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夜晚又是莱依拉忙碌的时刻，这次他们选的是对岸的位置，她们打算在上弦月冒头到满月的时间里把维摩庄的工作做完（差不多是半个月），然后去更危险的降诛魔山。

那里的条件不如维摩庄，同时野生物种更加凶猛，还会有遗迹龙兽出没，她们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提纳里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依旧是他在夜晚扎营，先行休息，然后将守夜和观测星空的任务交给莱依拉。

不过莱依拉也说了，等到上弦月逐渐趋于圆满，那么她们观测的时间就会从整个夜晚变成单纯的后半夜。

因为星星的光芒会被挡住，好多平时不太起眼的星星在月亮的光辉明亮的时候，都捕捉不到它们的身影。

所以昨晚的星空那么难得。没有任何月亮光辉的存在，对宇宙里的星星们来说就是大放光彩的时机。

“不过要是遇到月亮最圆最亮的时候，用前辈做的星空望远镜观测月亮也是很不错的选择。”莱依拉有些兴奋地说道，这里的前辈指的当然是那位阿斯托洛吉斯·莫娜·梅姬斯图斯女士，“月亮不是平滑的星球，上面有丘陵也有凹陷，大约是陨石砸出来的坑洞。观测这些会觉得很有趣。”

而且月亮离她们近，能够观测到的内容就更多了。不过明论派的重点在于星空，专门研究月亮的比较少。算是冷门中的冷门，经费也比较难申请。

莱依拉的家境并不富裕，也只有在自己观测之余才会注视离自己最近的星球，换来片刻仰望的宁静。回想幼时待着的村庄，那里看到的月亮跟这里看到的月亮是不是同一个月亮呢？

如果我跟家里人同时看到了月亮，那么月亮是不是也同时看到了我们？她会将我的思念传递给家人吗？

“我很期待。”提纳里感叹道。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了，现在的月亮只有一点弯钩，不足以让他们观察。

观看星空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但任何事情只要加上了作业的身份，又要求大量的绘图、计算，还会影响毕业成绩，那再浪漫的事情都会变得枯燥乏味以至于难堪起来。

就像爱好跟工作一样。

好在莱依拉习惯了这样的寂寞，她喜欢星星也喜欢明论派，不管多么难熬的处境，都能凭借自身的意志一点一点的硬抗消磨下来。

她是不太自信，总是瞻前想后，但她足够的坚韧，能面对一切。

上弦月的弯钩一点点填满，夜晚的月色越来越明，属于莱依拉的观测时间一点点的减少，等到最后几天，莱依拉就只需要在下半夜做观测就行。

于是一晚上的通宵努力，变成了半晚上的睡觉，加上半晚上的努力。

——这已经是某狐狸仗着自己前辈的身份强制插手的结果了，不然莱依拉会紧张焦虑，接连好几晚的熬夜，直到最后“第二人格”出没。

“安心，”提纳里制止了言语间还想挣扎的莱依拉，“等时间到了我就会叫你，不会让你错过观测时间的。”

“你现在先好好睡一会儿，之后才有更多的精力观测星空。”

只有每天切身实际地跟她相处，才知道先前“第二人格”的顾虑。项目刚开始的时候还好，一旦项目内容开始趋于结束，莱依拉的紧张情绪和焦虑状况就会呈现指数的增长。

他已经看到她魂不守舍好几天了。

怎么说呢，作为一个医者的角度，莱依拉的情况是很复杂的。

她身上压力的太重了，哪怕提纳里尽可能地修饰，争取缓和她的情绪，依旧能看到她轻皱的眉头。

这样的压力不是提纳里给她的——提纳里也不会给她压力——而是莱依拉自己给予自己的。非常神奇的是，莱依拉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更像是一种嵌入骨髓的习惯。

莱依拉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十分想要争取十全十美，哪怕她知道现实是不完美的，也总是想要做到最好。唯恐一点的不足就会导致差错。

