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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新月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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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

暖和的阳光慢慢地爬到了头顶,院中那棵茂密的大树,渐渐撑起了一个绿荫的伞亭。碧绿的爬山虎爬满了院子左侧的整面墙,风一吹,无数的小叶脑袋摇来晃去,憨态可掬。

张起灵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掰着一块糕点,在喂地上不晓得是从胡同里哪家飞出来的鸽子。

他垂眸,认真地看着那几只灰青色的鸽子。冷白色的脸庞,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神圣近乎幻觉。

“...........”

他们现在北京住得这个地方,是王胖子之前在北京租得一个小院子。原本是打算不租了,不过,现如今租期没到,他们这次到北京来,刚好落脚。

院子是那种北京传统的小四合院,不算大,住他们几个也算够了。

离约定好新月饭店拍卖会的日子,还有几天,所以现在的几人还算清闲。

“砰——”

院门突然被推开,钻进来一张欢快俏丽的笑颜,看见院中的张起灵高兴地喊道。

“爹——”

脆嫩的声音霎时灌满了宁静的小院,地上进食的鸽子被惊飞,从张起灵的身旁扑扇起翅膀,飞去了墙头。

那双淡然的眼眸随着微微一抬,看了眼墙头排成一排的鸽子,随后又落到刚进来的小姑娘身上。

小哑巴笑得满脸灿烂,像一朵装满了阳光的太阳花,转眼就凑到他面前,笑出了一排白白的贝齿和两个小梨涡。

“爹,给。”

她递过来一碗热乎乎的炸灌肠,双手捧送,恭恭敬敬,恰似一个狗腿的小宫女。

张起灵看向她身后院门的方向。

“胖子呢?”

今天一大早,王胖子说是买东西,就领着小哑巴一块儿出去了。

小哑巴嘴角的笑容扩大,刚要回答,背后就传来王胖子气喘吁吁的声音。

“好啊小哑巴,我发现你这小丫头是越来越滑头了。说好了我给你买吃的,你帮我拎东西,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小哥,你可得好好管管她,这丫头耍赖耍到我头上来了。说话不算话,嘿~拿了灌肠就跑。”

跟着他告状的声音一起挤进门的,是手里大袋小袋的各种菜肉,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玩具和零食,一看就是小哑巴央着他给买的。

“唉呀妈,可累死胖爷我了。”

一张汗涔涔的白胖脸庞最后挤进屋,咧着嘴,发际两侧的汗水流得哗哗。

见状,小哑巴装作憨乎乎地朝他嘿嘿一笑。

“胖胖,真棒。”

王胖子现在才不听她的卖乖话,脑袋一扬,豆大的汗珠洒了一地。

“少来这套,胖胖现在生气了要黑化。”

“小哥,快,揍这皮孩子。”

察觉到身边张起灵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小哑巴讪讪转过头,迎上那双淡然的眼眸,再次将炸灌肠递过去,心虚道。

“爹,打孩子,不好。”

屋内,终于听到动静的吴邪从厨房钻出一颗脑袋来,小狗左右望了望,对王胖子道。

“胖子,快把菜提进来,我的锅都快烧穿了。”

他今天突然来了兴致,说是要做几个菜给大家尝尝。

可怜王胖子进屋连口水都没喝,又像个大冤种一样拎着菜肉,迈着沉重的步子进了厨房,嘴里骂咧道。

“行行行,一家四口,就老子是个干苦力的命,你们都是老爷小姐。”

“真是反了大天了,现在连老爷家的狗也敢使唤起老子来了?!”

紧接着,厨房里就传来吴邪的骂声。

“说谁是狗呢?!”

“富贵,仔细你的皮,当心今天没你骨头吃!”

王胖子:“我去你大爷的天真,还富贵,老子还神厨小福贵呢!”

吴邪:“行了行了,快快快,帮我切个菜,我要开始炒了。”

通过厨房的窗户,能看见两人在里面忙活转悠。王胖子扭头看了眼菜板,随即痛心疾首地骂道。

“天真,我的活祖宗!你连姜丝都没切一根,你就炒菜了?!!”

“你炒,你炒挥发的黑化肥吗?还怎么着,一会儿起锅烧油了,你现从头上抖几只虱子出来是吗?”

“我求求你,你别在这霍霍我的厨房了行吗?”

吴邪就不服气地反驳。

厨房里一时热火朝天,闹腾得不行。

院内,微风吹拂,满墙爬山虎摇曳,倒是一片岁月静好。

小哑巴在一堆里零食翻翻找找,掏出一包糕点,快速拆开了,走回张起灵身边,递给他。

“爹,吃。”

张起灵接过,墙上的一排鸽子歪着脑袋在看他手里的东西。

他垂首,掰碎了糕点,轻扔给墙头上那一排好吃的嘴。

其中一只灵活的鸽子扑扇翅膀,将其他的鸽子扇开,往前飞了一步,稳稳吃进糕点,高兴地咕咕叫了几声。

小哑巴见了觉得有意思,也学着张起灵的样子,掰碎糕点,扔给鸽子吃。

“行行行,我知道我知道,你出去,别在这里影响我发挥。”

厨房内,被念得不耐烦的吴邪一把将场外指导王胖子推出了门。

“行行行,我不管你了,你愿意怎么做怎么做。”

王胖子被推出来,也不管他了。右手做扇,扇了扇风,刚想坐下休息会儿。

一瞟眼,就看见自家院墙上站满了一排灰白相间的鸽子,一边咕咕地叫着,一边欢快地吃着投食。

再看院墙下,张起灵和小哑巴又拆开了一大盒糕点,跟不要钱似地洒给那些鸽子吃。关键那些鸽子直肠短,吃了就拉,地上很快多了一层鸽子粪。

王胖子一看,瞬间觉得脑瓜子突突地疼。这一家子,就没一个省心的。

他长吸了一口气,突然开口,声如洪钟。

“全部转身,双手抱头,蹲下!”

话一出,墙头的鸽子们见状不好,率先飞走。

小哑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跟随口令转身,抱头,蹲下。过了一秒钟,见身边的张起灵没动才反应过来,懵逼地眨了眨眼睛。

“............”

王胖子背着双手走过来,端出一副大家长的样子,苦口婆心。

“咱家四张嘴,虽然说还没到揭不开的锅的地步,但也不能这么干啊。”

他拿起石桌上的糕点纸。

“这可是稻香村和大顺斋的点心,被你们拿来喂鸽子?咱家有几个钱这么败啊?”

说着,他看向两人手中没喂完的糕点屑。

小哑巴赶紧将手里的点心几下塞进嘴巴里,瞥见张起灵手里的,又赶紧抢过来,两口塞了进去。两颊的腮帮子瞬间鼓囊囊的,像个憨乎乎的仓鼠。

小姑娘一脸无辜加认真,你在说什么,我没有。

张起灵低头,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又看向她。

“.........”

王胖子被她气笑了。

“你反应倒是快。”

接着,他又抬起手,指着地上的那滩鸽子粪。

“再一个,钱不钱的另说,你看看这地上弄得,多脏啊。”

“快,扫不干净,不许吃饭啊。”

小哑巴瞬间瘪了嘴,后又赶紧嚼嘴里的点心,腮帮子飞快地一耸一耸的。她吃点心也能吃饱,嘿嘿。

王胖子做了一个盯着她的手势,催促道。

“快,小灰姑娘,扫地去。”

话落,眼前轻悠悠飘过一个蓝色的身影。

侧眸,沉默的张起灵已经拿起院角的扫帚,开始扫地。

王胖子一挑眉,调侃道。

“小哥,当爹的就是要这么以身作则,我看好你。”

他竖起一个大拇指,随后悠哉悠哉地躺到树下的摇椅上,享受地闭上眼,哼起了歌。

院墙的爬山虎下,张起灵拿着扫帚,一下一下地开始扫地。

之前惊走的鸽群飞回来一只灰青色的鸽子,站在墙头,歪着脑袋,好奇地看他。该是最先吃到糕点的那只。

小哑巴跟着扫了几下地,又跳到墙边去逗那只鸽子玩。但那鸽子傲气得很不理她,只盯着张起灵看。

她无趣地撇撇嘴,又摘了几片小爬山虎的叶子贴在嘴上,扭过身,问张起灵。

"爹,我有胡子,和你像不像?"

她是想起之前在湖底张起灵长出胡子,于是想学,之前还拿毛笔往自己下巴上画呢。

要是吴邪在这儿,准又得吐槽,虎孩子,什么都和她爹学。怕是她爹哪天要结婚洞房了,她都得跟进去瞅两眼。

闻言,张起灵停下手中的扫帚,看了她一眼。

“不像。”

其实,俏丽的小姑娘嘴唇和下巴上贴满爬山虎的叶子,更像个络腮胡的流浪汉。

躺在树下的王胖子朝这边瞟了一眼,笑道。

“小哑巴,你不像小哥,像我。”

“以后管胖胖叫爹吧。”

小哑巴扯下叶子,笑得鬼黠。

“不要,你是妈。”

王胖子就“嘿”了一声,从摇椅上坐起来。

“你怎么还记得这茬儿啊?都是天真和你瞎说的,我可生不出来你啊,胖子没这功能。”

“我跟你说.........”

