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活人走阴
“呼——”
一道阴冷的夜风吹过树林，响起了类似于鬼嚎般的声音，更衬得此时的气氛森寒诡谲。
小哑巴也感受到了指上的牵扯，缓缓抬起手，小指上那根极细的红线绷直，往前延伸，直直连接着树上的剜眼女尸。
“伊伊...”
吴邪失声喊了她一句，又被旁边的解雨臣拉住，眼神示意旁边还有不少人。
扮做解家伙计的黑瞎子见状不对，转过身，招呼着那十多个脸都被吓白了的老外回去。
“Brothers, let's go. There's nothing beautiful about the body.”
（走了走了，尸体没什么好看的。）
“Later, I'll find someone to get the body back. Go back and continue drinking.”
（等会儿我找人来把尸体弄走，你们继续回去喝酒。）
十多个老外估计也是被这具瘆人的尸体吓得不轻，听人一招呼，想着不是自己队伍的人，便呼啦啦地往院子走，生怕多看几眼今晚上睡不着。
小哑巴顺着绷直的红线，一步一步朝剜眼女尸靠近，却发现她指上的红线没有缠在尸体上。
那一根细细的红线围着尸体转了一圈，又延伸向树林更深处的黑暗，看不到尽头。
“哒——”
鞋子踩在干枯的树叶上，发出干裂地脆响。
小哑巴有心想寻着红线追去看，却被吴邪叫住了。
“伊伊。”
他和解雨臣一起走过来，看了眼延伸向树林更深处的红线，说道。
“里面说不定有危险，我们还是不要动轻举妄动。”
听话，小哑巴就止住了脚步。但被红线缠着的那只手，依旧直直指着树林深处的漆黑，说道。
“吴邪，我感觉到，它就那里。”
小哑巴对于某些事物的感觉一向准。
闻言，吴邪瞬间把戒备心提高到了最顶峰。
小哑巴说的是，红线那头的厉鬼，此刻就站在树林深处的漆黑里，看着他们。
一霎时，吴邪就被瘆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厉鬼站在那里干什么？
是等着他们过去，就像杀了女人一样杀了他们吗？
难道，从他们进入这片树林开始，那个厉鬼就一直在暗处悄悄观察他们的动静？
头顶的黑云渐渐散开，惨淡的月光从错乱横斜的树冠投下来，在地上显出狰狞扭曲的树影，张牙舞爪，宛若吃人状。
在看不见的黑暗里，似乎一下子多出了数双眼睛，在悄悄地注视着他们。
“那个东西杀了人，现在，似乎是在引我们过去了。”
解雨臣说道，蹙紧的墨眉却不似语气那般轻松。
吴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根红线。
“这些天我翻了你给我的那些茅山术的书，却没有找到关于‘红线’的线索。”
“只在一本民间记录的《茅山秘说》里找到几句话，‘苗疆黑巫，坠生魂，分阴魄，天理违背，与一同道破法，对方大伤，随不见其踪。’”
“里面描述的术法，和四姑娘山那具永不超生的尸体很像。”
听话，解雨臣追问了一句。
“那书上有没有写怎么破这东西？”
吴邪摇摇头，续说道。
“那本书旧得都快烂了，我只从上面看出这一句话。”
“茅山术，是道派道术，最初又叫“玉女喜神术”。后来，又渐渐把苗区流传的黑，白巫术一起吸收，十分复杂。”
“写那本书的人，应该就是一个民间的茅山术士。好多道法符咒什么的，全都看不清楚了，更别说从里面找到破解的方法了。”
说着，他看了眼身旁的小哑巴。见她小指上的红线一直绷得紧紧地，便伸手抓住她，像是害怕她被红线拽走。
解雨臣向来理性，听完话，倒是理解了吴邪的意思。
“你想过去看看？”
吴邪抓着小哑巴的手，清明的眼眸紧盯着树林深处，眸色中带着一抹慎重。
“对。”
“与其让那东西一直在暗处偷窥，不如我们先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免得它到时候突然跑出来给我们一刀。”
说是这样说，吴邪心里还是没底，毕竟红线那头可是一个“厉鬼”，光是想想都觉得瘆人了。
“伊伊，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看看。”
小哑巴虽然不能从那张吴三省的脸上找到害怕的情绪，但却感觉到吴邪抓着她的手发冷，就知道吴邪肯定也是怕的。
“吴邪，我和你一起去。”
“你就在这里等我，”吴邪说道。
旁边的解雨臣，回头看了眼院子的方向。
黑瞎子把那十多个老外唬回去后，一直没回来，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片刻，他转过头，对吴邪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
这次，吴邪没有拒绝。
偏头，松开小哑巴的手，叮嘱道。
“伊伊，你就在这里站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回来。”
厉鬼盯上的是小哑巴，那吴邪就不能冒险把她一起带去。万一真出了什么事，第一个有危险的就是小哑巴。
如果换做以前，明知道有危险，吴邪肯定是不会主动上去触霉头的。不过，刚刚在看见阴阳眼女人的尸体后，让他从心里生出了一阵后怕。
如果，今晚上被吊在这里的是小哑巴.....
