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阎王也要考核KPI？没错。

时移世易，今人与古人在寿命上已经不能同日而语，生活习惯也发生了各种变化。

现在的地府早已经不是传说中那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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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寿命延长，那魂魄便迟迟不得归位，不入轮回，可是新生的魂魄从哪来？

地府将这个问题报送给天庭，天庭批准成立了洗魂司，有功德的精怪魂魄可以洗去本身妖气，汇入人类魂魄。

出生率大增的背后，也是魂魄大增的开始。

再后来，后来出生率下降了。

大量魂魄滞留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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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老子大笔一挥，按功德排，掉车尾的直接散入天地之灵，中等的进畜生道，只有上等好魂才能投生成人。

魂魄们怨气从那时便开始了。

草木之魂可以从天地中自生，修成人形则是千难万险，修得人魂世世轮回，那简直是中大奖一般的事情。

这些破格提升的精怪之魂也不见得犯了重罪，就凭一句话，又让这些魂魄畜生道轮回，又或是直接如草木之灵般在天地间消散？

怨魂暴动了，引发了地府大地震，差点危及人间。

经过多方努力之后，地府迎来了一次彻底的改革。

魂魄可以依照自身意愿，可以选择投胎或者不投胎。

如果不投胎，地府可以容纳他们生活起居。

于是地府的职能多了一个，便是管理好驻留地府的魂魄，不得令他们生出怨气。

鄷都大帝，五方鬼帝，十大阎罗，俱成了一个职位，鼓励众鬼踊跃考公考编，从底层做起，连鄷都大帝都四年一届轮换。

升迁，政绩，一切都看“功德”。

天庭青玉司在地府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设置了功德塔，其实就是个感应器。

一旦五塔泛红，说明怨念涨到了高点。鄷都大帝就别想睡好了，kpi直接掉到零，要被天庭请去喝茶。

什么，问喝茶的后果？

功德都快没了，天庭想罚也没得罚。酆都大帝只得夹着尾巴赔笑脸，一脸屈辱地签下保证书，回头把五方鬼帝骂一顿，开始整改。

要是整改不达标，就要被降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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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届的鄷都大帝叫李俏，是个阴寿850年的女鬼，连任了八届，具有丰富的喝茶经验与甩锅技术。

“小马，你看这塔，啥时候才能翻绿啊！”李俏愁眉不展，“你看看，你看看，这三个，都红了一个月了！”

马面赶紧端壶给她倒茶，李俏昨天才被天庭请去喝过茶，四舍五入就是天天喝茶，差点没被这不长眼的气死。

哪来这么多怨气？

李俏也想不明白，召五方鬼帝来开会讨论，大家都表示自己治下鬼魂们安分得很，肯定是其他的因素影响。

要问啥因素，个个都不知道。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中央管理层殚精竭虑，中下层公务员疲于奔命，却还没找到更好的方法。

正在这时候，天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直播间。

李俏抬头看着那光屏，那个不知死活的人类竟然握着怨气缠身的女鬼的手，在上头涂涂抹抹。

其他鬼魂只是替那个人类捏把汗，李俏则是紧张到不行。地府怨气是一回事，叛逃的怨鬼逃到人间闹出人命，那便是大事。

直播间里那全身泛黑气的女鬼抬起了手，李俏很熟悉，下一秒这人类就要被掐脖子了，精气一吸，魂魄离身，就死了。

判官与鬼卒已经出动了，但是还没有出手。

晚了。李俏面无表情地想。

这个人类女孩要完蛋了。

想到这里李俏决定了，这个女孩死了要优先安排转生。

因为她是地府失职无辜冤死的。

那个美甲小店布置得很温馨，产品陈列极富审美，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下辈子让她转生到一个富裕的家庭里，再从头开始吧。

至于那些没有出手的判官和鬼卒，等着降职吧！

想到这里，李俏就化身为传说中的活阎王，一脸凶神恶煞。

如果用人类来打比方，就像一百五十斤的你半夜偷偷点了双人份炸鸡外卖被你妈当场抓包的时，你妈脸上的那种表情，那是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听说是个实习判官？没用的东西！这辈子都别想转正，滚去忘川边摘离魂花吧！