话刚说到一半,他突然鼻子耸了耸,皱起眉头。

“什么味儿啊?”

一道黑烟幽幽地从厨房里飘出来,从院中的三人中间路过,鼻腔里瞬间灌满一种糊,辣,腥的诡异味道。

小哑巴瞬间皱紧一张小脸,顺着黑烟飘来的方向望去。

厨房里的吴邪正坚守在灶台前,挥舞着锅铲,一边咳,一边炒出一道又一道黑烟,堪比化学实验。

她和王胖子对视一眼,小心翼翼朝厨房靠近,站到窗户边,吴大厨师又激情地往锅里洒下一大把胡椒,用力翻炒几下后,锅“腾”的一声升起一道大火。

吴邪立即慌乱地左右找东西救火,最后好不容易找到锅盖将火控制住。过了会儿,等火没了,他又往里面添了一盆水,随后就开始不停地往里面加各种调料,盐,生抽,醋,味精,面粉,糖..........

王胖子越看越皱眉,小声骂了句。

“这他妈要是能吃,我名字倒过来写。”

厨房里,吴邪放完一堆调料后,累得给自己擦了擦汗,看见趴在窗户上的两人,笑道。

“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说完,那张清俊但沾上锅灰的脸庞又着重看向小哑巴。

“伊伊,这可是你最喜欢吃得鱼。”

闻言,小哑巴小心瞥了眼锅里浮起一层黑黢黢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菜,极其勉强地从那块炭里找出了鱼头的痕迹,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她总觉得吴邪刚才站在黑烟里放调料的样子,很像故事书里的巫婆在熬毒.药。

思及,她和王胖子悄悄对视一眼,“跑!”

那玩意儿吃下去会死人的!

小哑巴和王胖子当即决定溜出去避一避,本来想叫上张起灵,但转眼间就没看见他了。王胖子一瞥眼见吴邪端着黑黢黢的鱼汤要出来了,拉着小哑巴飞快跑出了门。

“小哑巴,快跑,格格吴(巫)来了。”

“伊伊,小哥,胖子,菜好.........”

待吴邪端着鱼汤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已是空空如也。

“诶,人呢?”

“哒。”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是张起灵。他刚刚看见墙头的鸽子好像受伤了,出去瞧了瞧。

一进屋,吴邪就兴奋地招呼他道。

“小哥,吃饭了。”

张起灵看向他手中那锅黑得好似章鱼墨汁的汤,进院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下。

吴邪将鱼汤在院中的石桌上放下,继续热情招呼道。

“小哥,快来尝尝啊。”

“这鱼汤我做了好久呢。”

“诶,伊伊和胖子去哪儿了?这鱼汤我可是专门给她做得。”

张起灵坐到石桌边,莫名沉重地喝了一口黑黢黢的鱼汤,握勺的手都紧了几分。

吴邪一脸期待地问:“怎么样小哥?”

张起灵面无表情道:“嗯。”

随即,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

吴邪疑惑道:“嗯是什么意思,好吃还是难吃啊?”

张起灵再次道:“嗯。”

然后起身,进了屋。

徒留吴邪一个人在院子里满头雾水,什么意思啊,到底好吃还是不好吃?自己用心做了这么久,不可能难吃吧?那他嘴也太挑了。

家里的情况,小哑巴和王胖子暂且不知,两个人在外面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馆子,满口流油。吃完了,倒是也不忘打包些吃的,回去给张起灵。

两人本以为他们不在,吴邪肯定自己吃完饭都收拾好了。可当他们踏进院门的那一刻,是万万没想到,吴邪居然坐在院子里等他们。

“你们回来了,去哪儿了这么久不回来?”

“快点快点,吃饭了,我都热三回了。”

院中,石桌上是他热了三次,颜色变得更加诡异的饭菜。

王胖子一见,当即土遁,将手中打包的菜塞给小哑巴,捂住肚子,一脸便秘状地冲向了厕所。

“快快快,不行了不行了,要拉出来了。”

小哑巴还没反应过来,某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本想效仿他一起溜走的。可吴邪已经走到了面前,微笑道。

“伊伊,吃饭吧。”

看着那张隽逸的脸庞,她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他之前“熬毒.药”的样子,随即艰难地扯出了一个苦笑。

“好.........”

而当她吞下一口黑色的鱼汤后,整个人的表情就开始乱飞起来,口歪眼斜,舌头麻痹。

一时间,酸,麻,辣,甜,咸,苦.......数种味道在她的舌尖炸开,精彩到恐怖。

吴邪问:“怎么样,好吃吗?”

小哑巴竭力控制住自己抽搐的嘴角,和不受控制的白眼,一脸艰难违心道。

“好,好吃。”

“真地?”吴邪像是有些不相信,“那是什么味道的,和你平时喜欢吃得鱼像不像?”

小哑巴呵呵了两声,干巴巴道。

“我觉得这条鱼死前一定有桩冤案。”

吴邪微微挑眉,接着扬起嘴角。

“那我以后经常给你做。”

小哑巴疯狂摇头,连忙制止道。

“吴邪,我只是贪吃,不是没有味觉的。”

她是爱吃东西,但不是没有味觉的,她第一次想用恐怖来形容一道菜。

话落,吴邪就敲了下她的脑袋,佯怒道。

“我还以为你吃不出来呢。”

“个小没良心的,我做好了菜,结果你和胖子两个人跑出去吃。”

小哑巴讪讪捂住头,朝他嘻嘻一笑,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别生气,我给你买吃的了。”

吴邪接过,朝她轻横了一眼。

“怎么,你早就料到我做得菜不好吃啊?”

小哑巴连忙摇头。

“没有没有,是这家东西好吃,我想买给你吃的。”

听话,吴邪本来还想装作生气的样子,结果还是没忍住想笑。借着低头的动作掩饰,翻开她递过来的吃得,捡起一块炸糕,扔进嘴里。

心里想着,他做得鱼和这个差不多嘛。

小哑巴像朵太阳花一样凑了过去,笑嘻嘻问道。

“好吃吗?”

吴邪故意没理她,走到院门口,挨着门槛坐下。看着胡同里来往的人和车,重重咬下一口炸糕。

个小没良心的,自己特意给她做得鱼不吃,跑出去吃外面的。

明明之前是她吵着要自己做东西吃的,做出来她又嫌弃了。

上次在巴乃塌肩膀折了小哑巴的手,吴邪为了哄她说给她做好吃的。这丫头后面一直念,现在做出来她又不吃了,女人果真善变。

"吴邪~"

忽地,身边挨过来一个人。

小哑巴和他一起在门槛坐下,笑容明媚,如同一朵开得娇艳的太阳花,灿烂耀眼。

吴邪瞥了她一眼,侧开视线,佯装看不见。

小哑巴又凑近了点,笑得更加灿烂,抓住他的一点衣袖。

“吴邪,你........”

刚开口,嘴里就突然被塞了一口吃的。

湿漉漉的杏眸无辜地眨了眨,透露着一股子懵。过了一秒,待嘴里的那股味道蔓延开来,她瞬间皱成了一个苦瓜。

反观恶作剧得逞的吴小狗,朝她摇头晃脑露出个笑脸,故意问道。

“怎么样?”

他做得炸虾,味道棒极了。

小哑巴被另一种恐怖的味道直袭味蕾,一时没法回答他,只能用瞪大的眼珠子怒吼“吴邪!”接着赶紧转身找水喝。

待她喝完水回来,吴邪就站在门口看着她笑,眉眼间露出一种狗里狗气的得意和狡黠,问道。

“我做得菜好吃吧?”

小哑巴知道他是故意捉弄自己,气呼呼“哼”了声径直冲出了门。

吴邪还在后面喊:“伊伊,没吃饱的话,我这里还有。”

听话,小哑巴脚下的步子走得更快了。

她宁愿再也不吃鱼,也不想吃那一口满是冤屈的鱼汤。

“诶。”

忽地,胡同里有人喊了她一声。

小哑巴侧过头,发现是昨天的那个男孩,他还没走。

她疑惑地走过去。

“你怎么还在这里?”

男孩一把将手中的东西扔过来,表情有点臭。

“你的东西,还给你。”

小哑巴接过,发现是自己昨天给他的钱和硬币,一点没差。

抬头,男孩还是昨天的样子,衣服破破烂烂,脸上灰扑扑的。坐在胡同的角落里,如同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小哑巴走过去,和他一起坐下。

“你怎么不回家啊?”

他不会在这儿坐了一夜吧?

听话,男孩的脸更臭了,语气不善道。

“关你什么事啊?”

小哑巴瘪瘪嘴,觉得他怕是不想提起这个话题,于是问他。

“你吃饭了吗?”

男孩脖子一梗,又重复了一遍。

“关你什么事啊?”

