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阴刀镇西
四川,峨眉山。
坐了一天一夜火车的小哑巴背着包从火车站出来,有些腰酸背痛。其实临走前王胖子和解雨臣问了她,用不用给买飞机票的,但是她害怕这两位人精顺藤摸瓜查到她的踪迹,于是直愣愣自己买了火车票,还换乘了两次。这一天一夜,折腾得她够呛。
时至下午,人并不算多。只有十几个黑.车司机在她一出站的时候,就一窝蜂地涌上来,用不标准的□□招呼着,同时来抢拿她的包。
“妹儿,妹儿走哪滴?”
“峨眉三(山),峨眉三(山)切不切?看猴子。”
“洛三,洛三石头(乐山市里),大佛大佛看不看?”
“..........”
其中不乏乐山和当地峨眉山的方言混杂,隐约还有些其他地方的口音,好像在说绕口令唱歌一样。
小哑巴听得满头雾水,好不容易从一堆司机抢回自己的包,脑袋上兜帽都歪斜到一边。她重新理了理帽子,问。
“我要去瓦屋山,能走吗?”
话一出,黑.车司机们率先哗然一片。
“哇呜三,喔唷,有点远哦,百多公里,你个人哇?”
小哑巴勉强辨别出意思,是问自己是不是一个人去,点点头。
“对。”
瓦屋山距离确实太远了,不像峨眉山乐山市中心一脚油门的事,而且也没这两个地方的风景有名。一个峨眉金顶,一个乐山大佛,全国有名嘛。相比起来,瓦屋山就显得太幽僻了。加上交通的原因,所以平时去的人,并不是很多。
今天天气冷,瓦屋山来回一趟,得深夜去了。黑.车司机们不是特别想去,他们还是比较乐意赚热门路线例如峨眉山乐山大佛的钱,一次可以拉好几个人,稳赚。
“诶,她切呜哇三,有人跑不?”
有司机帮她在人群中吆喝了一声,如浮萍打水,没些声响。人群渐渐散了,又瞄上其他的潜在顾客,一股脑涌上去。
小哑巴拍了拍自己的包,背好,心想只能看有没有班车或者大巴车过去了。
“你,你要切哇呜三啊?”
人群散后,一个穿着水泥灰外套,耳朵上夹支烟的小伙子双手插进袖口,走过来。风大,吹得他的脸有点红,干裂,皮肤黝黑。
小哑巴点头,“你去吗?”
小伙子挠了挠脑袋,像是不太好意思,说。
“确实太远了,那里。”
小哑巴会意,直接问。
“多少钱能去,我包车。”
小伙子露了笑脸,干裂的红脸显出一点朴实的狡猾,但并不讨人厌。将手从袖子里拿出来,比了个数字。
“五百,我晓得条小路,天黑前就能带你进山。”
小哑巴当即从包里抽了五张红票子给他,小伙子收了钱顿时热情起来,领着她上了街对面的一辆灰色面包车。打开车门,用袖子拍了拍车座上的灰。
面包车并不新,甚至有些破旧。或许是经常拉客的缘故,车里有各种各样的味道混杂。
“妹妹,你去哇呜山,看风景哇?”
上了车,小伙子踩下油门,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一身黑,戴兜帽的女孩,觉得神神秘秘的。心想现在的姑娘,打扮可真有个性。
“嗯。”
小哑巴应了声,并没说太多。
小伙子当即热情介绍道。
“看风景好哇,我跟你说,哇呜三的风景好看得很。树子多,空气好。那些竹林啊,长得高得很。鸟也多,啥子红腹鸡,白腹鸡。还有猴子,鹿,小熊猫儿!”
他介绍起来,手舞足蹈的,倒是很有意思。
“还有还有,你要去山上的话,可以去看瀑布,双龙瀑布,浴仙瀑布。还有溶洞,冬天的时候,还有雾凇冰瀑,美得很。要我说啊,其实比啥子峨眉山乐山青城山都安逸。我屋就是呜哇三(瓦屋山)脚下的,真的,每天早晨起来舒服得很。”
许说越说越来劲,这人竟然将实话都说出来了。感情他就是瓦屋山的,这一趟就是回家。
小伙子也意识到了这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小哑巴。
小哑巴倒是没计较,反而向他打听起来。
“我听说,山上有个鸳鸯池对吗?”
小伙子:“对头,那里风景也好看。就是看到有点吓人,水都是黑得,像面镜子,你往下看,黑黢黢的。”
“我听老人说啊,以前那个水下头还有东西。”
小哑巴装作很好奇,问道。
“有什么东西啊?”
小伙子就砸吧砸吧嘴。
“我也不晓得,估计就是大鱼之类的吧,反正这么多年也没人看到过。但是哈,妹儿,到了鸳鸯池就不要乱走了哦,按到景区地图耍。乱走,到时候是出不来的哦。”
小哑巴不懂,故意问道。
“为什么呀,里面有野兽啊?”
小伙子又挠挠脑袋,像是有点苦恼的样子,纠结着该不该说。
“哎呀,那些地方没得啥子野兽,有也在深山里头。就是鸳鸯池那边,东南方向,千万去不得,进去了就出不来了。以前转去好多年,出了好几回事了。那里头啊,一进去,魂就丢了,找不到出来。”
小哑巴心道,终于说到正头上来,于是俯身,往前面凑了凑,继续用好奇八卦的口气问。
“这么吓人啊,魂丢了?里面......有鬼呀?”
小伙子往旁瞟了一眼,刚好看见她微掀兜帽下的小半张脸,白皙细腻,像玉一样,心道这姑娘肯定长得挺好看。当下听见她好奇,心里不禁有点飘飘然起来,继续讲故事。
“那里啊,我们当地人都不敢去。几十年前,十几个村民进去,都没出来,魂落到里头了,找不到方向,全部死到里头了。”
“后头还有来考察的,也是,一进去,根本找不到方向。指南针,罗盘都用不了,手机也没得信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听过一句话没得,‘迷魂凼,奇中奇,进得里面来,生还不容易。’”
小哑巴配合得“哇”了一声,模样害怕道。
“那么恐怖啊,叫迷魂凼?”
小伙子:“对,意思就是一进去,就找不到方向了,就像没了魂一样。”
小哑巴又往前蹭了蹭,唇边露出两个小梨涡,笑问道。
“那你知道这么多,你有没有进去过啊?”
“我嘛,我.......”