“吴邪，那你一定要小心。”
小哑巴其实想和他一起去，不过看吴邪眼神坚决，就知道他不会同意。
她从背后抽出伊水剑，递给吴邪，就听到他又说道。
“如果听到什么声音，觉得不对的话，你就赶紧跑回营地，千万不要进来。”
小哑巴摇摇头，杏眸清澈。
“如果有危险，我一定会进去找你的。”
吴邪握住伊水剑，换到右手，听了就笑了。
念了她一句“真不听话，”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旁边的解雨臣又从腿侧摸出匕首，提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吴邪，你有没有想过一种情况。如果红线那头真地是个厉鬼，我们可没有阴阳眼，是看不见它的。”
吴邪：“我有办法能看见。”
话落，两人就慢慢往树林深处走去了。
离开前，小哑巴又把江月给的闻香玉塞给了吴邪，有一定的驱邪作用。
夜晚的树林光线阴暗，即使有月光从树木的间隙里洒下来，也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不至于踩空。
解雨臣和吴邪出来得急，也没拿装备，只能用手机的电筒光照明。
两个人顺着红线，一左一右，慢慢向前走去。
“吴邪,你说世界上真地有鬼吗？”
解雨臣忽然说道。
吴邪右手握着剑，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听话只说道。
“鬼神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我相信世界上没有鬼，但是那个有阴阳眼的女人，又确实看出了伊伊手上的红线。”
“现在，我也不确定了。”
夜里的雾气重，树林的土混着枯叶变得湿润，踩上去变得很软。
解雨臣和吴邪中间隔着一根红线，他偏头看了人一眼，说道。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比如青铜门，比如红线后的厉鬼，又比如张起灵，江月，江伊。”
“他们身上都有太多的秘密。”
听话，吴邪转过头，看着他。
“那小花，你会害怕他们吗？”
“怕？”解雨臣重复了一遍，又摇头。
“人们对于事物的恐惧来自于未知，而江月他们，我想我对他们还算有一些了解。”
说着，解雨臣猝然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来时的路，眉眼凝重。
“吴邪，我们走了多久了？”
吴邪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回道。
“大概十分钟了。”
说着，见解雨臣脸色不对，又问道。
“怎么了？”
“你回头看。”解雨臣说道。
吴邪顺着他的视线往回一看，也跟着皱紧了眉。
按理来说，他们走得不算太快。加上天黑，现在他们距离吊着那具女尸的树，应该也就五百六米左右。
可是现在，吴邪觉得他们离那棵树至少得有二里地了。
在月光照耀下，他看见小哑巴化作了一个模糊的小黑影，站在那棵树下，似乎在看着这边。
“这是怎么回事？”
解雨臣眸色沉着。
“看来还真是见鬼了。”
“吴邪，你不是说有可以看见鬼的方法吗，赶紧看看，我们附近有没有鬼。”
“行，”吴邪答应得痛快，“那你跟我学啊。”
几秒钟后，解雨臣看着上下半身对折，撅着屁股对着自己的某人，沉默了一会儿。
“.......”
“你在干什么？荒郊野外，我没心思给你找鸡毛掸子按摩。”
闻言，撅着屁股，从两条大腿中间看人的吴邪,解释道。
“这是我从那些书里看到的一个偏方。”
“说是晚上的时候，人背对着月亮，弯腰，从两条腿中间看，就能看见鬼。”
“.....”
