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余元叹了一口气，“小友，你尚且不知，我与她申公豹师叔费了多少功夫也没把她唤醒，这丫头从小就倔……”
半句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因为崇应彪说完那句话后灯盏的光芒瞬间照亮整座回灵殿。
灯盏中央那位精雕玉琢的姑娘长大成原身大小，稳稳当当停在崇应彪面前。
昂起下巴，懵懂的看着他，“是你吗？一直在唤我。”
崇应彪开心的想要笑却又有点想哭，千言万语化为两字，“是我。”
“我周围好黑好黑，我在里面迷了路，可是一个男人一直唤我的名字。”闻婴澄净的眸子望着他。
“你应该对我来说很重要吧？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你？”
崇应彪忍着泪摇摇头，“那不重要。”只要你能醒过来这一切都不重要。
“可是你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闻婴不解地歪头。
“你看错了，”崇应彪想要伸手去触她额心的朱砂印又收了回来，“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开心过。”
可他到底意难平，“师伯，闻婴的记忆怎样才能恢复？”
他们经历那么多，若是没有那些记忆闻婴还会选择他吗？
短暂的喜悦后带来无尽的后怕。
一旁的余元却被闻婴气的手抖，好样的，他这个养大她的亲师伯方法用尽她也不回头。
这凡间的臭小子唤一声就把人唤醒了。
“我都说了，重生的最后一步才是找回记忆。这也是最难的一步。很多人直到得道成仙或许也未能回忆起曾经的记忆。”
“不过那有甚要紧？人都活过来了还在意一段记忆嘛。”
崇应彪默然不语。
“好了，好了，我先给你这臭丫头找具身体。”余元大袖一挥，带着两个人来到了石矶娘娘处。
不愧是石矶娘娘，住的地方全是各种各样的石头。
余元拿出一团会动的泥土，对着一位紫色嘴唇面色发青的女道说道，“劳石矶娘娘费心，给我这师侄一颗石心。”
“这姐姐看着好怪”闻婴双手揪着崇应彪的衣袖躲在他背后与他咬耳朵。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他耳根发烫，怎么没有记忆还是这般……这般……
换成其他男子她也是这般没有戒心的依赖吗？明明对她来说自己现在只是个陌生人。
崇应彪红着耳根别扭地生起闷气。
“你叫我姐姐！我看着果真这般年轻？”石矶变出了一面镜子照起来。
尽管他还在怄气，但他还是反握住闻婴冰凉的手，“别怕。”
别怕，你们碧游宫的弟子比她怪的太多了。
石矶娘娘最不缺的就是石头，见她这般嘴甜，大方的从自己身上抠了一块下来，石头迅速与泥土融为一体。
“这石心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崇应彪胆战心惊，“比如说断情绝爱，心冷的像石头之类的？”
“喂，臭小子，你歧视我们妖怪是不是！你们人类才是薄情寡义，我们妖精最是知恩图报！”石矶娘娘气的脸色更青了，想要冲过去揍他，被余元赶紧拦住。
“石矶娘娘息怒，这小子凡间来的，没见识，莫要和他计较。”
“哼，走走走，老娘最讨厌你们这些搞歧视的臭男人。”石矶娘娘紫袍一挥，连余元都被她轰了出来。
余元瞪了崇应彪一眼，“我们碧游宫万仙来贺的威名不是假的，现在这满宫里，就数人族最少了！”
“在这里是万不可歧视妖族的！”
崇应彪赶紧恭敬地道歉行礼，“师伯教训的是。”
“不就是问了一句嘛，老头你干嘛训他！”闻婴挡在崇应彪面前，挺起胸膛，老鹰护小鸡一般。
一句老头让余元说不出教训的话来。
闻仲把她扔在碧游宫便下了山，那时小不点一只的她就敢对着他发脾气，不肯唤他师伯，一口一个老头。
就盼着余元生气把她扔回给闻仲。
余元只能扭过脸去，“罢了罢了，前世欠你的。”
他拂尘一挥，将闻婴的魂魄撵进那团包裹着石心的泥土。
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泥土，魂魄，石头都不见了。
只剩一个面色红润灵气逼人的小道姑。一如初见。
“闻婴，”崇应彪喃喃低语，神色晦暗。
闻婴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你快看看我的脸有没有问题，别是老头捏丑了。”
她还抓着崇应彪的手一起摸，“你也帮我摸摸看，看有没有少点什么东西。”
崇应彪一跳三丈远，整个人像被烧红一样。
结结巴巴回道，“这，这是仙术，怎么会有问题。”
余元只能捂着耳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你们俩要是在我身边多待几天我肯定要折寿。”
余元一张老脸羞得通红，现在的小年轻哦真是大胆。
崇应彪本想立刻带闻婴下山想办法唤起她的记忆。
又怕她魂魄不稳，只能陪她在碧游宫多待几日。