小伙子手把着方向盘,说话时不自觉往旁边瞟,看见那小半张漂亮的笑颜,俏丽乖巧,很容易让人生出喜欢,半点不设防。
“其实不瞒你说,我小时候也悄悄进去过,还走到过里面。确实好吓人,那些竹子很高很高,就像要长到天上去了。白天走在里面,就像晚上一样。那些竹子还会动,我明明砍倒了几根,一转头,它又长起来了。”
说到这里,他后怕得直摇头,身子打了个冷战。
眼神恍恍,似乎回到了多年前那个盛夏的下午。他和小伙伴一起冒险,走进了老人口中的“黄泉路,迷魂凼。”里面很冷,大夏天冷得他起鸡皮疙瘩。长到天上去的竹子,明明用刀砍倒,但一转眼就长了起来。太阳都渗不进那个地方,阴暗昏沉,就像传说中死人走的黄泉路。
“还有就是雾,大雾,黑色的!突然就钻出来了,山上到处都是,我连走在前面的人都看不清。”
“雾一起,就多了很多声音,鬼的声音!那些迷路在里面走不出来的人,全部都在哭。很多的手来抓我,把我往雾里拖...........”
后面,后面他怎么走出来的?慌乱地往外跑,但根本辨不清方向。还是看见有条小溪,他灵光一闪,跟着水流逃了出来。而那个和他一起进去的小伙伴呢,出来后,人就神神叨叨的,傻了。据说,是魂落在里面了,没跟出来。
后来,那家的大人来闹,他爸妈也拿着棍子抽他,谩骂,下跪,磕头...........他直到现在都在后悔,那个下午,他为什么要鼓动小伙伴去那里。
思及此处,小伙子不由吸了吸鼻涕,仰起头,将热泪倒回眼眶,没再说话了。
车里顿时安静下来,小哑巴往后座靠了靠,兜帽下的脸若有所思。
“影,你确定那个人住在那里?”
迷魂凼,怎么听,也不像有活人的样子。那个人,该不会是个鬼魂吧?
“影”冷哼一声。
(那个骚人,就爱这些地方钻,阴间魂嘛。)
(再说了,要是那地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还守得住什么?)
听起来,那人是在那个地方守着什么东西。那么抛开迷魂凼的那些恐怖传说来看,失灵的罗盘,辨不清方向的林子,鬼魂的哭嚎........其实很像一个布下的阵,或魇。
如此设置,防外人进入,一定是守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北漠引西山,南河望东海。”
那句话,指向得其实是四个地方,也是四个人。
“影”说:(早在阿奇和岑真之前,白荧身边就有四个身手超绝的张家人。其实他们最先追随的是张起灵,但因为他那个破记性,记一次,忘一次。所以,后来这四人就直接和白荧联系了。他们,都是那个计划的实施者。)
(当年事逢变故,这四个人就隐入了暗中做事,各守一方。这些年,也不知道他们的状况如何了。)
(这四个张家人以代号相称,计划没完成前,都不得使用本名。四人里,两男两女,各有所长,在自己的领域都属于登峰造极之辈。)
说到此处,小哑巴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
“朱厌?”
“影”:(没错,她就是其中之一。)
(朱厌,张家第一下魇高手,以尸为魇,迷幻万千。性情狠辣,外号血衣美人蕉。负责守北方,也就是你之前去的古潼京。)
小哑巴:“张家第一下魇高手?还有别的人会下魇吗?”
“影”:(没了,她是唯一一个。)
小哑巴:“...........”
“影”:(所以她是第一嘛。)
小哑巴:“为什么叫血衣美人蕉?”
“影”冷笑一声。
(据说当年她在塞外的时候,有伙不怕死的犯在她的地盘上,没一个能逃脱她手的。日光下,衣服上都是血,随风猎猎舞动。加上她喜欢穿一身红衣,远远看去,艳丽无比,就像一丛血养的美人蕉。)
听起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想必她当年,一定风采无双。
但是最后怎么会把自己当做阵物,永远地困在了大漠中自己造的魇里,令人唏嘘。
小哑巴:“那其他三个人呢?”
朱厌都这么厉害了,那其他三个人岂不是加起来能大闹天宫了。
“影”:(阴刀镇西,细骨南,朱厌居北无人烟,孟极隐尘间,东海望,待首。)
(北漠引西山,这个西山,就是由阴刀负责的。)
(阴刀,这个人是个刀客,痴迷锻刀练刀。当年号称,天下第一刀。)
小哑巴心想,这个称号和“血衣美人蕉”比起来,就有点雷了,感觉很平常。
“影”:(可他的诨号,其实是叫做‘阴邪刀。’他使刀的招式非常奇怪,吸纳众家所长,为己所用,结果他妈的最后临门一脚却练偏了。刀刀邪门无比,连刮出来的风都骚气十足。)
小哑巴:“啊?”
怎么事情发展成这个走向了?
“影”:(要老子说,这货当年就不该自大去跟张起灵比划那两下,结果十招败在张起灵手上,从此就疯魔了。到处学刀,妈的最后都走火入魔了。)
(不过,现在的话,他的刀,估计能和张起灵四六开了吧。)
小哑巴不禁咂舌,怎么感觉像电视剧里和天下第一切磋后疯魔了的人,最后剑走偏锋,练邪.功,走火入魔了呢?
嘶——看来当年张起灵是给他打出了阴影,不会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吧?
小哑巴:“那其他两个人呢?”
“南河望东海”所指向的两个人,又是怎样的神仙?
“影”:(细骨和孟极,一个鬼骨巫仙,一个黑鸦渡。这两人,一个比一个难缠。)
(不过,孟极的话,你应该很容易就过关了。)
小哑巴:“为什么?”
“影”:(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还是先别想其他了,专心应付眼前的阴刀吧。)
(当年布下计划的是白荧,他们只认白荧。加上这些年的埋没和散乱,要想让他们听你指挥配合你行动没那么容易。要执行计划,你首先得让他们认可你。)
小哑巴有些讪讪,“怎么认可,我总不能一个一个打服他们吧?”
当时一个朱厌都要了她不知道多少条命。这剩下三个,还不得把她片成片,玩出花来啊?