解雨臣额头青筋直抽。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对啊，”撅着屁股的吴邪招呼道，“小花你快低下来和我一起看啊。”
“这么看视线太受阻了，你快和我一起看啊。”
解雨臣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想抬脚踹人屁股的举动。
挪开眼神，眼不见心不烦道。
“我才不会和你一样蠢。”
“你自己看吧。”
吴邪看着视线里颠倒过来的解雨臣，调侃了他一句。
“小花，这荒郊野外的，没人看见你解当家撅屁股，就算有，也是鬼。”
解雨臣瞥了他一眼，冷冷道。
“赶紧看。”
闻言，吴邪也没多话了。
他弯着腰，撅着屁股看了好久，却只能看见颠倒过来的树林子，黑漆漆地。鼻子里，灌满了土里的湿泥味儿。
过了好一会儿，解雨臣不耐烦地催促道。
“你到底看见什么了没有啊？”
“诶，吴邪？吴邪？”
“小花....”吴邪的声音有点发抖，“小花我真的看见了一个鬼，你快，快低下来看。”
“什么？”
“什么鬼？”
解雨臣有些急，问了他几遍，人就像是吓到了一样，不敢出声。
在他正犹豫和吴邪一样撅屁股看鬼的时候。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忽而一眯，显得锐利了几分。
只见被他盯着的吴邪，保持着那个撅屁股的姿势，身体微微颤抖着，脸通红，却不是吓得，而是憋笑憋得！
这小子就是想坑他一样丢脸！
“吴邪，吴邪你没被吓着吧吴邪，吴邪？”
他嘴上还是那种担心人的语气，暗地里，却是找好了一个踹人的最佳角度。
看准位置，直接对着吴邪的屁股就是一脚。
“砰——”
吴邪反应不及，直接脑袋着地，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摔了个大马趴。
“小花你干嘛？”
解雨臣双手抱怀，看好戏道。
“看你撅久了，给你按摩按摩。”
吴邪捂着屁股站起来，怨念地看着他，正想说什么，却忽然瞪大了眼睛。
“.....”
解雨臣以为他还要糊弄人。
“干什么，吴邪，一招用两次就不新鲜了。”
而吴邪只是直愣愣地看着他的身后，眼珠子瞪得老大，好似快掉出来了，讷讷道。
“小花，我好像记错了。倒过来看到的除了鬼之外，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
原地，小哑巴站在那棵吊着尸体的大树下，紧张地看着红线延伸进去的树林。
在她的视线里，吴邪两人进了树林后，走了一段时间，就没动了。
两个人站在幽黑的树林里，一动不动，只看得见两道模糊的背影。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想着，她抬脚就要往树林里冲，又想着吴邪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跟进去。
一时间，就像是站在孙悟空圈里的唐僧一样，纠结万分。
“噔——”
蓦地，她指上的红线猛地被收紧，扯得她跟着往前一绊，差点摔倒。
红线那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着，用力地扯着小哑巴往树林里拖。
“哧——”
她手腕翻转，扯着红线在小臂上缠了好几圈，一个后撤步站定，同红线对向拔河。
可那红线那头力气大得恐怖，直拖着小哑巴往前走，地上划出了两道长长的拖行痕迹。
见状，小哑巴皱紧眉头，双手死死用力拽住红线，牙关跟着用力咬紧。
那根极细极细的红线绷直，像是锋利的刀刃，割开她的手掌，勒进血肉。
“哒——”
这时，她听见旁边的大树发出声响。
一转头，就看见吊在树上的尸体不知何时换了个方向。
被挖去双眼的女人，惨白的脸上挂着两道血痕。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看着树林深处。
“......”
