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祭(三十八)
离最终的女祭还有两天的时间,虞白盘腿坐在床上,将心经运行一周后,缓缓睁开了眼。
因为时间紧急,犬笙没有办法为她细细教完这整个修炼体系,只能先教了最基础的心经,再囫囵灌输了几个护身阵法和攻击术式,让她自己勤加练习。
这般填鸭式修炼,效果其实并不太理想……
但好歹聊胜于无吧,虞白盯着指尖那撮火苗叹了口气,毕竟刚入门,即使心里幻想过自己能立刻像个天选主角一样大杀四方,但事实证明,现实还是很残酷的。
反正别说蹭蹭升级了,虞白作为一个21世纪的普通现代人,现在能勉强记住心经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穴位脉络都已经费老牛鼻子劲了。
这还是犬笙临走前又一次灵火入体带她走了几遍后才有的成果……
是的,犬笙已经走了三日了。
在他们决定好两边作战的策略后,犬笙就独自去了镇魂台寻找线索。
主要还是因为思如在讥讽她时提到过两次“这可不是镇魂台了”云云,然后就很是猖狂得意的用起了法术,是以也不怪虞白会第一时间将怀疑的目光投向那。
且这几日几乎所有女君们都聚集在祠堂与屠猪场这边准备女祭,因此中央广场处的镇魂台反倒是稀少无人,正适合犬笙独自前去打探。
如今三日未归,只每隔半日用铜块报来了一次平安,想来应该还是有所进展的。
不自禁念起犬笙,虞白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铜块,不凉,微温,并无暖热的征象,只好低低地叹了口气。
门外的幽泽敲了三声响,柔声唤道:“妻主,奴做好饭了,可要出来一用?”
虞白回神,按捺下心中忧虑,她穿了鞋子下床:“不必了,我把我的端进来吧。”
左右与犬笙约好了在女祭前一天必要回来,现下又有定时报着平安,那么她也该信任他才是。
虞白打开门出去,从幽泽手中接过餐盘,她忽略幽泽黯然神伤的表情,客气又疏离地道:“谢了。”
幽泽指尖一顿,他半垂下眸,苦涩地看着面前门扉再次关上,到底还是压住了心中不该有的妄念,只是恭谨轻声道:“妻主,英如女君三日前邀您去屠猪场选衣,现下大约未时就该到了,可需要奴为您准备些行李?”
“……这么快?”
这几日除了必要的休息时间都在修炼的虞白闻声一愣,她嗯了声应道:“那帮我带些水和干粮吧,谢谢你了。”
幽泽默半饷,很哀怨的语气:“奴应该的,妻主…您何必这样折煞奴呢……”
虞白:“……”啧,又来了:)
在山村老鬼片场里拿琼瑶剧本的你真的不觉得很怪吗?!
反正她受不了。
虞白没理会幽泽,将饭菜放到桌上后,回身去床铺处收拾起了自己的随身物品。
也没多少,除了犬笙用特制符阵加固的小蜘蛛笼外,她身上也就剩些匕首令牌和荷包里的草木灰罢了。
穷的响叮当。
唉可怜,虞白撇了撇嘴,视线掠过床榻上仅剩的那把木制短刃,到底还是没有再把它塞回腰间。
毕竟这是把连犬笙都看不透的怪异短刃,她以防外一,还是不要太自负托大的好。
收拾完,坐回桌前勉强自己多塞了几口,虞白又灌了一嗓子水,准备出去院子处等英如。
幽泽半弯着腰正在侧房忙活,听见动静看过来,眼睛一亮:“妻主,您出来了?”
