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老者明明看起来年纪很大了,却没有长胡子,略显怪异。不过,他看向拾弦的目光不似外面那些魔修般凶神恶煞,而是温和友善的。拾弦跟他主动打招呼:“老伯……”
“你混账!不许这么称呼主上。”染红沙怒道,炎诺搞成这样是为了谁?染红沙恨不得把拾弦撕成八片。
“不要紧。”炎诺轻声制止她,眸光温和地看着拾弦,“我本来就老了。”
拾弦犹疑着问:“你来找尊上?”
“不全是。”炎诺顿了顿道,“顺便来看看你。”
“我们以前认识?”
“见过。”炎诺模糊回答,“不记得没关系,你应该对我这个老头印象不深。”他语气温柔地问拾弦:“你和杀烬住在一起?”
拾弦摇头否认,指了个方向:“我住在西边。”这位老者直呼魔尊的姓名,显然身份不简单,拾弦猜测:“你是魔族的长老?”
“不算吧。”炎诺轻笑,看了看拾弦抱着的花瓶和花,“你拿着这个做什么?”
焰鸟树开的花,每一朵形同飞鸟展翅,拾弦折了好几支插在竹筒里:“这个啊……尊上的屋子太单调了,我想把花瓶放在他的房间里。”
她弯眉浅笑,红色的花映着她的脸,人娇花艳:“你说尊上会喜欢吗?”
“应该会吧。”杀烬目光恍惚,唏嘘道:“你有心了。”
“我希望尊上开心点。他成天冷着一张脸,脾气阴晴不定,哎……”拾弦叹气,难得在魔族遇上能说话的人,拾弦决定问问:“你在魔族呆了很多年吧?那你知道尊上以前经历了什么吗?他是神,为什么来了魔界?”
炎诺和风细雨道:“你还是自己问他吧。”
“我不敢。”拾弦闷闷道,“他万一生气了,很可怕。”来自强者的力量,仿佛随时都能把周围一切焚烧干净。
炎诺盯着拾弦的脸,指了指额头:“你为什么有那样的标记?”
他指的是拾弦的眉心花钿。
“这个啊,是我画的。尊上有一个,我就画了个一模一样的,这样,我和他就有更多的共同点了。”拾弦试探着地问,“尊上那个是受伤留下的印记吗?”
炎诺:“是不生之誓的印记。”
“不生之誓?”
“就是一个不能回头的誓言,杀烬立了誓,魔族才接纳了他。”
杀烬未修魔道,众魔会奉他为魔尊,拾弦大致能猜到誓言内容,她还想旁敲侧击从老者身上问点东西,忽地,远处天际一线流光疾速划过:“尊上快回来了。”拾弦快速把插着花枝的竹筒放在石桌上,恳求炎诺:“他说不想看见我,所以我得走了,你能替我把花给尊上吗?”
炎诺点头。
“谢谢。”拾弦笑着道谢,朝炎诺摆了摆手,“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你。”
在杀烬落地之前,拾弦的身影快速消失在寝殿附近。
杀烬当然看见她来了,也看见她离开,心头如有清泉缓缓流过,但面上依旧风轻云淡。他的注意力来到炎诺身上,杀烬侧着身看了看他:“这么多年,你终于出来了。”
自炎诺救了拾弦之后,他就在葫芦谷养病,从未离开。
炎诺用手拨弄着石桌上的花枝:“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所以出来看看。”他从竹筒中拿出一支焰鸟花,花红似火,香味淡淡,炎诺轻笑:“现在,我明白了你为什么不肯让拾弦想起往事。”
他抬起头,目光深沉地看向杀烬:“她还喜欢你。”
杀烬负着手,微风撩起他的长发,温柔地扫过脸庞。
“拾弦每次说起你时,眼睛都在闪光。”真让炎诺嫉妒啊!他喟叹一声:“她忘了一切,可依旧对你情动。她表现得那样明显,你感受到了,心里很高兴吧?”
什么恨,什么怨,说到底心里还是放不下,当拾弦再度展露出对杀烬的恋慕时,那些怨恨便如朝雾遇到阳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炎诺:“所以你原谅了她,甚至不想去深究她当初对你动手的原因。”
杀烬长睫微垂,在眼帘下落下疏疏阴影:“是苏厉峰阴险狡诈,蒙骗了她。”
炎诺:“你怕拾弦想起过去的所作所为会内疚,你怕她有了心理负担、没办法像现在一样无所顾忌地微笑,你贪恋拾弦那份热烈奔放的爱……所以你不愿意改变现状,不愿意让她想起往事。”
杀烬默认,是的,他贪恋拾弦痴迷的目光,喜欢她的小动作,这些和从前的日子那样相似,她还喜欢他,这份爱恋从她的眉梢眼角中流露,从她的微扬的嘴角中展现,杀烬释然了,过去的爱恋不掺杂虚假,现在的爱恋也来得真切,足以抚慰他千疮百孔的十年等待。
解除失忆术,难道他和拾弦就会比现在过得更好吗?
