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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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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很快过去,千尘取了针,梨愔也没有再赖着的理由,飞快坐直身子,主动拉开距离。

尽管依赖,但分寸感极强,她也从来清醒,不会任由自己拖泥带水,惹人生厌。

千尘瞥了她一眼,平淡收好针,问:“如何?”

“已好多了。”梨愔说。

没有完全不觉得疼痛那么神奇,但几针下去,的确缓解许多,疼痛感被另一种不适应代替,虽还在难受,却只是细微的折磨了。

话才说完,眉间被轻轻一点,用了些力,强迫她抬头直视他。

“不用在意别人如何说,若是觉得不舒服,来找我不算麻烦。还有,在我面前,尽管说真话便是。当然,你如果说谎,也瞒不过我。我在江湖上出名的,可是医术。”

千尘如此说着,又在她眉心敲了敲,才收回手,是要她记住。

是因为她这几日的躲避,与木淮的那句话吗?

他是宸阁的主人,她自然知晓发生在这里的任何事,都瞒不过他,也不觉得奇怪。

但,她还以为他是不在意的,没想到,竟会如此郑重的前来与她说一番。

“我记下了。”她扬起唇答应,又摸了摸腹部,说,“真的已好了很多,不怎么疼了,只是,肚子似乎有些胀,还是不太舒服……”

千尘又取来笔墨,思索了下,刷刷写过一页。

“你本有些体虚,又在雪中冻了太久受了寒,这次才会反应这样激烈。这服药每日用过膳后煎熬服用,连续喝上两三月,以后就再也不会疼了。”

“多谢主人。”

梨愔收好药方,却忽然听到千尘放缓声音,温柔的问了句:“喜欢吗?”

“嗯?”

她抬头望向他,像是心思被戳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喜欢吗?

是喜欢的吧?

主人这样温柔细心,强大可靠,又待她很好,愿意收留她,愿意给她治病,怎么会不喜欢?

但,但为何突然如此问……

“梨枣糖糕。”千尘又补充了句,及时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她有些尴尬的垂下头,脸侧不争气的变了色,微微发烫着,唇间缓慢吐出几个字回答道:“很甜,很好吃,很喜欢。”

千尘耐心等她说完,又继续说:“喜欢就好,我开的药很苦,喝不下去的时候,可以吃些它缓解苦涩。”

“嗯。”梨愔仍低着头,点头应声。

千尘却突然抬手覆在她额间,指尖抚过发端,摸了摸她的脑袋。

梨愔只觉得脸颊更烫。

手腕也被握住了。

一时间,她感觉灼热快要蔓延至心脏,灼烧融化着她的身体,不敢动,也不敢抬头。

可很快的,耳侧传来轻轻的笑声。

“还以为你不甚又染了风寒,起了热,还好,还没那么脆弱。”

他又拍拍她的脑袋,收回手。

掌心余温被带走的那一瞬间,起了冷风,浇熄灼热,带来寒凉与冷静。

他只是误以为她又病了吗?

她还真是,每每靠近便会胡思乱想,忍不住心存侥幸,分明已警醒过自己不能如此……

她咬咬牙,像是下了决心,抬头问:“主人为什么愿意收留我?为什么愿意给我治病?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救你,是因为你想活着。杀手虽需无惧生死,可存活的意志也尤为重要。如此,才能更好的完成任务。”千尘说。

他回答的冷静,说完又微微蹙起眉,沉吟了句,“至于对你好么……”

他思索了下,“我对你很好吗?或许吧。你已忘了从前,可我却在你的身上,看出了许多你过去的痕迹。过去的你着实可怜,所以私心,希望今后的你,能有一个与从前完全不同的人生,能为自己好好活着。”

千尘这一段像是出自真心,是的确如此觉得。

梨愔愣了下。

原来是觉得她可怜啊。

她忽然有些懂了,这大约是医者仁心吧。

她只是他遇到的一个可怜的病人,只是恰好对他有用,又支付得起看病的代价,故此多照顾一些,但也仅止于此,他对她,没有任何旁的情绪,至于她的爱慕,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将两人的关系看的更清晰后,梨愔果断将这爱慕彻底藏起来。

