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秋收节集市（二）
秋收节并不是某个国家的专属节日，只要到了秋收时节，堤坦巨人的后代们总会自发地聚在一起庆祝丰收时节的到来。
虽说日期相近，来源相似，可各地的庆祝传统却略有不同。蓝芙蓉帝国最具盛名的庆典便是秋收节集市：每年的9月9日，也就是蓝芙蓉帝国的秋收节来临时，皇帝会专门给位于皇城特莱奥东部的大广场清理出一片巨大的区域，供四海的商人们贩售物品。
不仅仅是人类，那些近似于于人类的魔物族群也会从堤坦尼亚的各个角落背负商品而来，汇聚在大广场上。他们不用人类的钱币，所以人类购买他们的商品通常是以物易物——至于付出什么，又会换得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回归正题。此刻崔斯坦和欧内斯特这对并不老实的朋友正顺着皇宫内部某个秘密通道的旋转楼梯一路向下：据传几百年前，这里是供蓝芙蓉皇室成员逃难的通道，可近几年早已废弃。是崔斯坦无意间发现了它的开启方式，才使这条密道得以重见天日。（“皇城图书馆里的一本精装版《糖果屋》，只要让书本上的姐弟俩吃下糖果就能开启这条秘密通道！直接通往城堡外面的小树林。”）
不过，这条密道的用处已从最开始的协助皇室成员出逃，变成了供没有正式身份的皇子与他的贴身侍卫溜出皇宫，偷跑到外面的世界游玩使用。
他们的脚步声撞在石头墙壁上，又弹射回来。欧内斯特觉得这是否有些过于吵闹，他跟在崔斯坦身后，视线不时越过对方的肩头向前张望：塔楼内的采光并不充裕，除去投射进来的日光外，其余部分都是漆黑一片——
什么也看不清。这使得欧内斯特更加心慌。
身份并不正统的小皇子在担心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父亲反对他去秋收节集市那样“混乱”的地方……好吧，虽然那里有皇室守卫看守，最基本的安全还是可以得到保障。可能是害怕他在集市上买到些危险的东西弄伤了自己，或者吃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伤了肠胃？拜托，他可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等下，”崔斯坦突然停下了步伐，“有脚步声。”
两个孩子识趣地停下脚步，崔斯坦伸手将皇子护在身后，他们透过砖缝仔细观察城堡内的情形：外面似乎是另一条走廊，他们应该刚好在某面墙壁内侧。
有两个身穿轻甲，手持长剑的皇家卫兵正在靠近墙壁的一侧攀谈，他们的谈话穿过长廊，进到两个偷听者耳中。
“确定了是在集市吗？”其中一个问，他的面容遮盖在轻甲之下，模糊不清。
另一个微微点头，精石铠甲摩擦的声音从他的脖颈处传来：“他们的秘术气息和之前在废弃工厂感受到的如出一辙。就是不知道那群人为什么会来集市。”
“为了宣传他们的思想？还是为了败坏帝国的名声……？”
“说不准，但队长已经下令让我们尽快赶过去，确保集市的安全。”
“你说这会不会是声东击西，万一他们的目标其实是皇室——”
“我们也留了一部分人马守在皇宫的各个出入口，一只蚊子也别想飞进来。现在陛下和几个要臣正在会议室里开会，那儿也加强了护卫。该死，每次秋收节总会出点茬子……”
其中有个卫兵骚了骚头，不知道他那被金属包裹的头部能否感受到。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佩剑：“没有问题，依旧能够熟练地释放秘术——拉塞尔，队长是不是说了这次任务最好再带一把钢铁匕首？”
没等他把话说完，另一个卫兵便将手中的匕首扔了过去。先前那个险些没有接稳，但在匕首掉落地面，在做工精细的大理石地面上划出深深痕迹前，还是将其稳稳地攥在了手中。
他长舒一口气，破口大骂：“谁让你扔的？！”
“恶心的东西。”虽说看不清脸，可卫兵拉塞尔的语气里充斥着厌恶，“钢铁是只有那群机械蛮子会用的东西，要不是队长提醒这次可能会有魔物参与……毕竟魔物最害怕的就是钢铁。”
“……”另一个卫兵没再说话，默默将匕首插进了腰间的皮带中。他们顺着长廊一路向外走去，步伐不紧不慢。踏着大理石地板，清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看样子集市里混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崔斯坦从墙缝边移开，席地而坐，“好像还和之前废弃工厂的事情有关。”
“工厂的事情？”欧内斯特也同他一样坐在地上。他曾怀疑自己身份是否允许他做出这样的行为，但那只有短短的一瞬：他的朋友都这么做了，又有何不可呢？
“你不知道吗？！上个月，帝国北部的一个废弃工厂里发现了禁术的使用痕迹，好像是曾经有人用来拷问过什么人，”崔斯坦解释，“后来卫兵们找到了那个被拷问的可怜家伙：住在北部乡村里的一个寡妇。只可惜她已经被折磨地不成人样了……被发现没多久之后，就——”
他用手指轻轻划过脖颈。欧内斯特赶忙发问：“为什么？”
“不知道，”崔斯坦耸耸肩，“我没听见。”
“——你……”