就这样吧,杀烬小心翼翼地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美好,维持现状就好,杀烬不需要让拾弦想起过去。
“罢了,”炎诺缓慢地起身,“她当初是对你动的手,你既然不追究,我们这些外人也就不替你操心了。”
有个念想也好,总比之前死气沉沉来得好,炎诺叮嘱他:“满山残那边,我会去安抚。魔族现在不太平静,我听说丢了东西,现在都查不出来。杀烬,拾弦既然回来了,你也该收收心,好好履行魔尊的职责。”
染红沙搀扶着炎诺,一步一步地离开。
报时花合上花瓣,幽冥极地进入了夜晚。一阵清丽的箫声在凌绝峰响起,回旋婉转,似清风吹过山野,似春雨淅淅沥沥地打在林间。在寝殿查看卷宗的杀烬不禁走了神,就是这个声音,陪他在白净山度过了漫长的幽暗岁月。
箫声朗朗,说明拾弦来到了附近。
她总是那样不安分,乐此不疲地用各种方法勾引心上人。
杀烬不可自抑地勾起唇角,天生杀神,沉溺在她的小招数中不可自拔。
寝殿后方植有沉铁树,这种树很特别,不长叶子,树干又高又直,临近树顶处生出几根枝丫,拾弦坐在枝丫上,持一支洞箫,本来是想来撩拨一下杀烬,但拾弦是乐师,一旦拿起乐器,就全神贯注地投入演奏中,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只有音乐在浩渺天地间飘荡。
她吹得入神,杀烬又是气息内敛的神修,拾弦自然没能察觉到他的到来。
一曲罢,拾弦仍沉浸在音律之中,拿着洞箫遥遥望向远方,神游天外许久,她侧过身时,眼帘中突然映出人的影子,周遭光线幽暗,这突然出现的人影让拾弦吓得跳起来,重心不稳,直接从高高的树枝上掉落。
她好歹是个魔修,慌忙运气,但同时感受到背后有另一股力量将她托起。
拾弦稳住身子,凝气往上飞,飞到树顶处才看清那个人影是杀烬。差点吓死我,拾弦拍了拍小胸脯,埋怨道:“我还以为是哪个贼人想谋财害命。”
“我若想害你命,何必这么麻烦?”杀烬嗤一声,连有人来了都察觉不到,还能吓得从树上掉下去,杀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到这个话题,拾弦想起自己背叛魔族的事,她到底做了什么?虽然是以前那个拾弦做的,但与自己脱不了关系,看杀烬心情不算差,拾弦好奇问道:“尊上,我以前做了什么?”
杀烬不想说,淡淡道:“不是什么大事。”
拾弦赞同,自己修为平平,能惹出什么祸?但拾弦觉得奇怪:“护法和几位天王,貌似对我意见很大,好像我与他们有杀子夺妻之仇似的。莫非,我拐骗了谁的儿子?”
“别乱想。”杀烬安抚道,找了个理由:“你对魔族的规则不满,想刺杀我。”
是这样啊!拾弦立即想到了结果:“我大概连尊上的袍角都没挨到吧。”他们修为相差太多,而且,杀烬也承认了没见过拾弦,拾弦赶紧求饶:“尊上,我就是一时糊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以后,一定好好为尊上效力。”她轻叹气:“怪我修为太差,人卑位低,若是以前能混个魔使当当,偶尔得见尊上姿容,定会甘心臣服,也不会生出那样的糊涂想法。”
杀烬揶揄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修为差。”他提醒拾弦:“凌绝峰是煞气充盈之地,你那院子偏僻安静,以后少在外面晃,好好修炼。”
拾弦抱怨:“我连把剑都没有,还修炼什么?”
苏厉峰给她的剑被震临没收了,后来在秋水镇买了一把极为普通的剑,震临也不放过。拾弦故意埋汰道:“魔族是不是很穷啊?光收我东西。”
杀烬想到那把拾杀剑找回来了,道:“改日给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