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益州华阳县今春雨水泛滥,种下的种子发芽者寥寥。
在官府的牵头下华阳县接连举行了几场大规模祭祀祈求上天保佑收成,可淋着雨跪在地上的人心里都明白今秋粮食必要歉收了,老天不给活路!
去县令处商议的里正唯唯诺诺的听将要调走的王县令丰腴的身体里发出残忍命令,里正嘴巴一张一合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为了不得罪上峰还是没有发出声响的应下了。
回到家中后里正把事情告诉自己娘子,想让她提前把消息放出去,免得最后治下百姓都没有准备完不成命令。
穿着绸衣的里正娘子惊呼出声:“姓王的疯了不成,遭了大难他不争取减税还反而往上加?他不怕底下反了他?”
里正坐在椅子上拉着脸冷笑:“王秉早就找好了后路,今年一过就能升调,到时华阳县百姓和他有什么关系。官字两张口,不是白长的。到是咱们万不可把事情做绝,早早告诉各户让他们想办法凑。”县令能调走,他这个里正可要世代干着,这次不能断了县里的根。
骂了王秉几句,里正娘子知道事情紧急不敢耽误急忙出门找相熟的妇人传话。
几日后华阳县就都收到了消息,人心惶惶、绝望无助。
庞家在县外有几十亩薄田县里面还有个歇脚的茶铺,供着长子读书,算得上是殷实人家了。
自得到消息后庞老爷就恐家财被盯上,有人相邀立刻起身伙同几个相熟的人家准备了薄酒去里正家。
里正大口喝酒吃肉别的话却一字未露,在座的人都心沉到了谷底。
庞老爷大醉回家后对着关心的娘子哭道:“这次咱家一半家财都要舍了去。”
大灾买粮价比千金,家里储存的陈粮本也只够家用,若要照往日加三成交税就只能在外面买高价粮了。
差些站不稳的庞娘子拉着庞老爷要让他说清楚。
断断续续庞老爷把事情告诉庞娘子。
庞娘子扯开嗓子骂:“这是要逼着人把血骨给他,黑了心肠的狗东西,拿金山银山也没命花。”
“哎!”一口气一叹,庞老爷生生老了五岁不止。
自来民不与官斗,更何况现在朝廷缺钱缺粮,无论是谁来都躲不过这一遭。
心疼自家银钱的庞娘子,突然生出一个主意来。“老爷,王大人爱美人,咱们不然准备好去求求他。”
庞老爷明白了她的意思,阴沉着脸:“你想干什么?那是我亲外甥女。这要是传出去,我还要不要脸。”
被厨房雇佣胡娘子使唤着熬醒酒汤的刘娥,刚到门口就听到了这句话。
心里咯噔一颤,刘娥端着汤的手缩紧。
几十年夫妻太过了解对方,庞娘子缓和语气道:“姐自己改嫁把外甥女扔给咱们,从刚会走路的小娃娃长到现在,咱们不就是她的父母。如今家里遇到了事,她秉性孝顺自然是愿意分担的。更何况踏入官家,是多大的福气。”
以刘娥的美貌一个县令亏了,事赶事只能先顾眼前了。面上挣扎犹豫,庞老爷粗喘着气松口:“刘娥今年十三岁略小了些,王大人哪里还不一定看得上。”
庞娘子满意的压住喜悦轻快道:“我让人带她在衙门面前转一圈,她样子好准能成。之后咱们和王大人成了姻亲,别说现在的赋税不成问题,之后于老爷你更是有助力。”
原来她是个物件说送就能送人,晚上身穿单薄衣服被风吹的凉意,比不过心里彻骨寒凉半分。
刘娥木着脸轻声先退后,然后故意加重脚步告诉里面的人自己来了。
门刚推开,刘娥瞬间勾起嘴角笑。
“这是给舅舅煮的醒酒汤,还热着呢。”
庞老爷躺在床上装睡。
“好孩子,还是你有心,你姐姐妹妹几个加在一起都比不过你。”庞娘子把汤端过来放在桌上。
她们有亲生父母疼宠,与她自然不同,刘娥害怕眼神露出怨怼赶紧低头装作羞涩。
庞娘子上前两步拉刘娥的手心疼道:“快回去吧,小手凉的。”
“那我回去了,舅母也早些歇息。”刘娥关心道。
庞娘子把刘娥送到门口看她进了房间才关门。
刘娥与雇佣的胡娘子住在一个房间,动作轻手轻脚不敢出声吵醒胡娘子。
躺在床板上,刘娥瞪大双眼想着以后。
不能由着舅父舅母把自己买了,他们不会管她死活,可她孤身一人能往哪里跑。
一夜未睡,刘娥强打起精神跟在胡娘子身边帮忙摘菜擦洗。动作上稍有停滞,就被胡娘子大声骂。
做完早食胡娘子被主家庞娘子叫过去后,回来就更是骂骂咧咧:“一个月才几个银钱,你家里困难到是想从我身上找补回来。”
存着心事的刘娥小心翼翼道:“胡娘子你要走吗?”
