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再无回头
次日清晨
金乌破晓,曙光突破云层,穿过空中朦朦胧胧的雾纱,将光亮洒向整个北京城。院子的灰墙黛瓦蒙上一层柔和温暖的光,慢慢驱散晨间的寒气,有了温度。
“行了,我和小哥还有小江月先走一步,你们就别担心了。”
解宅大院门口,王胖子戴上墨镜,这样说道。
这次围绕着张家古楼开展的行动,分作两队。一队去四川,一队去广西。
小哑巴和江月也就此分开,一个跟着吴邪去四姑娘山,一个跟着张起灵去巴乃。
吴邪叮嘱王胖子道:“万事小心。”
见王胖子点头,他又看了眼旁边的张起灵。那双寂如深潭的眸子还是那样沉静,见他看过去,也没什么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吴邪心里总觉得担忧,又对张起灵补了一句。
“小哥,一切小心。”
张起灵看着他,轻点了下头。
“.......”
另一边,小哑巴把一个黑色剑袋递给江月,里面装着锋利无比的双生剑之一。
对于两把双生剑的来历,昨晚上吴邪翻了很多资料也没查到。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两把剑曾叫做“银霜双子,”和张起灵的过去有关系。
见江月接过剑袋,小哑巴便说道。
“这把剑叫孤月。”
这名字还是吴邪起的,一把叫孤月,小哑巴那一把叫伊水。两个名字合起来有“伊水照孤月”的意思,也象征着她们俩之间的紧密联系。
“孤月。”
江月呢喃了声,将剑抽出一截,手指抚在冰凉的剑身上,觉得这名字确实很合适。
她将剑放回剑袋,手腕一转,动作利落地背在肩上,连带着眉眼间都透着一股偏冷的飒气。
虽然小哑巴和她向来不对付,可此次张家古楼一行危险万分。本来她也想跟着去的,只可惜她对于张家古楼的记忆实在少,去了也帮不上太多忙。加上吴邪要去四姑娘山,她就跟着吴邪了。
踌躇片刻,小哑巴还是别别扭扭说了一句。
“进去后,一切小心。”
这次行动,总让她觉得不安。加上昨晚“影”又出来过一次,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她好像只是摸了摸两把剑。后面干了什么,小哑巴半点想不起来。
江月看着她那张既别扭又关心的脸,嗤笑一声。
“你还是保护好你的吴邪吧,少操心别人,小蠢货。”
小哑巴当即又要炸毛。
“你!”
不待她回嘴,江月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看也没看,就扔给了她。
“这是什么?”
小哑巴忙不迭接住,才发现那是一块淡金色通体清透的玉,被雕刻成一个动物的形状。摸起来很舒服,似乎还有淡淡地香味。
江月:“闻香玉,收好。”
闻香玉?
小哑巴觉得耳熟,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但肯定是个好东西!
抬起头,再看江月那张清灵的冷脸,好像也不那么讨厌了。正犹豫要不要说一句谢谢的时候,就听见她又说道。
“收好,回来还我。”
话落,江月微微勾起嘴角,弯出一个捉弄人的“恶劣”弧度。
这闻香玉稀有,根本不好找,她也是打听到药不然有一块,才找他借的。虽然药不然没让她还,但她就是想捉弄小哑巴。
果不其然,她说完话后,小哑巴原本脸上的感动瞬间消失,面无表情。
刚刚的感动一定是错觉,一定是。
看她吃瘪,江月倒是心情很好。
“小蠢货,可别把自己弄伤了。”
说到这儿,她停了一下,像是分外嫌弃的模样。
“你哭起来的样子,丑死了。”
话落,在欣赏完小哑巴气红脸的愤怒表情后,她又好心情地往不远处停着的车子走去。
“冒..牌...货....”
小哑巴气得直磨牙,眼珠子鼓起老大了,忿忿地看着那道和她相似的背影走远。
她为什么会和冒牌货是“双胞胎”?为什么?!
她想当“独生子女”!
王胖子:“天真,小哑巴的抚养权可是又转移到你手上了,你俩好好照顾自己啊。”
说着,他拍了拍吴邪的肩膀,也往车子走去。
“行了,我们走了啊。”
解雨臣偏头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江月,叮嘱道。
“一切小心。”
江月看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后又觉得有点尴尬。
今早上,黑瞎子那个发神经的,坑她说解雨臣身上有此次行动的秘密资料,哄她去正靠在椅子上小憩的解雨臣身上拿。
她也是鬼迷了心窍,真就信了。
结果,手才敢搭上解雨臣的衣服,那双桃花眼便睁开了。
“......."
空气当时就凝滞了,江月整个人僵在原地。
黑瞎子在旁边大笑。
“花儿爷,我就说这丫头学坏了吧,你还不信哈哈哈哈——”
不过,现在的解雨臣可没想这些,他仍不放心地看着江月,侧身,帮她打开车门。
“上去吧。”
江月刚迈出一步,解雨臣却忽然拉住她,递过来一个布包着的东西。
她接过后一摸,是木仓!陡然错愕抬起头看向他。
那双桃花眼微弯,似乎笑了下。
“知道你喜欢事事冲在前头,要保护别人,也别忘记保护好自己。”
江月看着他,嘴唇微嚅。想说些什么,又奈何自己嘴笨,不禁懊恼。
解雨臣是了解她的,摸了下她的后脑勺。下巴轻扬,指着打开的车门。
“上去吧。”
江月深深看了他一眼,用力地点了下头。
“........”
转身上车,正想关门的时候,车门忽然被一只手拉住了。
往上一看,是一张戴着墨镜,棱角分明的脸庞。
黑瞎子勾起独属于他的不正经笑容,语调轻松,就像是平常捉弄人的语气一般。
“保护好自己。”
“要是再像宁夏那次一样鲁莽,古楼里可没有第二个像我这样的好心人,会再掉头去看。”
他的话并不是像解雨臣那样的叮嘱,就好像随口扯今天天气很好一样,是那种不容易叫人上心的语气。
江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想从那张脸上找出一点和平常的“嬉笑散漫”不同。
最终,也只是觉得那两道乌墨的眉微微皱紧了些,但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失落。
“.......”
见江月点头,黑瞎子抬手,在车门上一拍,关上了门。
“砰——”
而车门刚关上,江月就发现自己腿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包。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各种奇怪包装的炒饭罐头。
她蓦地抬头,看向车窗外的黑瞎子。
那人唇角微勾,对她挥了挥手,无声道。
“好好吃饭。”
霎时,她握着包和木仓的手瞬间收紧,情绪来得又快又凶,心口直堵得慌。
“张起灵,等你回来,我一定会把胖胖手里的红包抢回来,给你娶一个漂亮媳妇的!”
车子的另一边,小哑巴趴在车窗上,一双大大的杏眸闪烁着晶莹,情真意切道。
被迫要娶媳妇的张起灵抿唇不语,“..........”
坐在前面的王胖子扯下墨镜,探出头来,好笑道。
“小哑巴,你怎么还惦记着给小哥娶媳妇的事儿啊?”
“要不这样,你就把钱给我,我保证给小哥找个如花妹妹。”
小哑巴不舍得张起灵,趴在车窗上,眼泪都快出来了。
闻言,又瞬间反驳道。
“不要,我的后妈我自己找。”
王胖子一乐,“行行行,随你随你。”
说着,他又将大半身子探出车窗,瞥了眼后面的吴邪,小声对她道。
“你偷偷拿我那东西,不许乱用啊。”
小哑巴有点心虚,“不会的。”
看着她那单纯憨憨的模样,王胖子仍觉得不放心,从自己包里悄悄摸出一个东西,塞进小哑巴手里。
“有危险,就把这个丢出去。”
末了,又补了一句。
“别和天真说是我给的啊。”
小哑巴连连点头,“嗯。”
她握紧手里的东西,看着王胖子,想起他之前赢牌总是带自己去买吃的,还带她去玩。三两下,豆大的眼泪就下来了。
“胖胖,你也要好好活着——”
说着,她忽然张开双手,一把抱住王胖子的脖子,差点给他勒死。
王胖子气都喘不上来了。
“我谢谢你了大闺女,你少担心胖胖,胖胖还能多活几年啊。”
后座,江月偏过头。
车窗外,解雨臣和黑瞎子都还在原地站着。
一个穿着粉衣,透着温和。一个穿着黑衣,嘴角的笑容没了,多了神秘。
车子开始发动了,车轮缓缓转动。
待两人渐渐从车窗的画面后移,那个黑色身影只剩下一点衣角时。江月紧抿了下唇,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从车窗探出去,用力向后掷去。
“哒。”
东西直直砸向黑瞎子,他抬手,便轻易接住了。
墨镜的视线微垂,看清了指尖是枚金币。
一转,金币背后似乎用刀刻了一些符号,是卦象。
解雨臣偏头看了一眼,有些好奇。
“像是一个位置。”
那卦象,像是一个位置。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调侃。
“想来是江月知道你爱财,留了金银财宝给你。”
两根修长的手指一收,将那枚金币握在手心里。
黑瞎子抬起头,看向那辆已经开远的车,像是玩笑的语气。
“那瞎子可发财了。”
解雨臣想起他刚才趁江月上车快速扔包那一手,微扬了扬眉。
“你可真吝啬啊,就送几罐炒饭。”
黑瞎子看着远去的车子,缓缓开口。
“保命的家伙儿,花儿爷不是给那丫头了嘛。”
他侧首,举起手里那枚金币,促狭道。
“怎么,花儿爷是看我有礼物,你嫉妒了?”