已经是个死人了就不能被再气死，但是也会气得胸疼。

李俏把椅子转个方向，开始准备后事……不对，准备后手。

事发后，先提交南州市怨鬼杀人调查报告，天庭会派青玉司去巡查复核，综合评定批复下来，就是她去喝茶的时候了。

说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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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大帝！”马面三兄弟一溜小跑过来了。

“怎么了？”李俏一脸冷漠。

别来烦老娘。

“绿了！绿了！绿了呀！”

什么？李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绿了吗？绿了呀！

“等等，什么绿了？”李俏怕自己想错了，“什么绿了？”

“塔！”

“他？哪个他？绿了谁？”

“是塔，监测塔呀！”马一又哭大笑，眼泪差点掉进茶杯里，“它绿了！”

李俏手一抖，差点把离魂花茶泼了，她嗯了一声，镇定道：“绿了几个？”

“五个！五个呀！功德圆满了！”

李俏立刻拿起监视屏，上头五个绿点稳定地显示，五个！

她又揉了揉眼睛，点开走势图，折线上上下下，猛然下坠，冲破了安全线掉到谷底。

地府三百二十五年的怨气翻红由此结束，首次翻绿！

李俏脑子里叮叮叮叮叮狂响，全是功德上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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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转头看着那块光屏，整个鬼愣住了。

那个人类女孩活得好好的，正握着女鬼那肤色不均匀的干枯的手，往指尖上作画。

手指上的作画空间不过寸许，那女孩微微俯头，睁大双眼，用一支细细的笔提笔轻绘，她的手非常稳，眼神专注，似乎忘记了自己对面坐着一个女鬼。

那个女鬼没有出手。

她身上的黑气收敛了起来，魂魄泛着常人肉眼看不见的一种青色微光。

这是表示女鬼的状态是沉郁，而不是狂暴了。

她的灵魂带着一种淡淡的哀愁，这是地府记录的类人情感之一。

换言之，这个怨气缠身的女鬼被安抚了，恢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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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天空的直播间似乎投往了各处，地府鬼魂都仰头看着。

原来一个怨鬼的指尖也能生出春水与桃花。

原来是这样。

李俏若有所思，或许地狱也需要一点文化氛围和精神追求，虽然不知道这群魂魄会有什么怪癖，但是目前看起来他们都很喜欢这个美甲少女。

既然这样的话，便批个条子，让她往来于两界，做点生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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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任务的实习判官，一般随身会带着一个记录仪。

李俏作为地府老大，手机电脑一应俱全，她接通了这位名叫魏乙的实习判官的记录仪，想跟他通话，结果发现自己进入了直播间。

于是数十万鬼魂看着直播间上出现了一条提示。

【鄷都大帝进入直播间】

鄷都大帝：【？？？？】

鄷都大帝：【这是什么？】

在李俏进入直播间的一瞬间，人间与地府的弹幕忽然连通了。

神塔马：【草，你还叫鄷都大帝，把女鬼叫回去啊！】

鄷都大帝：【正在执行任务，马上就抓回去了。】

一夜知丘：【这是在语擦？我改个玉皇大帝，等我】

一夜知丘：【锁词了？】

小蜜桃：【试了几个都改不了。】

神塔马：【三界官职都改不了，这谁锁的？】

鄷都大帝：【我想请这个美甲师到地府来】

一夜知丘：【你还上瘾了？请他去干嘛？给女鬼美甲？】

鄷都大帝：【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了，孺子可教】

一夜知丘：【草】

鄷都大帝：【年薪十万功德】

神塔马：【木鱼功德+1.gif】

黑心老板娘：【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蜜桃：【神他妈十万功德】

神塔马：【谁叫我】

功德：【谁叫我】

十万：【谁叫我】

鄷都大帝：虽然我看不懂，但是你们刚才都功德-1了

直播间被一阵哈哈哈刷过，接下来都在点评杜绯云的美甲技术，李俏在直播间里跟人聊天，聊得是驴唇不对马嘴牛头不亲马面的，十分郁闷。

马一见状献上一计：“不如我们让地府信息部开发出再分屏技术，鬼魂可以在距离自己最近光屏观看，评论，其乐融融，也能化解戾气。”