把手上东西狠狠放下,胡娘子揪着刘娥耳朵威胁。
“贱皮子你嘴巴闭紧,你要是敢告状,我就饿上你三天。”
疼的眼泪哗哗落的刘娥发誓绝不会乱说。
等家里人都吃完了,饿着肚子的刘娥独自蹲在井处刷洗着碗。这个家里不能呆了,她想好好活着,她必须要跑现在马上。
她这些年身上并没有留下银钱户籍也是在庞家,只能装作遭难的流民。
胡娘子以前就在益州城做工,那里比华阳县要大的多。她跟着胡娘子学了不少吃食做法,带上些粮食她先跑到益州城去,到时像胡娘子一样被人雇佣,就能吃上饭了。
刘娥怕胡娘子,又羡慕她的能耐。
下午特意让人做了一身好衣服的庞娘子,把刘娥叫来换上。
“你长的像你娘,俊俏的让人见了就欢喜。”
“舅母,娥穿这个可惜了,二表姐要议亲给二表姐穿。”
庞娘子眼睛带着嘲讽捂着嘴笑:“你二表姐哪有你的事情重要。”
刘娥绷不住脸色了:“我能有什么事情。”
“过几天你就嫁人了,你以后就是官家娘子了,到时不要忘了舅父舅母。”
庞娘子摸着顺滑的衣服接着道:“我和胡娘子说了,你这两天什么都不用做好好休息。”
没想到事情来的这么快,刘娥苍白着脸哀求:“娥还想多孝顺舅父舅母,几个姐姐嫁人后娥再出嫁。”
大手把刘娥的脸捏住,庞娘子关切道:“好孩子,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和我亲生女儿没有差别。我也是想多留你些日子的,只是你的前程要紧。咱们这种人家,能和官搭上不容易。”
刘娥装作是被唬住了。
“我听舅母的。”
庞娘子把手松开,满脸高兴道:“这就对了,舅母还能害你不成。”
刘娥绷着脸回到自己住的小房子趴在床上浑身发抖。
嘴上说的好听,要真是好事那里轮的上她。她若如了他们的愿,以后死都不知道有没有人收尸。
晚上胡娘子疲惫回来时,见刘娥在休息冷哼了一声。
侧着身子刘娥闭着眼睛装睡。
等夜深人静时,刘娥蹑手蹑脚的下床穿上鞋子。
关门的一下老旧木头发出咯吱的响声,刘娥身子像是被定住了等着胡娘子反应。
万幸胡娘子鼾声依旧。
刘娥直奔厨房而去,用巧劲把窗户顶开后,刘娥手脚并用轻轻翻进去。
之后的路上怕是不能开火,她要多拿一些才能保证去益州城找到生计前活着。利用厨房的米袋,刘娥砸开锁把胡娘子备着的饼子和点心都装了进去。
不敢再耽误,刘娥原路离开厨房。
前门后门的钥匙都在舅母手里,刘娥背着包袱顺着后院的树爬墙。
夜里寂寥,空无一人,只头顶被云雾遮盖住的半轮残月。
刘娥满头大汗坐在墙上时,心脏怦怦跳的厉害。
一步踏出,她以后就真是孤身一人。
咬紧牙关,刘娥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踉跄后,刘娥稳住身形,快速的朝着益州城的方向跑。
不想老天作弄,里正传出加赋消息后怕人逃逸,早早派人在紧要路口堵着。
刘娥跑了两三个时辰,在天刚亮时被人在必经路口拿下。
两个衙役稀奇的看着眼前灰头土脸却不掩姿色的小娘子,蜀女肤白,可像这样白皙无瑕疵的面庞绝不是干农活的人家养的出的。
“你是哪一家的?”
刘娥面色苍白想跑却被伸过来的棍子挡住前路。
“我不是逃犯,我有亲戚在益州城,麻烦官人行个方便。”
年轻些的衙役眼睛黏糊糊的粘在刘娥身上。
稍微瘦一些的年长衙役错开半步挡住他,笑着抓刘娥去树林后面。
挣脱不得的刘娥吓得眼泪直掉。
穿过一片树林,刘娥见十几个年纪不一的男人被捆在一起。
瘦衙役举起棍子狠狠敲树威慑,骂了几句挣扎求饶的人群。
“小娘子再不说自己是哪里的,我就只好把你与他们绑在一起。”
前有狼,后有虎。吓破了胆子的刘娥慌张道:“我是城西庞家铺子的。”
果然不是农家女,心里可惜了几下瘦衙役把刘娥又带回了路口。
避开刘娥两人商议。
“这小娘子长得这般出众,走丢后她家里一定是紧张的很,咱们兄弟拖家带口的别沾这个麻烦要些银钱花花也好。”
瘦衙役资历更老,年轻衙役不想与他相争却实在心痒痒。
“小娘子到底要名声,与其等他家里大张旗鼓找过来,不如咱们顺水人情做到底送她回家。路上有些远,兄在这里歇息弟去跑这个腿。”
瘦衙役撇了眼刘娥,哪敢用肉包子去喂狗?
“我与庞老爷见过几面,还是我去的好。”
心思被看穿年轻衙役只能不情愿的点头。
刘娥被瘦衙役一句送她回家,吓得冷汗直冒。舅母要是知道她不愿意听她的,还想跑,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可衙门的人更是凶神恶煞。
刘娥抱紧包袱,沉默的跟着瘦衙役。
瘦衙役见刘娥神色不对,假装不经意的问:“与家里闹矛盾了?”
荒郊野外的,刘娥谨慎回答:“家里要给我定我不愿意的亲事,我想去益州城找长辈做主。官人要是愿意帮我,我以后一定会报答您的。”
“小娘子言重了,我一个小吏算的上什么官人?父母选的亲事必定是为你着想,小娘子莫要自己瞎折腾。这次是遇上了我下次若是旁人,小娘子如花似月就没这么走运了。”
刘娥想到年轻衙役的眼神,不敢再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