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杏林 少女誓约
“呼……终于赶上了。这次居然降临在高空没下去，真是少见，还以为找错地方了。”
高空之中，骤然出现一个穿着白色斗篷的身影。他银灰的长发在风中飞扬，眉心一点红痕格外醒目。
男人脸上带着些笑意，仰望虚空之时仿佛能够看到什么东西：“而且这次开的时间这么短……哎呀，幸好赶上了尾巴。”
他伸出左手，用力地往空中一拽。忽地狂风呼啸，就好像在虚空之中他抓住了什么不可见的、极为庞大的事物。又伸出右手，做出一个穿越什么，抓取什么的动作。
“让我看看……嗯？这个居然拽不动？”
男人露出些许困惑的神色，但转瞬即逝：“好吧，它有主了……时间紧迫，那就……”
他又随意地抓了一下，才放开了左手，任由虚空中的庞然大物远去。而在他的右手之中，逐渐有些许缥缈的雾气浮现。
男人把那团雾气按在额头，闭上双眼，片刻后，又猛地拽开。
“这可不得了，这可有点麻烦。”他喃喃道：“这东西吃了……该不会坏肚子吧？？”
他自言自语着，没有人能够回应他，他好似也根本没期待任何回应。只是自顾自地思忖了片刻，又忽然笑了起来。
“算了，不是也挺有意思的吗？”
这么说着，便将雾气按上面庞，伴随着呼吸吞吐，很快吸纳到身体之中。
随后，他伸了个懒腰。
“呼……活着的滋味儿……”
男人看向远方。那里有一艘飞舟正在远去。其实以这个距离，对方无法察觉他，他也无法看到对方。
但隔着虚空，他仿佛能与上面的某个少女，远远地打个照面。尽管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对他而言……
啊，事情还真是很有意思。
“好啦，好啦，得去下个地方了。”
他拍了拍手，微微一笑，仿佛在对自己说话，又仿佛在安抚什么人：
“今后会有机会再见的。那么——就正式地说一次吧。”
“欢迎成为【我】，王守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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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陆昭昭猛地睁开双眼，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为什么，她鼻子痒痒的，感觉好像被谁给惦记上了，好像有谁在背后念叨她。
但这样的可疑人选实在太多，她没细想便抛之脑后。如往常一样起身洗漱，因着难得有心情，还特地在桌前又自己扎了很可爱的包包头，插上簪子与花饰。
出门就收到了蔡阳漫的夸赞：“昭昭今日的打扮真是可爱。”
“是吧？是吧？？”
无论何时，陆昭昭的一点小臭美怕是改不掉了。她开开心心地在对方面前转一圈展示自己的新造型：“因为今天天气很好呀！”
他们已离开风暴区。
自几日前温影承拍板决定速速启程，这被三个大修士联手改造过的飞舟便高速行驶起来。如今已越过异常气候区域，正式进入赤县神洲领空一条安全航线，用不了多久，就将到达杏林谷。
这漫长——算上幻境，可真是漫长——的旅途即将结束，天气也明媚起来。加上朋友们的陪伴，陆昭昭的心情慢慢恢复，也就有了打扮一番的心思，还要像花蝴蝶一样飞过来飞过去，把自己的包包头给每一个朋友看：
“看！可不可爱！”
总是得到忍俊不禁的笑，和一个温柔的摸摸头，然后是肯定的眼神。
“自然是很可爱的。”
这让陆昭昭心情一直都很好，而这份快乐，也将飞船上的气氛变得十分轻松。尽管这轻松之下难免有暗潮涌动……
……嗯。看起来正开开心心吃着水果的小姑娘，是完全没察觉到的。
“快到杏林谷了啊。”
韩继在给陆昭昭削苹果。不但要削皮，还要细心做成小兔子的模样。这事由他来做看起来怪怪的，毕竟少男看起来就是一副五大三粗的样子，不过在照顾陆昭昭这点上他素来如此，大家也都习惯了。