话未说完,肚子却传来一道“咕咕咕”的叫声,他顿时身体一僵,整个人像是烧起来了一样,从脖子一直红到了头发尖儿。

小哑巴从口袋里翻翻找找,掏出一袋没拆封的糕点,递过去。

“给你。”

男孩瞟了一眼,伸手打开,张口还未说话,却听小哑巴又道。

“我知道你不是要饭的。”

“这是我想请你吃的,谢谢你昨天提醒我掉了钱。”

话落,她见男孩还是不吭声,便拆开糕点,直接塞进他的手里,自己也拿了一块开始吃起来。

男孩垂首看着手里的糕点,米白色的,对比着他脏兮兮的手指,使得他不禁瑟缩了下指尖。余光悄悄往旁边一扫,女孩自顾自地吃着糕点,一句话也没说。

他莫名松了一口气,拿着糕点,慢慢吃了起来。

“.........”

殊不知,在他收回眼神后,小哑巴也悄悄瞟了他一眼,见男孩一口一口吃着糕点,模样秀气。她小小地笑了一下。

由此,小哑巴便和这个男孩渐渐熟了起来,每次她出去,总能在胡同里的角落看到他。

她也不再问他身上的任何问题,总是经常给他带些吃得。男孩起先不愿意接受,被小哑巴强塞硬推,各种耍赖后,渐渐地,他也习惯了。

本就热闹的胡同里,经常能听到女孩欢快的声音。

“大耳朵,我给你带炸糕了。”

“大耳朵,梅花糕你喜欢吃吗?”

“大耳朵,我今天在公园里看见一条很漂亮的金鱼。”

“大耳朵,你能听见金鱼吐泡泡的声音吗?”

“大耳朵,你为什么不说话?”

“对了,你觉不觉得隔壁家的大黄和你有点像,耳朵可灵了。”

男孩手里拿着一盒刚被塞过来的豌豆黄,木着脸,好似一个大冤种般听着她的叽叽喳喳,一句话都不想接。

别以为他不知道,隔壁大黄是只蠢得要死的傻狗!

小哑巴看他不说话,也不丧气,自顾自道。

“真的,你是我见过耳朵最好的人。”

男孩不太明显地“嘁”了一声,心想你个小白痴才见过几个人。

小哑巴歪头看他。

“大耳朵,那你能不能帮我听听吴邪今天有没有在做菜?”

“他要是在做的话,我就晚一点回去。”

闻言,男孩的耳朵尖轻轻动了动,方圆百米的动静皆被他听得清清楚楚。微微敛眸,细细一找,便准确地将那座院子里的声响找了出来。

应该就是那个吴邪在嘀咕,“好像咸了点,再加点水,再来点糖。”

再接着,就是一阵锅铲翻炒的声响。

“怎么样大耳朵,你听到了吗?”

回神时,小哑巴凑过来好奇地问,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好似两颗宝石。

男孩看着她,眼珠微微一转,摇了下头。

小哑巴:“没有?”

她瞬间笑起来,“那我要回去找他和我出去玩,明天见。”

说着,她就起身,欢快地一蹦一跳往胡同深处去了。肩侧的两个小辫子也跟着晃动,看起来活泼又可爱。

男孩一直目送着她的身影进了胡同深处的一家院子,再次微微敛眸,细细去听那家院子里的动静。

锅铲翻炒的声音停了,取而代之地是一个男人在剧烈地咳嗽。

“咳咳咳咳咳——”

应该是看见她回去了,那个男人边咳边说。

“咳咳咳......回来了咳咳咳咳——”

“正好咳咳咳,吃饭了咳咳咳咳........”

她该是转身想跑,又被那个男人叫住了。

“你跑我就生气了,明天我不和你去放风筝了。”

她不情不愿地停下来,嚎得哀怨无比。

“啊~~不要嘛~~”

“........”

男孩嘴角勾出个计谋得逞的笑容,好心情打开那盒豌豆黄,慢慢吃了起来。

他只是摇了下头,可没说那个什么吴邪没在做菜的。

又是一个傍晚,小哑巴趁着吴邪在做饭,悄悄溜出门,在熟悉的胡同角落里找到男孩,塞过去一大份炸糕和烤鸭。

“给,这家的烤鸭可好吃了。”

男孩比起前几天的颓然状况已经好很多了,身上穿着件宽大不合身的深蓝色连帽和黑色裤子,衣服是小哑巴悄悄从张起灵的衣柜里拿得。

接过东西后,他安静地坐在台阶上慢慢吃着,洗干净的脸庞看起来斯文又秀气,倒是挺好看的。

过了两分钟,男孩突然发现耳边安静得过分。

侧眸,才发现是一连叽叽呱呱了好几天的小麻雀今天居然没吭声,不禁有些奇怪。

毕竟前几天,这个麻雀可是即便没人和她搭话,自己也能叽叽喳喳好久的。一会儿是哪家铺子的糖好吃,一会儿是隔壁院子的鸽子真讨厌,只看她爹不看她。再到她嘴里什么吴邪又做菜了,还有什么胖胖出去玩不带她......各种乱七八糟的,简直把他当个垃圾桶一样,什么都和他说。

本来他耳朵灵敏听到的杂声多,心里就烦得很。自从遇到这个小麻雀后,简直几百辆汽车轰鸣驶过都抵不过她一个人的吱哩哇啦,烦死了。

可她今天突然不说话了吧,反而让他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思及,男孩瞟了她一眼,飞快收回眼神,有些别扭地问。

“喂,你不高兴吗?”

小哑巴侧首,杏眸微睁,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

男孩有些无语,“傻子都能看出来好吧。”

“为什么不高兴?”

“那个什么吴邪,又做菜了?”

小哑巴叹了口气,点头。

吴邪对于做菜的热忱,还没减弱,每天雷打不动地熬鱼汤。每次都还坑她喝,说出一大堆让她无法抗拒的理由,她不喝都不行。

闻言,男孩有些好奇。

“真有那么难吃吗?”

小哑巴看着他,认真地给出了个评价。

“不是难吃,是奇怪。”

是一种各种调料和菜混在一起打架,然后谁也不服谁的奇怪味道。

男孩想象不出她形容的那种味道,但见女孩愁眉苦脸的,想着她一连几天都来给自己送吃的。于是他便想了想,出主意道。

“要不你给他弄点泻.药吃,他拉肚子,估计就不会想着做菜了。”

反正之前只要自己不舒服,那个女人就是这么对自己的。等那个吴邪拉得下不了床,就生不起什么想做饭的幺蛾子了吧。

小哑巴听得皱眉头。

“不行,那吴邪难受怎么办?”

男孩就有点不懂了。

“你自己都不舒服了,还管别人怎么样吗?”

顾好自己不才是最重要的嘛,别人如何,不该是他操心的事。

小哑巴就一脸“你这样想是不对的”表情。

“大耳朵,吴邪不是坏人,吴邪是好人,他对我很好。”

“如果按照你的方法,他出事怎么办?”

“我是吃不惯他做得菜,但是如果因为不想吃他做得菜伤害他的话,这样是不对的。”

她有些勉强地想,如果吴邪好好的话,那她再吃几次他做得黑鱼汤也是可以的。嗯,应该吧。

男孩听着她那叽里呱啦一通念,心里烦躁得很。

明明自己是在认真给她出主意,反被她说教了一顿。为什么要管别人怎么样啊,他想不通,自己不才是最重要的吗?

“烦死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还有,我说了我不叫大耳朵。”

男孩的表情变得暴躁起来,活像被人欠了几百万一样,臭得可以。

烦死了,天天大耳朵大耳朵地叫他,叽里呱啦的。知道他耳朵好之后,一会儿让他听隔壁的鸽子说话,一会儿让他听糖铺两口子吵架吵什么,上次居然让他听过两条街外的什么胖子打牌赢钱没有,赢了多少.......

也不知道那个吴邪是怎么受得了她的。

小哑巴:“可是你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只能叫你大耳朵了。”

谁让他一直不肯说自己的名字,反正他耳朵又那么好,自己就只能叫他大耳朵了。

男孩瞟了有些委屈的女孩一眼,“嘁”了一声,低声骂了句。

“小麻雀。”

话一出,小哑巴立即一脸狐疑。

“你骂我什么?”

男孩佯装无事地别开了头。

“没有啊。”

差点忘了,这小麻雀耳朵虽然不如他,但警觉性还是很高的。

说起来,他一直觉得奇怪得很。为什么这个小麻雀他听不出心跳?身体构造特殊吗?也不对呀,难不成天生没心跳?那他这几天见得一直是鬼?

他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小哑巴是他第一个听不出心跳的人。

小哑巴眼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正想说话,街角突然传来了王胖子的喊声。

“小哑巴——”

“诶。”

她应了声,起身熟练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对男孩道。

“大耳朵,我先走了,明天再来找你。”

男孩目送着她欢快地跑向胡同口,和那个好像是叫做“王胖子”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开心地往另一个方向走。

根据他们的对话,男孩听出似乎是那个胖子打牌赢钱了,说带她去买吃的。

“小哑巴.......”

他在心里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觉得这应该不是她真正名字。该是和他的“大耳朵”一样,是个别称吧。

大耳朵,小哑巴?