她重新抬头,目光坚毅的看着千尘,保证说:“我知道了。我会跟着子祺认真学武,会努力不再生病!不再这么柔弱!会完成主人交代的所有任务,忠于宸阁,忠于主人。也一定,会珍惜主人给的生命,好好活着。”

·

已是日暮西迟,宁州城几里外的密林之内早没了行山路的行人,一切生物也都随着落日一同歇下了,四下寂静无声,可天再黑沉些时,却忽有两道影子匆匆行过,惊起林叶瑟瑟。

行在前方的是子祺,后面竭力追赶着子祺背影的是梨愔。

跟随子祺来到宁州附近出任务已有半年有余,梨愔的体力已比半年前好了许多,但想要追赶上子祺的步子,还须得子祺让她七分,她再竭尽全力才行。

故此,这一路上子祺要控制速度让她追得上,行得很是悠闲,她却是一刻也不敢停歇,奋力追赶着。

不仅如此,子祺对她也很是苛刻。

早几个月至今,随着她身体的恢复,循序渐进的适应过程已经渡过了。

这段时日,如此时这般赶路时,子祺都是逼到她真正不行,踉跄着要倒在地上的时候,才肯停下来让她歇上一歇。其余时候,教习剑术与功夫时也是如此。

但对于此,她并没有任何抱怨的情绪。

如果可以,她也想极短时间内,就能够和子祺一样厉害。

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能如此一日一日的苦练。

思绪乱了几分,梨愔一个不防,踢到了林中树木凸出地表的树根,一下子被绊倒,猛地摔倒在地上。

她已不像半年前那样娇嫩,可这一下摔得太重,还是擦破了些皮,手肘先是一阵火辣,紧接着立刻疼起来。

但她来不及顾着疼,赶忙先爬了起来。

抬头看,子祺果然已被这动静引过来,已站在她面前了。

也果然,子祺那张脸上的表情很是难看。

她知道,这不是担忧,是在责怪她怎么如此不小心,赶个路都会被绊倒。

“师父……”梨愔小声唤了句。

“怎么如此不谨慎!”子祺责了句,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丢给她。

是治疗外伤的药。

梨愔接过,但没敢先动。

子祺待她极其严格,虽然看她受伤会给她伤药,但犯了这样简单的错,一顿责骂是免不了的。

她垂下头,紧张地闭上眼睛等待着挨骂,因为害怕,身子都微微有些颤抖。

等了一小会儿,她没等到子祺接下来的责骂,却等来了另一个令她惊喜不已的声音。

“你二人怎么停在此处?叫我好找。”

这声音,已有三个月未听到了。

太期待,所以连害怕都顾不上,她连忙睁眼,抬头望过去。

林叶翩翩,月光透过缝隙洒下来,映出一片光,也映出面前这个一袭白衣,清冷澄澈的人。

千尘!

“主人!”子祺立刻转身对向千尘,恭敬行礼。

梨愔也跟着唤了句:“主人。”

千尘朝她二人浅浅勾起唇,算做回应,又缓步来到梨愔面前。

“我与你师父有话要说,你在此处等我们,不要乱跑。”千尘嘱咐她道。

“是。”梨愔应声。

他如此说,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不欲让她知道。

她懂分寸,不会乱跑,也不会偷听。

但千尘未直接走,而是忽然拿出一直背对着她的手,手里,竟是一串沾满了糖霜的糖葫芦。

这半年与子祺出任务,也自然走街串巷,见过别人叫卖过此物,所以她知晓这是糖葫芦,但未吃过。

“这是奖励。”他朝她温柔笑着说。

梨愔惊讶的望着他,一双眼瞳里尽是不敢置信。

只是在做身为属下的分内之事,他却如此待她。

但这目光也只敢在千尘脸上停留几秒钟,就很快速的挪开了。

她接过糖葫芦,使劲点点头,跑到旁边树下,倚靠着树根乖巧坐下。

不能再多看,多看会沉溺。

可就算不看,也会沉溺。

比如此时。

她低下头,双手捧着糖葫芦咬过一口,是与梨枣糖糕不同的甜,带着微微的酸,却很好吃。

她开始回忆起上次的梨枣糖糕,那也是她第一次吃到那种东西,是只尝过一口就会爱上的味道。

但糖葫芦她也喜欢!