“影”:(打服?呵,你还真敢说。)
(还是想想到时候怎么跪下,求他们放你一马好了。)
(江伊,这几个人的关你都过不了,就别提什么完成计划了。)
小哑巴心下了然,这也是一道考验,同时也是“影”先抛出来的拦路虎。要是翻不过去,她也别提什么以后了。
朱厌,阴刀,细骨,孟极。
血衣美人蕉,阴邪刀,鬼骨巫仙,黑鸦渡。
不管怎么说,她已经过了一关了。小哑巴强打起精神,乐观地想,大不了就是再多“死”几次。无论他们服不服,这个计划,她都必须实行。
“咚——”
车子拐进山路,变得有些颠簸。
开车的小伙子叮嘱她坐稳了,后面要过山洞,路还有长。
小哑巴靠着后座,垂首,整张脸缩进大大的兜帽。随着颠簸,竟然渐渐睡了过去。
恍惚中,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周围是一片浓厚的黑雾,她在雾里一直往前跑,找不到方向。前面,忽然多了四个人影,背对着她,两男两女。她认出其中一个是朱厌,喊了她一声。
“朱厌。”
一个女人便转过身来,穿着鲜妍的红衣,在漆黑的雾中红得放光,诡艳秾丽。
她勾起红唇,笑得美艳。右手托起,掌心盘旋着一团雾状的黑烟。
“小鬼头,我教你的下魇,好好练啊。”
“老娘可就你一个传人了。”
小哑巴忙点头,“我会的,谢谢你。”
接着她看向另外三个人,一个男人肩上抗刀,两条腿却扭出一个妖娆的姿势,看起来好像在参加健美比赛。另一个女人左手兰花指像是掐着什么,忽然右脚往旁迈跨一步,同时右手甩出条什么东西,声音无比刺耳。
视线挪动,最后的那个男人比其余三人要矮一些,身形清瘦。看起来是最普通的一个,既没有拿什么东西,也没有任何动作。慢慢地,他的身影变浓,和周围的黑雾混杂在一起,像是快要消失了。
接着,四人忽然让开一条路,走出一个穿白衣的女人。她的衣裳上好像镀了一层萤光,微微发亮。一路走来,驱散周围的黑雾,温柔娴静。
那张皎丽白皙的脸庞渐渐清晰起来,是“江月。”
不,应该是白荧。
她早该知道的,也早就知道的。
“白荧。”
小哑巴喊了她一声,心中对她生出无限的亲近。
白荧弯唇笑了笑,眉眼温婉,站在四个人的中间,静静看着她。
“你一定可以的。”
小哑巴答应她,“我一定可以的。”
............
“哧——”
面包车稳稳停在瓦屋山景区门口,天色阴沉,云压得很低。
“妹妹,到了。”
小伙子率先将脑袋探出窗外,看了看,突然想起来什么,有些不好意思。
“忘了和你说了妹妹,下午两点过后,就不能进去了。”
小哑巴摸出手机一看,已经五点半了,山上的游客陆陆续续都在往外走了。
小伙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担心她以为自己故意骗人来好赚个车钱,于是道。
“要不这样吧,今天你是肯定进去不了了,要不找个地方住一晚上?我家就在附近,你愿意的话,可以将就一晚。我明天出车,顺便把你送过来。”
小哑巴本想就近找个酒店或旅馆住下,但居然全部满房,而且开房的话也容易留下踪迹。折腾一番下来,倒是只能去小伙子的村里住一晚了。
小伙子叫黎平,家就在瓦屋山附近的一个小村子。车子顺着小公路开进去,沿途还有不少家庭式的农家乐,花绿的招牌看起来颇为朴实。但今天天气不好,没什么人,路边也没主人家招呼。
车子很快开进一幢青瓦白墙两层民房的院坝,是传统的川式建筑,两面斜顶,并没有像村里的其他人家一样做点小生意。屋檐下,一个穿青蓝衣裳五十岁左右的妇女坐在小板凳上,正在择菜。看见车子开进院坝,顿露出喜色,起身招呼道。
“平儿回来啦。”
黎平下车,喊了一声“妈。”随后看向这边,和妇女解释情况。
过了会儿,妇女朝小哑巴笑了笑,用地道的方言招呼她进屋坐,让黎平好好照顾客人,她则拐进厨房热火朝天的做饭去了。
“走嘛妹妹,外头冷,进屋坐。”
黎平过来招呼她,小哑巴背着包打量了一下这幢民房,忽然想起他之前说的那个“丢了魂”的小伙伴,于是问他能不能带自己去看看。
听此,黎平面露难色,也觉得十分奇怪。
“妹妹,你去看他干啥子?”
小哑巴就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其实是个巫医,对于失魂这方面的病症有些研究。听他刚才的描述,觉得那个丢魂的人,或许有办法医治。
黎平半信半疑,“妹儿,你莫诓我哦,你这么年轻,还是个医生啊?”
医生嘛,肯定是岁数越大医术越高啊,他是这么认为的。这么年轻,她会看个什么病哦?看她这身打扮,倒是神秘神秘的,和啥子巫医能挂上点边。但是巫医,听起来不像啥子正经医生哦。
小哑巴微微一笑,摊开素白的手心,黎平一脸问号。再接着,她翻转手腕,指尖轻颤,如同在拨动一根看不见的弦。
忽地,一只黑色的毛蜘蛛从她的袖口慢慢爬出来,跟随着她手指的颤动,慢慢爬向她的指尖。
黎平当即“嚯哟”一声,心道现在的姑娘耍得东西是有点不一样诶。
这时,她拿起黎平的一只手,将黑蜘蛛渡到他的手上。黎平惊得瞪大眼睛,连连道:“妹妹,要不得要不得要不得哦,有毒没得哦这个蜘蛛,快拿下去。”
小哑巴一脸淡定道:“这是我养得蜘蛛,可以找出你身上的病痛。”
黑蜘蛛爬得飞快,几只脚张牙舞爪的,三两下就蹿到黎平的肩膀。
小哑巴:“你肩膀有问题,每逢下雨天就疼痛无比,就是风湿。”
黎平本来还有点怕,一听,当即露出惊讶的神色。
“妹妹,神医呀!我就是肩膀上有风湿。”
小哑巴点点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你别动,它会帮你治病。”
黎平一听,瞬间不敢动了,僵在原地。眼珠子努力地往自己的肩上瞟,黑蜘蛛已经围着他的肩膀爬了一圈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蜘蛛爬过的地方,好像真地酥酥麻麻的。
两分钟后,小哑巴上前一步,拿走黑蜘蛛,借这动作,快速地在他肩上的穴位点了几下。
“好了,是不是觉得轻松多了?”
黎平动了动肩膀,脸上渐渐有了笑容,继而扩大。
“真的有用,妹妹有点厉害哦,我还从来没见过用蜘蛛治病的。”
小哑巴弯唇一笑,“现在可以带我去看看了吗?”
“好好好。”
黎平当即带路,走在了前头。
“影”在心中冷笑。
(就和王胖子待了几天,净学些歪门邪道。)
小哑巴得意道:“有用不就行了。”
蜘蛛嘛,是她刚才随手逮得,藏在袖口里,手指一动,它自然会跟着出来。至于肩膀风湿嘛,路上她都看见黎平按肩膀好几次了,加上今天阴天,很好猜。借着蜘蛛遮掩,再快速敲击他肩上的几个穴位,短时间见效很快。
那个丢魂的人,她得去看看,提前了解一下迷魂凼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如果真是“魇”的话,她或许能想想办法。
“就在前面,我,我就不去了,妹妹,我在这里等你。”
黎平脸上蒙上几许内疚和羞愧,送她到村边的一棵大树下,远远指着远处的民房,就不肯靠近了。
小哑巴了解他的想法,并不勉强,朝他点了下头,自己就沿着小路去了。
她一走,黎平就闪身躲进了树后。这些年,村民们看见他回来都免不得念叨几句,流言碎语,能将人击垮。他每次回来,也都是悄悄给家里和他们家送了钱,就连夜离开。
远远地,他看见小哑巴进了那户人家的院坝,和一个妇女聊了几句,女人露出满脸不信的神色。不知道小哑巴说了什么,她还是带着小哑巴进了屋。
黎平扒着树干,扭转了几个方向,终于看见敞开大门里的情形。
一个流着口水的男人躺在躺椅上,不时抽搐几下,真真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黎平霎时红了眼眶,使劲吸了吸鼻子,这么多年,他一直痴痴呆呆的。
隔着几块地,他并不能看清小哑巴的手上动作,只看见她快速在男人身上点了几下,人当即没再抽搐了。见此,黎平不禁抠紧了树干,指甲嵌进树皮里。
“别,别来追我,别追我,别追我........”