李俏一听觉得十分有道理，于是开启了三十五万鬼魂看直播的时代，史称“鬼话连篇行动”，很久以后杜绯云取得三界称号“妆神弄鬼”，也与此有一定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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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的杜绯云完全不知道这之后的发展，她正捧着长发女子的枯手，妙手回春般绘出了桃花与春水。

“给你上点金箔和贝壳片。”杜绯云已经完全沉浸在创作之中，“这个有点贵，但是没关系，算我送你的，你的手形也太特别了，适合尝试各种不同的风格。”

直播间：

【也只有小云会说女鬼的手特别】

【美甲就是一种艺术，又不是只能在人手上做，而且一般人根本不会用到这么长的甲片】

【只要给得够长，小云可以在指甲上画一幅清明上河图】

【粉丝自重，夸过头只会让人反感】

杜绯云将她的无名指用了乳白打底，薄涂两层茶色，指甲便有了一种通透光润之感，撒上金箔，等它干透后，贴上一层桃花镂空纸，喷出咖色的桃花影子。

金箔闪闪亮亮，仿佛就碎落的阳光。

十支长指甲，做完之后仿佛如同十扇的长条拉窗，映得一隅桃花错落。

杜绯云像珍宝一样捧着她的双手，摆成各个角度来看。

“你喜欢吗？”杜绯云问。

“喜欢。”长发女人细细地回答，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嘶哑，但是听上去有些害羞。

“你的手好看啊！”杜绯云忍不住又夸了一句，“指甲根部来点金色闪粉，再刷一层顶油，会很有光感。”

她埋头细细操作，终于觉得可以了。

“借我拍几张照片可以吗？”杜绯云征求她的意见，“很难遇到这么长的指甲，做完以后好有就成就感。”

长发女人点点头。

杜绯云拿起手机，这才发现直播间一直开着，评论疯狂滚动，令人眼花缭乱。

她随意瞟了一眼直播间人数，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50万？50……50万？？

平时深夜直播人数一直在二三千人，这些人不睡觉的吗？

但是顾客还在，杜绯云没有仔细看评论里说了什么，得赶紧拿着手机过去拍照。

她走过去笑道：“这么长指甲，再长长得剪了，好可惜。”

长发女子道：“不会长得更长了。”

杜绯云还没品出其中的意思，直播间评论区疯了一样车轮滚，来来回回就一句话——

【那是个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杜绯云瞬间愣住了，她转头看着那个长发女子，终于明白过来。

凌乱的头发，头发掩映下的血红的嘴唇，肮脏的白衣，青黑的枯瘦手臂，和水灵灵通体透亮的十扇桃花窗。

“没事的。”杜绯云忽然说。

她上前一步站在工作台前，握住那个女鬼的手。

“我还是第一次给女鬼做美甲。”

长发女人身体微微一颤，慢慢抬起头。

蓬乱的头发下，鲜红的嘴唇之上，一双惨白无神的眼睛，与杜绯云对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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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绯云还想说些什么，砰的一声，防盗玻璃门被人一脚踹了个洞，门锁夹着玻璃直接脱落摔在地上。

魏乙抬脚走了进来，脑门撞到了悬挂的风铃上，往后微微一仰。

两位鬼卒左右围了上来，站在女鬼身侧。

魏乙清亮的眼神透过白泽面具望向那女鬼，冷冰冰地开口道：“怨鬼唐拾，速归地府，缉！”

黑袍鬼卒抖开手中金色的锁链，扣住了女鬼的手。

杜绯云猛地站起来，瞪视着魏乙。

魏乙淡淡道：“怨鬼作乱，惊扰阁下，鬼差现在就把她抓回去，打扰了。”

“等等！”杜绯云拦在他面前。

魏乙戴着白泽面具，清澈的双眼与她对视，动了动唇：“让开。”

“不让！”杜绯云怒了，“她还没给钱呢。美霸王甲啊？要带她走你先把钱给了！”

魏乙：“……”

“还踢坏了我的门！赔钱！”

魏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