解雨臣瞥了眼金币,嗤笑一声。
“我昨晚上就收到了。”
他学着黑瞎子的语气,反问他道。
“怎么了,你嫉妒?”
想炫耀反而吃了个瘪的黑瞎子,默默摸了下鼻子,没说话。
转过头,继续看着远去的车子。
“.......”
通过车外的后视镜,江月看见人接住了金币,便收回视线,坐正。
片刻后,悄悄勾起了一点嘴角。
前座的王胖子注意到江月扔东西的举动,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上的小姑娘,忽然啧啧了两声。
“偶像剧,在身边。胖爷看,有点赚。”
目送着那辆黑色汽车消失在街角,解雨臣回头,看向吴邪。
“我们也该出发了。”
吴邪看着他,点头。
“嗯。”
“诶呀,”黑瞎子撑了一个懒腰,懒洋洋道,“那我就不奉陪了,干活去喽。”
那道独来独往的身影,背对着他们,抬起手,潇洒地挥了挥。
“下次有酒喝,再找我。”
解雨臣看了眼他走远的身影,也没在意,对吴邪说道。
“走吧,听说霍老太太在四川安排了帮手,我们过去找人碰头。”
“好。”
原地,小哑巴看着街角的方向,瘪着嘴,要哭不哭的。
吴邪注意到她的情绪,走过去,故意敲了下她脑袋。
“好了别看了,人都快出城了。”
小哑巴转过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吴邪.........”
吴邪心下一软,叹了口气,揉揉了她的脑袋。
“别难过,很快会再见的。”
小哑巴:“真地?”
吴邪:“真地。”
“放心,小哥不在,这次,我保护你。”
说着,吴小狗朝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故意逗她。
小哑巴蓦然笑了,脆声应道。
“好。”
这时,院子里走出两个抱行李的伙计,跨出院门,将东西尽数放在车子的后备箱里。
很快,几人收拾完毕,坐车前往机场。
托壕无人性的花儿爷的福,吴邪带着小哑巴也感受了一把头等舱的奢华,舒服得两个人差点不想下飞机。
解家的生意遍布各地,降落四川后,很快有当地的解家伙计来接机。小伙子又拉行李,又给准备了各种各样的水和吃的,无微不至。
“当家勒,我们快到咯。”
“你看,那是大姐,二姐,三姐,那是幺妹儿。”
“幺妹儿是我们这边最高最漂亮的咯。”
快到四姑娘山的时候,这位四川伙计抄着一口地道的四川话,分外热情地介绍着。
“怪不得叫四姑娘山。”
吴邪看了眼前座的解雨臣,笑道。
“我说小花,你这四川的伙计挺热爱家乡的啊。”
解雨臣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假寐。他劝吴邪也休息一会儿,免得到了地方直接行动,打盹的功夫都没有。
小哑巴一路上都很精神,趴在车窗上看了一路的风景。现在,正在看江月塞给她的闻香玉。
她隐约记得,这玉似乎是有什么作用来着。
“伊伊,你拿的什么?”
闻言,小哑巴便将手里的玉递给吴邪。
“闻香玉。”
“闻香玉?”
吴邪像是突然来了精神,将那块淡金色的玉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模样欣喜。
“这就是闻香玉?”
闻香玉,相传出自战国时期。在越干燥的地方,香味便越浓郁。这东西少见,吴邪也只是听说过,从来没见过。
听话,解雨臣也睁开眼,转过来看了下吴邪手里的玉。
“这玉罕见,价值不菲倒是其次。听说,散发的香气还能驱赶毒虫”
除去本身的价值不菲外,闻香玉珍贵的地方更在于散发的香气能驱赶毒虫。
解雨臣又补了一句。
“这次在四姑娘山,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小哑巴微垂下眼眸,鸦羽般的睫毛遮住眼中的思绪。
看来,江月为了这次的行动准备了很多。
她的血不像张起灵和江月有“驱邪”的作用。这闻香玉能驱赶毒虫,倒是弥补了她的不足之处。
她之前离开,应该也是为了去找这块闻香玉吧。
想到此处,小哑巴说不清是什么心情。看来,她也并不是那么讨厌嘛。
下次见面,她也要送江月一样东西。
“给,收好。”
吴邪把玉还给她,让她收好。
他倒是看明白了,这俩小姑娘虽然吵吵闹闹的,但关键时刻,都想着对方。两把双生剑,也是小哑巴主动说要给江月一把,让他给剑取一个名字。
想起江月说回去后要把玉还给她,小哑巴将闻香玉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放好,拍了拍荷包。
吴邪忽然道:“伊伊,你手上戴得什么?”
他眼尖地看见,小哑巴收玉时露出来的手腕上带着一个黑色的,类似于手铐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他一把握住那只纤白的手腕,发现竟然真地是一个黑色电子手铐!两根手指粗细,缚在小哑巴的手上,如同一道难看的枷锁。
吴邪又抓起她的另一只手,发现同样戴着手铐。
墨眉霎时皱紧,他的声音沉下来。
“谁给你戴的?”
小哑巴只是笑了下,杏眸清亮。
“这样,我就不会伤到你们了。”
她怕“影”再出来害人,所以用手铐把自己铐起来,关键时候,可以限制住“影”的行动。
吴邪:“可是.......”
前座的解雨臣转过来,打断了他的话。
“是我给她戴得。”
吴邪不解地看向他,急道。
“小花,你.....”
解雨臣:“她说戴着手铐,才放心自己。”
说着,他看了下小哑巴,后者连忙点头。
“她说如果发现她不对劲,就马上按下按钮,手脚就会被铐住。”
解雨臣将电子镣铐的遥控开关递过来。
吴邪没接,低头看向小哑巴的双脚。伸手将她的裤腿撩起来,赫然是两个黑粗的镣铐,牢牢地抓在小姑娘纤细的脚腕上。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镣铐铐住,就像是古代的囚犯一样。
“这像什么,锁犯人吗?”
吴邪突然心里很不好受,声音提高,有些强势地质问。
说着,便蹲下去要拆小哑巴脚上的镣铐。
小哑巴连忙把他拉住,双脚往后缩。
“吴邪。”
“我没有办法阻止‘影’出来,也不想她出来伤害你们,是我自己要求戴上的。”
是她自己去找解雨臣,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在她变成另一个人的时候,让她不能伤害别人。
“吴邪,我是自愿戴上的,你别生气。”
吴邪对上那双清莹澄澈的杏眸,看清了她眼中的坚持,忽然觉得拿她没办法。
半晌,才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
一听他说没生气,小哑巴立马接过解雨臣手里的遥控开关,递给他。绽开一张明媚无邪的笑脸,讨好道。
“那你帮我拿着这个好不好?”
话落,见吴邪的脸色仍然不好,又卖乖地补了一句。
“只有你拿着,我最放心,我只相信你。”
“......”
吴邪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见她仍然坚持举着遥控开关。最终,才无奈地将东西接了过来。
看他接了,小哑巴的笑容又灿烂了不少。
“吴邪你真好。”
吴邪没好气道:“好什么,用手铐铐着你还好?”
小哑巴装傻笑了笑,不接话。
吴邪真是有气也没地使,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知道小哑巴是自己要求带上镣铐的,他又觉得这丫头主意是越来越大了。
看着她傻乎乎地对自己笑,吴邪佯怒瞪了她一眼。
“一会儿我就没收胖子给你的东西。”
小哑巴急忙摇头,捂住自己的背包。
“不要不要不要。”
吴邪被气笑了。
“行了行了,逗你的,不抢你的。”
话了,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过她手上的粗镣铐,语气就变得认真起来。
“我一定会找到办法帮你的。”
小哑巴重重地点头,俨然十分信任吴邪的模样,声音清脆。
“好。”
吴邪这才真正笑了。
清俊的眉眼舒展开来,犹如西湖湖面的清波涟漪轻轻漾开,好看极了。
解雨臣从后视镜里看了两人一眼,无奈摇头,嘴角露出笑意。
“嗡——”
口袋里传来震动,铃声很快响起来,吴邪摸出手机,发现是王胖子打来的。
“喂,胖子。”
“天真——”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王胖子饱含凄楚的声音。
“天真,你快救救我吧——”
吴邪疑惑道:“你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天真,你是不知道这一路可把我憋惨了。小哥你是知道的,一天憋不出来三句话。本以为小江月来了,我俩能说说话。”
“谁知道,这父女俩都是一样的闷葫芦,就跟在比‘谁能一直不说话’一样。”
“这么久了,一个字儿都没蹦,憋死我了!”