屋中,情况却并没有黎平看见的那么轻松。男人只是停止了抽搐,但嘴里依旧痴傻地重复着一句话,神情看起来很恐惧。
“别,别追我,别追我........”
小哑巴神色凝重。他这副模样,确实是陷在了魇中。但并没有完全陷入,相当于还有一半的意识卡在魇外。数年来,他一直被困在魇中的林子,不停逃跑,不停挣扎。
当年的林子里,或许出了什么情况,才导致他误打误撞没有完全陷进魇里。其实也还算是幸运,如果完全入魇,就彻底没救了。
因为,这个“魇”明显比朱厌的魇阵还要高深不少,她解不了。
小哑巴只能按照自己晓得的解魇方法,先对男人进行平复舒缓。几个大穴打下去,男人不再重复那句话,恐惧的神色渐渐恢复平静,最后安静地躺在躺椅上。
她对一旁男人的母亲叮嘱道:“过几天,他应该会短暂清醒一次。千万别让他受到刺激,雾,林子,当年他进那个地方一切相关相似的东西,都别让他看见。”
男人母亲眼含热泪,连连点头,感谢间就要给她跪下,小哑巴赶快将人扶住。
出了屋,踏上来时的小路,远远地,黎平就迫不及待地从大树下钻了出来。
“妹妹,怎么样,医好了吗?”
小哑巴心情有些沉重,男人并没有好转,只是在那个魇中短暂地休息,暂时停止了轮回。要想真正治好,得去当年出事的地方看看,找到阵物,才会有转机。
黎平一听,急起来。
“妹妹,去不得去不得,进去咯就出不来咯。”
他生怕小哑巴一个冲动闯进迷魂凼,那样他罪过不是更大了嘛,一路上都在念“千万不能去。”在得到小哑巴的“不去”后,才堪堪擦去额头的汗。
晚上的时候,黎平母亲做了一桌子菜,腊肉,鸡鸭,都是地道的川式风味。小哑巴吃得开心极了,肚子胀了个浑圆,直打饱嗝。
洗漱后,她躺在床上查迷魂凼的资料,众说纷纭,一时也没法从中找出有用的信息。不过,里面确实出过不少事。进去之后,首先辨别方向就是一大难题,其次就是大雾。能见度据说只有几米,她还得在其中找到阵物,难度不可谓不大。
九点多的时候,王胖子忽然打来电话,问她怎么一跑出来就没个信了。
“胖胖,我昨天才走的,今天才到地方,能出什么事呀。”
她有些无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离家出走一礼拜没消息呢。
王胖子:“嘿,你个小丫头,出门在外有点戒备心行不行?知不知道一分钟能出多少事?”
“出门时候答应得好好,勤来电话,这才多久,一天!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没有。”
“少来。”
接着问她吃饭没,在干什么,啪哩啪啦一通追击。
小哑巴只得老实交代,除去一些关键,都一一和胖首长汇报了。其实他不打电话,自己明天也得打的,到时候她就进山了,里面没信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得提前说。
王胖子一听要进山,还几天都没消息,当即又要炸。小哑巴赶紧哄了他几句,让他早点睡觉,胖胖最后傲娇的一哼“爱干嘛干嘛切,老子抱着我那大金猪睡觉去了。”
挂完电话,小哑巴又想起买山的事。路上她都和黎平打听了,这一大片,方圆好几百公里都属于待开发的风景区。别说买了,承包的事都别想了。
山买不了,那之前凑得钱不就砸手里了吗?
算了,当务之急,是先见到那位“阴邪刀”再说。
.........
第二日清晨,黎平出车,先将她送到了瓦屋山风景区的大门口,离开前都还不放心,叮嘱道。
“妹妹,那里千万不能去哦。”
小哑巴换上提前买好的加厚黑色连帽外套,将帽子拉上。背好包,同无数游客混在一起,买了门票和索道票,很快便到达了海拔一千一的鸳鸯池。
鸳鸯池果真和黎平说得一样,整个湖面一片漆黑,寂静无比。往里看的时候,只觉得池水骇人无比,不晓得水底藏了什么庞然大物。
周围的游客看过后,都往下一个景点走去。只有小哑巴忽视了景区的警示标志,朝鸳鸯池的东南方向走去。
同时在手机上给远在北京的王胖子发出一条消息“胖胖,我进山了,出山时间不定,出来了会给你打电话的。”王胖子很快回过来叮嘱她一切小心,要是十天半月都没消息的话,他就要开着战斗机过来轰炸了。
迷魂凼这个地方嘛,早在明朝就下令成了禁区,现在也是风景区的未开发区域。路不算好走,林间小道,经常有倒下的树枝拦路。
大概走了半个多小时,山峰上出现一块石碑,上面写着“瓦屋”二字,下面几个字藏在树枝杂草下,看不清。
小哑巴站在石碑旁,望着远处雾气缭绕的青山,其中似乎萦绕着一道似有若无的青灰色,衬得神秘诡谲。
“从这里过去,就是传说中的迷魂凼了吧。”
“《山海经》中曾写‘蜀中东有峨眉,西有瓦屋。’”看来“北漠引西山”“西山”的方位,并不是针对一个特定的点而言的,而是有着一定的变化。
翻过一座山坡,紧接着便是下山路。杂草丛生,树枝倾倒,完全找不出能走的地方,小哑巴只能从背包里掏出刀生砍一条路出来。
好不容易下到山脚,准备再次上山时,刀往草丛里一砍,霎时飞出一条三米长的过山峰,三角脑袋高高竖起,猛地就朝她袭来。
“哧——”
小哑巴立即开始逃亡之路,被追得哇哇大叫。
“不是打草惊蛇嘛,怎么还有蛇啊啊啊啊——”
“影”:(傻逼,这种攻击性强的毒蛇,遇到人都是直接冲上来的。)
过山峰这种毒蛇,极其难缠,短时间爆发的速度还特别快,加上山路不熟悉。小哑巴愣是吭哧吭哧跑了半个山头,才彻底把它甩掉。
再回神,小哑巴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一片竹林里,高大的箭竹参天耸立,根根都有六米高左右,呈环形拥抱姿态,将头顶的天空聚拢成一个小圆,只投下很稀薄的光。
从兜里摸出手机,信号降至零格,甚至连时间都不准了。
看来,她已经到迷魂凼的外围了。
从这里开始,她的每一步都得无比谨慎。
小哑巴将手机塞进包里,摸出手电和匕首,依照脑海中地图的大概方向,朝竹林深处走去。
竹林里,每一根竹子的高度,粗细,模样都差不多。起先她还能勉强辨清方向,但中途没路的时候,她几乎垂直往山上爬,杂草丛赫然拔地而起,瞬间就让她迷失了。
迷魂迷魂,果然传言不虚。
从包里摸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布,小哑巴开始边走边做记号。明明临近中午,但林子里却阴冷无比,寒气似乎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化作一根根针直直往肉里钻。
日光越来越黯淡了,又走了几个小时后,整片林子都是灰沉沉的。白日行走,如同黑夜一般。
“嚓——”
整片林子里,怪得是没有一声鸟叫,只有她踩过脚下枯叶发出的声响。
昏暗的角落里,似乎多了很多双窥探的眼睛,阴窃窃地盯着她在笑。
心里渐渐发虚,小哑巴开始和“影”找话聊。
“影,你说阴刀会不会突然从哪个地方冒出来呢?”