哼,倒是一类的难听名字。

还有,她哪里像个小哑巴了?分明嘴巴厉害得很。

“轰——”

忽地,天空炸响一道闷雷,冷风乍起。

男孩将刚才小哑巴送得东西赶紧用旧衣裳包好,裹紧怀里,仰起灰蒙蒙的眼眸,看着阴沉沉的天空。

今晚应该很冷,有点难捱啊。

垂首,他看着怀里尚还温热的烤鸭肉和炸糕,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保温。

雨停了,就好了。

........

另一边,站在灌肠摊前的王胖子,看着大快朵颐的小哑巴,装似不经意地问道。

“好吃吗?”

小哑巴幸福地点头。

王胖子:“那一会儿给那小花子送点儿去?”

小哑巴再次点头,然后迅速反应过来,嘴里包着一大口吃的,大大的杏眸诧异地看着他。

王胖子白胖的脸庞扯出一个笑。

“紧张什么呀,我又不去揍他。”

说起来,这可是在他的地头上。胡同里来了个小花子,他能不知道吗?但他没想到小哑巴居然和小花子玩到了一起,还经常把自己买给她的吃得拿去给他吃。

想着,他忽然若有所思道。

“那小花子身上的衣服是小哥的吧?”

见瞒不过,小哑巴只能承认,老实点头,然后恳求道。

“别告诉爹。”

千万别告诉张起灵。

王胖子乐了。

“还用我告诉?就你爹那神通广大的,有只小耗子从他衣柜里顺衣服,他能没发现?”

闻言,小哑巴瞬间露出“我完蛋了”的表情,生无可恋。

王胖子拿过她手中吃灌肠的签子,叉了一块,塞进她的嘴里。

“行了,不就拿了一件衣裳嘛,小哥还能吃了你啊?虎毒还不食子呢。”

小哑巴倒不是担心张起灵生气,只是自己悄悄拿了他的衣服,有点心虚。

王胖子拍了下她的脑袋,走在了前头。

“行了,回去吧,顺便给你的小花子朋友送点吃的。”

最开始,他其实也担心这丫头怕不是被人骗了,哄着拿吃拿穿出去。可后来他悄悄在暗地里瞧过几次,那小花子倒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

反倒自家的这个小哑巴天天在人家面前叽叽喳喳的,好几次那小花子都明显不耐烦了。她倒是说开心了,起身拍拍屁股走人了。

行了,总归没什么事,孩子大了总要自己交朋友嘛,也不能拘着她。

王胖子自觉一定程度的散养孩子,还是非常好的。

回家时,经过男孩栖身的胡同角落,却没看见他。

王胖子微一挑眉,“你的好朋友当地鼠去了?”

小哑巴却知道,大耳朵该是去找哪个桥洞了,今夜有雨,这里没法睡觉。

想着,她不禁为他担忧起来。早知道,今天该送他一把伞的,起码能少淋一些雨。心情不由得有些低落。

回到家时,张起灵正坐在摇椅上吹风。看见他们回来,那双淡漠的眼眸朝这边看了一眼,王胖子和他打了个招呼。

“小哥。”

“爹。”

小哑巴喊了他一声,神情有些恹恹的。

张起灵瞥了眼小姑娘,觉得有些反常。抬手,将手中先前喂鸽子的糕点,递给了她一块。

小哑巴接过,扬起嘴角朝他笑了一下“谢谢爹”,笑容很快又没了。

张起灵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不开心吗........

下雨前,空气中升起了一种灰尘的味道,随着风吹来,莫名很好闻。

“铛铛铛,铛铛铛——”

厨房里又响起了熟悉的锅碗瓢盆打击声,一听就是吴邪又在发挥他那可怕的厨艺了。

吴小狗抄着锅铲,从厨房的窗户朝外望了一眼。

“回来了,菜马上好了。”

王胖子伸着鼻子往空中一闻,顿时感觉到了这顿饭的不寻常,莫名有些严肃道。

“难闻程度,三颗星。难吃程度,预计五颗星。”

接着,某胖忽然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小哑巴,严肃正经道。

“小哑巴,出列!”

小哑巴本来还蔫着,一听这话,瞬间弹了起来,立正敬了个礼。

“胖指挥长,到!”

某胖转过身,指着厨房的方向,在空气中挥了个乱七八糟的符号。

“目标厨房,人物吴邪。”

“阿瓦达啃大瓜,除他家伙式!”

小哑巴:“是。”

接着,她就步伐标准地朝厨房走去。

摇椅上的张起灵,淡淡朝这边看了一眼。

又来了。

没过几秒钟,小哑巴就举着一把锅铲走了出来,交给王胖子,模样恭敬道。

“胖指挥长,给。”

紧接着,吴邪就从厨房里追了出来。

“伊伊,你又抢我锅铲干嘛?”

说着,他看见了一身“狗头将军味儿”的王胖子,随即骂道。

“死胖子,你再指挥她捣乱,明天你丫输牌二百五!”

王胖子顿时不乐意了。

“说什么呢什么呢,你说我可以,可不能拿胖爷的输赢开玩笑,快呸几下。”

吴邪:“哼,为什么,我就不。”

王胖子:“听话,快呸几下,不然我打你嘴巴了。”

“来来来,有本事你就来。”

“嘿~我真生气了。”

“.........”

院子里陡然变得热闹起来,先是王胖子说要打吴邪嘴巴,追着他跑。后面又变成吴邪要拿锅铲炒菜,追着他到处跑........

一阵鸡飞狗跳中,张起灵躺回摇椅上,余光瞥见小哑巴凑了过来。

小姑娘又恢复了元气,朝他嘿嘿一笑。

“爹,刚刚的饼还有吗?”

张起灵:“.........”

这贪吃的个性到底是随了谁呢?

与此同时,距离院子一条街外的小桥下。

男孩蹲坐在桥洞底下,冷风瑟瑟,使得他抱紧了自己的手臂,一再往桥洞深处缩去。

仰起头,阴沉沉的天色,已经开始打雨点了。

耳畔,那座小院子里的欢笑和吵闹似乎就在他的身边。

半晌,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炸糕,不管他怎么捂紧,都被风吹凉了。

听起来,她似乎生活在一个很快乐的家里,难怪那么单蠢(纯)。都不认识他,还敢来接近他这个陌生人给他送吃的说话,也不怕自己把她骗去卖了。

...........

一夜风雨,湛蓝色的天空铺满了温暖的阳光,空气中送来芬芳。隔壁院子的鸽子又咕咕地叫了起来,胡同里响起了熟悉的叫卖和过路声。

小哑巴起床后,就抱着昨晚上又从张起灵衣柜里顺出来的一套衣服(已经和他说了,老父亲起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打开衣柜让她拿。)急匆匆迈出了院门。

昨晚雨下了那么久,不知道大耳朵有没有冻着,衣服打湿了的话,得换,不然就该生病了。

她抱着衣服和吃的出门,刚拐弯,迎面就遇见了那个熟悉的人。

男孩依旧穿着宽大不合身的衣裳,发间和衣襟都有些湿润。站在清新的晨曦中,略白而瘦弱的脸庞多了些光采,比起之前颓然的样子好上了很多。

“大耳朵?”

“我正想给你送吃的,你昨晚上去哪儿呢?有淋到雨吗?”

在温柔的晨光中,女孩又如同一个小麻雀叽叽喳喳起来。

这次,男孩却没有不耐烦,抿了抿浅颜色的唇角,声音微低。

“我要走了。”

小哑巴愣了下,随即笑道。

“你要回家了吗?”

闻言,男孩就知道她肯定是一直把自己当做寻常人家那种离家出走的叛逆小屁孩,表情有过片刻无语。但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难得没像往常一样说话带刺。

他道:“不是,有人看中了我,以后我跟着他干活。”

小哑巴:“是因为你的耳朵吗?”

男孩点头。

小哑巴有些担心,“她会不会骗你啊,把你带到其他地方卖掉?”

男孩无奈地看着她。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蠢?”

她这个样子,没被人用一点吃的骗走,都是菩萨保佑了,还操心别人。

这么傻,也不知道她家里人怎么敢放她一个人出来。

小哑巴有点不高兴了。

“我不蠢。”

“好吧,我本来想来给你送吃的和衣服的,但是你要走了。”

“这个........”

她看着手里的东西,索性一股脑塞给他。

“你带着路上吃吧。”

男孩看着怀里被强塞过来一堆零食和衣服,其中还有一串红通通的糖葫芦,哑然失笑。

“又是这个?”

“你究竟多喜欢吃这个?”

小哑巴朝他哼了声,“你不喜欢吃,就还给我。”

她伸手想去拿,被男孩躲开了。

“送了人,就是我的。”

接着,男孩又从吃的和衣服里翻出了一把雨伞,投过来疑惑的眼神。

小哑巴:“这样,以后下雨就不会被淋着。”

听话,男孩垂眸看着怀里的雨伞,眸色不由黯了黯。

“..........”

“对了,”小哑巴好奇地问,“你要去哪儿啊?”

男孩:“我不知道。”

小哑巴:“那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男孩抬起头,眼睛被光映得很亮。他点了下头,莫名坚定道。

“会的。”

“对了,这个送给你。”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棵几枚一角钱硬币加上铁丝扭出来的小树,做工有些粗糙,但看起来很漂亮。

小哑巴惊奇地接过,“是你做得吗?”

