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幻境
付银朱刚离开同尘院,头晕目眩,扶着墙缓缓走。
“可算找到你了,”姜述远远跑来扶着她,“这时候还在乎同尘院的事呀。我帮你从郎中那里拿了药,回去喝吧,多歇一歇。”
“兴许是一天没吃饭,饿的。”
“我带你去吃,”姜述一路放慢脚步陪她走,“小唐唐也是的,平日琢磨一些偏门奇怪的,摆在幻影小楼里的蘑菇精,我也没想到不是我们蘑菇洞里遇到的,害得你中了瘴气,现在脸色都这么差。”
付银朱觉得自己并无大恙:“你说我的想法能行吗?”
“你多休息一下嘛,”姜述对她放心不下,“膳食会下一关要见元元,我帮你推了。同尘院的事,没那么急……当然你的想法是好。”
付银朱求陆星炽带小妖,想的是带来妖魔图鉴正要用的几只。
膳食会在同尘院的弟子,正好遇到这些小妖,发现自己不用去锁妖塔里苦兮兮地寻觅,定会照着绘制。
付银朱想的是有的膳食会得到的派上用场的小妖多,有的膳食会少,同尘院弟子间就有了不公,掌院或许让绘图落后的弟子上进一点,膳食会争斗的目标由此就转移了。
她在苏息院和魏淮竹说过,魏淮竹说找几个相似的小妖分给不同的膳食会,肯定会画错,那时候他们就争执这点小错,也能让付银朱全身而退。
姜述听了两种方案,比对了半天:“虽然我支持你,可还是四师兄说得更有道理。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太阴险了呀?”
“有那么一点。”
“绘图出错会淘汰一些人呀,绘图快与慢,掌院不太在乎。”姜述不敢面对否定付银朱想法的自己,另找话题,“楚焰这几天总去苏息院……”
“没见到啊,”付银朱回忆道,“我基本都在屋内。”
“我还以为他是去找你的呢。”姜述拉着她快点走,“我们每个套餐都拿一份,能不能把里面的丸子都给我?我拿菓子和你换。”
原来姜述喜欢吃粉的、紫的、绿的怪色丸子呀。
爱吃甜食的付银朱答应她。
楚焰的确常去苏息院,他正在苏息院配合施布泽调查弟子们对妖魔图鉴的难度。
施布泽见他清闲,找地方和他坐下来,全盘托出。
他强调:“我之前在混兮堂,专门让大家聚一块聊过,你没来,我特地和你再讲一遍。”
楚焰心不在焉。
“即使你去了,我也想多请教你,”施布泽手搭在楚焰肩上,“我们同期入门,相识最久,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楚焰挤出笑容,听他的计划。
施布泽所考虑的,不无根据。
魔族,都在最高难度的榜单上,普通弟子闻风丧胆。
妖族,普通弟子常遇的都是低评级的小妖,但即使这样,大家也会口口相传哪个妖怪难打,尽量掉头就跑,尤其是对于楚焰和施布泽这样的新弟子。
楚焰守在锁妖塔的这些时日,他发现弟子们收妖囊倒出来的,不乏大妖。楚焰对妖魔略有了解,有的妖怪比魔族下层的小苦力,难受多了。
魔族下层有不少受不了那种日子,会跑出魔界之外,尽管很快会被抓回魔界接着务工,但楚焰曾见到他们渴望的眼神,宁可进收妖囊的那种眼神。
何况,锁妖塔里不比魔界更闭塞,而且还比魔界远远自由。
可惜那时楚焰没有收妖囊,那只是他童年的回忆。
施布泽听了很是感慨,他让余玉响把要项记下来。
楚焰见他一走,不愿多说。
余玉响怎么做起这个了呢?
楚焰不明白,她自己也不明白。
上次藏书阁卷轴失窃一事之后,她去过徐生堂,听施布泽对事件的辩解,对他越来越崇拜。
或者只是不想成为付银朱这样附庸在膳食会上的人。
她见付银朱悠哉悠哉走进苏息院,眼神透着鄙夷。
楚焰见余玉响神色奇怪,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和付银朱愉快地打招呼。
“好几天没见,听姜述说了,没想到你还真的来苏息院。”付银朱笑道,“不是来找我的吧?那我可太愧疚了。”
“几天没见你去犹兮堂,姜述四处张罗找药,”楚焰关切地问她,“看你这个样子,病了?”