听到王胖子在对面情真意切地控诉,吴邪也知道他那个话痨怕是真地憋到极点了。不然,也不会专程打个电话过来。
看来,他接得这一通还是个投诉电话啊。
吴邪:“你们到哪里了?”
“还有三个小时就到阿贵家了。”
说着,王胖子又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的一大一小。
一样的黑色兜帽外套,双手抱怀,闭着眼睛,父女俩一起cospaly冥想苦行僧。
明明身处同一辆车,王胖子只感觉一种由衷的沉默和苦闷。
这俩葫芦精!
转头,王胖子又举着电话,同那头的吴邪说道。
“天真,还是你好,不论我说什么话,你都能接两句。”
“吴碎嘴子,我太想你了!”
“.......”
“嘟....嘟....嘟.....”
吴邪毫不留情地挂掉他的电话,暗自磨了磨牙齿。
死胖子,我也不和你说话,憋死你!
车子又开了两个小时,才终于在四姑娘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停了下来。听解雨臣说,他们要在这里和霍仙姑安排的人碰头。
这村子不大,可找起人来,也没那么容易。
解雨臣没打通接头人的电话,正不知该从何处开始找人时,隔壁忽然传来一道吵闹的声音。
“别跑,站住!”
三人往隔壁走去,刚到门口,就看见一个穿皮衣戴墨镜的男人被一群当地人团团围住。
看那副打扮,可不就是黑瞎子嘛。
某瞎扯出一口并不标准的四川话,讪讪道。
“各位老表,给个面子塞。”
当地人才不买帐。
“你是哪个?给你个锤子面子!”
几人听了会儿才知道,黑瞎子是因为差点把当地人重要的圣火弄熄了,要赔人一千头羊,所以才被追杀的。
最后,还是解雨臣先帮他赔了一千头羊的钱,才把他赎了出来。
“你就是霍老太太安排的人?”
收起手机,解雨臣瞟了他一眼。
黑瞎子一恢复自由身,笑容无比绚烂,忙回道。
“正是在下。”
“花儿爷不愧是花儿爷,真豪气!”
“放心,你以后有事,只管找我,我给你打折。”
解雨臣没再看他,毫无感情道。
“还是别了,一千头羊,记得还。”
黑瞎子立马露出一个苦哈哈的笑。
“花儿爷,这区区一千头羊的钱,你不会放在眼里吧?”
解雨臣似笑非笑。
“以后别叫花儿爷,叫债主。”
“啊——”
黑瞎子一听,立马又在那里长吁短叹了。
见状,吴邪笑道。
“既然你是霍老太安排的,干嘛不在北京和我们一起过来啊?”
闻言,黑瞎子就扯出一个自恋的笑容。
“这叫保持适当的神秘感。”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我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啊?”
吴邪面不改色地吐槽。
“高大没觉得,但是挺费钱的。”
刚一来,就让解雨臣花了一千头羊的钱。这个男人,不容小觑。
小哑巴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不解地问黑瞎子。
“可要是你和我们一起来,不就能省下机票钱了吗?”
这个黑瞎子不是挺喜欢钱的吗?怎么不会算账呢?
黑瞎子立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说得对哦。”
“想不到你这个吴邪的小哑巴挺聪明的嘛,比你那野猫姐姐强。”
一旁的吴邪听到他话中的“吴邪的小哑巴”,挑了挑眉,倒是没说什么。
小哑巴就有点不高兴了。
为什么江月是姐姐啊?
说起来,江月和小哑巴原本就是同一个人。分裂后,说是双胞胎,可没有什么大小之分。但是,好像大家都自动认为江月是姐姐,小哑巴就是妹妹。
难道,是因为觉得她更笨一点?
小哑巴忿忿道:“她才是妹妹,我是姐姐!”
黑瞎子一挑眉。
“哟,双胞胎老二要崛起了?”
“哼!”
见说不过他,小哑巴又愤愤一撇嘴,回到吴邪身边,一个人站着生闷气。
走了个江月,又来个黑瞎子,这两个人说话都一样气人!
这时,解雨臣的一个伙计走过来了,又是解虎。
“当家的,都安排好了。”
看解雨臣点头,解虎又转身往外走,刚好看见吴邪旁边站着的小哑巴。
他试探着喊道。
“江月小姐?”
话一出,立马触霉头。
小哑巴气冲冲地转过头,看着他,想起解虎在新月饭店才把自己叫错过,娇喝道。
“又是你!”
“我叫江伊!”
解虎自知又认错了人,忙不迭低了下头表示歉意,之后就火速冲出了门。
家人们,这谁分得出啊?
江月?江伊?
长得一模一样啊!
四姑娘山的这一队成功汇合了。
巴乃那边,听王胖子说,裘德考知道他们来了,几次三番要找霍仙姑谈话。今天山里还在下雨,他们得明早才能进山。
四川这边,解雨臣吴邪等人就可以先休整一晚上,明天再和巴乃那边同时行动。
当天晚上,他们便在当地的一户村民家住了下来。
橙黄色的灯光下,木桌上摆着四川当地的特色菜肴。香味浓郁,一层红通通的辣椒看起来倒是十分开胃。
只不过,吴邪刚夹了一筷子鱼肉,就被辣得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
“吴邪。”
坐在他身边的小哑巴忙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喝下一大杯水后,吴邪好似才缓解口腔里那种呛人的麻辣。
看着那盘红通通的水煮鱼,吴邪双手捧着杯子,后怕道。
“四川人民爱吃辣,果然名不虚传啊。”
解雨臣也不吃辣,但桌上的肉菜大部分都是辣菜,他便也只夹青菜吃。
整张饭桌上,唯一大快朵颐的也就是黑瞎子了。不论是多辣的水煮鱼,还是辣椒炒肉,他全都吃得很开心。
见众人停下了,他好像一个主人家样的开始招呼。
“别客气啊,就当自己家。来,吃菜。”
吴邪连连摇头,又忙喝了一大口水。
小哑巴倒是不怎么怕辣,先夹了一筷子不辣的青菜放进吴邪碗里。而后,又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红辣椒炒的肉。
解雨臣一抬眼,吴邪和小哑巴两人同时举起筷子,去夹碗里的菜。抵着木筷的无名指轻微动了动,两人的一些小动作完全一样。
他道:“你俩还挺像的。”
吴邪起先还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在解雨臣的眼神示意下,看了下自己身边的小哑巴。才看见她拿筷子的姿势,还有一些嚼东西的小动作,和他一模一样。
确实,他俩挺像的。
这一路上,闷油瓶完全不懂怎么带小姑娘(虽然看了书,但他好像不太会运用),生活方面,他能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胖子虽然生活能力毋庸置疑,但老是会教小哑巴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雨林时,小哑巴什么都不懂,别人教什么,她就跟着学什么。
为了不让胖子教坏小孩,很多时候,都是吴邪在教小哑巴。小到学说话写字,大到生活方法与人沟通,都是跟着他学得。
所以,小哑巴有些地方像他,也不奇怪。
黑瞎子听见两人说话,也跟着偏头,看了眼正在吃菜的小哑巴,调侃道。
“想不到小三爷除了下斗之外,也擅长带孩子啊。”
“幼儿园老师,很适合你。”
瞬间,吴邪脑子里就开始浮想联翩。
带一个小哑巴还行,她调皮但也听话,说什么就学什么。可要是换个孩子,或者多几个孩子,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他的脑子里浮现出画面。一间教室里,坐着几十个不说话的小闷油瓶。你说什么他都不会理你,甚至可能用看愚蠢的土拨鼠那种眼神看你,你也不敢说话。
再想想,换成几十个小王胖子坐在教室里。你不说话,他们自己都能闹翻天,就像一堆炮仗一样,噼里啪啦,把人关进去,十分钟就得聋!
又或者,教室里坐着几十个小解雨臣。你要教他,他比你还聪明。直接从财力,财力,美貌,财力,财力等多方面碾压你,这谁受得了?
“这菜不错啊。”
正想着,黑瞎子一声餍足地感叹,打断吴邪的思绪。
瞬间,画面变成几十个小黑瞎子坐在教室里。齐刷刷戴着墨镜,像什么帮派在聚会。转眼间,他们就把教室,学校,连带着方圆几十里的房子全烧了!
所有人都来找他这个老师声讨,要钱!