见此，小哑巴就知道树林里一定出事了，一边拽紧红线，一边喊道。
“吴邪！”
“吴邪！”
“吴邪——”
那根红线的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强，好似对面绑着地是一座沉重的大山。
小哑巴一时不稳，就被红线一路拖进了幽暗的树林里。
“啊——”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树林里，不知道何时升起了飘忽不定的迷雾，泛着淡淡地青幽色，月光此时变得冷白。
风在高高的树顶上摇晃，惨白的月光透着一层含混的暗色光晕。无处不在的阴冷，刺进皮肤，生起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
“别乱看，往前走。”
耳旁，传来解雨臣警告地低语。
闻言，吴邪更是僵硬地不敢斜视，只敢低着头，看着那根极细的红线一直往前走。
解雨臣在他旁边，隔着红线，同样是一副敛眉低头的样子。
在两人的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很多的“人”，围在他们身边，显得众星拱月，十分热闹。
不过，那些“人”发青发白的脸庞，以及他们飘着走的行动方式，都充分证明了他们不是人的事实。
就在刚刚，吴邪一站起来，就看见解雨臣的背后站着没了半边脑袋的大奎。
他惊得瞪大了眼睛，再接着，就发现周围不知道怎么围过来这么多的“人”。
解雨臣起先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吴邪一副真见鬼的样子，便也学着那个丢脸的见鬼方式弯腰。
再一站起来，就猛地发现身边的一切都不对劲了。
他就赶紧拉住吴邪，顺着红线往回走。
解雨臣用余光瞥了眼旁边的“人”，更像是一种魂体，双脚不沾地，一直飘着行动。
他压低声音，说道。
“我们现在，应该就是站在鬼堆里了。”
吴邪同样压低声音。
“我怎么觉得这些东西要去什么地方呢？”
他们现在顺着红线往回走，而这些“人”在顺着红线往更深处的树林走去，像是要赶往什么地方。
解雨臣胳膊肘微偏，躲开一个经过他身边的“人”，错身之际，蓦地觉得一阵阴寒。
他微微抬头，发现走过去的那个“人”，是一个前段时间死去的解家伙计，瘆白的一张脸，双目无神，从他身边飘过。
收回眼神，他才开口。
“鬼魂能去什么地方。”
吴邪一下就反应过来了，眼睛微微瞪大。
“你是说，这些东西全部都赶着去地府报道，拿投胎号码？”
说着，他低头看了眼脚下，迷雾缭绕。
“我们这是走到黄泉路来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走阴？”解雨臣说道。
吴邪皱眉，“就是人去阴间走一趟？”
“差不多。”
“走阴，就是有人做法，打开地府的门，控制人到阴间走一趟。以此达到见自己的亲人，或者问寿命之类目地。”
“不过，”解雨臣停了一下，“让我们走进来的那个东西，肯定不是这些目地。”
“他是想让我们永远走不出去，留在阴间。”
说着，解雨臣穿过红线，抓住吴邪的手。
“现在，我们两个可不能走散了。”
“要不然，就真的回不去了。”
吴邪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随跟着解雨臣一起埋头使劲往回走。
“等等，”吴邪蓦地察觉到了什么。
“那个东西把我们困在这里，它想干什么？”
“难道，他是想调虎离山？”
吴邪猛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场调虎离山之计，把他们两个人调走，那个东西才好去对落单的小哑巴下手！
厉鬼的目标，一直是被绑了红线的小哑巴！
解雨臣此时也道。
“没错。”
“江伊很可能出事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往回赶。”
小哑巴现在身体本来就弱，一想到她可能出事了，吴邪更是急得不行，反手抓住解雨臣就跑。
“阿宁？”
刚跑出几步，吴邪猝不及防地看见一张熟悉地惨白的脸庞。
是阿宁。
她穿着那件雨林时的黑色短皮衣，脸青白，唇发紫，脖上还有两个血洞。那副样子，和当时她死在吴邪面前时一样。
她双眼空洞，跟着前面的“人”一起往前走。
“阿宁？！”
吴邪又喊了她一声，却没得到她的回复。
最终，阿宁从他身边走过，跟在那些“人”的身后，慢慢地走远了。
此刻，吴邪不知道眼前的阿宁是鬼，还是什么。
但，如果是鬼的话，他希望阿宁下辈子就能过得好一些。
“......”
收回视线，吴邪转过身，直接对上半张血肉模糊的脸！
“啊——”
他后退几步，跌倒在地，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
原本抓着的解雨臣不见了，他刚刚握着的手，是大奎！
见他摔了，大奎用空洞无神地眼睛看了他一下，就转过头，继续往前走了。
吴邪坐在地上大喘气，心都快被吓得跳出来了。
树林的雾气越来越重了，解雨臣不见了，情况糟糕地不能再糟糕了。
更重要的是，那根红线不见了！
没了那根红线指向回去的方向，吴邪更不知道往哪里走了。
“小花！”
“小花！”
吴邪壮起胆子喊了几声，却听不到任何回复。
此时的树林太安静了，原先进来时的虫鸣和风声都没了。青幽色的雾气越来越重，渐渐地，什么都要看不清了。
有那么一瞬间，吴邪感觉自己或许已经进入了阴曹地府。
“吴邪——”
“吴邪——”
这时，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一道空灵的女声。
是小哑巴在喊他。
吴邪当即回道。
“伊伊——”
“伊伊是你吗？”
“你在哪里？”
“伊伊——”
那道声音似乎听不见他的回答，只是一遍遍地喊着他。
“吴邪——”
“吴邪——”
吴邪觉得自己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了，在昏天黑地里，辨不清方向。
鼻间，蓦地闻到一道香味，是小哑巴之前塞给他的闻香玉。
吴邪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小哑巴很可能已经出事了，正等着他去救。
冷静，冷静。
他回想起这些天看的有关茅山术的书籍，试图从中找到可行的办法。
如果这真地就是阴间的话，那他必须找到来时的路。
书中，曾写到过一个民间俗法，就是看鞋子的方向。鞋子反过来为阴，正为阳。即所谓“万物负阴而抱阳”，其大差不差。
“哒——”
吴邪脱下鞋子，往地上一扔。
两只鞋子，一正一反，指着两个方向。
“......”