“嗯,姜述说熬药给我,我在外面折腾一大圈,莫不是凉了。”
“我帮你去热一热。”
付银朱不想给他添麻烦:“小事小事,我自己就是嗓子痛,身上有一点疹子,我自己来就可以。”
楚焰刚想问她要事,远处的施布泽快步走来。
余玉响见状,愣在一旁,合上记录册子,“啪嗒”一声响,引得周围人注目。
“累了吧,”施布泽连忙解围,“你怎么也是苏息院的病人,剩下的我来吧。”
余玉响本以为自己记录太慢拖了进度,慌得不行才搞出声音。
她本没想回房,但听施布泽对自己如此关切,她回去的路上,脑内不断回响着施布泽的温柔的声音,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舒展开来。
她路过大通铺,看到付银朱奇怪的泥塑娃娃,都觉得美貌起来。
施布泽在她离开之后,对付银朱道起歉来:“她一见人多,就容易慌乱。她不爱说话,并不是没有礼貌,你别介意。”
“余玉响啊,”付银朱听了一惊,“我没往那边想。”
“你最近……”施布泽见付银朱的气色,“也多休息啊。我以为你因为藏书阁卷轴失窃的事,不愿理我了……”
楚焰插话:“打赌,我可是赢了哦。”
“不是当天就找到了吗?我怨你做什么?我不过是过路的看客。”付银朱发自内心说道。
施布泽尴尬地笑了:“那就好。我当时有点针对唐礼杏那个小丫头片子了,你不站在膳食会那边可真是太好了。我想做一点对大家都好的事情,弥补当时自己的过错,于是来苏息院调查妖魔图鉴的难度,银朱师姐,你是不是也未曾出海捉妖?我呢,想去,但总被妖魔图鉴上标的难度吓到,因此……”
付银朱表示自己已经听说。
她内心觉得愧疚。现在处处针对膳食会的是她。
她见施布泽,人如其名,大发善心,反而衬托自己更加不堪,她这时候有点想躲开他,有点想逃避学习小组。
同尘院会设一个“难度投票组”,施布泽邀请她加入,她有些犹豫。
晚霞满天,楚焰迟迟在苏息院没有走。
他终于等到付银朱空闲,聊了起来。
“我知道你在权衡什么,”楚焰一本正经,“同尘院其他都是膳食会的人,只有你孤零零一个,你听了施布泽的话去投票,会被其他人针对吧。”
“你挺厉害呀,都猜到了。”付银朱深吸一口气,“但施布泽本心不坏……”
“你想去,我当然没法拦着。”楚焰在考虑她建立新的膳食会,“前期这么大张旗鼓,建膳食会不就更容易引得他们阻拦了吗?”
付银朱回过神来,他们几个人口风真严,楚焰还不知道自己在走加入犹兮堂膳食会的流程,施布泽连她要建新膳食会的谎言也不之情。
“若施布泽趁机能拉几个能入会的呢?”
“他……见人下菜碟,”楚焰不认同,“膳食会带上他,可能会内乱……不过……”
“不过什么?”
“倘若能妖魔图鉴修改难度,那加上妖魔相处和饲育的说明,也不是难事吧?”楚焰见付银朱有些困惑,补充道,“这样我也能深入同尘院去看看怎么回事……”
“施布泽就是我带进去做帮手的,”付银朱突然担心起来,“再带你进去,我会立马被其他人针对吧。”
“我考虑过,我自有办法。”
付银朱看楚焰坚定的眼神,不好拒绝他:“你别擅自行动,等我在同尘院听听弟子们都怎么想的。”
一事接一事。
付银朱夜里多梦,睡不踏实。
第一重幻境里是自己心软,这一重幻境里是自己谎言套谎言惹来一堆事。
她见李郎中,李郎中也说她忧思过重。
“你搬回舍堂,也是好事,清净一点,但一定按时来我这里拿药。”
“是的,郎中。”
“我用棉绳把脉一事,”李郎中提醒她,“你别和外面的人乱说。千万,不要让徐生堂堂主知道,他之前就烦我瞎立规矩……”
“没问题,李郎中,”付银朱很是好奇,“可是怎么今天蒙着面巾,坐得离我这么远?”
“我对谁都这样。”李郎中声音小,付银朱听不太清,“……疹子……传染……你和……接触过吗?”
“李郎中你能再说一遍吗?我!听!不!清!”
“别乱喊,别乱喊,苏息院有外人来,他们传到徐生堂掌院那里,我也不好办。”李郎中咬字清晰地说,“你和魏淮竹最近接触过吗?”
“哎呀,哎呀,你可小心一点。”李郎中起身拿药,棉绳弹到付银朱手臂上,本来起疹子的地方就痒,现在更糟糕了。
李郎中拿了一筐的药给付银朱:“按时吃。魏淮竹也有疹子,我担心是传染病,才这幅打扮的。你千万要注意。”
付银朱收下,认真听各个药的用时和用法。
临行前,李郎中给她摇了个签子:“徐清堂灵气盛,去那里养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