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
救护车拿扳手敲我的头。
……好吧,我在开玩笑,他是位很有职业道德的医生,不会做这种不专业的事。
他只是把我强行绑在了病床上而已。
……
唉,我其实更希望他拿扳手敲我的头。只要他敲完放我走就好。但就像我说的,他是位很有职业道德的医生。
我和这位瞧见我第一眼就变了脸色的医生开始了长久的拉锯战。
当他朝病床上的我伸出探针时我下意识地强撑着变型,立马飞跑了。
……然后我就被大黄蜂一个起跳抓住翅膀捞了回来。
我讨厌这个又低又矮的封闭基地。
这成功为我赢得了被绑在病床上的待遇。
接着我趁基地里只剩救护车的时候往嘴里塞了个能量块挣脱拘束带又飞跑了,在注意到他打开陆地桥的时候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就不假思索地飞过去,成功在意识不清的状况下直直地撞到了擎天柱胸前……
让我们忽略当时场面到底有多混乱吧。只要知道当时的救护车是真的非常生气这一点就够了。他简直暴跳如雷,字面意义上的。
对普神发誓,我非常确信他那一刻真的很想拿什么东西朝我头上狠敲两下。
他没有那么做,他让我强行下线了。
我讨厌这种感觉。
再说一遍,我其实更希望他拿扳手敲我的头。
再次上线后自检系统的警示弹窗几乎占满了我的处理器。这体验堪称久违,但我一点也不怀念。我之所以把自检系统下线,就是因为它除了像这样弹满警告窗口以外以为别的什么用也没有。
病房里只有我和救护车在,他在调制试剂。我一边检查护目镜留下的录像一边查看自己的机体,意料之中地发现失去了行动能力。唉,强行下线就算了,毕竟我只是给CPU强行覆盖了一层程序而已,从机体下手并非没有下线的手段,可我分明锁死了行动中枢的休眠系统,救护车是怎么做到让我动不了了?
低头一瞧,原来他直接拆开了我的外壳,中断了线路做能量液透析。
……起码我知道为什么我动不了了。
先抛开拆开外壳的事不谈,我很清楚那是因为我在换涂装时给自己镀了层铅,地球上的这种元素在隔绝X光扫描方面有着令人惊叹的表现。想要透过铅层了解内部构造只能通过核磁共振设备,而这个基地里很明显不可能有。当然,我是指赛博坦人型号的。
只说能量液透析这件事。在我看来这无疑是一种极度浪费的行为。我给自己用的能量液是最好的,精心调配,加了不少好东西。最主要的是核子,这种矿石的提取物能强化传感系统的活跃程度,同时大幅减轻磁盘的冗余堆积,其次是超频辐射后的红能量体,活化裂变再加上差速离心,得到的产物能使我CPU的运算处理速度前所未有的丝滑。最后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合成产物,毕竟只靠关闭限流保护电路是无法有效提升机体的运转功率的,起码提升不到我想要的程度。
这些东西难免会带来一些副作用,所以我还加了些蒸馏后的碳化物中和,主要是苯酚和胺,还有硅油。作为稳定剂来说效果不错。虽然还会造成一些零碎的小问题,但我觉得不是很关键,只要下线自检系统就影响不到我了。
但是这样的好东西,正在被救护车从我体内分离出去。这些家伙打仗炸别的东西也就算了,毕竟那些本来也不是我的。但我给自己体内的的超能量体加点添加剂又碍着谁什么事呢?
我终于过完了一遍录像,悲愤地向救护车表达了抗议:“你在挥霍我的芯血。”
他冷笑了一声:“我确实救了你的命,不用谢。”
“我不会感激你的。”
“说得好像我是为了得到感激才当医生似的。”
好吧,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才当医生的,这让我更加不知道要如何说服他放我离开。
医生是我最不想面对的群体,因为这帮家伙见过的机太多了。熟练的医生在见到机体的第一眼就能判断出状况的好坏,一上手就能把情况掌握得八九不离十。这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你所有想隐瞒的事在他们面前都无所遁形。
而救护车,他是位出色的医生,相当出色。从他见到我就变了脸色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麻烦大了。
我不死芯地进行最后的尝试:“我的情况我芯理有数,伤已经被你治好了,让我离开。”
不出意料,我的话音刚落他就火大了起来:“你给我听着,我见过的病人比你想象中的多得多,我非常清楚你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你最好收起你那些芯思,否则我绝对会让你保持这样的状态直到治疗彻底完成。”
我撇了撇嘴,很不以为然,哪还有什么治疗的必要,我觉得我原本的状态就正好。他口中的治疗,根本就是在要我的命。
我不配合的态度进一步加剧了救护车的怒火,他厉声说道:“你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在找死!你简直是不要命了!”
