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话别

王阳明想过去劝解，媚儿轻轻摇头：

“不让她说，就没机会了，这么多年了，再不吐出来，会把她憋死的。我们走吧，让晴儿安安静静的和她师父呆会。”

关晴儿如此抱着张一化一天一夜。天边的云，终于停在手间，一生的梦，倾注了太多的情绪，死亡带不走生者的记忆。逝者已逝，刻骨的伤口，表面也终会愈合。

关晴儿在张一化的骨灰，埋葬在白陀山，并在坟前立了块木碑。张一化之墓，简单五个字，是关晴儿用手指划出的，有如当年为合欢欢立碑之时。旁边不远处，是月隐当年安葬之地，月明告诉了关晴儿地方，人却没有过来。

王阳明拉过媚儿，想把时间留给关晴儿，却被关晴儿叫住。

“媚儿姐，他，他，你还记得么？”

关晴儿的话有些退缩，媚儿瞬间明白，她指的那个他是谁。

“他当得起你师父的爱！当年你师父一再对我出手，是他阻止留了我一条性命。当时我第一次与你师父对视时，我就知道，你师父不容我在此。于是我就望向恩公，恩公果然心软，提议让出位置给我。但由于那个阴鱼，对他们也极重要，你师父没有同意。我也执拗，想着再坚持，也许他们就会让步。恩公像个快乐的大孩子，站在一旁看我和你师父周旋，笑得无拘无束。那是我见过最美的笑容和声音，让人忘了所有的烦恼。”

媚儿一边说，一边沉浸在回忆中，那是她生命的转折点，又如何能忘。

“不过没过多久，他开始受邪灵轻扰。你师父当时很焦急，而我也不退让，于是终于对我出手。你师父伤我，其实也是情理之中，当时恩公的情况并不比我好。

由于当晚对我也极为重要，况且又受了伤，我奋力冲破第一层结界，希望再回到阴鱼上恢复。现在想来可笑，但做兽时的脑，和做人时是不一样的，执拗的可笑。

我被第二层结界弹飞，最后奄奄一息，看见各路邪灵，冲击恩公的大脑，想侵占他的肉身。你师父想杀了我，以决后患，他们已经经不起再一次外物侵扰。可是恩公依然替我求情，我也才得以留下一口气。

第二天他们临走时，恩公找到我，把我抱在怀里，将我放在阴鱼上。才有了后来，遇见大师父再次相救的迹遇。

若说我媚儿这一生最感激的人，第一个便是他。若不是被你师父所伤，若不是他将我放回阴鱼，保了我最后一丝气息，我也不会遇到大师父，更不会修成现在的人形。没有他，就没有我媚儿的一切。”

其实媚儿对月隐的了解终归太少，当年的柳飘飘更是和月隐朝夕相处过，一生痴恋于他。但此刻，关晴儿就是想听听，有人说说这个人，这个夺走师父一生情义的男子。

王阳明用手扯了扯媚儿，媚儿也知此时多说并不恰当。于是又说道：

“其实和恩公必竟只这一次机缘，我对他还是知之甚少。我和阳明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晚上气潮，保重。”

关晴儿轻点头，四周静了下来，媚儿的话还在耳边。

“恩公像个快乐的大孩子，站在一旁看我和你师父周旋，笑得无拘无束。那是我见过最美的笑容和声音，让人忘了所有的烦恼。”

“他有些孩子气，又任性，会偶尔暴粗口，还爱捉弄人，有时候所作所为，行为举止，甚至连一般书生都不比。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迷倒了全都城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见过他的人，没有人能忘得了他。”

这是柳飘飘当年聊的话，柳飘飘当年说话时迷恋的神情，有如在说一个神化，刺痛了当年的自己，却释然了现在的她。两个最优秀的人在一起，用这样的方式，相守长眠于同一片土地。如果月隐已入了天界，但愿此次师父舍报，亦归善处。

关晴儿静静的抚去脸上滑下的泪痕，微笑着轻语：“祝福你们！”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从此不再来此地。

王阳明和媚儿过来时，见关晴儿已经不知所踪，便也离开了白陀山。月明一身白衣立在二人墓前，通身全白，倒是应了此时的景。只是那张绝色倾城的脸，饱满的红唇，方才看出一丝生气。

那天大自大天主下凡，白陀山剩下的人都走了，唯她没有走。她不想舍了如今的色身躯壳。后来魔王幻境出现，她入了张一化的境，看到了他的心声。画面一转，月明的世界变了颜色。那里春暖花开，正是青春少年时。她，张一化，弟弟月隐三人，在白陀山的花海中追逐嬉戏。

好梦由来不愿醒，月明让自己沉迷在幻境中。直到张一化的笑颜从弟弟脸上移开，深情的望向她时，月明醒了！就是连幻境中，她都无法欺骗自己，这样深情的目光，他从来只是对着弟弟。

月明将自己封印在白陀山顶，一颗千年古树内，入定三千年。三千年后，世界希望不再如此冰冷。千年后苏醒的她，世界春暖花开，却空无一人。直到遇见了早已出定，正孤独行走天地间的广成子，二人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