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已去(一)
我虽然还是身体比较弱,但是早已不用天天躺在床上了,便开始在嬴政宫里养养猫,帮他磨磨墨,收拾收拾衣服。我给嬴政提过几次给我找个别的住处,但是他一直不愿意。
这日一个身披黑甲的少年走进来,走路和嬴政以前一样,虎虎生威的。“兄长,你让我去打赵国吧。”
“成蛟休要胡闹,寡人就你这一个弟弟,打仗又不是闹着玩儿的。”嬴政一脸严肃,言辞拒绝了成蛟的要求。
可这孩子却是非要去赵国的感觉,别着头,抬着脸,一副不让我去便誓不罢休的感觉。“秦国的男儿,都是要上战场的!你不让我去,就是看不起我!”
“胡闹!”嬴政彻底发怒了,“给寡人滚出去!”
我见他们怒目而视的样子赶忙走过去,拉住成蛟。“你想去赵国?”
“嗯,想去。”成蛟认真的点头。
“既然想去,那你就先回去,我好好劝劝你兄长。不然你和他真急起来了,王上恐怕就是打断你的腿也不会让你去的。”我又轻轻推着他,让他面冲门的方向,“听话,快回去吧。”
“可是……”成蛟还想转身。
我赶紧把他推着往门口走:“你回去,我帮你劝劝,王上吃软不吃硬的,乖啊。”
好不容易把成蛟哄走了,我便走到嬴政身边,看他揉着眉心,一脸不悦。
“为什么不让成蛟去,他去了也不是上阵杀敌的,以秦国部队之强,总不会护不住一个孩子的。”我帮他倒了杯水,温声说道。
嬴政说:“赵国虽不敌我秦国,但是实力也是非常之强,与赵国之间我大秦也非次次都能占上风。更何况成蛟这孩子被惯坏了,真上了战场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你是怕,成蛟会有危险吗?”我问道。
“不止。”嬴政说,“肖晗,这件事你别管就是了,成蛟不能去战场,对我对他都好。”
我把手放到他肩头,“别担心了。”
嬴政没说话,拿起毛笔准备继续批阅公文,我就赶紧拿起墨在旁边帮他磨好。在家我也有写过毛笔字,只不过是随意写着玩儿,什么笔法一窍不通。所用的墨都是水状的,滴入砚台就可以写,很方便。
现在我手里的墨是一个圆条状黑乎乎的东西,必须要先在砚台里滴上几滴清水,再用这个圆条不停的在砚台里画圈圈,才能使墨出汁。
嬴政写字极好,沾过墨的笔尖好像一只胖乎乎的小鸟,所过之处都留下它跳跃的足迹。他的字写的刚劲有力,但又有一份柔情,比颜真卿的字要风流些许,又比草书要多了几分认真。
不由得让我想起那位写字很出名的皇帝宋徽宗,他的瘦金体流传千古,起初我也是很喜欢他的字体的,端庄秀丽。但看到嬴政的字体,我方明白一方之主的字,是坚韧的,苍劲的,自信的,与之比较而来,徽宗的字就显得有一副,文弱易折之感。
“王上,你的字无人赏识,还真是有些可惜。”我笑着说道。
“有你欣赏不是吗?”嬴政恰好也批阅完了这卷公文,放置一边。“你帮我传一下樊於期,我找他有事儿。”
“好。”
指令发下去,这樊於期倒是到的也快的很,我对此人没什么好感,我也不明白嬴政找他做什么。
“樊大人,寡人冒昧唤您前来,实在实属无奈。”嬴政叹着气,一脸无奈的看着他,语气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
樊於期这人倒是不客气,说道:“王上,想让臣帮您劝一劝成蛟公子吗?”
“正是。”嬴政走到樊於期身边,相邀他坐下,“樊大人,咱们这边细说。”
“此去赵国,寡人以为成蛟不宜同去,这孩子太年轻了,又不知分寸,但这孩子不肯听寡人的。”嬴政说话的语气,就好像老父亲说自己不懂事儿的儿子一般。
樊於期一脸为难,“王上,臣终归是臣子,哪能劝得了成蛟公子。”
嬴政拉住他的胳膊,眼神满是忧思。“樊大人,寡人知道,成蛟这孩子顽劣,唯与你走的亲近些。”
“这……”樊於期面露难色,“臣怕是劝不动公子啊,王上这让臣……诶……”
“樊大人休要担心,不论结果如何,寡人都不会怪罪与你。”嬴政转头看向我,道:“肖晗,帮寡人把那块经常佩戴的青鱼纹玉佩取来。”
“嗨。”我转身便过去找这玉佩,虽然疑惑,但还是本分的取了出来。
这玉佩随叫青鱼纹玉佩,但是却是通体莹白的,嬴政的大多玉佩也都是这样干净清透的白。
他拿起玉佩看着,“这枚玉佩是寡人年幼时,老太后送与寡人和成蛟的玉佩,我们兄弟俩一人一块。你此去带上它,望他能念及兄弟情,不要前去。”
“臣定当奋力一试。”樊於期说道,伸手结果了那枚玉佩。
可我总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即使成蛟真的要求上战场,不也应该是拿玉佩,保他平安吗?怎么还扯上什么兄弟情。
“寡人,在此谢过樊大人了。”
樊於期离去,嬴政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脸上从忧思,到沉默,渐而转向冰冷。我感觉整个大殿的空气在不停的下降,这一刻的嬴政让我感觉有一点害怕。我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一不下心踩到了裙子。
在我快摔倒的那一刻,嬴政转身揽住了我的腰。
“怎么了?”嬴政问道。
“没事,不小心而已。”我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让自己站直。“王上,你有心事。”
嬴政轻笑一声,问:“你是以什么身份问寡人。是婢女,是妃嫔,还是我是妻子,或是阿姊。”
我怔怔的看着他,感叹,他是何等的心思细腻,坚毅又温柔。“当然是……”
忽的对上他灼热又期待的目光,我的心突然一阵发慌,我明白,我不能给他想要的那个答案,只能赶紧低下头去,说:“当然是阿姊。”
好半晌,嬴政什么突然松开我,走回桌案旁说:“阿姊,果然是懂寡人的,都不用寡人开口便能知道寡人的心思 ”
“说说,你觉得会是怎么回事?”嬴政笑着问道,还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坐着说,你的身体现在不宜久站,刚才已经站了很久了。”
“王上……”
我刚要说话,便被嬴政出言打断了。“寡人都叫能阿姊了,你一直王上王上的,岂非是不想认我这个弟弟。”
“我没有的。”我站在那小声说。
嬴政面色又柔和了一点,“还叫我政儿就行,不生分。水我都给你倒好了,快来这边。”
我磨磨蹭蹭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他倒也不着急,直到我在他身边坐好,才说:“你觉得哪里不对?”
伸手抱着茶盏,低着头,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这么想,只是觉得,你说兄弟情,感觉有些太重了。只是去赵国打个仗而已,就算真的有危险,也谈不上兄弟情。”
嬴政没说话,低头沉默不语,他这番神色,我倒是更确定了我心中所想。
我紧缩眉头说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大殿在我几句话之后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良久后嬴政说:“希望樊於期对成蛟是衷心不二。”
他这句话好像是在对我说,也好像只是自言自语,苦笑一声,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说:“万般都是命运罢了,也罢,我还有你。”
他转头看向我,眼神里透露着悲苦,和凄凉。伸手把我抱在怀里,轻声说道:“别动,寡人想歇会。想这样抱着我的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