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啊。”杜绯云轻轻拍了拍女鬼的背，示意她不要抱着这么紧，下头还有这么多鬼魂看着呢，自己马上要拒绝她，会影响她找对象的。
女鬼终于松开了手，多看了她几眼，觉得有点眼熟。
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杜绯云一下子想不起来，她现在还没有适应鬼魂的长相，光线又暗，有些脸盲，一般是通过穿着打扮来辨别，可是自己记忆中没有见过穿红衣的。
女鬼转头看了看身后，忽然转身向桥的另一边跑去。
“追啊，追啊！刚开始都很娇羞的，谈一谈啊，说不定就原地结婚了。”城隍站在桥中央打气，眼看这是地府头一对有恋爱火花的，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忘川两侧都是鬼，这桥横跨中央，看起来像个戏台，这一出所有鬼都在围观吃瓜，这时候立刻起哄，之前那个追好吃鬼不成的高大男鬼，声音特别大，他说：“去追啊，你砸的人家，要负起责任来！”
杜绯云哭笑不得。自己为什么要拿球去砸人啊！想来想去都是魏判不行，连追个人都这么奇怪，追得人家夺路而逃，自己本来想帮他一下，又心思复杂，突然就这么拿着球砸了过去。
她心里带着微微的歉意，跑了过去，后头鬼魂们嗷呜嗷呜地起哄，却看见魏判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手上拿着个花球从桥上一路小跑追着过去了。
“等一下，魏判，不能凭武力抢啊！要让人自愿。”城隍看他那一身气势汹汹的，好像要过去抢亲，话没说完魏乙就跑远了。
此刻魏乙袖中的甜滋滋魂魄几乎要崩溃了。
“她不认我……她不认我……我都要死了，她都不原谅我……”
“你答应过我的，要尊重她的决定。”魏乙的声音很沉，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来声音，“当时你那么做了，就注定要接受审判。现在地府的清算已经结束了，你要面对她的审判。”
“我不能接受……我很痛苦……”甜滋滋哭了起来。
“你控制一下。”魏乙说，“不要积累出怨气了，否则你立刻会被收走……还有，不要在我袖子里擦眼泪！”
“我从来不知道魂魄会流泪。”甜滋滋说。
“那不是你的眼泪，那是你的魂血，流尽你就死了，现在这样的残魂都没有了。”魏乙冷冷地说，“把命留着，来世去找她，一世找不到，下一世再去找，如果你真想找，这都不是问题。”
甜滋滋止住了哭声。
“真的有人会一世世去寻找一个人吗？她记忆都没有了，怎么会相信我？”
魏乙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那你就重新认识她，绝口不提前世的事情，让她重新爱上你。”
甜滋滋被震住了，他茫然地问：“万一她不爱我了呢？”
“那不就和现在一样吗？”魏乙反问。
“魏判！你太残忍了！”甜滋滋大叫起来，“你根本不懂，你根本不懂这种伤心。”
“如果我不懂，我就不会救你了。”
魏乙的声音很轻，几乎融入了忘川上方的风声里。
甜滋滋愣了一下，试探着问：“魏判，难道你也……”
魏乙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说：“你老婆都要和别人表白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思考这个？没看见她都抱住了其他鬼！”
“对啊！”甜滋滋立刻崩溃，“我老婆不是喝了孟婆汤没有记忆了吗？为什么会抱住其他鬼啊！”
此时追上红衣女鬼的杜绯云也抱着同样的疑问。
虽然红衣女鬼逃得很快，但是在这边的乱石群中停了下来，她躲在石头后小心地张望，发现是杜绯云以后就站了起来。
“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让我很安心。”她咬着指甲望着杜绯云，肚子里发出不合时宜的咕噜声。
杜绯云没想到这个答案，或许是唐拾的衣着面具带给她的熟悉感吧，她正要告诉对方自己不是那个人，忽然她看见了这个饥饿女鬼的手指头。
她长长的指甲有些裂口，但是还残留着红色底色和一些凸起的水晶胶，正是自己之前做过的血腥草莓的美甲。
“你是甜滋滋的老婆？”杜绯云脱口而出。
红衣女鬼摇了摇头，说：“我什么事情也不记得了。不过我有感觉，我以前认识你，你是不是救过我？”
杜绯云想了想，说：“也不算救过你，只是跟你有过一面之缘。”
“你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女鬼说，“见到你我心里很安心，但是我不想见刚才那个人，他身上有些东西令我害怕。”
她整个身体轻轻发抖。
杜绯云上前一步抱住她，安慰说：“那只是前世的一些缘分，忽然来见你一面，不会有事的。”
这时候她已经明白了魏判不是在跟她相亲，而是带着甜滋滋来找这个女孩。
当时在琼花江苑的顶楼上，魏乙为了让甜滋滋合作，开出了一些条件，其中有一条就涉及帮他重见死去的老婆这一点。杜绯云当时没有反对，因为魏判说了一切不能强求。
可是灵魂里终究带着记忆。或许他们曾经深深相爱过，但是在甜滋滋用妖魔的力量同化了自己妻子的时候，也给她带来了难以忍受的心理痛苦与道德创伤。
这时候魏乙出现在了杜绯云身后，女鬼一声尖叫，杜绯云立刻挡在红衣女鬼的前面。
“魏判，只有你一个人吗？”杜绯云冷冷地问。
“我还带着田梓的残魂。”魏乙透过鬼面注视着杜绯云，他从未见过她私下这么生气过。
“我知道，你与甜滋滋有过约定，但是现在已经变成一种逼迫了。”杜绯云认真地看着魏乙，她直觉他并不是这样的人，“她虽然没有记忆，可是还带着感觉，她可以离开对吧？”