男孩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

“我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下次见面,再送你其他的。”

小哑巴笑着点头,正想说话,胡同口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在喊男孩。

男孩扭头朝那人应了一声,又转回来问小哑巴。

“你叫什么?”

听到这个熟悉的问题,小哑巴不禁扬起眉毛,灵气的眼眸转了转,学着最开始男孩的傲气样子,说。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这句熟悉的话响起,男孩微微一愣,后又稀奇地笑了。眉眼舒展,泛出柔意,很好看。

她不说,其实自己也听到过那个吴邪叫她的名字,应该是小名吧——“yiyi,”不知道是哪个“yi”字。

身后,那道声音开始催促他了。

男孩抱紧怀中的糖葫芦和雨伞,最后只得匆匆留下一句话。

“以后别随便同情陌生人,我走了。”

小哑巴目送着他一路跑到胡同口,朝他大力地挥手。

“大耳朵,再见——”

在走出胡同前,男孩最后朝身后看了一眼。

犹如一株白色铃兰的女孩站在原地,笑颜明媚,大力地朝他挥手,恰似风中的铃兰花摇曳出了一路的芳香。

“大耳朵,再见——”

“一路平安——”

再见.......烦人的小麻雀.......

后来,其实那串糖葫芦的味道,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其实已经记不清了。

只不过,那把遮风避雨的伞,却让他带在了身边很多很多年。

..........

大清早,一个朋友的离开,小哑巴心里多少有些难过。到最后,她连大耳朵的名字都不知道。

唉~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她本以为自己还会陷在这种失落里好几天,但是接踵而来的事情,确是让她忙了起来。

第二日

今天,是新月饭店举行拍卖会的日子。也是吴邪和那个想买他手中样式雷的买家,见面的日子。

听王胖子说,这新月饭店表面是个饭店,其实是一个背景深厚的拍卖行。在北京玩古董的人都知道,这才是行家待的地方,玩儿的都是大件。

“这无论是多大的身份,来了新月饭店都得守规矩。”

一路上,王胖子都在给几人科普。

总之,吴邪就提炼出了一个观点——新月饭店的水非常深。

因着新月饭店是个正经地方,吴邪三人昨晚上可是连夜去买了一套西装的,都是黑色的。

三个人,就穿出了三种不同的气质。

王胖子看着精神了很多,就是他身上那件西装可能有点小,肚子上的扣子有随时会爆炸的风险。

吴邪一身黑西装却是将身上的清贵气都勾勒了出来,萦绕在周身的书卷气,更是为他添色不少,真正是一个世家贵公子的模样。

张起灵身姿挺拔,气质独特淡漠,黑色西装更是把那种冷淡提升到了极致。神秘之下,让人不能忽视地,就是他那张绝色的脸庞了。

王胖子悄悄凑到吴邪身边,语气促狭道。

“你看看,同样都是西装,咱俩就是人模狗样的。小哥就不一样了,人模神仙样。”

“刚刚一路走过来,不知道有多少妇女同胞的眼珠子黏在小哥身上,啧啧啧。”

“要是放在古代,妥妥的花魁出大街啊。”

吴邪白了他一眼。

“少带上我,你自己才是人模猪八戒样呢。”

某小狗有些自恋地想,他穿上西装不知道多帅呢,放在娱乐圈,那也是妥妥地一线偶像啊,说不定还能和某彦祖一个级别呢。

王胖子却不赞同,嗔怪似的看了他一眼。

“天真,我知道你对于‘人模狗样’有一种特殊的情感,但是也不能消遣胖爷我吧。”

吴邪本来没想回他,却瞬间反应过来这死胖子在骂他,当即一扬脑袋。

“你才是天蓬元帅本帅,猪刚鬣本鬣,猪八戒他弟弟猪大肠呢。”

王胖子一撇嘴,一脸“你急了你急了”的表情。

吴邪没好气地转过头,小哑巴正好从车上走下来。

这时,王胖子又凑到他耳旁嘀咕道。

“当好榜样啊,小孩子面前不能说脏话。”

吴邪又白他一眼,心说,这一点我比你清楚。

小哑巴穿了一身鹅黄色类旗袍式的改良裙子,颈间的盘扣精致。袖口刚遮住肩,露出雪白的藕臂。裙边呈花瓣一样绽开,既明媚又俏丽,很衬她。

“走吧。”

等小哑巴走过来,四人便一起朝新月饭店的大门走去。

穿着黑色西装的三人,气场十足。加上一个明媚的小哑巴,四个人确实很像电视剧里,那种主角团的拉风出场画面。

王胖子又开始给几人立人设了。

“天真,今天你是主角,我和小哥是你的保镖。”

“小哑巴嘛,说成你的女儿也不像,就当是你的远方小表妹了。”

吴邪正想吐槽,几人就被大门口的保安拦住了去路。

“你好,几位,请出示一下请柬。”

瞬间,主角团的拉风止步于此。

他们当然没有请柬,也拿不出新月饭店需要证明自己名下资产的银行授权。

最后,还是靠张起灵拿出的一张黑卡,几人才得以顺利进入新月饭店。

听王胖子说,那张黑卡是他们在巴乃挖出来的解雨臣钱包里的。

而张起灵之所以拿出黑卡,小哑巴怀疑,很可能是他听见王胖子向吴邪建议,要把他这个失忆老人押在门口。

“.......”

新月饭店里面看起来是一个三层的戏院,装修传统而精致,一桌一椅,似乎都彰显着这里的豪气逼人和与众不同。

几人刚在大厅落座,黑卡被用来当做入场券的正主解雨臣,就赶到了现场。

一进来,他便看见了坐在大厅里的几人,走过来,扫了眼桌上的一堆瓜子皮,揶揄道。

“我说哥几个,挺给我省钱啊。”

刚用了人家的黑卡,正主立马找上门来,吴邪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

“小花,你来啦。”

此时,新月饭店门口。

江月从一辆黑车走下来,清凌的杏眸扫视着新月饭店的外观,泄露出一种淡淡的锐利。

新月饭店,不枉她费尽心思甩开了烦人的黑瞎子,连夜赶到了这里。

“江月小姐,当家的已经进去了。”

送江月的伙计从车上走下来,同她说道。

江月点头,这才发现伙计是个熟面孔,是之前和她一起去过墨脱的解虎。

“解虎?”

解虎当即恭敬点头,笑了下。

“江月小姐。”

“当家的吩咐了,您直接进去找他就行。”

对于江月,解虎心里仍是感恩的。在墨脱时,要不是江月救了他,他指不定就死在双头猞猁的爪下了。

所以,今早解雨臣点人去接江月时,他主动接了这份差事。

江月轻点了下头,抬脚,往大门走去。

刚准备进门的时候,忽而,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江月?”

她转身看去,发现也是一个熟人——药不然。

他今日穿了一件灰色的西装,戴着金丝边的眼镜,斯文逸气,不菲的穿着打扮,将身上原本的贵气又提升了一个度。

那双狭长的桃花眼,仍旧透露着一股子若有似无的风流,但又多了一些什么。

他看见江月很惊讶,几步走过来,难以置信地又看了她好几眼。才确定,眼前站着的真地是一个活着的人。

“江月,你没死?”

黑水城的“埋物之地”,药不然眼睁睁看着江月被困在那个凶险的房间里,他以为江月是必死无疑地,没想到,她还活着。

当初,他带上江月下墓,原本算计的就是她的那身功夫。

可真当江月死了,他却忽然生出一种愧疚,后来还带人回去找过她,但那个房间被封死了,手下人毫无办法。

他本以为江月死了,现在,看见人就在自己面前。一时之间,心里的情绪不可谓复杂,欣喜也有,愧疚也有.........

江月看了他一眼,发现药不然的身边,由从前的药道换了一个人,是一个年纪较大的中年人,看起来很沉稳。

她的心中没什么波动,点了下头,又继续往前走。

“江........”

药不然想叫住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眉眼生出懊恼的神色。

他身后的那个中年人,低声提醒道。

“少爷,该进去了。”

闻言,药不然渐渐收敛原本的神色,年轻俊逸的眉眼,转换成一种深沉。

“走吧。”

大厅内,吴邪几人正在和解正主寒暄。

新月饭店的服务员注意到了解雨臣,走过来,恭敬道。

“花儿爷,你的包间准备好了。”

解雨臣抬了抬手,示意她退下。

“不用了,我在等人。”

被迫还了黑卡的王胖子,心里还在痛。闻言,语气酸酸道。

“什么人这么大的面儿,还得让花儿爷等啊?”

穿着一身粉色西装的解雨臣,气质温和,初看亲近,再看又藏着淡淡的锋利。

听话,他正欲开口,余光却瞥见了走进来的江月,轻勾唇,笑道。

“来了。”

一桌的人便循声看去,是一身黑衣的江月。

她换下了方便利落的黑色兜帽衫。上身穿着一件黑底纹绣花的上衣,精致低调。下身仍是黑色裤子,做了宽松的裙边设计,旗袍那种面料的。走起来带着风,看起来神秘又干练。

“江月?”