这么一想,吴邪直接把自己吓清醒了。
不行,一眨眼就要赔一千头羊的黑瞎子。这败家能力,他就是有一百个吴山居也不够烧的。
这么一想,他果然还是只能带个小哑巴。
思及,吴邪转过头,看着身边吃菜的小姑娘,吃饭的时候很乖,也不闹。
他满意地露出笑容,递过去他刚剥来解辣的一半橘子。
小哑巴自然接过,塞进嘴里。一嚼,瞬间小脸紧皱。
吴小狗故意问道:“甜不甜?”
小哑巴酸得话都说不出来,转身赶快去找水喝去了。
解雨臣看着他那一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模样,打趣了句。
“刚夸了你,你就瞎来是吧。”
吴邪摇了下头,一本正经道。
“我是在和她玩。”
黑瞎子笑出声,拆穿道。
“你是玩她吧。”
“吴邪!”
小哑巴喝水回来了,握紧拳头,杏眸瞪大,气鼓鼓地看着他。
又坑她!
吴邪对她干笑两声。
“我不是怕你吃菜觉得辣嘛。”
小哑巴才不信,将手里剩下的酸橘子扔给他,走到座位上,端起自己的碗,坐到对面去了。
她不要和吴邪坐一块儿了,吴邪老是逗她玩。
黑瞎子在旁边起哄,“小三爷,傻了吧?”
吴邪无辜地摸了下耳朵,看着坐到对面去的小哑巴,自觉玩脱了。
他先是使用一波零食诱惑,然后又说吃完饭陪她玩,最后才在回去给买她喜欢的玩具条件下,成功将人哄回了身边。
唉~吴邪长出了一口气。
哄小女孩太麻烦了,他不禁再次想起,如果小哑巴是个男孩的话,会不会更好带一些?要是生气,他就一拖鞋扔过去,你还敢生气?!
不过,他看着那张嫩白的俏丽侧脸,想想还是算了。
现在,在闷油瓶,伊伊,江月三人里,如今日常生活能力水平最高的是伊伊。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他教得好的缘故,胖子教得那些乱七八糟地,忽略不计。
其次是江月。但是,他昨天才知道江月挑食很严重,居然只喜欢吃那些奇怪的炒饭?后来又发现,她吃炒饭的时候,还总喜欢放一些那种以前很火,如今听来很老土的歌。他一直不能理解。
毫无疑问,闷油瓶的生活自理能力是最差的。虽然他在墓里是如鱼得水,厉害得不行。但是,生活能力九级伤残不是吹的。这人离开了墓,就好像自动关闭了所有感知觉一样。
别的不说,至少在教如何拥有“正常生活自理能力”的方面,吴邪自诩还是做得非常不错的。
“吴邪?”
见吴邪一直盯着自己出神,小哑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吴邪,你不喜欢吃这些菜吗?”
吴邪回神,正想开口,就听见小哑巴又道。
“你喜欢什么,我去抢来送给你。”
她说这话时一脸正经,完全不像开玩笑。好像只要吴邪一开口,她就能马上冲出去抢东西,不论是什么。
一瞬间,吴邪感觉自己在小哑巴的教育方面,可能还是有些东西没教全。
黑瞎子在一旁笑,举着筷子都快喘不上气了。
“小三爷,你这小哑巴学到精髓了。你们抢新月饭店的鬼玺,她要帮你抢你喜欢的东西。”
“这是.....传承啊!”
说着,他还看了下另一边的解雨臣,寻求赞同票。
解雨臣放下筷子,用纸擦了擦手,慢条斯理道。
“吴邪,你自己是强盗就算了,不能教小孩子当强盗吧。”
从来都是骂胖子乱教东西的吴邪:“.......”
之后,吴邪就极其认真地教导了小哑巴。不能随便抢别人的东西,谁喜欢的,都不能去抢。
小哑巴似懂非懂道:“那吴邪你喜欢吃什么,我去抢......”
觉得不对,她又马上改成了“我去拿来送给你。”
吴邪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又说不上来。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巴乃。
阿贵家的院子灯火通明。霍仙姑带来的人还在院子里整理装备,来来往往地,看起来很忙碌。
傍晚的时候,裘德考派人来给霍仙姑送了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是,霍仙姑终于答应上山的时候会和他见一面。
此行,霍秀秀也悄悄跟来了。
眼下,祖孙俩正在饭桌上说话。
“奶奶,你为什么答应和那个裘德考见一面啊?”
王胖子三人没和她们一起吃饭,而是让阿贵叔把饭菜端到房间里来吃。
王胖子一直记得张起灵之前说不相信霍仙姑,所以,他也不愿意和霍仙姑多接触。用他的话来说,“那老太婆,一看就不是个好人。小哥,咱不理她。”
江月对于霍仙姑有些印象,谈不上好,说不算坏。
见他们两人不愿和霍仙姑多接触,她本来也是个独性子,自然也不会去和人攀谈。
“来,小哥多吃点,明天才有力气。”
吃饭时,王胖子一个劲儿的给张起灵夹菜,铆足了劲儿想把他喂饱。
江月默默瞥了眼张起灵碗里的菜山。他也不说话,王胖子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完全不挑食。吃饭速度不快不慢,倒是赏心悦目的好看。
“来,小江月你也吃。”
正愣神,王胖子又瞄准了她,开始疯狂往她的碗里夹菜。
最后,他看着两人碗里堆成山的菜,满意地点头,像是养猪大户看见自家猪吃饭的那种满足笑容。
这个形容,准确又冒昧。
张起灵和江月一起停下来,看了眼碗里的饭菜,又默默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动作高度相似,就连嚼东西的频率都一样。
但是仔细看的话,江月其实只吃了几粒米。大多数的饭菜,她既不吃,也没倒,只是默默地看着张起灵。
“.....”
半晌,张起灵将自己的碗递过去,江月就赶紧把自己的一大碗菜夹给了他。
“诶诶诶,干什么呢?”
桌子被轻扣了两下,王胖子将父女俩的行为抓个正着。
“不能不吃饭啊,饿着怎么办?”
张起灵看了眼自己满满当当的碗,又看了眼江月手中的空碗。
片刻,他夹起一筷子菜,放进那个空碗里。
“吃点吧。”
书上说,不爱吃饭,不好。
老父亲似乎有些忧愁,毕竟之前带小哑巴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种不吃饭的问题。他甚至得看着小哑巴让她少吃点,别把人的桌子角给啃了。
江月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那筷子菜,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最后还是吃了,但看得出并不喜欢。
王胖子忽然灵光一闪道。
“小江月,瞎子不是给你带了炒饭吗,吃炒饭可以吧?”
说着,他就转身拿了一盒炒饭回来,放到江月面前。
江月总算真正动筷了,和张起灵动作同频,慢慢地吃起了炒饭。
王胖子满意地点头。
“不错不错。”
吃过饭,王胖子把碗筷端走,顺便去找阿贵叔聊天去了。
张起灵吃过饭,就站在窗边,独自看着夜色中远处的大山。
“......”
江月走过去,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那又是一块麒麟竭,品相比黑水城那块差一些,但也非常不错了。
麒麟竭难得,这一块,也不知道她又是怎么得来的。怕是,又和黑水城那次一样,受了不少苦。
张起灵看了眼她手里的暗红色麒麟竭,轻轻挪开视线,又看向远处的山。
“你留着。”
江月摇头,又把麒麟竭递近了些。
“我拿着没用。”
“......”
话落,见张起灵还是没有接过去的打算,她又说道。
“这个东西,只有你用,才会发挥最大的作用。”
麒麟竭是个好东西,但是,无论是她还是小哑巴用,都会是浪费。只有张起灵用,发挥的作用才是最大。
好一会儿,张起灵才把东西接过去。
看他接了,江月才放心。站在窗边,和他一起看着夜色朦胧中的青山。
她轻声问:“张起灵,你有没有一刻,或者一瞬间不想接受自己身上的命运和安排?”
这话,对于如今失去记忆的张起灵来说,有些困难,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见此,江月便了然了
“.......”
她其实是知道答案的,对于肩上的责任和使命,还有沉重的命运,他一直都是默默接受的。即使是被动的,他也从未有怨言或其他情绪。沉默着,完成了所有的事。
他曾经一个人孤独地走遍山山水水,为了张家,为了肩上的使命与责任,从没停下过。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呢,孤独又强大。在漫长的岁月里,沉默地做完了所有的事,行走在这个世界的边缘。
他甚至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
“张起灵,你知道吗......”
江月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陷入了回忆。
“从前,我看着你一个人完成了那么多的事情,我觉得你好厉害。可是时间久了,我又觉得难过,因为你从来都是一个人。”
“在那些漫长安静的日子里,我看着你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可在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却没人能帮你,因为那些人都习惯了躲在你的庇佑下。”
“可是.......”