“影”瞬间看穿了她。
(怎么,害怕啊?)
(你不想走下去的话,随时告诉我,散魂嘛,要不了多少时间的。)
轻飘飘的话里,尽是威胁。
小哑巴嘴硬道:“我才不怕呢。”
“影”:(你的价值呢,就是完成这个计划。如果连这点考验都经受不起,我劝你早早放弃算了。趁我心情好,还能让你死得没那么痛苦。)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般,小哑巴瞬间感觉五脏六腑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了一把,剧痛无比。下意识蜷腰,冷汗顿生。
咬牙骂道:“你有病吧,我又没说要放弃。”
那疼痛持续了几分钟,骤然放松,小哑巴差点没站稳,手扶住一旁的竹子。
“影”像是心情很好,自顾自道。
(看来我恢复得很不错啊。)
上次他损耗很大,这段时间一直在休养生息。刚刚,是拿她试手。亏得那道禁制,让“影”已经能够对她直接造成伤害了。
神经病,恶心!小哑巴在心里骂道。
“影”:(嗯?你再说一遍?)
小哑巴:“我说我自己呢,呵呵呵。”
“影”:(哼,快点给老子赶路,照你这个速度,猴年马月才能找到人。)
老黄牛一样的小哑巴继续往深处前进,反正她要进迷魂凼找人,先一个劲儿埋头往最深处挺进就是了。直线行走,有路就走,没路就爬树爬山。按照这样的方法,她又一口气翻了两座山头。
她的脚程并不慢,翻过几座山头的时间也只到下午四点左右。准备继续往深处进发时,在山脚下远远看见有座山头雾气环绕,特别浓郁,甚至隐隐透着一种黑气。
大概算算,那里应该是迷魂凼的中心地带。
照她现在的速度,最快也得花个两天才能赶过去。小哑巴立即决定抄近道,直接从悬崖峭壁上翻过去。依靠灵巧的身手,和稳固的攀岩装备,在半夜的时候,她离那座山已经很近了。
天黑辨不清方向,她决定休息一晚,明早继续前进。
在一条小溪边,生起火堆,将小帐篷支起来。
“影,你吃不吃东西?”
从背包里掏食物的时候,小哑巴询问“影”要不要出来吃东西。毕竟和他交易里的其中一条就是,他每天会固定出来一段时间。但前段时间他一直在休养,所以一直没动静。
“影”冷森森一笑。
(谁给你的胆子往我身上打算盘的?)
(自己害怕,就找我出来是吧?)
这个蠢货分明是自己不敢一个人守夜,就想把身体交给他,自己好躲起来。哼,算盘打得可真精啊。
小哑巴讪笑道:“我不是害怕你饿了嘛。”
“影”:(滚蛋!)
他休养正在关键时候,才懒得在她身上费心思。
之后就不说话了,任凭小哑巴怎么找他聊天都不吭声。在战战兢兢中,小哑巴眼皮打架,守了一整夜。
生挨到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她收拾帐篷准备继续前进,却在几十米远的林子里找到了她昨天绑的红布记号。
仔细检查过,就是她绑法没错,记号也是新的。
这就怪了。
“难道我昨天一天,其实都在这座山头里打转?”
小哑巴顺着记号往前走,紧接着就发现了其他的红布记号,瞬间后背发凉。
也就是说,她吭哧吭哧爬了好几座山头,可其实,一直在最开始的山里没出去过?
再抬头一看,那座黑气缭绕的山头,依旧远在天边。
这一刻,小哑巴才真正领悟到迷魂凼的厉害,一旦进入,方向尽失。
可是不对呀,她明明一直在垂直,竖直前进,不应该绕圈的。
而紧接着,更不好的状况来了。
起雾了,林子里忽然生起一大片雾,仿佛有条龙在吞吐一般,瞬间弥漫了整片林子,漫天漫地。
而且,雾是深黑色的!
小哑巴瞬间想起黎平所说的话,“还有就是雾,大雾,黑色的!突然就钻出来了,山上到处都是,我连走在前面的人都看不清。”
深黑色的大雾瞬间遮天蔽日,几秒之间,林子就黑了下来。
雾气中,有一股浓重的树叶腐败味道和土的湿腥气,还有一种........死人的味道。
手电筒一照出去,就像凭空有什么阻碍一样,被生生打回来,照射距离只有半米。浓郁的雾气好比一团黑烟,在手电光强力照射下,无法穿透。
小哑巴扯出一条布,捂住口鼻,在脑后系紧。摸出匕首,顺着红布的记号,尽量垂直前进。
茂密的竹林里,黑雾缭绕,鬼影憧憧。她走了十多分钟,前面没路了,一排竹子将她拦得死死地。不能绕路,绕了更找不到方向了。
“咚——”
小哑巴挥刀,瞬间劈倒几根竹子,用力往前一踹,“哗啦——”一声,长长的竹子倾斜下坠,撞击得旁边的箭竹们来回晃动,竹叶沙沙作响,好似鬼的奸笑。
迈过倒塌的竹子,继续前进,没走出几步,只听得背后的沙沙声猛然变大,好像有人在摇一样。
蓦然回头,小哑巴发现刚砍断的竹子,竟然又升了起来!
脑海中,黎平的话再次响起,“那些竹子还会动,我明明砍倒了几根,一转头,它又长起来了。!”