虞白点点头,走到院子开阔处做着热身运动,紧而不绷,她得时刻让自己处于最好的战斗状态才是。
日头微微下斜,阳光从墙角的槐树上打下斑驳阴影来,随着风吹,形状各异的光斑一阵一阵有节奏的律动。
虞白感觉到身后有道火热的视线一直盯着她,心中有些烦,但懒得管。
她早就对幽泽说清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并不想搞什么万人迷用感情笼络人心的手段,毕竟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她多转几圈心经来得划算。
所以在不管不问不搭理的态度下,这男奴竟还能如此痴心望女,虞白也是很无奈的。
她拉伸完从嗓子里呼了口气,又往旁挪了几步,借着拐角的石墙挡住自己后,心无旁骛地继续尝试自己同时运行心经的二用来。
完全是个野路子,但从小养成的习惯让虞白丝毫不怵,毕竟修炼嘛,左不过是换一种形式的学习和实践,大胆尝试、小心求证就是了。
再怎么说也是高考拿过省状元的人,要是明明有条件变强的情况下,还不努力笨鸟先飞,导致一直这么菜,虞白可真的会看不起自己。
“妻主……”
嗯?都黏到这来了?
虞白微皱起眉往旁看去,正要提点提点他适可而止的时候,余光注意到了幽泽手里拎着的包裹,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啊打包好了?谢谢。”
她伸手欲要接过,但怎料到第一下用力竟没能拿到,顿时一个问号脸看去:“怎么?”
幽泽攥在那青蓝色包裹上的指尖都有些用力到发白,他红着双眼,泫然欲泣的模样:“妻主,今晚便要开始准备女祭了,此一别,奴再次见您,怕是就在那祭棺里了。”
虞白收回手,她神色讷讷,挠了挠头道:“……呃…那,拜拜?”
想了会,觉得有些太生硬,虞白便又补了句:“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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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泽:“……”
心中的爱慕和遗憾如藤蔓般紧紧缠绕,他对上虞白无辜坦荡的眼神,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靠近,这位素来胆小怯懦的男夫以一种就义般的勇敢细声道:
“妻主…您……您能抱抱我吗?”
这声祈求落在虞白耳里,突然的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啊为啥?”
“不了吧,女男授受不亲。”
毫不留情的拒绝顿时让幽泽湿润的眼落下泪来,他身子轻颤,楚楚动人地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在摇尾乞怜:“可…求您了……那位男奴,您不是也抱他了吗?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虞白:?
感情还在雄竞呢?
向来接不上这种情爱脑回路的大女人虞白此时非常想叹气:“你说犬笙?他跟你又不一样嘛。”
两人好朋友,他帮她忙去镇魂台犯险,临行前,抱一抱作别怎么了?
你幽泽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这能比吗?
“好了,别闹,我看到英如了。”
虞白说着再次伸手,不容置疑地拿过包裹,并顺势抱在怀里拆开来看了看。
被晾在一旁的幽泽闻言,这回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耳边传来英如女君爽朗的唤声,他才像是认命般挑起一抹自嘲的苦笑:“……奴明白了。”
很哀婉的低低一句,虞白却莫名从中听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与绝望,她抬起眼看向面前这位凄楚的男夫,微蹙起眉有些纳闷。
不至于吧……
这语气怎么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
女祭两天三夜,最后一夜才是面见山神的最终祭礼,在此之前的两天两夜严格意义上都是在准备和狂欢。
虞白也打探过消息,这祭礼虽说是需要怀女嗣的男夫作为祭品被献给山神,但其实并不会夺去他的性命,毕竟肚子里怎么说都还有个珍贵的女嗣呢。
是以想到此的虞白就更费解了,她多看了两眼幽泽,有心想问问吧,又怕被这恋爱脑的男夫误会……
“黑如妹子!”
思绪被打断,虞白闻声看去,正见英如大步跨进了院内,而身后的幽泽转面朝进来的女君温顺地欠身行过一礼,便识趣地退回了屋中。
如此,虞白也放弃了追问的想法。
她将手中的包裹重新打好结,又偏了偏身子避过英如打招呼的一拳,没好气道:“这么用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我有仇呢。”
英如闻声哈哈大笑,也顺势收回了打量幽泽的目光,她揽过虞白的肩往门外走:“哪敢哪敢,如今你可是得了女嗣的福女,我讨好你蹭蹭喜气都来不及……”
虞白从鼻子里轻哼一声。
英如:“哎不过说实在的,要你不是福女,我其实更想找你打架来着,我们好久都没打一场了不是?”