江月转过来,看着那道料峭的身影。
“你也是一个人,也会痛,也会难过,也会哭。”
“那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因为我只能看着你,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话落,张起灵终于转过身来,看向江月,才发现她哭了。
她安静地流下两行清泪,静静地看着他。
一如过往数年的日子,她都只是那样安静地看着张起灵。
张起灵:“这不是你的责任,你不该跟我来。”
那一双深如潭水的眸子,淡漠地犹如长白山上的雪。
江月摇了摇头。
“没有你,就没有我。”
“这是我们的责任。”
张起灵看了她好一会儿,面上没有情绪,只轻微蹙了下眉。
如果要形容的话,估计就是一个父亲看见自己的叛逆孩子不听劝,那种苦恼的样子。然后,再把那种样子缩小二十倍,估计就和张起灵如今的样子有点像了。
他不是没有情绪。他的情绪很少表露,表露出来又很小,很少,几乎让人看不出来。
“.......”
最终,张起灵没再说什么,唯有望着那片藏着张家古楼的青山,静默不语。
“咳——咳咳——”
这时,门口传来声响。
江月和张起灵齐齐回头看去,王胖子站在门口,端着一盘子水果,不知道站了多久。
见两人看过来,胖脸扯出一个笑容,露出抽了烟并不算白的牙齿。
“我不打扰你们父女俩谈心,我放下水果就走。”
说着,他走进来,把一盘子水果放在桌上。
“咚——”
一个红通通的苹果没放稳,掉在地上。
王胖子弯身去捡,正欲起身时,忽然发现,不远处的江月和张起灵都没有影子!
他以为是错觉,又低头看了眼自己。
灯光下,他脚下踩着自己的胖影子。伸出的一只手拿着苹果,影子和他的动作相同。
“哒,哒,哒。”
这时,江月和张起灵一起朝他这边走过来。
王胖子的眼睛猛然瞪大!
走过来的江月和张起灵,两个人的脚下空空如也,别说影子,就是一点黑阴都没有!
头顶的灯光,像是径直穿过了他们两个人,直直落在地上,什么也没照出来。
就好像屋子里,根本没有这两个人一样。
一瞬间,王胖子的头皮都快炸开了。
他缓慢地抬起头,看向两人。
“.........”
张起灵和江月离他很近,身体挡住了头顶的灯光。照理来说,他们挡住了光,落在他脸上的,一定是一片黑影。
可是,这灯光竟然直接略过了他们,直直洒在王胖子脸上。光直接刺进他的眼睛里,骤然发涩。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
他面前的,还是人吗?
.......
四川,四姑娘山。
清晨,高山山腰一处崖壁的平台上。
吴邪卖力挥动着手里的工兵铲,铲刀落凿在一面看起来十分坚硬的石墙上。
“咚——咚——咚——”
过了好一会儿,只是堪堪把石墙削了个皮。
解雨臣举着手电,照在石墙上,打趣道。
“吴邪,照你这个削水果的挖法,我们怕是天黑了都进不去。”
“咚——咚——咚——”
砸墙的声音,混合吴邪有些喘的嗓音传过来。
“你就看着吧,一会儿我就能砸开。”
说着,又更用力地把工兵铲往石墙上挖砸。
“咚——咚——咚——”
今天一大早,四姑娘山和巴乃的两队人马就同时开始行动了。
霍仙姑那边,已经由霍秀秀带队进山洞了。听说,霍仙姑答应了和裘德考合作,会带几个裘德考的人进古楼。
他们这边也得快点了,好给巴乃那边传递线索。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吴邪终于靠自己的不懈努力,将石墙挖穿了一个小洞。
“终于挖通了。”
他将铲子杵在地上,长吐了一口气。
小哑巴及时拧开瓶盖,递过去一瓶水。
“给。”
吴邪接过水,无力地冲她笑了下。
喝了一口,却眼珠瞪大,瞬间喷了出来。
“噗——”
“水怎么是咸得,伊伊?”
小哑巴朝他嘿嘿一笑,学着昨晚吴邪的样子,故意问他。
“甜不甜?”
吴邪敲了下她的脑袋,没好气道。
“太甜了,都快齁死我了。”
解雨臣看得发笑。
“这不是你自己教出来的嘛?”
吴邪:“.........”
好嘛,敢情还是他自己做得孽。
黑瞎子走近那个挖出来的洞,用双手比了比,不过三个圆西瓜大小。
“这怎么进啊?”
吴邪灌了一大口正常的矿泉水,边拧瓶盖边回道。
“钻过去呗,反正我是挖不动了。”
他这挖了一早上了,手都快废了。
见此,解雨臣朝一旁的黑瞎子使了个眼色。
“你继续挖,我给你三头羊。”
黑瞎子下意识就想争取“一千头羊债款”减免,还价道。
“五头。”
“四头,不能再多了,反正我会缩骨。”
解雨臣适时放出杀招。
黑瞎子见好就收,“成交。”
话落,他拿起吴邪放下的那把工兵铲,往石墙走去。
墨镜余光一瞥,瞟见了背着个小包的小哑巴,开始蛊惑道。
“小朋友,要不要帮我挖洞,我分你一盒炒饭。”
小哑巴警惕地后退了一步,这个瞎子怎么那么像《小红帽》里的狼外婆啊?
吴邪看了眼她,回头对黑瞎子笑道。
“雇佣童工可违法啊黑爷。”
黑瞎子反手将铲子扛在身上,啧啧了几声,似是感叹地说道。
“那可惜了,咱可得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
话落,人就扛着铲子安心去挖洞去了。
解雨臣从崖壁边接收完消息,走回来,对坐在地上休息的吴邪说。
“他们进山快到地方了,我们得快一点了。”
山里的信号不好,他们和巴乃那方联系,得先经过解雨臣安排在山下的伙计,再传给巴乃那边霍仙姑的人,再由他们传到队伍手中。
“好。”
吴邪点点头,有些费力地撑着墙站起来。
他的体力不算多好,又挖了一早上的石头,现下有些疲累也是正常。
小哑巴扶了他一把,说道。
“你歇一会儿,我先钻过去看看。”
先前的洞口挖得比较小,她看吴邪累了,主动说通过小的那个洞,先过去探探路。
吴邪其实不太想让她进去,但也知道时间拖下去不是办法,只能叮嘱道。
“那你小心一点,别走太远。”
“要是不对,就赶紧出来。”
小哑巴点点头,“好。”
话落,那道娇小的身影便通过小洞,一下子钻了过去。
黑瞎子正在勤勤恳恳地挖洞,小哑巴从他旁边的洞口钻过去时,猝不及防就吃了一嘴石沙。
“噗——”
“呸呸呸——”
“这小兔子蹬腿够厉害的啊。”
解雨臣放下背包,在原地活动了一下。见吴邪时不时就朝洞口看几眼,一副担心得很的样子,出言调侃。
“这么担心,你也爬进去看看呗?”
闻言,吴邪默默转头,白了他一眼。
“你看我这个样子钻得进去吗,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会缩骨啊?”
解雨臣扭了扭手腕,笑瞥了他一眼。
“我教你,不用缩骨也能过去。”
“你啊,把脑袋和身体分开,依次进去就行。”
吴邪怨念地看着他,吐槽道。
“你是想让我死进去吧?”
解雨臣笑了下,没回他这话。活动好筋骨,便朝那个小洞口走去,也要进去探路。
进去前,他把先前巴乃传过来的一张照片拿给了吴邪。
“这个,说是王胖子给你的。”
说完,他就通过洞口,钻进去了。
黑瞎子再次吃了一嘴沙。
“噗——”
“呸呸呸——”
“得,一个二个都给瞎子加餐,够有心的啊。”
吴邪看了他一眼,在原地坐下,手里握着解雨臣拿给他的照片,看了起来。
照片应该是在上山时拍的,几十个人背着装备埋头前进。画面中,只有王胖子背过身来,看着镜头,笑容灿烂地比了个耶。
这张照片没什么特别地,好像就是王胖子一时兴起拍得。
“这胖子,干活了还不忘拍个照片。”
吴邪嘀咕了一句,随手就想把照片塞进口袋里。
这时,他却注意到照片上的王胖子手势有些奇怪。
他的右手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一个耶。可是这个手势离他自己,离镜头都很远,他将右手拉远了,放在身后。
这是一个不太自然的动作。
我们都知道平时照相比耶,一般都是放在自己脑袋旁边,或者凑近镜头,又或是胸前的其他地方。
总之,是一个挺放松的动作,做起来也不难,这也是好多人拍照喜欢比耶的原因。
可是,照片上的王胖子将这个“耶”放在了自己身后,几乎是举着手再往后伸的一个动作。
这已经不像是随意比出来的动作了。
“搞什么?”