竹子是长得快,但不可能这么快。
小哑巴立即调头回去,扒开新“长”出来的数根竹子,在地上找到了刚被自己砍断的几个竹桩。
瞬间了然,不是长出来的,而是旁边的竹子合拢过来的。
这片竹林很密,都是箭竹,五六米高,彼此挨得很近。但砍开其中几根后,周围的竹子会瞬间靠过来,迅速合拢如初。从而造成了一种“长”出来的假象。
黎平当时遇到的应该也是这种情况,估计是太害怕了,加上有大雾,所以没能看清地上被砍倒的竹子。
“沙——”
竹叶摇晃,响声细碎。
弄清一个谜惑,小哑巴心中的恐惧散去几分,看来也没有那么玄奇嘛。
不过这些箭竹合拢速度这么快,倒是对她辨别方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思及,小哑巴脑中灵光一闪,接着上前,将两根高高的竹子合拢,紧靠,拧在一起,像拧麻花一样很快拧出了一个天然的记号。
也亏得是她神力惊人,加上脑回路清奇,不然那么粗那么高的箭竹,谁能拧动?
如法炮制,小哑巴很快拧出了一条天然的记号路,一条条拧转缠绕的麻花竹有了形状。
如此一来,既能指路,还能方便行走,多好。
“影”抽空瞟了眼她的情况,当即无语。
(你他妈跑这里编辫子来了?)
小哑巴:“是不是觉得我很聪明?”
指路的问题解决了,她继续前进,冒着大雾在林中穿梭。没一会儿,就觉得头晕目眩,雾里好像有好多好多的圆圈在转,她的眼睛也跟着打转。
雾里有瘴气!
小哑巴赶紧捂住自己的口鼻,却发现布系得紧紧的。加上竹林过后,林子里的树木渐渐变成了云杉和冷杉,很少落叶,也不太可能是瘴气。
而很快,她发现自己再次走回了先前的那片竹林,拔地而起的麻花竹子,一条一条,开始移形换影,在她的面前到处跑。竹叶沙沙作响,好似鬼笑。
她刚刚一直在往山上走,绝不可能走了回头路。
那只能是.........
小哑巴瞬间封住自己的几个大穴,避免陷得更深。再次抬眼,看着这片迷雾密布的竹林,不由凝重起来。
她本以为魇阵在后面的路,可没想到,居然一踏进迷魂凼区域,就是一个超大型的魇境。她不知不觉中,在魇里一直打转。
好厉害的魇,规模如此巨大。比客栈里朱厌设下的,还要高深玄妙数倍。
小哑巴在下魇方面已经入门,可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足见其功力深厚。
那么,她是什么时候入魇的?
“嘿嘿嘿——”
忽地,林中多了无数的声音,似于黑暗中伸出了无数的爪牙,朝她不停挥舞。
“嘿嘿嘿,来呀,来呀——”
“你看她,她也出不去咯哈哈哈——”
“留下来,留下来陪我们哈哈哈——”
“............”
那应该是之前陷在魇境里死去的人,残留的意识在说话。
鬼魅阴森无比,声声蛊惑。
小哑巴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这个魇并不像朱厌那次专门为她设的,只对她有效,所以一定是有一个触发条件的,会是什么呢?
“那些竹子还会动,我明明砍倒了几根,一转头,它又长起来了。”
对,竹子!
所有进林子的人,只要碰了竹子,留记号,就是触发魇境的开关!
想到此处,小哑巴迅速往回跑,穿过麻花竹林,找到她绑上红布的第一根竹子。摸出刀,对准竹根,狠狠地剁,整根剁烂!
忽地,那些鬼魅的声音小了不少,浓郁的雾气骤然散开了大半。
但,还没出魇!
“后面,后面我是跟着水流跑出来的。”
对,找水流!
小哑巴丝毫不停留,迎着黑雾就往山下冲。一路上,那些竹子都飞快移动着来拦,被她一一躲过。
“嘿嘿嘿——”
忽地,一道很尖利的笑声响起,像是女人的诡笑。
一道白色的身影在飞快移动的竹林中穿梭,隔着一段距离,和她一同往前跑。
什么东西?
小哑巴偏头往左侧一看,白色的,有条很长的尾巴,像是什么动物。
但出魇在及,加上那东西没来阻止她,小哑巴也没管,加速往山下的小溪冲去。一路狂奔到山脚,顺着水流的方向继续往前跑,雾气越来越淡,天色渐渐明亮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但一直在跑,一刻不停。
终于,黑雾散去了。
小哑巴瞬间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再回头一看,身后的山黑气缭绕,就是她当时看见的那座山!
终于出来了。
想来当初布阵的人,并不是一定要置人于死地。触碰竹子,是会进入魇境,但只要你及时退出,顺着水流的方向走,在涉魇不深的情况下,是能够出去的。这一来,也是给误入的村民留出了一条生路。
可你如果继续冒进,就会被浓郁的黑雾淹没,彻底迷失在魇境里,困于轮回,虽死不能出。这一招,才是真正的杀招,是为了保护迷魂凼深处的秘密。
好半晌喘过气来,小哑巴才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她坐在一处悬崖的边缘,周围云杉耸立。面前,是一个圆形的巨大天坑,如坠云雾,茫茫荡荡,看不到底。
“嘿嘿嘿嘿——”
忽地,那道尖笑声再次响起。
小哑巴蓦然回头,一只雪白的狐狸站在悬崖边缘,琥珀色的眼睛,灵气十足。见她看去,抬起前爪,朝她招了招手,像个勾魂夺魄的妖精,纯洁又魅惑。
“诶嘿嘿嘿嘿——”
就是这笑声.........太像书里的黑山老妖了。
小哑巴不由一乐。
“刚刚就是你在魇里?”
这只白狐狸不凡啊,能从魇境里来去自如。
白狐狸又朝她招招手,笑声像个诡异得意的老太太。接着转身,从悬崖跳了下去。
小哑巴一惊,忙不迭往前一扑,趴到悬崖边一看,白狐狸在几米下的一个小平台仰起头来看她,毛茸茸的脑袋歪了歪,看起来很可爱。
“是在给我带路吗?”
“影”:(跟着走吧,这骚狐狸闻到我的味道了,出来接你的。)
这么厉害?
小哑巴:“你什么味道,我怎么没闻到?”
“影”:(你爹的味道。)
小哑巴:(..........)
“我要告诉张起灵。”
“影”:(切,你告诉他又能怎么样,他能打我吗?个困在青铜门里的废物。)
白狐狸还在下面等她,小哑巴就一边结绳绑树,一边和他对话道。
“你就那么讨厌张起灵吗?虽然你不是他的影子,但也是他的一魂,没有他,就没有你和我。”
“影”:(哼,没有他,就没有我?)
(老子和他一起出生的,不一定有谁没谁呢!)
(你个蠢货,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吗?快点给老子下去。)
话落,他骤然夺过身体一瞬,不顾小哑巴还没绑好的绳子,霎时往悬崖下一跳。
小哑巴在空中被换出来,吓得大叫,落地时,腿都软了。
“影你有病啊!”