玩儿我的吧？！
“果然，封建迷信信不得。”
“还是靠自己吧。”
捡起鞋子穿起来，吴邪蒙头选了一个方向就开始跑。
他仿佛置身在一片迷雾中，只能根据偶尔听到的小哑巴的声音往前跑。
“吴邪——”
“吴邪——”
或许是身上的闻香玉有一定的作用，吴邪脑中的混沌越来越清明。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他穿过一片浓重的青雾，看见最开始那棵吊着女尸的大树。
只不过，树上吊着的不是剜眼女尸，而是小哑巴！
“伊伊！”
在那棵大树上，小哑巴浑身被红线缠起来，好似披了一件红衣。被绑住的双脚坠着一个秤砣。双手手腕上的红线勒得她出血，脑袋微微后仰，样子非常痛苦。
和四姑娘山那具永不超生的尸体一模一样！
“伊伊！”
吴邪疾速跑过去，小哑巴显然是已经在这里挣扎很久了，身上的红线把她缠得很紧。
看见他，只能勉强喊他一声了。
“吴邪....”
“伊伊你别害怕，我马上放你下来。”
吴邪一边说着，一边抽出锋利的剑。对准吊着小哑巴手腕的红线，用力一劈，却直接被反弹了回来。
“噔——”
他又接连试了好几次，根本劈不开坚硬无比的红线。
小哑巴虚虚睁开眼，看着他，有气无力道。
“吴邪，别管我了，你快跑。”
“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伊伊，你别害怕，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见剑劈不开，吴邪干脆又摸出更称手的匕首，咬在嘴里。
随后，抱着大树，手脚并用的爬上去，观察了下红线的顶端。半边身子探出去，悬在半空，抓住那根红线，就开始用匕首割。
他握着匕首割得很用力，来回反复，就像是在拉长锯树。咬着牙，手下的动作不停，安慰小哑巴道。
“我会带你出去的，你不会有事的。”
被吊着的小哑巴，感觉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勒在手腕的红线上，坚韧的红线就像是刀勒进她的手里，割着她的骨头，痛得她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她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见吴邪那双清眸分外坚毅，额头结出一层紧张的汗，清俊的脸庞下颌绷紧。
“你是不是很痛啊...”
“马上，马上我就好了，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离得近了，他甚至能看见小哑巴腕上的红线勒割进了肉里，鲜血顺着她的手臂往下滑。
一刹那，吴邪就红了眼睛，心中觉得无助，但手下的动作却透着坚决。
“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一定会的...”
他的一双眸子渐渐红了，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可是那根红线就像是金刚石做的一般，根本没有要断的迹象。
因为用力，他自己的手被红线划到，竟也被割出数道细细的伤口。
或许，那具被剜眼的女尸就是被这锋利的红线割烂，绞烂了身体，成了猩红的肉糜。
“怎么会割不断，怎么会割不断呢....”
“怎么会割不断呢——”
吴邪眼眶通红，情绪也越来越崩溃。
或许，他从没如此无助过。在身边没有闷油瓶和胖子的情况下，孤身一人，面对危险，眼睁睁看着小哑巴，却救不了她。
小哑巴脑子越来越来昏，只能艰难提着声音劝他。
“吴邪，你快走，它要来了...”