小哑巴看见江月,心中不免疑惑,她不是去其他地方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江月走过来,第一眼,看向了桌边的张起灵。而后,站到了解雨臣的身边。

王胖子疑惑道:“小江月,你这又跑哪儿去了才回来?”

“长期离家出走可不行啊,害得我们这一桌的爹和叔叔们多着急啊。”

吴邪额角微抽,转过头,对他道。

“你少说几句会死啊。”

谁是叔叔啊,他可还年轻着呢。

解雨臣同样对“叔叔”这个词不接受,蹙眉道。

“你们不管孩子,我这个临时监护人做得可是称职的。”

“不过,叔叔就免了。”

几人有心多闲话几句。这时,一个穿着绿色旗袍的服务员走过来,对吴邪说道。

“三位,有贵客请你们上二楼。”

见此,解雨臣起身,对吴邪说道。

“既然有人找你,她们两个就跟着我走吧。”

说着,他看了眼吴邪身边的小哑巴。

小哑巴下意识去看吴邪。

想着那个买家找他们谈事,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让小哑巴跟着他能安全点也好。吴邪便点了点头,对解雨臣说。

“那麻烦你了。”

接着,又看向身边的小哑巴。

“你和他们先去,一会儿我们聊完了就来找你,别乱跑。”

小哑巴乖巧地点点头,站起身,跟着解雨臣还有江月一起上了二楼。

正好,她也有事情要问江月。

到了二楼包厢,落座后,小哑巴看了眼前面的解雨臣,挪了挪椅子,凑到江月身边。在心底交流道。

(你怎么来了?)

江月侧过头,看着她,杏眸里浮现出一抹疑惑,同样在心底回道。

(你不知道?)

小哑巴更懵了,知道什么?

江月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啥也不晓得,有些无语地在心中说。

(你不知道今天的拍品是什么吗?)

(是鬼玺。)

鬼玺?!

小哑巴瞬间瞪大眼睛,看向下方的拍卖场。

鬼玺,竟然是鬼玺。

那张起灵也知道今天拍卖的是鬼玺吗?他也是为了鬼玺来的吗?

一瞬间,她的脑子很乱。

不过,她和江月想法一样,绝对不能让张起灵拿到鬼玺!

“要吃点什么吗?”

前面的解雨臣回过头,两个小姑娘表情凝重,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庞,在此刻完全相同。

有那么一瞬间,差点让他没分出来谁是谁。

不过,下一秒,两个小姑娘的举动很快就让他区分出来了。

江月惯是一副清冷的神色,闻言,只是摇了摇头。

“......”

她素来对吃的好像没什么兴趣。

小哑巴睁着那双大大的杏眸,清澈如水。听话,盯着解雨臣看了一会儿,眨巴着长长的眼睫,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

开口,语气娇憨,带着一股子天然的懵懂。

“我想吃。”

解雨臣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视线最后又在江月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莫名地,心中忽然多了一道感叹。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那些父母都觉得别人家的孩子更好了。

解雨臣抬抬手,身后的解虎便走过来,低身听他的吩咐。

“让人上一些点心和茶来。”

末了,又添了一句。

“再加一壶白水。”

“是。”

解虎出去后,江月又看了一眼前面的解雨臣,微抿了下唇角。

“是你要喝白水吧?”

江月回神,看向身旁的小哑巴,刚刚的话是她说的。

见江月看过来,她又续说道。

“你不喜欢茶。”

江月并不喜欢喝茶,觉得苦。

小哑巴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们原本就是一个人,自然知晓彼此的习惯。

江月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过,在点心端上来后,她直接将一块玫瑰酥塞进小哑巴的嘴里。

“你喜欢吃甜的,多吃点。”

“唔...唔.....”

小哑巴被塞了一满嘴,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自己的大眼睛表示控诉。

江月!

解雨臣微微侧首,注意到身后两个小姑娘的动静,轻勾了下唇角。

小姑娘还是活泼点好。

忽地,他敏锐地感觉到包厢的斜对方向,有一道目光看了这边很久很久。

抬眼看去,却只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

解雨臣眉间若蹙,抬抬手,身后的解虎立马走上前,俯下身。

“去查下那个包厢的人。”

解虎抬眼看了下那个方向,当即了然,回话道。

“当家的,我之前查过这个人,五脉药家的药不然。”

在刚进新月饭店时,解虎就注意到了药不然,因为江月的原因,他便自作主张去查了一番。

“五脉?”解雨臣侧首。

和老九门有些类似,五脉是古董行业里的五个大家族,分别是白门许家,玄门药家,黄门黄家,青门沈家,红门刘家。

五脉在古董界是权威的存在,可以说是控制着南方的整个古董市场。因其五个家族凑在一起就像是梅花一样,又叫做梅花五脉。

对于五脉,解雨臣是知道的,也打过交道,不算深。

毕竟,解家的生意也不止在古董方面。

据他所知,如今掌管五脉的是黄门黄家吧。不过,其余几脉有没有别的心思,那就不知道了。

思索之际,又听见解虎在耳边着重提了句。

“江月小姐,和药不然认识。”

解雨臣微一挑眉,余光瞥了眼身后的江月。

他是说呢,这个药不然一直盯着这边看什么。

解雨臣低声对解虎吩咐道。

“把他的资料全部调查清楚。”

五脉的糟心事,可不比如今的九门少。

“是。”

话落,解雨臣再次看向斜对面的包厢,目光落在那个穿着灰西装的人身上。莫名地,觉得不顺眼。

此时,药不然亦是知道自己被抓包了,也没慌乱。

他身后的中年人,走上前,凑到药不然耳边道。

“少爷,那是九门解家的当家——解雨臣。”

药不然倒是不在意这个,狭长的桃花眼一直看着解雨臣身后的位置。像是看花眼了一般,他用力地眨了下眼睛,问身后的人。

“忠叔,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怎么看见两个江月呢?”

叫忠叔的人朝对面看了一眼,回道。

“少爷,你没看错,那应该是对双胞胎。”

“双胞胎?”

药不然一挑眉毛,再想去看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姑娘时,一个保镖样的男人却把两个小姑娘挡起来了。遮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见。

男人挺了挺胸膛,气场强大。

是解虎,药不然之前见过的。

思及,他的视线轻移,落在对面的解雨臣身上。

那个穿着粉色西装的男人,身上透出一种淡淡的凌厉。同样是一双狭长精致的桃花眼,但其中的凛然气势,却比他更甚。

解雨臣的眼神蕴含警告的意味,朝他这方看了一眼,又淡淡地挪开了。

药不然同样收回视线,虽然对于解雨臣的眼神有些顾忌,但更多的还是好奇。

想不到,江月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妹。而且,竟然还是九门解家的人?

这小丫头果然骗了自己,她明明是盗墓世家的人。

“请各位贵客落座,拍卖会马上开始。”

一楼大厅,主持台传来这么一声预告,声音响亮。

这时候,小哑巴才发现,解雨臣的包厢正对着吴邪他们。

他们似乎正在和一个老太太谈什么事情,身旁,还有她之前曾见过的霍秀秀。

霍秀秀看见她,开心地朝她挥了挥手,小哑巴朝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

随后,她又看向霍秀秀旁边的老太太,猜出了那是九门霍家的霍仙姑。

霍仙姑,她快速在脑子里搜素关于这个人的记忆。那次活动,张起灵似乎救过她?

买样式雷图纸的,竟然是她吗?

“砰——”

一个黑色的□□布口袋,忽然砸到解雨臣的身边。

小哑巴蓦地回神,解雨臣也不解地看向旁边的江月,解虎也转过头来。

备受瞩目的江月走过去,将那个大口袋的拉链拉开,里面全是红艳艳的钱,满满当当地塞了一麻袋。

解雨臣一看便了然,他是说解虎进来的时候,扛着一个麻袋干嘛呢。

“全部,买这个。”

江月指着解雨臣手里的拍卖品名单,这样说道。

她想借他的名义,买下拍卖会上的东西。

解雨臣看了眼她手指的位置,这可是今天的重头戏——鬼钮龙鱼玉玺。

随即,他又看向地上一大麻袋的钱,蓦地,觉得有点头疼。

“这些钱哪里来的?”

江月有些疑惑,“不够吗?”

这是她短期内能找到的所有钱了,还是昨晚上连夜将东西挖出来,卖出去凑来的钱。

解雨臣额头的青筋跳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又该怎么问她,便只能先答应了她。

“我尽量帮你拍下它。”

不过,霍老太太的目标似乎也是鬼玺啊,最终结果不好说啊。

“这么多钱,你哪里来的?”

待江月一回座,小哑巴便好奇地凑过去问她。

江月在心底回她。

(这些都是张起灵以前藏起来的东西,换的钱。)

张起灵活了这么久,其实钱不少地。毕竟道上请他夹喇嘛的钱高得离谱,听说,能赶上某杰伦了。

只不过,由于张起灵失忆的缘故,这些钱他早就想不起来放在哪里了。

小哑巴:(你怎么知道他把钱放在哪里的?)

江月转过头来,看着她,忽然露出一点笑,好像是得意?

