：“她和苏栗衡能有什么关——啊。”
完、完全忘了一开始上门，就是因为苏栗衡而兴师问罪……终于想起这一点的孟大小姐，所感受到的并非没有询问此事的懊恼，而是——
“她和苏栗衡肯定没关系！”
这么嘟囔着，酸味儿都要满溢出来：“她肯定不喜欢苏栗衡……那家伙装模作样、死气沉沉，有什么可喜欢的！”
侍女：“啊？”
分明没有买醋，这飘飞的酸味儿是哪来的呢？但孟锦迎已经嘟囔着把衣角给捏皱了，半晌忽然道：
“我要退婚！”
“啊？？”
她要跟苏栗衡退婚！这样，这样——
脑海之中，浮现出少女清澈的杏眼。
“回府！”孟大小姐震声道：“递拜帖，我要找长宁嫂嫂商议——”
这女子和女子的婚事，该如何订？
大行虽然男女婚姻为多数，龙阳、磨镜也并非不存在。只是孟锦迎从前没有了解过，她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女孩子。
但……
但见她的第一眼，孟锦迎就觉得——
她想娶陆昭昭！
“退婚，订婚，制婚服……”孟大小姐掰着手开始算吉时：“最好明年……不，今年就完婚！”
侍女：“？？？”
“哦，对了，还得跟素素说，陆离可能找到了。”
孟锦迎又想起：“要是真是那个救了她的陆离……这可真是巧，我们姐妹两个，居然正好喜欢上兄妹两个，今后……居然也能算妯娌？！”
不过，这样也好，今后她和素素也不会因为各自成婚就疏远，反倒亲上加亲了！这也是一桩好事，她真的开始希望，那陆离就是陆昭昭的哥哥陆离了。
毕竟长幼有序，到时候……她勉强同意沈素书先嫁，给她当嫂嫂！
当然——
在这之前，先把婚退了，再把敢觊觎她家昭昭的苏三揍一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