王胖子大多数情况下,不会没事找事的给他发一些奇怪东西。现在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他想传递什么消息,但是不方便,所以只能这样隐晦的暗示。
吴邪将那张照片拿近了些,仔细地看了看王胖子两根手指的位置。
照片上的队伍很长,每个人都穿着作战服,背着装备在爬山。队伍最前面的应该是霍仙姑,但是也只能根据她不同颜色的衣服看出来。
而王胖子手指指着的,是队伍前面的两个人。黑色兜帽外套,和队伍的其他人都区分了出来。
是张起灵和江月。
吴邪认真看了看,发现王胖子真地是在指他们,所以才造成这种不自然的手势。
“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告状说小哥和江月没等他吗?”
“砰!”
随着工兵铲砸在石墙上的最后一声巨响,这洞才算是真正打通了。
“行了,小三爷走吧。”
黑瞎子捡起地上的包,往背上一甩,帅气冲人偏了下头。
吴邪就没来得及继续琢磨照片的意思,忙捡起地上的装备,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伊伊,小花?”
“花儿爷,小哑巴?”
走进山洞,里面的空间很大,光线一下子黑了下来。
两人打开手电筒,一边慢慢往前走,一边喊着先前进来的小哑巴和解雨臣。
“伊伊,小花?”
“花儿爷?”
空旷的山洞里,听不到回答,只有他们自己的回声。
走了一会儿,两人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坑前。
坑不深,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陶罐,和魔鬼城那艘船里的一样。只不过,这些陶罐的罐口,似乎还冒出了很多黑色的头发?
远远看过去,就跟一群长了头发的大头菜一样。
两边的山壁上,人为的凿出了很多洞,放的也是这东西。
吴邪用手电筒照着坑里的陶罐,不由感慨。
“老朋友了。”
在塔木陀的时候,可没少见这东西,就是不知道里面是不是也有尸鳖王。
黑瞎子用手电光扫量着这个巨大的陶罐坑,说道。
“这些陶罐放得这么密,他们两个怎么过去的?”
吴邪也正奇怪呢,在山洞里到处张望。
“总不能是飞过去的吧?”
“哧——”
头顶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黑瞎子迅速拉着吴邪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抬头望去。
两人刚站定,吴邪就看见刚才他们站得地方,猛然掉下一具身穿大红衣裳的尸体,直直地停在面前!
眼睛正好对上一张青白色的惨淡脸庞,脸皮干瘪发皱得有些恶心。黑洞洞的眼眶里,还有张大的嘴边,有几只白色的虫子在蠕动。
鼻间,一股浓烈的尸臭味传来。
这强烈的冲击力,直接导致吴邪立马转头,开始干呕。
“这是,这是什么啊,呕——”
原地,黑瞎子开始打量起那具尸体了。
尸体是个男人,但却穿着一身大红色好似嫁衣的衣裳。他的双手被绳子捆起来,吊在半空中。脚上没有鞋子,裸露着干皱的青白色皮肤。双脚同样被捆起来,绑着一个秤砣。
整具尸体呈后仰状,张着嘴巴,像是极为痛苦的样子。
“奇怪。”
黑瞎子围着尸体转了一圈,有些疑惑。
且不说一个死了的男人为什么穿着“红嫁衣”?就说这死法也太奇怪了。
“怎么了?”
吴邪走过来,有些后怕地看着那具尸体。实在是太恶心了,尸体满脸都是一种看起来很恶心的虫在爬,像是蛆。
要是再近一点,他都怕这虫跑他身上来了。
“咚!”
“咚!”
身后传来两道落地声,回头一看,正是之前进来的小哑巴和解雨臣。
“伊伊,小花,你们刚才去哪儿了?”
解雨臣一边走过来,一边回道。
“我们刚刚进来,发现上面有点不对劲,就上去看了看。”
话落,吴邪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头顶,发现距离他们站的地方三四米高的墙上,有一个小小的平台。
小哑巴和解雨臣应该就是刚从上面下来的。
“那有什么发现吗?”
解雨臣摇头,“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用绳子绑住的这具尸体。”
捆尸的绳子应该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尸体吊了这么久也很牢固。
“吴邪。”
小哑巴走过来,站到吴邪的身边。
她一过来,那具尸体身上的虫就纷纷往地上跳。落地后,又卖力地朝远处的陶罐坑爬去,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
应该是她身上戴着闻香玉的缘故,那些虫子害怕。
“没事吧?”吴邪问她。
说话间,他也注意到了纷纷弃尸而逃的虫子。
心说,走了一个闷油瓶人形驱虫剂,还有一个小哑巴牌驱虫剂。就是厂家不同,不知道功效是不是完全一样。
小哑巴见他对那些掉下来的虫子很厌恶,又小跳了几步蹿到吴邪身边,挨着他站。
一刹那,那些虫子就跟踩了油门一样,跑得飞快,很快就没影了。
见此,小哑巴站定后,仰起头对着吴邪笑了笑,娇憨可爱。
吴邪自然看懂了她的行为,笑了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站着,挡住视线。
“站我后面,那具尸体太吓人了。”
解雨臣扫量着这具诡异又可疑的尸体,说道。
“这具尸体有些奇怪,应该是被人故意绑起来放到这儿的。”
这时,黑瞎子走到尸体旁,登时注意到了尸体额头上插着一根针!
解雨臣也看见了,疑惑道。
“这是?”
黑瞎子没去动那根针,又抬头,看了眼绑住尸体双手的绳子,墨镜下的半张脸便沉了下来。
“别动这具尸体。”
吴邪疑惑,“是有什么不对吗?”
小哑巴也觉得这具尸体很奇怪,似乎有一种很浓的怨气,但却是散的,怎么也聚不起来。透着一种阴邪,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但诡异地是,她总觉得这具尸体很眼熟?
脚底蓦然升起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她不禁上前一小步,抓住吴邪的衣服下摆。
吴邪反手回来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
“别害怕,我帮你挡着。”
黑瞎子摇了摇头,有些踌躇道。
“我也不太确定,只是听说过。”
“这具尸体的死法很蹊跷,手脚的绳结都是专业的,绑了十二线。还有他额头上的针,这应该是茅山术里的一种分魄针,脚上的秤砣叫坠魂砣。”
“他穿着的红衣服,是用来锁魂的。穿着红衣被吊死,这是凶手想将他的魂打散,是一种永不超生的死法,以保证死后不会找凶手的麻烦。”
话音散尽,连带着这黑漆漆的山洞都变阴冷起来,浑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再看那具尸体,只觉得是说不出的诡异。
解雨臣:“茅山术?”
“这我倒是不怎么了解,不过这凶手大费周章对尸体做了这么多事,应该不只是不想被鬼魂报复吧?”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黑瞎子用手摩挲着下巴,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对于茅山术,早些年他也只是在苗区听说过一些,并不算了解。但是,也大概看得出来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这凶手既锁了魂,又用分魄针,坠魂砣。到底是想打散他的魂,还是聚拢他的魂啊?”
“难道.......”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
吴邪问:“难道什么?”
“难道,这凶手是想炼魂不成?”
黑瞎子犯起了嘀咕。
如果照这么说的话,用这个术法的人,一定是个极为精通茅山术的人了。他是想炼出一个至阴或至阳的魂魄,已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具尸体出生的时间一定很有讲究。
炼魂?
小哑巴听不太明白,但也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看这尸体被绑在这里这么久,还被人用来炼魂,那也是挺可怜的了。
解雨臣看了眼尸体,确实从内而外的透着一股子邪气。
“看这样子,应该是被人藏到这个地方来的。就是不知道那个凶手有没有发现这里的其他东西。”
“额,”吴邪默默举起手,“我就一个问题。”
“那它这样,应该不会变成粽子了吧?”
他对自己特殊的某种属性,还是十分了解的。
黑瞎子摇摇头,“看这样子,应该是不会了。”
闻言,吴邪莫名松了一口气。
这具尸体实在诡异,有可能是某个当地人干得事,也有可能是某个精通术法的人做的。但是,眼下他们还得辅助巴乃那边的行动,这就不能再磨蹭了。
几个人检查好装备后,绕开那具尸体,便攀着陶罐坑的边缘,继续前进了。
“小心一点。”
话音消失在山洞里,没人注意到的是......
身后,那具被绳子吊着的红衣男尸缓缓转了个方向,默默注视着几人的背影。
........
与此同时,巴乃。
霍家人带队从裘德考的人凿出得山洞进来后,一直走了一个多小时,暂时还没遇到什么不对劲。
偶尔碰上几个密洛陀,都被他们提前准备好的强碱喷没了。
之后,他们就遇上了裘德考那支被困在山洞里的勘测小队。看样子,应该是被困了好几天,一个个邋里邋遢的,跟野人似的。
现在,队伍正根据他们勘测出来的地图,继续往深处走去。
“小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从巴乃去北京找天真的那次,我们吃得什么?”
路上,王胖子走到张起灵的身边,说着闲话。
张起灵瞥了他一眼,没回。
应该是没弄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见状,王胖子扯出笑脸来,说道。
“我这不是无聊了嘛,那群人我又都不喜欢,这不只能找你和我聊几句了嘛。”
“对了,你说我肩上的那个云彩纹身,是不是太大了,有点张扬?”