她感觉到，一个极为邪恶强大的东西正在朝这里靠近。
吴邪却不肯放弃，他绝对不能再让小哑巴出事了，绝对不能。
“不，我不会丢下你的。”
“这一次就算要死，我也和你一起！”
说话间，他流血的手握住匕首，再次用力朝红线一割！
手上腥红的血液顺着匕首，流到红线上，“哧——”的一声断裂，小哑巴就落到了地上。而吴邪也因为抓空，跟着摔倒在地。
“砰——”
来不及顾及自己身上的疼痛，吴邪翻身爬起来，就去扶小哑巴。
“伊伊，你没事吧。”
小哑巴面白如纸，声音虚弱。
“吴邪...那个东西来了..快走...”
“好。”
吴邪赶紧背起小哑巴，却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
周身，青幽色的迷雾铺天盖地，阴冷的感觉来自于深处地底，寒意直直刺进四肢百骸，像是成千上万的针密密麻麻地扎了过来。
“吴邪...”
背上的小哑巴轻轻拍了下他，指着树下的一个地方。
吴邪顺着看过去，发现是两只带血的眼球，落在地上，正直溜溜地看着他。
他还来不及害怕，就见那两只沾血的眼球转了转，好像是动了，看着他背后的一个方向。
这时，小哑巴虚声道。
“朝它看的地方走....”
“好。”
吴邪没有多问，捡起地上的剑，拔腿就跑。
周围全是青雾，吴邪像个瞎子一样，闷着脑袋，背着小哑巴就朝那个方向卖命的奔跑。
“它来了....”
小哑巴忽然轻声道。
闻言，吴邪下意识就要回头看，却被小哑巴把他的脑袋按住了。
“别看。”
“一直往前跑。”
“好。”
小哑巴趴在他的背后，双手搂紧吴邪的脖子，感受到那股邪恶阴冷的气息越靠越近，而她小指上的红线也越来越烫。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直起点身子，偏头看了一眼，又猛地把脑袋缩回来。将脸埋进吴邪的后背，好似一只受惊的鹌鹑。
察觉到背上的异样，吴邪抽空问道。
“怎么了？”
小哑巴就又说了一句。
“吴邪，你千万不要回头看。”
听到小哑巴反复强调这句话，吴邪有些奇怪，问道。
“为什么？”
小哑巴就开口解释，语气有点像张起灵。
“活人走阴莫回头，魂落阎罗追不成。”
这句话，是张起灵告诉她的。
之前，吴邪也在茅山术的书中看到过类似的说法，说是阴间无回头路，要是一回头，就再也回不去了。
“还有，”背上的小哑巴又补了一句。
“还有什么？”
“那东西长得也太磕碜了。”
背后的小姑娘忽然嘀咕出一句东北话，要不是时候不对，吴邪或许真地会笑出来。
也是，闷油瓶好像就是东北那边的，小哑巴会说东北话，也不奇怪。
冷冷的青雾从耳畔一阵又一阵拂过，吴邪背着小哑巴，不知道跑了多久。两条腿如同灌铅，越来越沉重。
好几次，吴邪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摔得头破血流，浑身是伤也不敢停，背起小哑巴又跑。
终于，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点微光。
待身边的最后一丝青雾散去，吴邪猛地从阴冷里抽脱出来，恍惚有一种刚从阎罗殿里逃命出来的劫后余生感。
头顶的月亮探出来头，洒下清冷的银辉。
不远处的院子里，传来那些老外喝酒吃肉的声音。
一刹那，才有一种灵魂归位的感觉。
吴邪把小哑巴放下，就看见解雨臣昏倒在离他不远处的地上。
“诶，你们去哪儿了？”
这时，黑瞎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见吴邪和小哑巴均是狼狈的样子，不解道。
“你们被谁打了？”
“我这刚把那群老外糊弄回去，一转身，人就不见了。”
吴邪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冲他无力地摆摆手。
“.....”
树上的那具剜眼女尸还被吊着，黑漆漆的眼眶空洞着，挂着血痕。
吴邪想着之前看见的那两颗眼珠子，难道是眼前的女人地？
正想着，就见小哑巴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树前，跪下来，端正地给女尸磕了一个头。
“.....”