似乎只要是千尘给她的,她都很喜欢。

但非要相较,她还是更喜欢梨枣糖糕。

不掺其他滋味,只是纯粹的甜。

毕竟纯粹的甜,太过难得。

·

千尘与子祺稍走远了些,至梨愔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却还能看见人的地方停下。

简单说完任务,千尘转头瞥了一眼梨愔。

树影随风飘着,晃着月光落在她身上,也照亮了手肘上的伤痕。

她已吃完糖葫芦,正扯着布给自己上药。

他转了话题,道:“你对她未免太严厉了些。”

“宸阁接的可都是刀头舔血的任务,不严厉如何保命?就她现在这副样子,几时能独自完成任务?”子祺说。

“半年前那个任务,她就完成的不错。”

“那不过是赌一时运气,生死无常,她有多少运气,能一直赌赢?”

子祺难得如此回他,千尘勾起唇,瞥着他的表情道:“你很在意她?”

子祺瞬间哑音,沉默片刻,才严词回答说:“属下只是奉命教导她,别无他意!属下也是一时忘记了那件事,以后教她时定会有所保留。”

“我只是提醒你别太严厉,没说不让你好好教,别曲解了我的意思。”千尘冷瞥了他一眼,又接着说,“那小姑娘身子柔弱,不是习武的料,且她太沉默,又过分要强,为了完成你的任务,总是过度勉强自己,长久以此,对她不是好事。她不说,你也该注意到这些。”

“她为了跟上你,已很是努力,不必总是苛责,也该看到她的进步。”千尘叮嘱道。

“是。”子祺也回头望向梨愔,神情略有些复杂。

“今日恰是中元,听说宁州城内的灯火彻夜长明,很是好看。”千尘又提醒了句。

“属下明白了。”子祺说。

千尘“嗯”了句,便要离开。

“主人您……”子祺忙唤了句。

“你们去吧。”千尘打断他的话,缓步走入林深处。

·

梨愔包好伤口,又将吃剩的竹签如宝物一般握在掌心,不经意抬头,正好看见千尘与子祺说过话,便直接离开了。

他走入远处那漆黑的树林之中,一身白衣也被黑暗逐渐吞没。

梨愔攥紧竹签,殷切的望着,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与她也告别。

果然,只是奢望。

她仍安静坐在原地,只握着那根竹签,没起身也没开口唤一句。

梨愔就是如此,除了性命,其余的已知晓不是她的东西,便不会争取也不会主动,只需安静的守一阵子奢望,等一阵风吹过,吹醒她的妄念,便也就散了。

子祺已来到梨愔身边,见她似乎在发呆,就没开口,只安静望着她,等她回神,也算是一种微弱的补偿。

他一直知道她柔弱,但到底不学医,只能看得出外在。

她装的太好,他所布下的任务都能够完成,没有任何抱怨,他便没多想,只觉得她经过锻炼,身子骨硬朗了许多,便只一味的想要她尽快变强,能保护自己。

这么想来,今日的跌倒,便是警醒。

幸好有主人及时提醒,否则,才真是伤了她,得不偿失。

日后,必须得更加细心些关心她才行。

·

坐了一阵子,梨愔已然短暂放下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猛然发现站在一旁的子祺。

她立刻蹦着跳起来,站直身子望向子祺。

“师父……对不起!您,怎么也不喊我一声。”

子祺蹙了下眉,这小姑娘,对主人的态度与对他简直差了不知多少,看来平日里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是过于严苛了。

他望向远处的灯火,说:“今日到此为止,此处离宁州城只余几里,不必再急着赶路,我们走过去吧。”

“是。”梨愔应下声,跟着子祺步伐缓慢走着,又小声开口,问,“师父是因为我吗?我虽然不小心跌倒了,但没伤着腿,没关系的。”

“不是。是这几日匆忙,难得如此慢下来走上几步。”子祺解释。

梨愔想了想,自责的垂下头,“哦,我知道了,对不起,师父,都怪我不够厉害,拖了您后腿。”