这话可真是过分,特别是在我一直想尽办法求生的情况下,我有芯反驳他,但这个念头却在听到他下一句话后熄火了。
他冲我斥责道:“连自检系统都下线,你本来一早就能发现声波给你植入了定位程序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
原来如此,怪不得呢。
……
救护车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我没有听。他或许见过很多病患,但他从未见过我,我和他以前所有的病人都不一样。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我不想解释什么了。
我被熟悉的挫败感和疲惫席卷,我不管了,我什么也不管了。
我看着非常生气的救护车,有点奇怪,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我问他:“救护车,你想过你自己吗?”
这话有点突兀,没头没尾的,他莫名其妙地瞥了我一眼,“你指什么?”
于是我只好说得清楚点:“我听说过你。你的入学成绩破了有史以来的记录,你选择了生命科学学院,你被所有导师疯抢,你没毕业就能独立完成断肢续接手术……他们说你会是最好的医生,你能为权贵服务,地位名利应有尽有,坐享最好的资源、设备、药品、补剂……可你选择在战争来临之际去做一名军医。更不用说现在,你被困在这颗落后的泥土行星,与人类为伍,用着……”
我示意那堪称简陋的透析仪,那应该是他临时赶制的,纤维导管数少得可怜,取自地球材料的半透膜效率更是低到令人发指。
“……这种东西。”
他只听了个开头就懒得搭理我了,很明显他不喜欢这个话题。
“我从来没后悔过做下的任何一个决定。”他把终于调制完成的试剂打进我机体里:“原本还要等你的情况稳定下来再打的,但鉴于你现在挺有精神,我觉得还是现在就开始吧。”
我没在意,继续刚才的话题:“在资源匮乏和我明显不配合的情况下,你依旧坚持对我进行治疗,这无疑是极不划算的……”
我的意识运转得越来越慢,很快再次下线了,看来无论他给我打的什么,里面一定有稳定传感中枢的成分,应该不是纳米机器,更像是电离后的饱和超能量体……
我在之后的治疗里相当配合,毕竟我已经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了,当然,也不存在反抗的余地。我甚至配合到主动帮救护车改进透析仪。
怎么说呢,虽然很上心,但很多时候他做出来的东西不是那么的理想。医学出身的他有种教条式的严谨,从这一点来说他应该也挺擅长化学的。但设备研发和制造工程需要更多创想与发散思维,这无疑是他的短板。由救护车来负责和维护基地在我看来很难想象和理解的,可事实就是这样,基地就是由他负责,而且他做得不错。
我见证了他的努力,可很多时候努力并不能解决一切,关于这一点我深有体会。于是我愈发好奇,救护车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但是话说回来。作为医生的救护车相当了不起。在医疗设备几近于无的情况下,他仍能以一己之力解决我机体的所有毛病,打结的线路,偏移的轴承,磨损的零件,锈蚀的关节……
但这些都是其次,最困难且不可思议的是他在漫长的能量液透析过程后解决了我体内器官的侵蚀问题。
我往强化过的超能量体里添加的稳定剂最多能保证自己不进入锁定模式,更多的就无能为力了,器官侵蚀是不可避免的。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我试了许多配方都无法解决,于是我放弃了。衡量一下得到和付出,只要我还能继续变形,只要我能保持最佳的状态,器官侵蚀我完全可以接受。随它去吧。
这个被我战略性放弃的难题最后被救护车攻克了,我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我大多数时候处于强制性下线的状态。他费了好大一番劲儿才把我的磁盘回归到正常状态,期间他不停地指责我,“简直疯了”这句话简直要刻在我的音频接收器里了。
不过我猜救护车的解决方式应该是手术,这在理论上是可以实现的。而只要理论上存在可能性,救护车就做得到。
这叫我有些惋惜,因为这是对机体受创的补救手段,强化能量液对机体器官的侵蚀问题仍旧得不到解决。
看来这个问题靠医学也无法解决了。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