而后起身，见吴邪不解地看着自己，小哑巴就解释道。
“她的眼睛被厉鬼带到了那里，刚刚，就是她在给我们指路。”
闻言，吴邪也给人磕了一个头，问道。
“她现在也去阴间了吗？”
小哑巴摇头。
“她没有眼睛，还在找路。”
“厉鬼带走的东西，不入阴间轮回，她以后都没有眼睛了。”
吴邪知道，这个以后是指女人的下辈子，乃至生生世世。
想到这一点，吴邪再看那具女尸已经不觉得可怖了。
“我会找人把她带回去安葬，请大师好好超度的。”
解雨臣是在回营地后醒来的，据他说，他也是在迷雾里走了好久。后来，看到了一对沾血的眼珠子，一直盯着自己。
他觉得似乎是在告诉自己什么，就一路这样跑出来了。
而那具女人的尸体，被伙计们连夜送回了长沙。
听说，女人跟着的那个盘头地中海当时就昏了过去。在女人下葬的时候，棺材一直都盖不上，还是请了大师超度，才得以盖棺埋土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经过这一晚上的惊心动魄，几人皆是身心俱疲。回到阿贵家后，很快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来了，处理过伤口后，就都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吴邪起床后，来找小哑巴，在房间外喊了好久都没听到回答。
担心她出事，吴邪直接推门进去了。
“伊伊？”
一进屋，却发现屋里空空荡荡地，一个人都没有，张起灵的那把小黑金也不见了。
房间的桌上，只留着一张纸条，上面用和他极其相似的瘦金体留了几句话。
吴邪看完后，顿时夺门而出。
跑到院里，正碰上解雨臣和潘子，看他急色匆匆，问道。
“三爷，你这着急去哪儿啊？”
吴邪脸色焦急，急切道。
“伊伊一个人去张家古楼了。”
“我必须马上进山！”
与此同时，被吴邪担忧的小哑巴，已经在天亮时到达了山中的大湖。
青山层峦叠嶂，山石参差不齐，在看似毫无规律的景象下，也藏着有关于张家古楼的阵相八卦。
按照“影”给的地图，小哑巴找到了一个掩在乱石林里的小洞口。
经过昨晚上的那一事，小哑巴知道自己不能再跟着吴邪他们一起走了。不论是因为她身上的“影”，还是红线，都成为了太多不确定的危险因素。
所以，她决定自己进入古楼。
如果能找到张起灵他们，那她就拼命把张起灵他们送出来。
如果她坚持不到找到张起灵他们，那她至少没有害到吴邪。那时候，她就想办法把自己困死在古楼里，让“影”不能害人。
如果，如果张起灵和江月没了....
那，她也要和他们在一起。
“砰——”
那把泛着寒光的剑，凌厉地朝狭小的洞口一劈。掩在洞边的小碎石就纷纷落下来，七零八落。
一个幽深的洞口彻底显现出来，未知的黑暗，让人从心底生出恐惧。
“好黑啊...”
“江伊，你胆子这么小，进去也是送死。”
脑子里，猝然响起“影”的冷嘲。
小哑巴立马道：“你还出不来呢，少小瞧别人。”
“影”就没说话了，可能是被气到了。
自从昨晚上之后，小哑巴感觉到张起灵的气息再次削弱，她就能时时刻刻听到脑子里“影”的声音了。
看着黑黢黢的洞口，小哑巴从口袋里摸出一支手电，打开。右手紧握着伊水剑，心中忐忑，但还是坚定地走了进去。
进去后，就是一条极长极狭窄的甬道。
两边的石壁里，有很多奇形怪状的影子。
这些东西就是密洛陀，也叫石中人，在感知到温度升高的时候就会破墙而出。
在湖底的时候，小哑巴已经见识过这东西的厉害了。一路都小心翼翼地，不敢惊动他们，但还是招出来几个。
“砰——”
甬道的石壁开始破裂，那些影子挣扎着，从石头缝里伸出手，张牙舞爪。
小哑巴顿时被惊了一跳，左手的手电都被吓掉了。
“嗤——江伊，你这么害怕，不如早点自己一刀了结，让我接管身体算了。”
小哑巴现在没心情和“影”吵嘴，右手握紧长剑，看着即将破墙而出的密洛陀，眼神如临大敌。
事实上，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面对这些，心里根本没底。更不消说，因为张起灵出事，她的身体也弱得过分。
等密洛陀过来，可能会直接一巴掌给她拍进地里，和土地公公说哈喽。
“咔——”
“砰——”
两三个密洛陀猛地破墙而出，坚硬无比的身体僵硬着朝她走来。
小哑巴猛地举起剑，大喊着给自己打气。
“啊啊啊啊啊——”
“我刺死你们啊啊啊啊——”
她一边大叫着，一边跑到密洛陀面前。
然后，灵性朝“人”嘎吱窝下一躲，蹿了过去。
紧接着，又重复同样的操作。利用自己灵活的娇小身体，接连从好几个密洛陀的嘎吱窝下蹿过去，速度快得跟个小耗子似的。
“.......”