(我有这一部分的记忆。)

闻言,小哑巴瞬间气鼓鼓地抄起手,好气。

她为什么不记得这些?

她和江月本就是一个人,但有些记忆却并不是共同拥有的,而是分成了两份。

就像江月记得张起灵藏钱的地方,而她却不记得。反之,她拥有的那一部分记忆,江月也不知道。

“诶。”

手肘忽然被人撞了撞,江月侧眸看向小哑巴,目露询问,干什么?

小哑巴扬起一个笑容,比所有的花儿都灿烂,流露出讨好的意味,笑嘻嘻道。

“告诉我几个藏钱的地方嘛。”

江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了然道。

“你是想拿去给你的吴邪吧。”

小哑巴被拆穿了也不尴尬,摸了摸鼻子,小声道。

“吴邪对我很好的。”

“而且我和张起灵身上都没钱,一直花吴邪和胖胖的钱,他们也会没钱地。”

现在想起来,王盟那好几个月没发的工资,或许和她也有关系。毕竟,王盟的工资都断了,她的零食也没断过。

想着,小哑巴见江月没开口,又可怜兮兮地添了一句。

“要是没钱的话,我就只能去街上卖艺了。”

江月冷冷瞥了她一眼。

“你这种小蠢货,只能给人表演‘飞刀杀自己’。”

小哑巴被刺激到了,又激动道。

“要是没钱,我就只能和张起灵去街上卖艺了。”

“到时候,我收钱,张起灵在街上给人表演胸口碎大石!”

她说这话时,声音不自觉大了些。

一刹那,前面的解雨臣都回过头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对面的张起灵都朝这边看了一眼。

小哑巴瞬间心虚地捂住嘴巴:“.......”

我胡说的,我不是,我没有。

江月看着她,又冷冷地说了一句。

“你敢,就试一试。”

小哑巴瞬间瘪了嘴巴,蔫头耷脑地,好似泄了气的小气球。

好一会儿,江月才用余光瞥了她一眼,见小哑巴仍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才道。

“等这里结束,就告诉你。”

闻言,小哑巴立马笑颜如花。

对面包厢,吴邪和霍仙姑似乎有什么争执。拍卖会一开始,吴邪就在霍仙姑左边的位置坐下了。

“那家伙怎么坐那儿了?”

吴邪刚一坐下,她就听到前面的解雨臣说了这么一句。

小哑巴不解地看向对面,吴邪坐得那个位置有什么不对吗?

“那是点天灯的位置。”

身旁,江月解释道。

点天灯,是什么意思?

江月:“点天灯,无论别人出多高的价格,你都要比他高,最终拍得商品。”

换句话来说,今天的这个场子,已经被吴邪包了。

“点灯——”

随着一声点灯,新月饭店的棍奴用一根棍子便将“天灯”挂在了吴邪坐的那间包厢。

霎时,新月饭店楼上楼下一片哗然。

先前在大厅和吴邪有过节的琉璃孙,脸色一变,直接吩咐手下的伙计。

“让人在外面等着。”

另一间包厢里,药不然眼看着隔壁点上了天灯,同样变了脸色。

忠叔上前一步,走到他身边,沉声询问。

“少爷,现在怎么办?”

药不然墨眉蹙紧,凝声道。

“先看看再说。”

包厢里,吴邪也终于意识自己干了什么事情,脸色变得很难看。

见状,小哑巴不禁为吴邪感到担忧,手指不自觉地抠着座椅的把手。

江月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声音沉着。

“比起吴邪,你更应该担心,我们应该怎么拿到鬼玺。”

吴邪现在点了天灯,也就意味着,她们没有办法用常规手段拿到鬼玺了。

“叮——叮——”

一楼拍卖大厅的铃敲了两下,主持拍卖会的女人朗声道。

“鬼钮龙鱼玉玺,开始走货——”

众目睽睽之下,那尊通身发绿的鬼钮龙鱼玉玺被揭开了布纱,小心地端出来,放在透明的盒子里,由棍奴用棍子挑起来,在每一个包厢前慢慢走过。

“陨玉做的?”

装在透明盒子里的鬼玺从眼前走过,吴邪直接想站起来看个清楚。

这鬼玺,竟然是陨玉做的!

“小哥,这个鬼玺,眼熟吗?”

吴邪转身问张起灵,发现他那双深潭似的眼眸,也一直紧紧地跟随着鬼玺在移动。

“......”

鬼玺很快来到了解雨臣的包厢前,小哑巴和江月都有些紧张,动作一致地抓紧座椅把手,一模一样的脸上,浮现出了同样的凝重。

两人在心底互通意见,必要时,抢鬼玺!

“鬼钮龙鱼玉玺五千万起拍,叫价按比列计算,每次叫价最低一百万,最高一千万。”

“各位,请开始。”

话落,主持人摇铃,开始竞拍。

“五千一百万。”

“六千一百万。”

之前和吴邪结下梁子的琉璃孙,直接叫价六千一百万。

“六千五百万!”

“七千万!”

忠叔凑到药不然的身边询问。

“少爷,我们还叫价吗?”

药不然冷笑一声。

“都有人点天灯了,我们叫不叫价已经不重要了。”

计划被打乱,药不然的脸色不算好。

想着,他又看了眼对面包厢的江月,发现她也紧张地关注着场上的局面。

江月,也想拍下这玉玺?

“八千万!”

“九千万!”

琉璃孙再次摇铃,纯属给人找不痛快。

“一亿!”

价钱飙升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江月侧首,问旁边的小哑巴。

“吴邪有那么多钱吗?”

闻言,小哑巴看了眼对面的吴邪,他的精神状况已经不太正常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也跟着讪讪笑了一下,语气虚得很。

“应该吧。”

莫名其妙地,她想起了几个月前看见的王盟手里的吴山居账单,入不敷出啊。

所幸,拍卖会的中场休息时间到了,才暂时把这场豪拍止住。

一楼大厅的戏台子上,开始唱起了一出《穆柯寨》,锣鼓的声音热闹无比。

江月正思索着一会儿该怎么下手,突然,大厅里的一个听奴指着吴邪所在的包厢,大声道。

“他们要毁灯!”

话一出,满场哗然。

新月饭店的棍奴从各个地方涌了出来,全部冲向二楼吴邪所在的包厢,气势汹汹。

王胖子解开西服袖子的纽扣,扭了扭脖子,咯吱咯吱作响。

“邪了门了,这都听得见。”

“看来,今天得大干一场了。”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沉声道。

“上面交给你。”

王胖子刚一点头,就看见张起灵走到栏杆边,直接腾身从二楼跳了下去!

吴邪一看,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么高,你疯了?!”

“咚——”

张起灵腾身一跃,双臂展开,好似白鹤。凌空踢开两个准备冲上二楼的棍奴,稳稳落地。

见张起灵从二楼跳下去,小哑巴和江月霎时站起身,气势凌厉。

“解虎,看好她们两个。”

变故一生,解雨臣就出了包厢,出去前,叮嘱解虎好好看着两个小姑娘。

可两个小姑娘哪里是听话的主儿,见张起灵跳下楼和十多个棍奴打在一起,小哑巴也跟着着急,想往楼下跳。

刚走到栏杆边,江月把她拦住,瞥了眼她身上的裙子,冷声叮嘱。

“从楼梯下去,一会儿接应。”

话落,她也腾身一跃,跳下了二楼,解虎压根来不及拦她。

对面包厢的王胖子一边和人打斗,一边还抽空吐槽一句。

“我去,感情这父女俩拿新月饭店当跳楼机了?!”

原本的客人因为这一变故,全部被吓得跑了出去。只剩下戏台子上的两个唱戏的没被打断,继续唱着那一出《穆柯寨》。

一部分棍奴被张起灵拖在一楼,还有一部分已经冲上二楼包厢,王胖子一个人同他们扭打在一起。

楼上楼下的场面,简直混乱无比。

一楼的棍奴不是张起灵的对手,加上江月已经下去帮忙了,小哑巴并不担心。她看向对面的包厢,霍仙姑的人也开始动手了,想扔吴邪下楼,情况危急。

她当即想冲过去帮忙,解虎却把她拦住了。

“江月小姐,不是,江......”

他的表情有些纠结,不知道小哑巴叫什么。

“总之,这位江小姐你不能过去。”

小哑巴抬起手,一掌砍在他的肩膀上,将人打开,娇喝道。

“我叫江伊!”

一楼,江月侧身踢开一个棍奴,瞥见正前方的鬼玺,心神微动。

“砰——”

张起灵手一撑桌子,侧身翻过去,双腿用力,直接将两个棍奴踢飞起两米高。再看他的脚下,已经躺倒一片的人。

二楼的吴邪瞥见了,危急之际,都不忘感叹。

“好家伙。”

这闷油瓶杀疯了!

此时,吴邪正被霍仙姑的手下连人带椅子的架在栏杆上,想把他推下去。

包厢的门口被棍奴堵着,小哑巴只能绕到邻近的包厢,一脚踢开门,也没看屋里是谁,直接从包厢栏杆翻了过去。

“吴邪!”