这便让她对自己在意的事情会付出超过百分之一百二的心血。

与此同时，她不太擅长回应她人的期待，总想着要加倍报答回去，而且还不怎么会拒绝人。

这就导致她很容易接收一些使自己拥有更大压力的事情！

她总是希望做到最好，能够磨到最好的结局，能够满足所有人的期待。

——哪怕透支自己。

是的，莱依拉连续熬夜的行为其实就是一种生命的透支。

所以她总是提心吊胆，总是熬夜，总是心神憔悴，总是精疲力尽。

这是身体最直观的表现。

偏偏作为一个学者，莱依拉拥有足够的天赋，能够做到以上的所有。所以她总是不知道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总之想着再透支一点就行，再努力坚持一会儿就行……

有时候，提纳里想，莱依拉的能力要是没有那么强就好了。那她就会学会及时止损，学会怎么样去拒绝，怎么样缓解身上背负的压力。

莱依拉……或许生活在一个以自身条件决定他人水平的环境。

所以从一开始，她身上的压力就比别人要大很多。她不是为了莱依拉一个人而奋斗，而是为了一群人而努力，所以总是想要付出的更多。

有点儿……想去她的家乡看看，想见识一下她的生长环境。只有了解她的过往，才能从根源解决她的问题。

或许这就是“第二人格”最后想要达到的效果。

但这，要怎么开口呢？

他跟莱依拉的关系虽然在这段时间拉近很多，但也没有熟络到这个地步。而且莱依拉的家庭环境，好像目前为止没什么人知道，哪怕是教令院，也只会知道她是从哪里考进来的。

绝大多数时候，教令院都不关心学生的出身，除非是那些家境特别的。而且这个特别只能往好上面加，比如说风纪官的孩子，比如说大商人的孩子，又或者各位贤者的亲戚，又或者其他能与提瓦特鼎鼎有名的人扯上关系的人。其他的都会被他们忽视。

莱依拉也不在这个范围里。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所以她如野草一般坚韧！

莱依拉想说自己能够坚持的住，而且她有足够的熬夜经验，半晚上没睡算不了什么，以前的她经常这么干。

但是提纳里的态度很强硬，容不得她有任何的拒绝。

“前辈……”

“我说了叫我提纳里就行。”

“提纳里……”

莱依拉的语气顿了顿，抬头就能看到那双翠绿色的眼眸，里面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情绪，像是当年村子里的人，也是这么制止她通宵的行为，想要坚持的话就那么顿住了。

她嗫嚅了下嘴唇，复杂的情绪一而再再而三的翻涌，好几次想开口都说不出话来，眼神不断的迟疑，纠结。

末了，说出口的话语却是：“你要记得叫我起来。”

提纳里的心顿时就软了下来，本来他也不是什么心硬的人，只有对待那些不遵医嘱的患者，态度才会强硬一些。

像莱依拉这么乖巧听话的，他怎么舍得说重话呀。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我肯定准时叫你。”

“……好。”

莱依拉缩进帐篷里的睡袋，原本以为自己会紧张的睡不着，没想到提纳里还带了助眠的药包，跟睡袋放在一起。

他自己是没有睡眠的困扰的，药包给谁准备的一目了然。

本来同一种药物用在同一个人身上的时间久了效果就会减弱，毕竟人体存在耐药性。

但是提纳里准备了好几种药包，用的材料都是不同的——有一样还是他在维摩庄这边现摘现晒现处理的——交换着使用效果也没差过。

须弥蔷薇的香气蔓延上来，浅淡的气味加上草药的芳香，她的头一点一点变沉，就这么安然地睡了过去。

提纳里在她帐篷外等了很久，既是为了守护她的安危，也是在观望“第二人格”的情况。

毕竟按照之前的说法，这种时候是莱依拉“第二人格”冒出来的高峰期。

好在，他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拉开帘子走出来的“莱依拉”。

也算是有进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