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
谢越晨哪会分神去注意一个普通人手上戴着的手串。
“什么样的沉香手串?”他继续问。
“串珠颜色偏暗,而且其中有一个雕着……像是鸱鸺的动物。”夙星描述不出更多,一时之间卡了壳。
林风遥知道得更多:“沉香手串从十几年前就一直卖得不错,很多人懂这玩意没用,他们就是图个辟邪的兆头,谈不上多稀罕。”
没头没尾的信息延展不出什么,只显得苏家愈发怪异微妙。
讨论将歇,远方一阵马蹄声传来,似乎有人在大喊着名号开路。
林风遥一听,一手拎起夙星后衣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直接开溜,回到药铺后,他把夙星放在一处高脚凳子上,谢越晨这才不慌不忙地踱了进来。
“刚刚那是……?”夙星挪了挪坐稳,脚尖尚且够不到地面,她听到喊的人自称“上京卫”,这名字才在苏白瑜口中出现过没有多久。
“那苏少爷性格是烂,但关于上京卫,他倒是没有说错太多。”林风遥介绍。
上京卫最初设立是为了将都城和妖有关的一系列特殊案件单独分出去处理,起初还配备过修者。
可慢慢地人们发现,上京卫能做的只有到达案发现场检查尸体和写结案陈词,妖如果真的有心做些什么的话,普通人根本就无力抵挡。
时间推移,上京卫中有才华有志向的人走了个七七八八,当下还在的人基本上是家中花费银子强行塞进去的,只是为了挂个有品阶的官职而已,哪怕是虚的,起码面上能好看许多。
“方才若是我没把你们拽走,等他们赶到肯定要抓人例行盘问,你们的身份文牒要是给他们一看啊——”林风遥吓唬小孩似的拖长语调。
夙星没被吓到,揪住他话中提到的东西:“身份文牒是什么?”
“就是在盛朝出入城时要查验的东西,平时遇上重案要案,若是你在现场附近也会要你拿出来,写着你的姓名、户籍……”林风遥想了想不太好形容,干脆转而谈起了它的用处。
“……我有灵梧弟子的身份牌,这作数吗?”夙星追问。
“灵梧是名气在外,但很多人根本就不认得你们家身份牌长什么模样,当然不作数。”林风遥耐心解释。
“你没有身份文牒?”谢越晨倏地在他们的谈话中横插一脚。
林风遥奇怪地瞥他一眼:“夙星手里没有身份文牒也是正常事,小孩子六岁不就进门派修行了,东西在家或是带来门派后弄丢了都常见,回头叫你家里人给你补办一份就好。”
夙星犹疑:“没有这个会很麻烦吗?”
“在外行走万一遇上需要查验的时候,提供不了就会被当作是可疑的人。”林风遥有次远行忘记把身份文牒带上,好在到场的宾客中有去过林家的人,把他给认了出来。
气氛似乎开始不大对劲。
林风遥见夙星倏地沉默下来,本能察觉到她的过去有什么隐情在,顿时眼睛狠狠剜了谢越晨一下,都怪这人收徒弟太过敷衍,该走的流程一样不走,自己一无所知就算了,害他也毫无防备踩到了雷区。
连谢越晨都打算开口安抚下夙星时,就见她已经重新恢复到平时的状态。
“我是在二岁那年突然出现在落风山脚的,救我回来的外门前辈说,发现我时我受了重伤,再迟一点就救不回来了。他们来不及把我送到镇上,见我还有一口气,只能先把我背去药门,这才保住了我的命。”
夙星平淡地叙述起这一段过去,“所以如果之后有需要身份文牒的地方,我是没有办法提供的。”
因为她也不知道她的家里人是谁。
林风遥没料想到其中有这样的曲折,现在测修炼天赋不需要多少成本,家境一般的人家也能一月试个好几回,他以为,夙星这种水平的资质,该是在父母手掌心里捧着长大的。
即使他的推测被证实,那也该是个意外才对。
送到药门之后的事夙星没打算再继续说,林风遥也不太想继续听了。
有时杀心即使表面不显,还是会从眼神中流露,比如边上这位多年的狐朋狗友此刻似乎正在揣摩着要如何把他这间可怜的小药铺给拆个七零八落。
灵梧那地方可和世家不同,出身一般的人多,竞争也就更激烈,夙星能在其中熬出头,天赋高是切切实实的没错,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头。
“咳,总之你的身体没有大问题,调养个两三年,年岁长足以后幼年的亏损自然就好了,我稍后理一理。”林风遥僵硬地转了个话题,起身一骨碌钻到了后院,比火烧眉毛了还要急。
被留下的师徒二人独处。
“文牒的事你不用在意,还没有人敢查到准破风境修士的头上,没有也无所谓。至于之后去了苏家,随意发挥即可,他们上赶着要来伺候人,你好好接着就行。”谢越晨瞥了眼夙星握着茶盏不放的双手,“还在想以前的事?”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但我身份来历不明,这算是个可大可小的缺陷。”夙星评价道。
“我没有查你的过去,你觉得是为什么?”谢越晨问她。
……忘了还有这一回事?不在意?