“影”不理她,白狐狸见她下来了,又继续往下跳,再次落在下方几米的悬崖平台上。
小哑巴的绳子没绑紧,相当于没有防护,只能咬牙硬下,贴着崖壁,慢慢往下降。起先还能跟着跳几下石台,接着石台没了,只能贴着崖壁上的小路慢慢往天坑下走。
白狐狸走在她前头,屁股一扭一扭地,分外妖娆,带的路连站她两只脚都费劲,小哑巴好几次差点掉下去。
大概花了一个半小时,走走停停,才终于下到天坑底部。
雾气升腾,大多都盘旋在空中,宛如一道天然屏障。将天坑上下完全分隔,上层白雾缭绕,下层的一切却很清晰,别有洞天。
白狐狸一扭一扭走在前头,带她穿过草丛茂密的阡陌小路,往天坑中央走。
远远地,就看见起伏的小山丘上伫立着一幢类汉式的古楼,周围簇拥着几幢同样建筑风格的矮房,看起来有些年头,得往明清以前靠。
走得近了,才发现那些矮房残垣破壁,已经荒废很久了。
白狐狸带着她从中穿过,往山丘上的那幢屋子走。比起周围的矮房,它显得格外气派。门口立着一座石牌坊,上面的字因风雨侵蚀已看不清,隐约有个“张”字。穿过牌坊,汉式古楼映入眼帘,亭台楼阁,飞檐青瓦,精致典雅,又不失磅礴大气。
古楼并不完全是汉代风格,随后应该还修葺过,融合着一些明清建筑的风格特点。
白狐狸几个小跳,顺着半开的大门门缝钻进去,很快没了踪影。
小哑巴落在后头,打量着这栋建筑,透着一股由内而外的冷清。空中的雾气渐渐飘过来,缭绕其中,更生出一种莫名的阴冷,像是很久很久没住人的样子。
阴刀,真地住在这里?
“吱嘎——”
小哑巴推门而入,左右探了探脑袋,小声道。
“我进来了........”
没人回答,安静无比,那只白狐狸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小哑巴迈进门槛,院子里比外面更黑一些,也没点灯,黑幽幽,阴冷的风穿堂而过,寒气逼人。
“有人吗?”
她的声音在院子来回碰撞,回响,变得尖利,诡异。
事已至此,小哑巴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从前院穿过往后院找,路上看见了很多放在兵器架的刀,各种各样,寒光逼人,杀气十足。
“影”说得没错,这个阴刀真是个痴迷练刀锻刀的刀客。
一路找到后院,还是没看见人,倒是屋子都黑幽幽的,看着鬼气森森。小哑巴正迷茫时,忽地听得其中一间房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
她侧耳细听,循声找到一扇门前,确定歌声来自里面,轻轻推门。
透过门缝,一个穿着老头衫又蹦又跳的男人背影映入眼帘。
发型十分犀利,乱糟糟地,跟鸡窝一样。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柜子上一个老式手机的屏幕,双手在空中乱舞,两条腿娇俏地一蹦一跳,同时发出无比辣耳的声音。
“爱汪特,挪巴蒂,挪巴蒂巴,jiu~”
唱到这里,他一拍手,比了个“看好你”的手势,抬起右脚,俏媚地往屏幕里一指,好像还抛了个媚眼。脚上的拖鞋都快掉了。
“爱汪特,挪巴蒂,挪巴蒂巴,jiu~”
这歌声简直辣耳无比,到底在唱些什么呀?
小哑巴定睛往柜子上的手机屏幕一看,几个漂亮的少女穿着甜美,应该是某个偶像组合。拿着麦克风,又唱又跳,看起来活泼极了。
再看屏幕外,邋里邋遢看不出岁数的男人,跟着少女们的歌声激动得一甩脖子,鸡窝头起飞。两条腿的裤脚一高一低,趿拉着拖鞋,嘴里还叼着一根旱烟卷,无比激情。
“爱汪特,挪巴蒂,挪巴蒂,挪巴蒂挪巴蒂——”
那只白狐狸不知何时钻进了屋,盘桓在他脚下,跟着他诡异的歌声来回转圈,连连挥爪。
男人高兴地招呼道。
“骚骚,扭起来!”
原来那只白狐狸叫骚骚!
“跳!”
白狐狸激动得来一个空翻,好比街边卖艺的艺人。
男人开始鼓掌,叫好,接着又专注地看着屏幕里的舞蹈动作,扭得妖娆无比,甚至有些风骚。
“爱汪特,挪巴蒂,挪巴蒂,挪巴蒂,挪巴蒂——”
最后娇俏的一提臀,一抬手,对着屏幕里的少女们眨了下眼睛。
“啾~”
来了个飞吻。
小哑巴看得目瞪口呆,这和她想象中避世修炼的刀客形象完全不符合好吧!
这位,大叔,大爷,你哪位啊?
“影”轻蔑地哼了一声,给出评价。
(骚得一如既往,几公里外都能闻见他的骚味。)
“吱嘎——”
怔愣之下,小哑巴不小心推开了房门。男人闻声转头,她尴尬笑笑,正想打个招呼。脚刚一迈进屋里,“唰——”的一声,她整个人的视线就倒转过来。
再回神时,她被倒吊在房梁上,讪讪地和男人打了个招呼。
“阴刀前辈,你好。”
哪个好人会在自己房门口设机关啊?!
男人关了手机,叼着旱烟卷走过来,单手插腰,站姿颇为风骚。鸡窝头下的漆黑眼眸上下扫了她一眼,砸吧了两下旱烟。
“啧。”
“警惕性不行啊小鬼,反应也不够快。”
小哑巴心中腹诽,还不是光看你跳舞唱歌去了嘛。
阴刀用手截下烟卷,从倒挂的视线里,小哑巴看见他下巴上的胡子像山羊一样。他的样貌该是很年轻的,属于邪隽那一样,但都隐在了茂密邋遢的胡子和头发里。
他说:“两天时间才到这里,速度也慢。”
小哑巴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进山的?”
阴刀摸了摸脚边的白狐狸,勾唇一笑。
“骚骚老远就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一直没等来人,所以才出去找你的。”
味道,究竟是什么味道,灵魂的味道?
阴刀:“你应该学过下魇了吧,山中的迷魂阵虽然厉害,但你应该会解啊。怎么这么慢?”
倒吊着的小哑巴,在空中一晃一晃,乖巧回道。
“我只学了下魇,和一点简单的解法。”
阴刀皱眉,“学艺不精啊,朱厌那婆娘藏私还是偷懒啊?”
小哑巴默了默,才道。
“她死了,只留下一个魇给我,所以没来得及教我太多。”
闻言,阴刀似乎怔了一下,继而笑了。
“这个婆娘,下了一辈子魇,最后自己困在里面了。”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感慨。
听起来,他们四个人,好像并不知道彼此的状况,各自守着各自的地方。
“走吧骚骚,陪我喝一口。”
阴刀垂首,摸了下白狐狸的脑袋,往门外走去。
小哑巴急道:“诶,前辈,前辈。”
阴刀像是忽然回神,“哦,你还在啊。”接着抬起手,推了她一把,小哑巴立即在空中来回晃荡,头晕目眩。
他轻飘飘道:“吊一晚上拉拉筋吧。”
小哑巴被晃得眼冒金星,眼看他要走了,顿时从腰间摸出匕首,割断绳子,落地。
“前辈,前辈等一下。”
“我想完成那个计划,请您帮我,需要做什么,请您尽管说。”
说完,她态度诚恳,先朝人鞠了一躬。
半晌,阴刀才道。
“头抬起来。”
小哑巴不明所以,依言照做。
阴刀摸着白狐狸的脑袋,目光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多停了一下,像是忽然来了点兴致。
“叫什么名字?”