而他一边削兔子苹果，一边跟她嘀咕：“虽然我觉得回天衍宗也能养伤……话说杏林谷怎么样？听说在深山老林里？”
陆昭昭咯咯笑，一本正经地问：“哪家山门不在深山老林里？”
毕竟——深山老林，才常有大的灵脉呀！像他们天衍宗，不是也在山上？
她嚼着兔子苹果：“至于杏林谷……怎么说呢……啊，对了，阿继哥哥你没去过。”
陆昭昭和孟锦迎，倒是在小的时候就去探望苏栗衡，而稍微游览过杏林谷了。但韩继当年却跑去跟师兄外出，没能一起，自然就没能看到。
陆昭昭又看向沈素书：“素素是不是也没去过？”
“此前随师姐去过鹿城。但杏林谷山门是没有拜访过。”
“那这次就可以去好好看看了！”
陆昭昭点点头，促狭地同那边三个杏林谷的眨眨眼：
“到时候就托你们照顾啦！栗子，花花，小师叔？”
三个“杏林谷”人无奈笑笑，由萧聿点了头。
“当自己家相处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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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也真如他说的一样。
有谷主亲传小徒弟苏栗衡，有杏林谷二把手萧聿，有“花家驻杏林谷大使”花容时，这样的三人在侧，陆昭昭在杏林谷的待遇可想而知。
更别提她本人也是青年大会的会武第二，新出炉的天下第一美人。可以说在她尚且不知道的时候，听闻她要来杏林谷的风声……
八卦好奇之人早已挤成一片。
不过有关这点，她是在好一段时间之后才意识到。而在那之前，叫她比较震撼的事情是……
“真的？”
少女睁大眼睛：“小师叔还曾经——”
“咳咳——”
萧聿难得窘迫地用咳嗽中止了话题：“……师兄，这种年少糗事就不必拿出来说了。”
杏林谷主——百药修士，乐呵呵地捋着自己打理得当的长须：“要得，要得，人家小姑娘都叫你小师叔了，怎么也算我一个师侄。老朽跟师侄说说这些趣事，又有何妨？”
萧聿：“……”
师兄是没何妨，他已经开始想找地洞了！他默默地看向陆昭昭，小姑娘倒是只会没心没肺的乐，居然一句话也没帮他这个“小师叔”说。
陆昭昭抿着唇傻乐，看到萧聿无奈的眼神，才努力压平嘴角，振振有词：
“没错！而且我也很想了解一下小师叔的少年时光呀！”
说真的，她觉得这挺有意思。想到这样的冷面神医小师叔竟也有一段鸡飞狗跳的年少学艺时光，这真会让人觉得奇妙。而且，陆昭昭也意识到——
原来，萧聿和花容时的乐子人属性，是家传的！
……毕竟，连谷主都是这个性格的话，很难不上行下效。以及……
她真的在思考：苏栗衡今后该不会也被带成这个样子吧？
最终，萧聿终于找到机会把陆昭昭带走时，深深地叹了口气。
“本来只是带你来见下师兄。”他郁卒道：“结果……”
带这么一群人回谷，虽然萧聿完全能做主，但温影承还是秉承礼节带了拜帖，而萧聿也出于私心，以“让师兄也帮忙诊断一下”的理由，又带陆昭昭再见了一次百药修士——哦，如今也有人叫他“百药老人”。
当然，百药老人本人也对陆昭昭很是好奇，便很快有了这次见面。结果见面之后，原本只是想介绍这两人认识一下的萧聿，很快发现自己被排挤了出来……
萧聿：“？”
“……你有什么想了解的，大可直接问我。”青年很是郁闷：“师兄……唉。虽也是事实，但有些夸大。”
他看向陆昭昭，一本正经：“那次失误只放倒了二十个人，没有三七二十一个。”
陆昭昭：“……”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拿手掩着唇角：“但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放倒了二十一个】，听起来比较有趣嘛！”
谁能想到，后来的神医毒医，在刚学医的时候，也总是搞出些啼笑皆非的事故呢？好在修仙者都抗造，被萧聿错误配药放倒的师兄弟后来都还活蹦乱跳……