在那日拜师大典前,夙星其实考虑过会不会出现师父招了她,结果发现她身上还有这一层内情,从而要与她断绝师徒关系的戏码,可她直接被谢越晨给带走了。
而她担心的事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生。
“是……师父信任自己看人和解决麻烦的能力。”夙星回答。
“对,也不对。”谢越晨卖了个关子,可恶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夙星终于松开被她抱了快有一炷香时间的茶盏,改为手背朝上摊在药柜面上,她巴巴等了好一会儿,没有等到谢越晨究竟为什么这般模棱两可的评价她的答案,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过她的优点之一就是能很快想起正事:“师父,那位谢二小姐……我扮演起来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比如生活习惯、爱好和特殊经历。”
她怕自己随意发挥会影响到别人。
这下面无表情魂游天外的轮到了谢越晨,他几乎要怀疑徒弟是不是故意的了,最后只能简要地说:“我给你的谢家身份牌,是我自己的。林风遥那狗……口中说话不经大脑的能编出什么好话,当然是身份牌的主人是什么身份他就编什么。”
编什么,谢二小姐,身份牌的主人,师父……
夙星愣住,须臾便像是被打通了关窍,忍俊不禁地扭过头去,凭着最后一丝不能在师父面前笑他的信念在坚持。
谢越晨轻飘飘睨她一眼,夙星当即噤声,正襟危坐的模样和谢玄有那么几分相似,仿佛他们不是在林风遥药铺柜台前的椅子上坐着,而是在参与一场事关重大的门派聚首会谈。
“要笑就笑,忍着做什么?”谢越晨教训她,转而交代,“把你炼的丹药给我,我拿去给林风遥,让他看出个结论了再一起寄到栖梧峰上去。”
夙星瞄了他一眼,双手飞快地从储物戒里往外掏东西,一、二、三……这数目一直到了十五才停下。
“师父,不然我们就放在这儿等林前辈回来也行。”夙星拿出来的东西越多表情越是有种伪装出的镇定,极为“体贴”地提议。
谢越晨看得出来她又在多思多虑,抬手一扬,那些瓶瓶罐罐登时飘起来跟在他身后。
日后相处得多了,事情堆积下来,习惯自然也就拧过来了。
他刚把林风遥逮住,将夙星的宝贝交给他叮嘱上一番,远远地听见有苏家的人在自报家门,说是上门来接贵客。
倒是妥帖,一个谢字也没提到。
“这苏怀你打过几次交道?”谢越晨问。
“点头之交罢了,你问我不如去问陈落羽。”林风遥不爱回林家参加七七八八的宴会。
他烦透了无趣的人情应酬,还是强行被拎回去的那几次才知道有苏怀这么个人,“但既然你发现了异状,我肯定也要挑个机会回去,告诉我家里人少同那苏家来往。”
“哦对,近来奇珍宴要在苏府办的,夙星不是头一回出远门吗,带她好好玩玩吧,人小姑娘怪不容易的。”林风遥想起什么,又补充道,“陈落羽应该还会把他儿子带过去。”
“陈冕在这一辈里目前修为是第一吧。”谢越晨语气谈不上多么和善。
林风遥点头。
陈冕的修为已经巩固在破风境有快半年,算是这几十年里表现最为亮眼的小辈,说是第一并不为过。
“那他很快就不是了。”谢越晨冷酷无情地宣布,“你和陈落羽通讯的时候记得劝他不要把儿子带来,不然比不过我徒弟没得炫耀了,我怕他当众哭起来。”
“不至于,夙星还没入破风境呢。”他们在宴会上碰面可没有出手打架的机会,大家比较来去,肯定还是看修为如何,林风遥试图为两边拉成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