“我没有逼迫。”魏乙的声音很沉静，他说得很慢，“甜滋滋的执念你也知道，我只是提供了一个他们相见的机会，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做。”
“可是你现在跟过来了。”杜绯云语气中含着冰霜，“逃走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有些人总是这么死板，不懂死心，他们被执念蒙蔽了双眼的时候，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答案。”魏乙声音淡漠，一挥衣袖，一只血红光点的蝴蝶飞了出来。
“如果不愿意，就拒绝他，告诉他一切都不可能。”
杜绯云听着魏乙的声音竟然听出一点泣血之音，整个人都被带得心酸起来，整个人有些情不自禁。
“魏判。”杜绯云深吸了一口气，把内心的煽情按了下去，“你真的有写狗血文的天赋，你这是按着我的头逼我磕。”
魏乙在她深吸了一口气的时候，就知道她动情了，他想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离开这里地方，什么甜滋滋什么老婆，随他们去吧。一缕残魂就是战五渣，对这个红衣女鬼没有半分威胁，今天的地府也很好看，两人可以一起去奈何桥边看一看，可是万万没想到杜绯云后半截话，直接让他从半空中一脚踩空摔了个脸着地，顿时清醒过来。
他伸出手，把杜绯云拉到自己身边。那只带着火光的燃烧蝴蝶飞向心爱的人，绕着她一圈圈飞，洒下重魂血的光点。
他喊了几句老婆，红衣女鬼伸出手，蝴蝶立刻停在她的指尖，随后女鬼手一翻，捏紧了蝴蝶的翅膀，把它捏了起来。
“老婆，你真的恨得我要死吗？”
红色的血泪滴滴落下来，它现在只是一只蝴蝶，让这个女鬼惧怕，却不能丝毫反抗。
“原来也没什么好怕的。”红衣女鬼最后这么说。
她走过来，把蝴蝶递给魏乙，说：“还给你，别再跟着我了。前世是前世，我已经不是那个我了，我不再是谁的老婆，我现在是我自己了。”
魏乙把蝴蝶收进袖子，看了一眼杜绯云。杜绯云也笑盈盈地看着他，说：“走吧。”
两人和红衣女鬼道别，从乱石堆中走了出去。
“魏判。”杜绯云忽然开口，“你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死了，后来小学的时候我奶奶也死了，啊，魏判看过我的命簿，这些都知道了。”
“是的，我都知道。”魏乙说，“但是你来地府，只提过给你爷爷买阳寿，从来没有说过要见他们。”
杜绯云轻轻点头，说：“是的。他们去世以后，我梦见过很多次，我来地府以后，看见高高大大的鬼，就在想如果我爸没有转世，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看成双成对的男女鬼，偶尔也会想想他们会不会前世就是夫妻。我不是不想见我过世的家人，但是他们死了以后，这一世缘分就没有了。”
魏乙静静地听着，甜滋滋的残魂拿翅膀把自己盖起来，缩成一团，躲在魏乙的袖子里，也在听着。
“新生之后的他们，不再是谁的妻子，谁的丈夫，也不再是谁的妈妈和爸爸，他们只属于自己，就像一个新生的灵魂一样，没有任何印记。我告诉他们，我是你们的女儿，我们前世有多么深的感情，这些累积的东西凭借几句话就能表达了吗？糟糕，这么说下去，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佛学里说的‘业’一样。”
魏乙牵着杜绯云转过来，摘下手铠，修长的手指轻轻抹去她的眼泪。
“让魏判笑话了。”杜绯云红着眼笑了笑，“这只是生命有限的人类对于牵绊与情感的一些胡思乱想。”
“没有笑你。”魏乙说，“小云其实很洒脱，你心里能存事，也能放得下，是有大智慧的人。”
杜绯云被逗笑了：“被魏判夸了有点受宠若惊哈哈。”
“走，要开始了。”魏乙忽然说。
“什么要开始了？”杜绯云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整个人被魏乙拉得跑了起来，脚不沾地一般地疾行，速度很快却又足以让她看清楚周围的景色，很快两人便到了奈何桥上。
这时候的奈何桥上挤满了鬼，杜绯云被淹没在鬼群之中。魏乙挤进到栏杆边，把杜绯云抱了出来，让她坐在栏杆上，双腿悬空在外头。
“哇！”杜绯云觉得自己忽然变成了小孩子，坐在栏杆上被家长用手臂护着，“这是要看什么？”
“马上你就知道了。”魏乙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当！一声铜锣惊天地，四周鬼声都寂静下来，当当当！又是连着三声，远处喇叭和唢呐忽然奏起，哀乐起，远处金光阵开，各种符文流入忘川之中。
整个忘川水面上流动着各种符文，发着金光，整个水面变成了巨大的法阵。一阵微风吹过，水面泛起涟漪，两岸树上那些白花慢慢绽放，竟然出现了各种色彩，白纸做的蝴蝶随风飘荡，竟然有了生命，一路翻飞。
扎的纸马在两岸草地上撒欢，纸龙也复活了，白纸鳞甲变成青色，跃出忘川又潜进水底，再飞到天上，整个忘川变成一个巨大的幻境，万鬼齐呼。
“太好看了！太神奇了！”杜绯云终于见识到人间的出殡的队伍在地府里的神奇的变化，“这是怎么做到的？”
“有鬼帝在施法，一般是节庆才会有，只能持续一炷香。走，去龙上玩。”
鬼魂涌向了这些幻境中的活物，在河边赏花，摘花戴，还有骑着纸马的，会升空的鬼纷纷爬上龙身，杜绯云骑在龙头上，一路看过去，非常开心。
忽然间她看见自己的摊位前，已经排了一条好长的队。
旁边谷辛已经架起了锅，已经调了一杯奶茶放在摊位上。
果然，快到了开摊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