她又忍不住乐。而萧聿看着她，就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心生感慨：
“不过。你和师兄，还真是相处得来。”
这还挺难得的。毕竟……虽然百药老人不是难相处的性格，甚至越发有老顽童的架势，但因为谷主的身份，谷中后辈还是挺敬而远之——
恭敬有余，亲近也有，主要是害怕被抓去医学问答。
总之，也让百药老人叹息了好多次，现在的小孩儿都不好玩了。萧聿也不知道，他那年轻的时候人挺正经的师兄现在怎么也“堕落”成了这副空巢老人的样子，抓着小孩儿就想玩，但陆昭昭能和他相谈甚欢，确实让人有些意外。
陆昭昭反而很得意地挺直脊背：
“我很会和老人家相处哦！”
从小就是家族里最受宠爱的萌娃，陆昭昭不惮于和老一辈撒娇卖乖逗他们开心。至今还是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掌中宝，和自家宗门的师叔也相处融洽，对百药老人自然也不拘谨。
甚至要不是萧聿紧急把她带走，她还想再和百药老人聊聊——
花容时小时候有没有什么糗事？
花容时：“？”
他困惑地摸了下鼻尖：“怎么觉得怪怪的……啊，你们回来了。”
真是说花花，花花到。不过比起他，陆昭昭的目光反而被他手下的东西给吸引了。
“好漂亮的轮椅！”
是的，在青年手下，正推着一把极为精致美丽的轮椅。用精致美丽来形容轮椅可能有点怪，因为一般不会有人在轮椅上做太多造型；但是可以参考非常漂亮的雕花木椅，线条流畅优美，花纹精细美观，色泽也很漂亮，竟是一种在阳光里淡淡透出玫瑰金的木色。
陆昭昭猜到什么：“莫非……”
“嗯。毕竟昭昭如今虽然可以行动，但万不能劳累。阿聿之前虽然也给了个轮椅，但那个只能暂用。”
花容时微笑道：“我便琢磨着自己再做了一把……就是登山涉水，一般也没问题。如此一来，昭昭也可以去更多地方看看了……它看起来怎么样？虽然我努力了，但你们也知道我眼神不好……”
陆昭昭只竖起大拇指：“超棒！”
她问：“我可以坐坐看吗？”
……一般人大概是不会主动要去坐轮椅的吧，但他们三个居然都没觉得有问题。只是萧聿淡淡地看了花容时一眼，而花容时也只是笑了笑。
于是冷面青年也微微勾起唇角，推着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往院中走去。
“感觉这个轮椅很平稳哎……花花原来还懂做轮椅吗？”
“只有一点研究。毕竟阿聿有时行医用得着这些辅助的东西。”
“哇……福尔摩斯和华生……”
“花生？”
温影承先是敏锐地听到了类似这样的谈话，随后才抬头看去，在院门处见两人推着轮椅上的小姑娘进来。
瞳孔地震：“师……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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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昭得承认，她说是去找百药老人看诊，结果坐着轮椅回来，这一幕是挺吓人的，会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但某种程度上，也还有那么点好笑……咳，但她真的不是故意让大家担心的！
“放心放心，我身体没问题……就是要静养嘛，静养！然后……我有时候又不注意……”
有伤在身的时候，陆昭昭又不爱受虐，自然把痛感调低。但这样的风险就是即使伤口撕裂之类的，她也完全没有感觉。
所以这个轮椅对她而言真还挺有用的，可以有效防止她跑跑跳跳不经意间把自己血条给作没了……
劫雷都没劈死她，真不想死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
而她的解释也成功说服了大家。所有人都觉得这个轮椅的确很有必要，孟锦迎更是叹气：