虞白抽了抽嘴角:“……”谁要跟你打架啊,别说的我们有那么熟。
心中腹诽,但虞白也没拍掉她搁在自己肩膀的手,只是问道:“不是说选兽衣吗?这到底又是个什么样的流程?”
英如被她一提醒,拍拍脑袋,目光落到虞白身上笑道:“瞧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放心,没什么复杂的,很简单,选兽衣制兽衣,这可是每个女君天生就会的技能……”
然后虞白就被她带到了屠猪场。
《没什么复杂的》《简单》《天生就会》
你要不要再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
虞白无语至极地望着面前正哼哧哼哧喘气的红野猪,它几乎有半人高,看上去凶猛而健壮,粉白肉质的鼻头上下翕动着,灰雾颗粒在其中隐隐现现,四只粗短有力的蹄子不耐烦地将地面扬起阵阵尘埃,油光水亮的红皮毛在肌肉的鼓动下彰显着充满爆发力的力量感。
视线上移,那黑而小的猪眼紧紧地盯着虞白,似是不爽极了,它猛地拿头撞向了栏杆,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
虞白整个人一吓,不自禁后退了半步,她抿唇生生遏制住怯意,咬牙切齿地看向旁边的英如:“你确定?我要从这里面挑一只出来决斗?!”
英如挑起眉:“对啊,但其实不止是你挑,它们也在挑呢,兽衣的制作向来是互相选择的结果。”
说完,她嘿嘿笑着冲虞白举起小刀道:“大女子磨磨蹭蹭的干什么,来吧,很快的。”
虞白脸色惨淡:“……”玩真的啊你!
她心里骂着爹,面上露出视死如归般的表情,深吸了口气后,才将手腕递过去。
算了,就这样吧,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不就是野猪吗QAQ
英如好笑地看她一眼,便用刀尖在她腕上割了浅浅一刀,而后,血液很快就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落到地面,渗进土里,泛着独有的腥甜香味。
英如垂眸数着,在看到血液已泅湿了硬币大小一块的泥地后,她给虞白止了血,又捏指施了个怪异的法术。
虞白在旁将手腕上的长布条捆了几圈扎牢,再抬眼看时,就见在英如的施术下,那受她血液滋养的泥地里很快就长出了一根毛茸茸的茹草幼苗来。
根茎坚韧,叶利而细长,带刺,顶端绛紫色小花簇拥在一起,紧密而牢固,不可摧折的模样。
是一株带着虞白气息的茹草。
英如抹了抹头上的汗,长出一口气,她弯腰将催熟好的茹草拔起,递给虞白道:“来黑如妹子,你拿着这兽香走近栅栏,若有野猪闻到合适你的味道,它便会自己冲出来的。”
虞白:“……”真的吗,我不信:)
内心吐槽不停,虞白接过那株独特的茹草,谨慎而小心地缓缓接近了猪栏。
只见那本来还略有躁动的猪圈里,随着兽香味道逐渐靠近,野猪们都逐渐安静了下来——安静,但并不平静。它们脑袋转动,鼻头耸动得更加厉害,像是压抑着什么极端而猛烈的情绪般,随时要准备将面前挑衅它的人狠狠地踩烂撕碎。
虞白头皮发麻,耳边的哧哧喘气声更加剧了这种静的不详与怪异,她举着手中茹草隔了一米远,一步一步地沿着栅栏走着。
没有…没有响应她召唤的野猪……
……为什么呢?
还没来得及郁闷完,在虞白转步朝左手边走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和一阵几乎令她汗毛乍起的危险感。
腥风扑面,凶相毕露。
那是一头几乎比她还要高,虞白必须得微微仰视才能看清楚的巨型野猪,凶神恶煞、狰狞可怖,夸张坚实的肌肉隆在皮毛下,阴沉沉的暗红色好似铁甲般闪着冷酷的光,两根断成半截的獠牙上布满道道划痕,其中一只眼染着白翳,更显冷血残忍,轱辘一转,便对上了虞白的视线。
她嗓子干干地咽了口唾沫,心头骤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