药不然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愣,眼睁睁地,看着小哑巴冲进他的包厢,然后又从栏杆翻去了隔壁。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指着小哑巴翻出去的位置,愣愣道。

“忠叔,刚刚那个,是江月还是谁?”

小哑巴攀着栏杆翻过去,踢开抓着吴邪的一个人,堪堪站稳,单手扯住吴邪的椅子,另一只手成拳朝其他人打去。

“咚——”

她俯身,身子放低,脚朝后一蹬,踢开后面一个想冲过来的人。

下一秒,就听见在栏杆上摇摇欲坠的吴邪,撕心裂肺地惊呼。

“伊伊,你穿得裙子——”

顿时,小哑巴的出手,不,出脚就收敛了不少。

一手紧拽着吴邪的椅子,一手扯下就近的东西,茶壶,杯子,通通往前面砸!

“砰!啪!”

包厢内,霍仙姑看着突然出现的小哑巴,微微皱了皱眉。

旁边的霍秀秀有心想帮小哑巴他们,却被她奶奶严令喝止了,只能看着干着急。

王胖子扯过一张桌子,抵在包厢门上,用后背抵住外面七八个人的撞击。看向栏杆边的小哑巴和吴邪,声音艰难道。

“小哑巴,天真,坚持住——”

“咚——”

一楼,解雨臣不知道怎么和张起灵打在了一起。

张起灵要去拿鬼玺,解雨臣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张起灵抬手打开。顷刻之间,两人便过了两招。

而一瞬间,张起灵右手双指成剑,一剑定在了解雨臣的眉心。

“走开。”

他的嗓音冷彻。

解雨臣顿落下风,却不退让。

江月扯下棍奴手里的棍子,看了两人一眼,有些担心。

刚迈出一步,侧眸,看见旁边的鬼玺,正欲去拿,却听见头顶传来好几声惨叫。

“啊——”

一抬头,小哑巴,吴邪,王胖子三人同时掉了下来。

江月眼神一凌,将脚边两个躺着的棍奴踢过去,给吴邪和王胖子当了肉垫。

之后,又利落地扯下一个棍奴身上的衣服。足尖轻点,身形如电,落到小哑巴掉下来的地方,虚扶了她一把,将衣服裹在她的腰上。

“站好。”

待小哑巴站稳后,她就瞬间松开手,柳眉蹙紧,冷声斥道。

“你怎么这么蠢?”

居然跟着吴邪往楼下跳?!

小哑巴自觉心虚,也没还嘴。

那她也不能看着吴邪掉下来嘛。

另一边,吴邪站起来,朝打起来的解雨臣和张起灵劝道。

“你们俩别打了。”

解雨臣用手抵住张起灵的胳膊肘,两人一时僵持,闻声只回道。

“你们坏了新月饭店的规矩,尹老板不会放过你们的。”

王胖子从另一边爬起来,高声回道。

“花儿爷,祸已经闯成这样了,你就甭管了。”

王胖子劝他别淌这一趟的浑水。

话音刚落,张起灵便直接撞开解雨臣的手,一黑一粉的两道身影瞬间分开。

解雨臣沉了一口气,“行。”

“那我就不管你们了。”

“你们想卖鬼玺的时候,再来找我。”

“你们几个,好自为之。”

话落,他看了眼二楼包厢里的霍仙姑,意味不明,然后就这样走了。

“小哥,走!”

吴邪喊了声用衣裳包好鬼玺的张起灵。

周围,新月饭店缓过来后,又叫来了更多的棍奴,几人当即要开溜。

“老太太,改天登门拜访。”

临走前,吴邪不忘朝二楼的霍仙姑说了这么一句。

霍仙姑从始至终端坐在椅子上,嘴角的笑容没变,依旧让人看不懂。

老太太雍容华贵道:“行,我等着你。”

吴邪又朝不远处的两个小姑娘喊道。

“伊伊,江月走了——”

身后,小哑巴和江月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二楼包厢里,药不然用手推了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西服衣领。

“好戏看完了,我们也该走了。”

忠叔的表情有些踌躇和不安,说道。

“少爷,那鬼玺?”

“鬼玺?”

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药不然笑了一下,意味不明。

“既然在她的手上,就不用抢了,就当是我当初没给她的谢礼吧。”

“走吧。”

吴邪几人一路跑出新月饭店,到了大街上,均是气喘吁吁地。

“在那儿!”

还没等歇上一口气,转身在一个巷子里,就被十几个人前后堵住了。

琉璃孙盘着手串,慢悠悠地走出来,语气嘲讽。

“小三爷,你很威风嘛。”

吴邪看了眼身前身后的人,用同样的语气回道。

“怎么,新月饭店的好戏没看够,还想在这儿加一场啊?”

琉璃孙因着吴三省的事,在拍卖会之前,就和吴邪结下过梁子。加上,他很明显就是冲着鬼玺来的,现在出手,倒是不让人意外。

他冷笑一声,抬手一挥。

“动手。”

霎时,十多个打手拿着铁棍,呼啦啦地全部朝几人冲来。

张起灵一马当先,侧过身,抬腿弯曲,用膝盖直接撞开了一个冲过来的人。

“砰——”

那个打手直接飞出去三四米远。

一边的王胖子反手将一个打手推出去,冲张起灵喊道。

“小哥,擒贼先擒王!”

张起灵瞬间懂了他的意思,捡起地上打手掉落的铁棍,对准了不远处的琉璃孙。

长手一掷,铁棍便凌厉带风的,直直朝琉璃孙砸了过去。

“咚——”

琉璃孙怎么也没想明白,那棍子是怎么从几十米之外,落到他的头上地。

而后,人就笔直地倒地了。

“砰——”

慢一步跑过来的小哑巴,刚好看见这一幕。嘴巴张得圆圆地,能塞下一个小鸡蛋,呆呆地感叹道。

“哇塞——”

江月瞥了她一眼,“别傻了,干正事。 ”

说罢,她便率先冲进混乱的战局里。

小哑巴回神,下意识在这种情况下去找吴邪。

一双杏眸寻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吴邪的头上猛然钻出一根铁棍,马上就要打中他!

来不及跑过去帮忙,她便赶紧脱下自己的一只鞋,朝前砸过去。

“噔——”

为了搭配今天穿得裙子,她穿了一双带跟的鞋,鞋子砸在铁棍上,“噔——”的一声响。

紧接着,又一只鞋飞过去,正正砸在那个打手脸上。鞋跟击中他的鼻梁骨,有可能是断了,哀嚎连天。

“啊——”

目睹过先前的张起灵扔棍子,王胖子看见小哑巴扔鞋子,只能感叹。

“还真是孩子和爹一个样儿,小哥当了好榜样啊。”

踢开面前的打手,吴邪捡起地上的铁棍,挡在身前。光脚的小哑巴已经像个小杀神一样,一路从打手里杀出一条血路,朝他走来。

比起他,小哑巴现在才是真正的“无邪”(无鞋)了。

“呼——”

身后,一根铁棍破风袭来,吴邪刚闪身躲过,就看见小哑巴拿着棍子飞起来打人,裙边飞扬如开花。

下意识的,他立马惊呼道。

“伊伊,穿裙子不能跳起来打人——”

待用棍子打晕一个打手后,小哑巴才抽空转过身来,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

不一会儿,近二十个打手倒下了一半。待局面稍微稳定一点,小哑巴闪身退到一旁,和江月背靠背,在心底交流。

(差不多了。)

(动手!)

两道娇小的身影迅速分开,不动声色地绕过战局,靠近张起灵的身旁。

江月在前,小哑巴在后,一前一后挡住了张起灵。

两人目光一接触,轻点了下头。

“.........”

江月率先出手,目标直对准张起灵手上的鬼玺,右手成爪,直直抓去。

张起灵侧抬腿,踢开身边的打手,反应迅速,又立马躲开江月的招式。

还未站定,身后的小哑巴又霎时袭来,抬手搭在张起灵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去抓他手上的鬼玺。

江月也立马帮忙,帮着她一起抢鬼玺。

张起灵几个侧身躲过,三人很快缠打在了一起。

“不是,小哥,你们怎么打在一起了?!”

和人厮打之际,王胖子看见父女三人扭打在一起的画面,简直摸不着头脑。

“难道,是那个‘影’又出来了?”

“不对啊,那小江月动手干什么?!”

一旁的吴邪和他同样懵,扯回肩上的包后,他一脚踢开打手,看向不远处的三人。

“小哥,伊伊,你们怎么了?!”

“别打了!”

三人好像听不见一样。

分外相似的三道身影缠斗在一起,身形如电,出手很快,在空中快得只剩下了残影,看得人眼花缭乱。

江月和小哑巴互相配合着彼此的招式,朝着张起灵不停进攻。

也是这个时候,吴邪和王胖子才发现,小哑巴和江月加起来的战力水平,和张起灵竟然隐隐呈一种持平状态!

三人很快陷入胶着,谁也胜不了谁。

王胖子:“怪了,这小哑巴和小江月一起疯了不成?”

“她们想干什么?”

吴邪分心朝那边的战局看了眼,见江月和小哑巴招招都直冲着张起灵手中的鬼玺,便立即道。

“鬼玺!”

“她们要抢鬼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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