“因为昭昭是笨蛋啊。”
陆昭昭：“啊？”
怎么就笨，怎么又笨！她非常不服！跑过去拉住少女的手：
“那阿迎今晚陪笨蛋一起泡温泉！”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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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谷自然有温泉。
作为疗养度假胜地……不是，作为医学生大本营，杏林谷常年收治病人、培育药植，气候温和，环境优美，确实非常适合养病。整个领域范围内，单温泉便有十好几处，萧聿带他们去的是一处以灵脉与药植滋养的药泉，希望能促进陆昭昭的身体恢复，也能让众人解解乏，一洗近日赶路的疲惫。
虽然孟锦迎几人对温泉也有点阴影……但思及这是在杏林谷内，不会有什么危险，便还是答应了。
只是……
兰形默默地把思维缩在身体的最深处，第不知多少次困惑：
为什么他又会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
因为这处药泉本就是待客、给病人疗养所用，设施也都颇为齐全。男汤女汤，自然是分开的，可身为“女性”的祝芝芝，自然是要去女汤，而兰形也只好……
默默地选择了自闭。
“呼啊……”
把身体沉浸在温暖舒适的泉水里，陆昭昭发出舒畅的感慨：“想吃温泉蛋。”
“……啊？”
“温泉蛋。”
所谓温泉蛋，据说最初是在温泉中慢慢煮出来的蛋。特点是蛋白已经部分凝固，蛋黄却仍在流动，味道鲜甜嫩滑，比寻常溏心蛋更可口……
但需要注意用无菌蛋制作，以及……不爱吃生食的人难以接受。
陆昭昭是不怎么挑食的，温泉蛋也还能接受。大概是因为泡温泉，忽然就很想吃跟温泉有关的东西，以及——
“想吃草莓大福。”
“啊？？”
“草莓大福。”
孟锦迎无语地看过去：“……你晚上是没吃饱吗？？”
陆昭昭嘿嘿笑笑：“吃甜点用的是另一个胃。”
不过话说回来，她除了之前那次宴会，吃的点心很有限，最近嘴巴真是寂寞。但为了身体能快快养好，这也没办法，好在最近的药没那么苦了，她就觉得还能接受。
陆昭昭仰头去看天空。
虽说在这里能够看到星空，不过顶上其实是有棚子遮蔽的。毕竟修仙者能飞行……万一路过看到点什么，显得很是尴尬。
所以在装了屋顶后，又施以阵法，既能赏景，又保护隐私，两全其美。
今日群星璀璨。
静谧的空气，唯有潺潺水声，虫鸣依稀。隔壁男汤的声音也被阵法隔绝，听不清晰。陆昭昭把下巴沉在水里，安静地享受了一会儿这种平静的时光。
过了一会儿，她说：
“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呢。”
“嗯？”
“这样平平淡淡，又开开心心的。”
冒险虽然也很有意思，不过作为休闲玩家，陆昭昭觉得还是饶了她吧。幻境里那样的波折……她真是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一次。还是如今这样，和朋友们一起悠闲度过的时光，最是安心。
偶有小打小闹，却无生离死别。陆昭昭喜欢这种日常，希望它们永不结束。
她真诚地这么祈愿。而沈素书也点了点头，侧头看向她。
“昭昭喜欢这样的生活吗？和我们在一起，平静地度过每一天。”
陆昭昭用力点头，少女便笑着伸出手。
“要不要来约定？今后也像这样，彼此陪伴着走下去。”
孟锦迎：“……”
她没吭声，只是看着。陆昭昭觉得好像哪里有点奇怪，又好像一切都很正常，于是点点头，把手盖上去。
沈素书又看向孟锦迎。大小姐用力抿了下唇，也把手放上去。祝芝芝歪了歪头，自然地把手也叠上。
于是少女们的手互相交叠，相握着许下了誓约：
“希望今后每日，譬如今日……”
“彼此相伴，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