她感觉到脑子里的“影”顿时无语了，梗着气，一直想骂脏话。
好一会儿，才冒出一句。
（江伊，你真给张起灵丢脸。）
“胖胖说过，敌人太强咱就撤，丢脸总比丢命强。”
“等我找到张起灵了，他一定会给我报仇的。”
小哑巴可不在意丢不丢脸，现在能逃命才是重要的。密洛陀那么厉害，打在她身上多痛啊。
听话，“影”冷冷哼了一声。
（真没出息。）
（不知道你哪点像张起灵。）
“砰——砰——砰——”
那几个密洛陀反应过来了，又追了上来。
小哑巴顺着甬道一直往前跑，两侧石壁里的密洛陀也都有要苏醒的迹象。
稍一不察，一个密洛陀直接抬手在她的肩膀上抓了一把，衣裳破了，肉直接被抓下来一块，痛得她呲牙咧嘴。
“镫——”
小哑巴反手一剑劈开密洛陀的手，根本不敢停，捂着露出白骨的肩膀，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狭长的甬道渐渐褪去，面前出现一扇敞开的石门。
小哑巴赶紧跑进石门，浩浩荡荡的十多个密洛陀已经追着她来了。她转身，又将石门用力地合上，才勉强拦住发了疯的密洛陀。
“咚——”
石门一关，原本的机关也开始运行了，密洛陀们轻易进不来，她暂时可以休息一下了。
肩膀上的伤口，鲜血顺着衣服蔓延开，浸湿了后背。火辣辣地痛，像是加了辣椒水在没有皮肉的骨头上烧，烧得她浑身出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小哑巴死死咬着牙，扯下衣服上的一块布，学着吴邪之前给她包扎的样子缠起来。
石门外，一直有“咚咚咚”的声音，是密洛陀在撞门。
包扎好伤口后，小哑巴已经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是汗还是血了。
突然，她有点想哭。
黑暗中，她额头上全是痛出来的汗水，发丝乱糟糟的贴在脸颊两侧。那双清莹的杏眸骤然泛红，透明的泪水便蓄了起来。
“吴邪....”
她声若蚊蝇，喊了一声吴邪，语气中全是害怕和委屈。
她是不是不该自己一个人跑进来，真地好痛啊.....
“怎么，后悔了？”
“才刚刚进来不久，你还有机会回去找吴邪。”
“影”又开始在冷嘲热讽了。
“江伊，反正张起灵也活不了了，你还不如回去再多看一眼吴邪呢。”
“以你现在的水平，连进古楼蹚机关都没资格。”
“你真得好烦——”
小哑巴蓦地哭出声，又赶紧用手背去抹眼泪，抽抽嗒嗒地开始还嘴。
“你怎么那么烦呜呜呜——”
“明明和张起灵长得一样，你的话怎么就那么多。”
影：“.......”
“明明是他和我长得一样！”
小哑巴完全不理“影”的怒吼，心里的害怕和委屈犹如洪水开始泄漏，语无伦次道。
“我就是胆子小，就是怕痛又怎么样，你有本事就出来打我啊。”
“我是不像张起灵，但是他肯定更喜欢我，不喜欢你呜呜呜——”
“我就不回去，就不回去，就要去找张起灵，气死你呜呜呜——”
影：“......”
“闭嘴，哭得烦死了！”
“影”的语气，冷漠又不耐烦。
“就不！”
“呜呜呜呜呜——”
随即，小哑巴扯着喉咙，嚎得更大声了。
之后，“影”就一直不出声了，应该是被烦得懒得搭理她。
过了一会儿，小哑巴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爬起来，拿着剑又继续往前走。
开口，坚定道。
“我一定会找到张起灵的。”
“呵，又开始说大话了。”
“影”讽了她一句，在他看来，小哑巴完全是在濒死挣扎罢了。
小哑巴一把抹掉眼泪，脆生道。
“等我找到张起灵，第一件事，就是让他揍你。”
“影”：“......”
神经。
话落，小哑巴握紧手中的剑，杏眸坚定，又继续往更深处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