张起灵朝他投来一道幽邃的目光,十分清冷。
“你有纹身?”
这句话的语气,平淡中又带了一点反问的味道,透着一种和张起灵并不符合的“轻佻”?
言下之意是说,王胖子手臂上的那个小黑点,根本不算是纹身。
猝不及防,王胖子直接被噎了一下。
“小哥,你这种正经人,也会调侃人了?”
张起灵没接话,继续往前走。
王胖子又走快几步,和他并排。
“那小哥,你还记得上次我送你的那条内裤上面是什么吗?”
“天真说他也想要一条,死乞白赖地,非得让我给他买。”
他像是极为不耐烦地吐槽一样。
张起灵没回头,顾自走着,嗓音冷淡道。
“小鸡。”
这,都记得啊。
王胖子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纳了闷儿了。
这小哥什么都记得啊,应该不是被掉包了,也不可能是妖怪变的。可是,他为什么.....
想起昨晚上看见得那一幕,王胖子还是觉得瘆人。
难道,这小哥活久了,变异了?进化成没影子的人了?
“哒。”
一道脚步声靠近,王胖子才发现是江月从身边走过,又赶紧叫住她。
“小江月,昨晚上的苹果好不好吃?”
江月瞟了他一眼,眸色疑惑。
趁着这几秒钟,王胖子悄悄用手电筒照了下她。
果然,还是一样,江月没有影子。
回过神,他的胖脸上又扯出笑,像是说家常一般。
“要是好吃的话,等回去我们带点走。”
江月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还是点了下头,朝前方的张起灵追去了。
身后,王胖子的脸色渐渐沉下来。
他再次用手电筒照了下自己,甚至偷偷照了队伍的每一个人。
可是,只有张起灵和江月没有影子。
怪了,妈的,真活见鬼了!
“小姐,四姑娘山传消息来了。”
一个霍家的伙计,从队伍最后一直跑到了霍秀秀的面前。
霍仙姑没有进来,而是留在外面等四姑娘山的线索,说是后面再进来。
王胖子猴精猴精地,怕她耍花招,愣是又拖了一个霍秀秀跟着下来。
照他的想法来说,就是那老太婆要搞事,也得顾忌她的亲孙女在下面,怎么也不敢弄出太多幺蛾子。
此时,一行人已经穿过山洞隧道,经过吊桥,来到了一扇石门面前。
霍秀秀看了眼递上来的消息,又递给了前面的张起灵。
通过四姑娘山传来的线索,他们很快打开了这扇石门,比想象中顺利。
霍秀秀:“拍张照片给四姑娘山发过去。”
两边的消息得及时互通,才能确保得到下一个机关的密码和线索。
“诶诶诶,把我也照进去,刚好让吴邪看看我们这儿的进展有多神速。”
王胖子大咧咧地闯进摄像头的范围,指挥起了那个霍家的小伙计。
“蹲下去蹲下去点,对了嘛,这样才能照出胖爷的高大威武嘛。”
说着,还不忘吐槽人一把。
“一看你就没有女朋友,连怎么给别人拍照都不知道。”
那小伙计被指挥得跑来跑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位置蹲下了。
“这个角度可以了吗胖爷?”
“你等等啊,等我摆个帅气逼人的pose。”
王胖子一边说着话,一边用眼角余光去看身后。张起灵和江月站在石门前看什么东西,两个人背对着他。
估摸着角度差不多了,王胖子收回视线,看向拍照的小伙计,像是不满意般地道。
“诶,你到底会不会用相机啊,我怎么看你连镜头盖都没打开呢?”
他走过去,夺过人手里的相机,鼓捣了一会儿又扔了回去。
“好了啊,给我拍好看点啊。”
那霍家伙计被折腾得不禁小声吐槽了一句,“事真多。”
“咔嚓——”
一道闪光灯晃过,差点把人的眼睛晃瞎。
王胖子立马夸张地叫嚷开了。
“我去,在山洞里开闪光灯,你找鬼呢?差点把胖爷我晃瞎了。”
“我跟你说啊,我要去和你们家霍秀秀小姐投诉你切。”
说着,王胖子就揉着眼睛,像是不舒服地走开了。
原地,只留下那个霍家伙计,拿着刚拍出来的照片发懵。
“我没开闪光灯啊......”
站在刚被打开的石门前,门内的景象幽暗模糊,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
借着手电筒的光,只能看出里面是一个很宽阔的空间。地上有些碎石,还有一些残留的机关箭羽。
侧面的石壁上,有很多不规则的小洞,像是被什么动物挖出来的。密密麻麻,大大小小,像一面巨大的蜂窝墙。
“哒。”
江月举着手电筒,慢慢走下石阶,朝门内走去。
猝然,耳边听到一道悉索的声响。
她霎时将手中的电筒光照过去,同时右手迅速将一颗刚捡的小石头扔出去。
小石子带着一种破竹之势,直直朝墙壁上的一个小洞飞去。像是砸到了什么东西,又被打了回来。
“咚。”
反弹回来的速度,比江月扔出去的速度还快!
江月迅速侧身躲开,紧接着,那个墙上的小洞里就钻出来一个黑色影子,直愣愣地朝她飞扑过来。
不过眨眼,就到了眼前。
那东西身体细长,有着锋利的爪子,目标对准了江月的脖子。
江月摸出匕首,下意识就想砍下这东西。
“别动手。”
在她挥刀的瞬间,身后有一道清凌气息陡然靠近,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后撤了一步。
不用看,江月也知道是张起灵。
“砰。”
那东西扑了个空,在地上滑了一下,又猛地转过头来。
一双圆圆的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人,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江月这才看清,那是一只黄皮子。毛发通身呈黄棕色,身体细长,四肢较短。
它缓缓直起身子,站起来像一个只到人小腿高的小孩子。不过,它的头脸狭长,看起来有些吓人,又像是一个面相刻薄的老人。
黄皮子的鼻子上面那一块呈黑色,长着一双人性化的小黑眼睛,正定定看着他们。
“........”
张起灵上前一步,两颗漆黑的瞳仁亦是静静地看着那只奇怪的黄皮子。
突如其来的意外,自然吸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纷纷围了过来。
“这是,黄鼠狼?”
裘德考那边的一个外国人忽然道,看起来很惊讶的样子。
“我们下来这么久,还没看见过这种动物。”
他们下来勘测路线已经被困好几天了,从来没有看见过一只黄皮子。
“黄皮子?”
王胖子走过来,插着腰道。
“这山洞里生态够好的啊,连东北的五仙都有?”
霍秀秀也走了过来,看着黄皮子感觉有些奇怪,不禁扫量了下周围的环境。
“这里怎么会有黄鼠狼啊?”
“黄鼠狼在东北可是家仙啊,”王胖子说,“诶,小哥,这该不会是你们张家的保家仙吧?”
说着,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张起灵,语气打趣。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只黄皮子。
那只黄皮子也没动,细长的身子站起来,十分人性化地看着张起灵。
“.......”
这画面,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江月站在张起灵身后,看着那只刚刚想杀了她的黄皮子,只觉得那张狭长的兽脸透着一股子邪性,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黄皮子,也就是黄鼠狼。在东北民间传说里,确实是一种很玄奇的存在。与狐狸,刺猬,蛇,老鼠并称为东北五仙。
“相传,黄鼠狼是一种极为记仇的动物。如果遭到人类的袭击,一定会报复人类。而黄皮子报复人类最常用的手段,就是附身到人类身上,被附身的人的精神将会严重遭到破坏,整日疯疯癫癫地。”
总之,是一种很“玄”的动物。
不过.......
她默默将手放在背后的刀柄上,要是一不对劲,她就马上杀了这只黄皮子,管它玄不玄的。
众目睽睽之下,那只黄皮子忽然动了。
它保持着站立的姿势,面对张起灵,将两只前爪高举,而后慢慢放下来。身体跟着弯曲,趴在地上行了一个礼。
之后,又再次站起来,重复了两遍,足足行了三次礼!
“.......”
现场安静得可怕,没人敢出声,均是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一只黄鼠狼拜了三次张起灵?!!
它的姿势甚至十分恭敬,非常虔诚地拜了三次。
江月也愣了,去摸刀柄的手都僵了一瞬。
这黄皮子疯了吗?
王胖子呐呐吐槽了一句。
“还真是家仙不成,这是一种欢迎自家人的仪式吗?”