“……”

看着竟是有些解释不清了,子祺绞尽脑汁,罕见的搜寻着安慰的词,组句说:“你……不必妄自菲薄,我也是从你这般过来的。”

“我听说,师父很久没接过任务了。”梨愔忽然转了话题。

子祺没多想,如实应答说:“自从近侍主人至今,的确已有三年不曾出过任务。”

这次罕见的出任务,且远离宸阁长期在外,只是为了带她历练。

这是主人和他共同的意思,这一点主人交代过,不必告诉她。

梨愔立刻沮丧着脸,说:“你果然很厉害,已过了这么久,还能一天之内就搞定两个任务,与我一点都不一样……我一个任务,就要拖上一整个月……”

子祺眼皮抽了下。

说错话了……

他努力补救着说:“杀手寻常的确不会和一个目标耗费如此多的时间,一般都是手起刀落,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所以,武功身手尤为重要。但也并非没有特殊,毕竟人不是所有时候运气都会那么好,目标也不会永远都是比我们弱的对手,在面对这种特殊时,你的这份伪装与心计,便是你的优势。”

“所以,我也没有那么没用,是吗,师父?”梨愔稍稍有些期待了。

“当然,你要好好努力。主人对你寄予重望,我也相信,你总会独当一面,不再需要我的教导。”子祺认真的看着她说。

梨愔眼里的光一时璀璨。

师父以前,从不会说这样的话。

“师父……我,我一定会努力!会尽快成长!”

·

月已上中天,夜也更深了,两人也终于来到了宁州城。

“下一个任务没那么紧急,我们这些天都在荒郊野岭行路,鲜少来城镇,你年幼,定喜欢这种热闹的地方,今夜我们在这城中住上一日再赶路吧。”子祺说。

“好。”

出乎梨愔意料的是,宁州城今夜竟还未宵禁。

寻常这个时候,城门该关了才是。

虽然城门对她与子祺来说,也只是个摆设,并不影响两人进城。

不仅如此,踏入城内,竟很是热闹,这个时候仍旧灯火长明,人声喧嚣。

“师父?”

“今日是中元,故不设宵禁,我们先去寻个住处,我再带你去街上走走。”子祺解释。

梨愔应声,又盯着子祺的脸看了一阵,问:“师父是不是不喜欢热闹的地方?”

自进城后,他的表情都很严肃。

“若不喜欢,我们再去林子里或山洞里住吧,我也没有很喜欢热闹。”梨愔主动提议道。

“别多心,只是连日赶路,一时累了。”子祺说。

“你也会累吗?我以为像你这样厉害的人,都不知疲倦的。”梨愔问。

子祺难得勾唇笑了,“人怎会不知疲倦?走吧,我们先去找家客栈,待会儿,带你出去玩。”

“好!但师父今日怎么突然转了性子?”梨愔还有些疑惑。

“我整日只顾着让你练功,但和你在一起这么久,还不知你喜欢什么,作为师父,似是有些……”

“梨枣糖糕!还有……糖葫芦。”

子祺“失职”二字还未说出口,梨愔已抢过话回答了。

他便没再说下去,只笑着问:“你怎么这么喜欢吃甜的东西?”

梨愔怔了下,说:“从,从前没吃过,感觉很好吃。”

少女微垂下头,此时已没了这段时间的沉默要强,难得像个单纯的孩子。

“好,再给你买一串糖葫芦。今夜这么热闹,兴福阁应也还未关门,也来得及去买梨枣糖糕。”子祺答应着,不禁摸摸她的脑袋,接着说,“除此之外,还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告诉师父,师父都满足你。”

“师父……没想到,你人竟这样好。”梨愔望着子祺,还是有些惊讶。

第一印象,对子祺是有些差,但后来认识了,偶尔也觉得他还算不错。

这段时间的单独相处,他虽然严苛,却也没在除了练功之外的其他地方有任何为难过她,甚至对她还算照顾。

但今日这样,属实让她觉得意外。

这小姑娘。

子祺又笑了,随即,又很快故意冷了脸,用回有些凶冷的语气,说:“不好。只限今晚。快想想待会儿都想要些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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