“闭嘴吧殿下。你没发现我们方才就在偷听帝国最机密的军事行动——之一吗？”
“可那只是两个卫兵之间的对话！”
“可他们讨论的是今年秋收节集市里的问题，现在我们都知道集市里面混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崔斯坦提高了声音，“恐怖分子？暗处的篡权者？还是看人类秘术师不顺眼的魔物……那可真是刺激！”
“你怎么还那么兴奋？”
“怎么不兴奋？我可想会会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他捏紧拳头，装出一副力大无穷的样子，“而且我的责任不就是保护你吗，皇子殿下？”
“——什么人在说话！”
一声感天动地的怒吼打断了二人的谈话。欧内斯特吓得几乎跳起来，是崔斯坦立刻堵住了他的嘴，才让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尖叫。
他们不约而同地捂住嘴，贴墙蹲下。
一墙之隔，卫兵拉塞尔重新回到了方才的长廊：从他与他的同僚开始说话的那一瞬间，他便感觉有人正从暗处注视着自己。谨慎的皇家卫兵决定原路返回，果不其然听见了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他的目光上移，看向那幅巨大的装饰壁画：上面描绘的是人类从堤坦巨神手中继承秘术时的景象，在进行日常巡逻时早已见过数次。
洁白高大的巨人垂下身体，向下方的人类送出点点绿色的光泽。而人类聚集在一起，围着巨人手心的光点载歌载舞。装饰画的周围被无数美丽的鲜花包裹，拉塞尔几乎认为大陆上拥有过的植物，都被技艺精湛的画师塞进了这幅宏伟的杰作当中。
被注视感源于一朵蓝色的玫瑰。
拉塞尔眯起眼睛，仔细观察那蔚蓝的花朵：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墙缝。他试着透过墙缝往里张望：除了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他默默记在心里：应该和建筑师反应这个问题。
一条墙缝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毕竟还是影响美观。拉塞尔沿着来时的路重新往回走，心里却想起了某条关于蓝玫瑰的新闻：据说金雀花帝国内部并不安稳，那些妄图推翻皇朝统治的刁民便自称为“蓝玫瑰”。他们分发小册子，宣传那些恐怖的理念和思想……
他打了个冷颤，又回头望向那朵盛开在墙缝上的蓝玫瑰。
什么也没有。墙缝里没有眼睛。蓝玫瑰也没有眼睛。没有人在注视着他。
应是我多虑了。拉塞尔摇摇头，继续去奔赴自己的岗位。
——至于欧内斯特和崔斯坦，这两个调皮小子早在拉塞尔透过墙缝偷窥之前，就已经顺着楼梯，安静无声地逃之夭夭了。
——
十分钟后，皇宫远处的密林。
某棵古树粗壮的树身上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光晕，下一刻光晕内部的树干凭空消失。崔斯坦和欧内斯特推搡着从古树内部跌落在地。
落地时激起的尘土呛得欧内斯特咳嗽连连，他急忙站起身，拍去衣服上的土屑：“还是那个我们奉行了好几年的原则：别被父亲发现我们两个逃出来玩了！”
崔斯坦大笑着，伸手让欧内斯特将自己拉起：“别忘了，欧内斯特殿下，我们的集市上可能还藏着几个恐怖分子——”他伸手指向通往远处的小路，又用眼神指向仍未闭合的树洞。似乎在询问：你是想要继续前进，还是就此回家呢？
“……”
欧内斯特抽出别在腰间的石剑，少年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剑身的绿宝石，感受着秘术的力量从自己身体里涌流而出，注入手中的宝剑——他的术杖。
犹豫片刻后，他将石剑对准了树干上的空洞。绿色的光芒从剑尖喷涌而出，同有生命一般汇向树上的空洞。亮光散去后，一切恢复如初。
“回去你来开门，”欧内斯特也学着崔斯坦那样攒拳打向他的胸口，“我记不住那么复杂的术式。”
“嘿——你是要……”
“去秋收节的大集市啊。”
“你不怕有什么危险吗？”
“父亲从没让我在公共场合露过面，除了老师们，父亲，还有你——”欧内斯特平静地说，“还有人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吗？”
“好吧，殿下，”崔斯坦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更多的却是高兴，“那作为您最忠诚的贴身护卫，我也只能陪你一同前往咯……”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别告诉我爸爸。如果他知道我偷听了不知道多少大人们谈话，他会……把我杀了的！”
“我可不傻。”欧内斯特回复，“我也不会告诉我父亲——除非我想看见他把你当做叛国贼处死。”
二人相视一笑，向远方的集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