“够有礼貌的嘿。”
那只黄皮子拜了三次张起灵后,又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后,就转身跑走了。
跑出一段距离后,它又停了下来,看着众人的方向。
那张只有半个手掌大的狭长兽脸,一刹那,竟然流露出一种悲怆的沧桑。
张起灵率先跟了上去,只留下一句。
“跟着它。”
话落,他便直接往前跑去,江月也紧跟了上去。
剩下的人也不敢多留,全部跟着往前跑,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
四姑娘山
寻找线索的吴邪几人来到一个单独辟出的小石室。
这里没有之前那种陶罐,显得干净了不少。正中间,放着一块巨大的石盘,画着很多复杂的符号,应该就是下一个线索。
时间久远,石盘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吴邪刚刚手拿两把小刷子,埋头苦干刷了好久,也才只刷干净一半。
现在,换黑瞎子接力去刷石盘了,正边刷边哼粉刷匠呢。
“瞎子是个粉刷匠~粉刷本领棒~”
解雨臣出去接收巴乃的消息去了。
吴邪坐在地上,靠着墙休息。一边叹着气,一边费力地捶着自己发酸的胳膊。
脑力工作者果然还是不适合劳动啊。
“吴邪。”
小哑巴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了。
她向来是个欢脱的性子,见打扫石盘用不上自己,就围着这个小石室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就又跑回来了。
“又跑哪儿去了?”
吴邪抬头看了她一眼,小哑巴顺势就坐在他旁边,笑嘻嘻地看着他,指着不远处的一面墙壁道。
“我在那边看了一会儿。”
吴邪:“这里说不定有危险,不能乱跑。”
小哑巴乖巧地点头,保证道。
“我不乱跑了,我就坐在你旁边。”
吴邪却有点不信,“你会这么乖?”
这丫头可是一刻都闲不来的。
听话,小哑巴就端出一副严肃的模样,莫名“威严”道。
“朕是天子,说话定是算数的。”
话落,额头就被敲了一下。
她“哎哟”了一声,看向敲自己的吴邪,恢复了原状。
“干嘛打我?”
吴邪举了举自己刚敲她的手,作势要再敲她一下。
“说了不许跟电视剧乱学台词?”
她肯定是又在学电视剧里的台词,爱学,爱说,还用不对。都怪当时在杭州,王盟领着她乱看电视。
见状,一旁的黑瞎子插了句嘴。
“小三爷,你这个小哑巴好玩啊。借我玩两天呗,她要是哭了我就还给你。”
话音刚落,小哑巴立马鼓起大眼睛瞪他,腮帮子也瞬间鼓起来,像极了一只小河豚。
“我不跟你走。”
说着,屁股又往吴邪身边挪了挪,表忠心道。
“我只跟着吴邪。”
一副小狗腿姿态。
黑瞎子啧啧几声,“你这小哑巴认人啊。”
“干什么,是觉得瞎子没吴邪帅,不愿意跟着我走啊?”
小哑巴梗着脖子回怼道。
“吴邪比你好看,吴邪最好看。”
见此,黑瞎子宛若伤心状地摇了摇头,悲伤道。
“小哑巴,你这么说,就太打击人了。”
“再怎么说,瞎子我也是盲人界的刘德华啊。”
说着,又见小哑巴说完话后就抱着吴邪的胳膊,如同松鼠一样缩在他的身后躲着,像是生怕自己对她下手。
黑瞎子又啧嘴感叹道。
“小三爷,你这个小哑巴带得好啊。”
“我看,现在就算是张起灵在她面前,她也得站你那边了。”
吴邪没回话,眼眸微垂,身边的小姑娘是一副高度紧张的模样。
一张嫩生生的小脸,皱着眉头,紧张兮兮地,让他觉得好玩又好笑。
自己的胳膊被她抓得紧紧地,这明显的依赖和信任,他心中竟隐隐地生出一种自得和高兴?
吴邪低头,故意逗她。
“天子,你怕了呀?”
小哑巴怂得出奇快,连连点头,抱紧他的胳膊,寻求保护。
“小桌子,求你护驾朕啊!”
吴邪额角微抽,还在戏里是吧?
他强忍下又想敲她头的想法,拍了拍她抓自己的手。
“不怕,你就跟着我,哪也不去。”
接着,他又转头对黑瞎子露出一种没办法的表情,就是笑容藏都藏不住。
“黑爷,她怕生啊,只愿意跟着我。”
“这我可就没办法了。”
黑瞎子也没说话了,一扬脑袋,又专心扫石盘去了。
啧,还是小野猫好玩。
吴邪垂首,又拍了拍胳膊上的两只小爪子,安慰道。
“好了,天子,危机解除了。”
小哑巴这才慢慢松了手,对他肯定道。
“小桌子,朕封你为贴身大总管,以后贴身保护朕!”
吴邪:“.........”
他就不该说话。
没忍住,他又敲了她的脑袋一下,力度比刚才重了点。
小哑巴立马捂住头,夸张委屈道。
“痛~”
吴邪:“说谎得是小狗。”
小哑巴登时恢复如常。
“我其实也没有那么怕痛啦~”
她唇角笑出两个小梨涡,好似一株摇曳讨喜的小苍兰。
吴邪是真被她逗笑了,都哪学得这些啊?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挑眉道。
“这样不痛了?”
小哑巴伸手揉了一下,又卖乖地凑上来,嘻嘻笑道。
“不痛。”
吴邪不信地“嘁”她了一声,正想笑她是“哑巴小狗。”
忽然,面前就猛地出现一张巨大的扭曲胖脸!
“靠***大爷,这什么?!”
他猝不及防飙了一句脏话,才发现是解雨臣将一张照片放在了他眼前。
身后,小哑巴可能跟着他学说话习惯了,下意识就跟着他学那句脏话。
“靠*大.唔——”
刚开口,就瞬间被吴邪紧张地捂住嘴巴。
“这句不许学。”
被捂住嘴巴的小哑巴,只露出一双清澈水润的大眼睛,无辜地眨了眨。
“......”
吴邪这才转头看向始作俑者解雨臣,没好气道。
“小花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解雨臣双手抱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调侃道。
“吴邪,你这胆子,也就比猫大一点。”
说着,他将手中的照片递给来。
“巴乃传过来的,他们已经顺利通过了第一道机关,让咱们抓紧点。”
话落,他径直走向石盘,检查黑瞎子的进度。
“弄快点,给你加一头羊。”
黑瞎子顿时来了干劲,手下的两把刷子挥得虎虎生风,出了残影。
“好勒花儿爷。”
吴邪接过照片,发现拍得是王胖子。他站在一扇石门前,身后好像是张起灵和江月。
照片上,王胖子手里杵着一根不知道哪儿来的登山棍,颇为风骚的摆弄了一个s曲线。手势还是比了个耶,胖脸上的笑,跟朵秋天的菊花似的。
吴邪本以为他是想炫耀一下顺利打开了石门。看着看着,又觉得不对劲。
这个手势.....
他赶紧把之前的照片从口袋里摸出来,对比了一下,才发现王胖子比耶的手势,还是指得张起灵和江月。
是巧合吗?
不对。
这是王胖子发现了什么东西,在给他传递消息。
“......”
小哑巴见吴邪在想事情,就没打扰他。后脑勺靠着墙壁,闭上眼睛,安静地开始休息了。
吴邪仔细端详着两张照片。
小哥和江月有什么不对劲吗?
两张照片上,王胖子的姿势其实差不多,都是在比耶。唯一不同的,就是第二张照片上他拿了一根登山棍。
难道,关键点,在这根登山棍上?
吴邪盯着看了会儿,觉得这棍子细得跟鱼竿似的。
鱼竿?竿?
这根“鱼竿”被王胖子直直地杵在地上,因为镜头离得近,都能看到地上的影子。
这画面标准的,像极了成语书上的插图解释——“立竿见影。”
这胖子还拽上语文了?
又看了会儿,吴邪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第二张照片上,可能是因为有了闪光灯的缘故,人,物,背后都有一层阴影。
像是王胖子,登山棍,脚下都有一道阴影。
可唯独王胖子背后的两人,张起灵和江月脚下空空如也,干净无比。
吴邪比较了一下,照片上王胖子离他们的距离,大概就是现在他离解雨臣和黑瞎子的距离。以这个距离来看,拍照的话,是完全可以拍清楚他们脚下的阴影地。
吴邪在脑中反复测算构思了好几遍,才真正确认。
王胖子是想告诉他,张起灵和江月没有影子!
同时,也提醒他注意身边的小哑巴?!
“! ! !”
吴邪僵硬地转过头,缓缓看向自己身边的人。
小哥和江月没有影子,那坐在他身边的小哑巴呢?
她,是谁?
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冷了,被王胖子传过来的这条消息,瘆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转过头,他才发现靠着自己睡觉的小哑巴不知道何时醒了,正定定地看着他。
那一双晶莹的杏眸里,此刻透着一种明显的谨慎和紧张。
她开口,声音很轻很轻。
“吴邪,别动.......”
她一说话,吴邪才发现她看得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背后。
与此同时,他忽然感觉自己周围好像变冷了很多?
小哑巴再次开口,声音很低,却把他吓得头皮都炸开了。
“别动,你背上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