“这里就是我修炼的洞府，”闻婴兴致勃勃给他炫耀自己的洞府——她的记忆停留在没有下山的时候。
其实洞府很简朴，还不如当初北伐冀州闻婴的营帐。
“还不赖。”对上闻婴那双眼睛，明明把嫌弃摆在脸上的他在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变了说辞。
闻婴听他这话果不其然笑得愈发灿烂，“对啦，你叫什么名字呀，是我之前的朋友吗？”
朋友？
家人？
爱人？
亦或是他幻想过成亲的妻子……
舌尖微微发颤，最后他只能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叫崇应彪。”
“原来你是阿应。”闻婴大咧咧地唤他，“他们都叫我阿婴，你为何非要连名带姓的叫我？”
为何？崇应彪这才意识到原来闻婴在朝歌比他所看到的更痛苦。
为何闻婴总是强调自己的姓氏，因为她下山便是为了像伯父闻仲一样效忠大商光耀门楣。
她想要成为闻家令人骄傲的存在，哪怕她的亲人只剩一个。
可殷寿毁了一切。
他毁了闻婴的梦想，逼迫她成为手握屠刀的刽子手。
崇应彪心口发涩，所以她宁愿牺牲自己换回鄂顺。
因为她没有勇气反抗殷寿，或者说是反抗家族。
悄无声息放南伯侯鄂顺回到南都，是濒死兔子的最后一博。
那时自己在做什么，强烈的愧疚感压的他快要不能呼吸。
那时他对闻婴的痛苦视而不见，而闻婴也绝口不提。
“你怎么不说话？”闻婴疑惑地看着他，“老头说别人问问题一定要回答，不然很没礼貌。”
崇应彪扯出一个笑，“那我现在叫你阿婴怎么样？”
“好呀！”闻婴向来不是个爱纠结的性子，很快跟着他的话说起来，“你是不知道，之前还待在碧游宫的小弟子里只有我是人，可寂寞啦！”
“是吗？他们排挤你？”崇应彪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收拾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精，“是兔子？还是刺猬？”
“咦？你怎么知道？你可真聪明。”闻婴瘪瘪嘴，“那只兔子精最讨厌了，非要比着我的样貌化形，那些妖精都帮着她，连师伯也不帮着我，说什么妖精化形成什么模样是人家的自由。”
崇应彪搭在剑柄上的手一点一点轻轻敲剑柄，“你们碧游宫所在的苍梧山可是有什么法阵？”
“这你都知道！”闻婴崇拜的看着他，“你是我见过除了伯父以外最厉害的凡人！”
崇应彪用力清嗓，“咳咳，跑远了。”
闻婴又把话题拉回来，“因为师祖的师傅说怕我们这些弟子顽劣破坏掉苍梧山的环境，就在山上下了禁制，限制我们的修为。”
“你别看我在碧游宫不怎么行的样子，我要是能下山，法术也是很厉害的！”好不容易有了新朋友闻婴也想露一手。
“万火归流，雄虎朝宗”
闻婴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
“万火归流，雄虎朝宗”
依旧毫无动静。
“我的赤焰虎呢？”闻婴急的要哭了。
崇应彪赶紧哄道，“或许是因为你没有想起以前的记忆，赤焰虎是和以前的你结成契约，不是重生的你。”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他以为闻婴重生后这只老虎会回到闻婴身上。
闻婴不疑有他，崇应彪说的很有道理，“你可真是个修道的天才。”
崇应彪狼狈地扭过脸，倒也不必每句话都夸我，当年怎么没发现你竟然这么呆！
小雪在睡梦中被人揪住两只耳朵提起来时还没反应过来。
“大胆，谁敢揪我雪兔的耳朵！”竟然知道兔子的命门是耳朵，小雪一双兔子腿疯狂在空中乱踢。
她一双通红的兔儿眼看见一个巨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
小雪使出吃奶的力气，挣开他的手，嘭的一声化了形。
“不知这位俊俏郎君是哪宫的弟子，怎地这般眼生？”小雪娇滴滴地说。
“你是特意来寻我的吗？你心悦我？”小雪朝这个英俊男人的胸膛上靠过去。
崇应彪看到她化形的那一瞬间理智荡然无存。
她竟敢顶着和闻婴一模一样的脸这般说话，还敢用她的脸诱惑男人。
他一把推开靠过来的兔子精，径直用剑鞘狠狠往她脖颈出一敲。
一阵烟雾散去，刚刚还清丽无双的美人，又变回了兔子。
崇应彪一只手扼住兔子的喉咙，另一只手掏出一把匕首抵在兔子的皮毛上，缓缓滑动。
“知道我从哪儿来吗？”
小雪瑟瑟发抖，“不，不知道。”
“北崇。那里冰天雪地，大家都需要保暖的东西。”他刀尖稍稍用力，吓得兔子一哆嗦。
“你知道我们最喜欢剥什么动物的皮吗？”
小雪听到剥皮两个字连哭都不敢出声。
“最好剥的就是兔子皮了。”
崇应彪满意地看到兔子被吓哭，“不准再幻化成阿婴的样子，不然下次直接剥了你的皮给阿婴做手套。”
小雪哇的一声哭出来，搞了半天是阿婴请来的帮手。
她化形时被阿婴打了三顿出气，一群同族帮她求情才让阿婴妥协。
现在又来个人直接要剥了她的皮，她不干了，阿婴的脸再好看她也不要了。
果然人类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