小哑巴:“江伊。”
闻言,阴刀意味不明地嘀咕了一句。
“还真像。”
接着道:“用你最厉害的一招,打我。”
“啊?”
小哑巴不明白,但他显然不是开玩笑,于是握紧匕首,将全身力气倾注于右手。眼神忽然一定,以一个极其偏门的角度朝阴刀刺去。
“哒——”
匕首应声落地,不过眨眼之间。
小哑巴愣在原地,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无声无息,一点动静都没有。
阴刀摇摇头,“速度太慢,出手犹豫,成不了杀招。”
“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是让她打退堂鼓的意思?
小哑巴急道:“前辈,前辈,你功夫那么厉害,可不可以教教我?我学得很快的!”
阴刀继续摇头,说话毫不留情。
“那我教骚骚不是来得更快?”
被提到的白狐狸妖娆地扭了扭,发出尖异的笑声。
“诶嘿嘿嘿——”
眼见人又走,小哑巴慌了,赶紧道。
“那我付钱可以吗,我有很多钱,都给你,你教教我可以吗?”
阴刀一脸高深莫测。
“钱财身外物,我不需要。”
小哑巴绞尽脑汁,忽然灵光一闪道。
“那,那我给你找很多很多跳舞的视频,我给你买个大电视,你可以照着上面跳。或者,或者我可以教你跳,不,陪你跳,我跳舞很好的。”
说着,她赶紧手舞足蹈了一下。
阴刀扫了她一眼,嫌弃道。
“你长得倒是挺可爱的,跳舞怎么像鬼画符一样,还没骚骚跳得好。”
小哑巴:“...........”
阴刀:“不过你说得大电视有点意思。”
小哑巴一听有戏,赶紧道。
“我给你买,买最大的!”
阴刀满意地点点头,抱着白狐狸骚骚走了,扔下一句。
“这间屋给你睡,明早来找我。”
............
于是,小哑巴就这样住了下来,开始了她的学武,不,受折磨之路。
第一天,演武场上。
阴刀告诉她,“你现在的身手太弱了,但底子还不错。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短时间内,将你的水平提上两成。”
“我这里有很多刀,你可以随意用。而我的身上呢,也藏了几把刀。直到哪天,你能将我身上的刀全部找出来,我就算你通过,我们再谈计划的事。”
小哑巴心想,应该不是很难吧,他身上能藏几把刀。
阴刀诡异一笑。
“今天,你就先数数我身上到底有多少把刀。”
然后,那天小哑巴是顶着满身血窟窿,爬回屋子的,一边流血一边数自己身上的刀眼。
那哪是几把刀啊,分明是108把!身上藏了一整个梁山好汉的刀!
随后的一个多星期里,她都在被看不到的刀抽打着,连刀影都看不见,更别说拿他的刀了。
而且,阴邪刀果然不负其名,出刀阴邪无比,永远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掏出刀来。有次小哑巴好不容易死死抓住他手里的长刀,“我抓住了,我抓住了!”
结果阴刀一弯唇,居然从嘴里摸出一把小刺刀,瞬间剌了她一道口子。
小哑巴崩溃道:“你怎么藏进去的,牙缝那么大吗?”
阴刀嘿嘿一笑,一抹鸡窝头,颇为风骚。
“小江伊,晚上记得来我屋里哦~”
语气意味深长,令人想入非非。
当晚,小哑巴就走进他的屋里,陪他和白狐狸骚骚跳了一晚上的健美操,腰酸背痛。
阴刀还羞涩地对她说:“不好意思,昨晚上我太用力了,忘了时间,你累了吧?”
累有什么用,白天照样被他用手指头摁着虐。每次她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时候,白狐狸骚骚就在旁边妖娆的转圈,挥舞着小手绢,给她加油。
小哑巴满头大汗,问一旁的阴刀。
“骚骚多少岁了?”
阴刀:“比你岁数还要大哟小江伊,你得叫它骚骚奶奶。”
白狐狸霎时用屁股对着他,老不高兴了,发出一声“哼——”
小哑巴看得一笑,招呼骚骚过来,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为其倾情献唱一首。
“你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千年修行,千年孤独~”
白狐狸再次转身,一屁股坐在她脸上,啪叽!
小哑巴:“...........”
骚骚,你没礼貌!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哑巴好不容易能接住阴刀几招了,也能看见他的刀了。这时候,他突然转换了战术。
某天早上,他穿着自己自制的提臀裤,走到她面前,像走模特步一样来回晃悠。
问:“好不好看?”
小哑巴看着他快翘到天上去的屁股,表情一言难尽。
“好看死了,只剩下难看。”
“影”:(妈的,烧包。)
这时,阴刀突然从屁股兜里掏出一截双节棍,给她来一记“当头棒喝!”
小哑巴当即脑袋上鼓了一个大包,眼睛直转蚊香圈。
“你干嘛?不是找刀吗,你怎么用上棍子了?”
阴刀一脸无辜。
“我没说只用刀啊。”
他挺了挺自己的翘屁股,来回扭了扭,妖娆道。
“我现在告诉你,我的刀都在屁股里,你来拿呀。”
小哑巴:“.........”
根本无从下手啊!
阴刀:“你的招式太一板一眼了,要学会打破常规知道吗?”
说着,他拍了一把自己的翘臀,抛了个媚眼。
“来吧,克服你的羞耻心,康忙,我勒小江伊,尽情的鞭.策我吧!”
张起灵当年对他的打击是有多大,这都邪门到喜马拉雅去了吧?都是些什么无止境无节操无下限的招式套路啊?太阴邪了吧!
胖胖在哪里,救救我!
“影”:(这货无下限的程度和死胖子有的一拼。)
这边,阴刀已经在开始唱歌了,嗷嗷嗷的。
“什么刀枪棍棒,我耍得有模有样!”
“快使用双节棍儿,哼哼哈嘿——”
“来呀宝贝,打我呀,今天打中我,阴大爷今晚上好好疼疼你哈哈哈哈——”
小哑巴简直忍无可忍。
“什么疼呀,又陪你跳一晚上女团舞是吧?!!!”
“啊啊啊啊,我受够了——”
她猛地举刀,对着他的翘屁股砍去!
白狐狸在旁边跳来跳去的加油助威,笑得花枝乱颤。
几分钟后,脑袋上顶着两个大红包的小哑巴重重倒地,生无可恋。
我不活了,我好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